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徐州亲家(一)
作者:奥丁般虚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19

“蓟侯和那袁本初还得闹腾上好几年,平原是非之地,咱们夹在两强之间,真是难受。”夜黑沉,商量完运粮的章程,李臣背着手,慢悠悠地出了衙门,也不让差役送,沿着青石板路朝家走去。

月色皎白,冷冷的,在穹苍上显得寂寥,家家户户已然掩好门,熄了油灯,守夜巡街的人敲着锣,“丑时已至”的喊声顺着风隐约传过来。

“真清静呀。”他瞅瞅天,欣赏了下浩瀚的星空,在后世,天可没这么透净幽明,伫了片刻,才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今日见了子龙,我方才忆起,糜丫头莫不是那位长坂坡托付阿斗后,投井自尽的夫人?狗娘养的,这么好的小姑娘,可惜可怜。”他悲哀地想。

其实对李臣而言,厮混到如今这步,已经超出了刚来时的念想,哪怕什么也不做,关键时刻跟紧兄长逃命,往后凭结义兄弟的身份,也是高官厚禄,圈上百千亩肥田,建上华宅美楼,寻个好婆娘,养几个俏丽婢女,乐呵呵地渡过残生,也算安逸。

但人不能这样呐,李臣是个重感情的人,可不是没心没肺的混账货,至少,关二哥张三哥的命要扭转过来,婶子雉娘也得照料好,现在还多了个糜丫头,每当想到这里,心里就燃着大志向,总在殚精竭虑地琢磨,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刘备这人前半生苦啊,哪怕如他这种不喜历史的人,从戏曲评剧里也能知道个大概,到哪儿屁股后都是被人撵着打杀,难得安稳。

“命是天注定?我便不信这个道道。”李臣想。

衙门和刘府离得不远,走得再慢,一刻钟也到了,他从偏门进。才拐到自个院中,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抽泣。

“谁?半夜躲着哭,吓人哩。”李臣话才出口,一个人影“哧溜”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劈头盖脑便仗棍打来,幸亏他身手尚算矫健,否则明日脑门上定是青肿一片。/**/

定睛一看,竟是雉娘!

“你个歹汉子。浪荡货。”小媳妇儿散着发,她心里憋着火,又因为是丑事,得私下解决,万一张扬了出去,可坏了人家小闺女的名声,所以没寻到衙门去,遣退了下人婢女,带着“叔媳”来院子里枯等到夜半。

糜丫头到底还是年龄小,又是大家族出生。娇生惯养的,不通晓世情,瞅着雉娘的脸色,以为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问什么都不说,只会哭。累了眸儿也红肿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抹着鼻涕眼泪。

“我说嫂子,你这是干啥。”李臣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遇这事。对方要是个歹人,李臣早几拳干倒,如不解气再踹两脚。可偏偏是雉娘,朝公说是下属主母,朝私说是恩人兄嫂,不好还手也舍不得,只好绕着那口天井边躲边问。

一时间鸡飞狗跳的,汉子莫名其妙地嚷嚷,婆娘怒气冲冲的喊骂。旁边还有个小丫头扁着嘴抽泣。

“要娶妻便按规矩办。相亲择期,请媒下聘。八人抬地花轿迎娶过门,哪能如此荒唐。”雉娘终究体弱,追了会就气喘吁吁,扶着井沿,恶狠狠地瞪着这臆想中花花心腑的四叔。

“娶妻?你胡扯个什么!莫不是发癔症了?”李臣也有些发火,本就一肚子事,忙里忙外,好不容易能歇息会,还闹了这出事。

“敢做便敢认。”

“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混账人,要遭灾祸的,天老爷眼明着哩,要雷劈电打的!”

“你……”李臣不习惯和婆娘斗嘴,指着院门,“出去,天大的事明儿谈,我从北海回来,沿路便没睡个好觉,偏你还来烦人。”

“便得利马说清楚。”雉娘把糜贞拉过来,“你到底准备如何待她?”

李臣倒不解了,“又关这丫头什么事?”

