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小然果然留下来陪我，他说他在北京除了两个同学，也没什么别的朋友；而他的俩同学都有了女朋友，因此他也不想去叨扰。

那天的月亮早早就出来了，我和小然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里吃了饭，然后开着车沿西三环兜了一圈，在玉渊潭门口停下来，一起步行到八一湖去赏月。

小然是一个清俊的男孩，更是一个明亮的男孩，办公室里只要有他在，整个屋子就必然充满朝气；即使在他最累的时候，即使是他抱怨的时候，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声音都是欢快的。说真的，我喜欢这样的男孩；并且从我少年的时候起，我一直就梦想着跟这样的男孩相爱，从我的初恋男友，到现在的张侃，我仿佛一直在追求着一种梦幻似的东西――但是小然太美好了，我就是动一下念头对他都是亵渎。

八一湖边人很多，还有两个大人带着小孩在玩水。我们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看着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湖水，都有些感慨。于是小然说到了他的理想，他说他从老家来到北京，其实一直就想做一个出色的主持人；刚到北京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对着墙壁练习演讲，背诵台词，他以为只要他肯努力，就总有一条路可以通向成功，但是他没有想到进入这个圈子那么难，更没有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他对这个圈子就已经没有了激情。

小然的话使我有点难过，我想其实我曾经有权利给他一个机会的，但我当时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然后我们又从八一湖的水，说到西藏的纳木错；从当前的月饼包装，说到人们对爱情的包装，小然说，“其实所有的东西都直接通向神灵，关键是看你有怎样的一颗心。”

我没想到小然会说出这么深刻的话，一般来说阳光男孩都不喜欢深刻，因此小然的话让我震惊。我说，“我一直把你当小孩看。”

“拜托，过年我都26岁了，姐姐大人。”小然叫我“姐姐”叫得非常自然，好像我本来就是他姐姐似的。

“以前你们都怎么看我？是不是总在背后骂我？”我问他。

“没有，就是怀疑你会不会笑，会不会撒娇。原来你还是会的。”小然使了一个坏。

“你们真这么想的？我难道真的没有笑过？”我很认真地问。

“开玩笑的，你那时是领导嘛，严肃一点是必须的。”

“咳，你什么意思？”我昂起脸冲着小然。

“哈哈，逗你玩的。看看你的脸像那月饼一样。”

“哎，你会不会说话呀！”我再次向小然抗议，小然乐得再次大笑起来，看我真生气了，才停下来不停地哄我。

我们把带来的月饼切了一小角，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然后又分别吃了个梨，然后小然对我说，“我来考考你吧，我唱一支歌，你来接下一句。”

“不行，我先唱，你来接下一句。”

于是我尽捡那些老歌来唱，比如《兰花草》，比如《校园的早晨》，比如《妈妈教我一支歌》，我原以为小然会接不上，没想到才几个回合他就把我比了下去。小然的嗓音跟他的人一样，特别清脆明亮，他陪我一首接一首地唱着，他唱得那么生动，那么传神，好像这些歌本来就该由他来唱似的。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个棵小树……”小然的歌声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弦，听着那些久违的老歌飘荡在幽秘的八一湖的水面上，我的心漉漉地湿了一片……

谢谢你，小然。我将记得，这一年的中秋月亮实在地清朗，八一湖的水，实在地清澈，那里面一定藏着我永远也找不回来的影子，也藏着我遗落在少年时代的歌声。记得某年的中秋，一个老朋友突然降临在我的面前，他对我说：“看，月亮出来了！”我抬起头来，什么都没有，他哄了我。如今这个人已经没有消息了，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人生就是这样，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谁会想到以后竟然连音讯都不再有呢？

但我不会忘记，这个中秋夜那天使般的男孩天使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