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凌国一的电话。当这个号码在我的显示屏上闪烁，当我听明白对方是凌国一时，我愣住了。因为这就是昨天给我发短信的电话号码。我这才想起，像凌国一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少于两个手机号码的。明白这一点之后，我感到些许的失落。

我又想起前不久爷爷在我梦里浑浊的泪水；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说“他没开口说话就好”；我还想起以前每次梦见爷爷，我的生活都会出现转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些事跟凌国一的电话联系在一起，那张诚恳的、印在报刊显眼位置的大脸――很奇怪，每次想起他，总是想起那些媒体上的脸而不是真实的那个人――现在非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凌国一没有像以前那么暧昧，他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难道换了一个号码打我的电话就可以用另外一副表情和声调？我有点突然，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在想要是昨晚我知道那个号码是他的，那条短信是他的，我会不会回复，或者说会不会那样回复？但是我已经把一切都做了。

“你写的方案我看了，写得不错。下周一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具体时间我秘书跟你预约。”凌国一没等我答复就把电话挂了，好像我必须听从他的命令一样。

他没有提到短信，更没有提到近在咫尺的中秋节。作为一个已婚男人，面对这样重大的节日，是必须在除妻子之外的另一个女人面前回避的，这样的事我早领教过了！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马上向小妖汇报事情进展，小妖平淡地说，“那你就去见他呗，把钱挣回来是正经。”

“你说凌国一什么意思？公事公办的，跟以前很不一样啊。”

“是不是他那里有人啊？或者他改变进攻策略了？来软的你不吃，就来点硬的。算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去做你的事挣你的钱得了，管那么多干嘛。”小妖说的对，我想那么多干嘛，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只是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昨晚的那条短信――“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我还想起我回复过去的海子的诗，“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幽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如果凌国一给我发的仅仅就是些平常的暖昧言词，我反而不会想那么多，可他的短信恰恰是那两句名诗，而这两句诗又恰好是我与初恋情人的感情密码！这些久远的句子真让我心乱如麻。

中秋节那天有点感冒，十点多钟被门铃闹醒，很不情愿地打开门，快递公司送来一个大大的包裹。拆开，是凌国一买的中秋礼物：一个LV的手提包。

身体酸酸地，还流清鼻涕。临时决定不跟小妖去天安俱乐部了：我总不能在一群名流面前涕泪横流吧――尽管我知道小妖是真心疼我，尽管我那么想去傍一棵可以靠得着的大树。

中午的时候，突然接到小然的电话，说下午要过来国贸采访，顺便把客户送我的一堆月饼带过来，我这才想起前几天丁少让我去单位拿月饼的事。

当时丁少开玩笑说，“你快来拿吧，要不可把机房都堆满了。”丁少的话勾起我对“集体”的怀念。“集体”这个词听上去有点马列，但它的意义却在于：它让你在这个社会上不那么孤独，还让你遇事的时候，感到身后总有一个巨大的靠山支撑着。

本来是想这几天抽个时间过去的，可一来二去地就忘掉了。现在小然来了电话，我才想起单位里还有一堆月饼等着我去拿，于是我对小然说，“别那么麻烦了，你们拿去吃了吧。”

小然说，“我们都有，下午你在家等着就好了，采访完了我和大李去你那。”

大约四点来钟，小然给我打了电话，“我们马上就到。”于是我像迎候亲人一样早早等在了小区楼下。

出租车停下后，大李和小然从车里钻了出来。因为大李要留在楼下看摄像器材，只能我和小然把大包小包扛上楼。这时大李突然说，“要不小然你和魏童过中秋节得了，我回单位还机器，然后还得赶回家吃饭，我妈还等着我呢。”

我和小然一下子都站住了。小然有自己的事，我怎么能让他陪着我呢？但是怕伤了小然，这话我不能直说。我看着小然，他也看看大李，又看看我，然后说，“还不知道魏童怎么安排呢？”

“晚上我倒没什么事，就是怕你……哎，大李你下车来吧，等会我开车送你回去。”大李大老远给我送东西过来，连水都没喝上我一口，我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走？并且我还不能肯定小然是不是真愿意陪我过，一个小伙子，他有很多的朋友和很多的快乐，可不能因为大李一句话就让人家拉不下脸来。

几经推辞，大李终于把出租车放走了。然后他又过来抢我手里的东西，“要不你在下面看着吧，我帮你提上去。”

“你就别客气了，你们都帮我把东西送到楼下了，我总得上去开门吧。”我重新把东西从大李手里抢了过来。

下楼的时候，我像突然想起什么，又把两袋月饼拎了下来，小然问我干嘛还往回拎，我说是送给你和大李的，小然死活不让，但我生气了，我说你可以不要总不能不让我送大李吧，他这才不好意思阻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