这好一顿争执哟,小糜贞早吓傻了,她窥窥两人横眉怒视的神色,怯生生地说,“你们别吵了,我也不哭了,嫁狐儿脸便是了。”

假如能吐血的话,李臣这下子早满身鲜血淋漓了,指着雉娘,“到底你再想啥?先别说什么嫁不嫁,光这丫头地家境,人家长辈也看不上我这土包子。”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有人说,“什么配不配得上,我臣儿看中的,婶子舍出老脸,也要办妥。”估摸吵得太凶了,声音扬了出去,被旁人听见,怕出事,只好请出了老夫人。

崔婶进了门,慈祥地摸了摸糜丫头,“真是俊姑娘,我一瞅便喜欢,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怎么也是国相府,便不信,谈不成这门亲事。”

春天的气候像婆娘阴晴不定的心情,响午还晴空美阳头的,黄昏时黑云就屏了天,才入夜,大大的水点子就砸了下来,一时间入耳的是噼啪的雨点急促,入眼的是银丝交织的浩瀚雨幕。

“贼天道,不叫人太平哩。”督军从事于邈抹了把脸,都是水,他扬声叮嘱着,“一定得把草席子系紧了,否则这么大地雨,至少得霉三成粮。”

“督军大人,歇下气吧,光这雨,狼养大的汉子也得给淋垮。”有亲信恳求着。

这路是没法走了,湿泥都能埋了脚背,于邈瞧了瞧一个个怏得缩马背上的部属,“兄弟们,再咬把牙,到前面山谷子里寻到避雨的地界,就歇息一晚。”

四周立即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人语,这是田楷攻入清河国后,留守在灵县的一支偏营,四百人,正护送着从灵县一带收缴来地粮秣,整整四十车,急走慢跑地朝着贝丘大本营赶去。

于邈用力拍着坐骑的脖子,安抚着它,雷声大,惊得马直嘶唤,再走得两步,他突然飞快地四下张望了一遭,问,“听到什么声响没?”

“刚滚了个闷雷吧。”有人回答。

不,雷声没这么低,像是伏着地传来的,雨声也不是这般溅铮似地响动,多年的行伍经验,让于邈声嘶力竭地吼道,“布阵,拔刀,有敌袭!”

晚了。

一杆子兵将还在手忙脚乱中时,一百骑杀气腾腾地精悍马队,锥子似地就插了进来,才几眨眼的功夫,便将整支队伍分割成了几截。

雨声雷声,喊杀声、碰撞声、人惊马叫的嘈杂,刀斩断骨头地闷响融在一起,“贼人谁敢和我一战!”于邈厉声大喊,鼓舞着士气,他很打过几次恶战,眼练得毒,一瞟局势就能推测出敌兵并不多,只要熬过了起初的慌忙,布好圆阵,便能抵抗住。

话音未落,一黑衣黑骑便驭马劈开人群,杀到眼前,“河北高览,特来取将军首级,以酬主公厚恩。”那汉子咧着嘴,露出狰狞地笑。

再下个瞬间,血雾喷溅,于邈觉得自个飞了起来,又狠狠地落到了泥沼之中。

和疾风骤雨的狂乱相比,方才的那点小小骚乱算不得什么,很快,就平息了。

高览勒住马,缓缓解开手上被血染红的布,雨大刀柄容易手滑,拿几层厚布死缠着,砍得俐落杀得尽兴。

“清点人数,将缴获的马匹带走,掀倒粮车。”他飞快地下着命令,这种马匪似地战法,要的便是来去如风,出其意料,见软地杀见硬地尾随骚扰,到今日,折损了十一个弟兄,已经袭击了三支粮队,七个村庄,一把火烧了快熟的冬麦。

博平、灵县一带都是新打下来地,民心本就不稳,失了这几批粮,只能再从百姓嘴里抢,人都得口吃食,迟早民变起乱。

田楷在后方部属的兵不多,都零星散布在数个县郡中,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汇集兵力时,自个早就收兵回退了。

“再劫住平原的粮队,贝丘城的守兵就熬不下去了,”高览收了刀,瞧了瞧那敌将滚落在泥中的头颅,扬起马鞭,喝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