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战南阳(一)
作者:奥丁般虚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088

光如小流激石,涓涓而淌的溪渠,无声无息,似乎昨碌着碾田埋肥,当第一缕彻骨的寒意随着北风,将人冻得一哆嗦时,才恍然发觉,冬天已然来临了。

正值立冬后的小雪节气,往常会飘点儿碎碎的小雪,今年却没降下来,滚滚阴云塞满了穹苍,仿佛天也低了半个头,瞅两眼,便觉得心中堵得慌极目环顾,漠漠的旷野上呈现着一种灰败的黑褐色,山林全秃了,枯萎的枝杈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豫州牧刘备麾下别驾司马张飞,凝神望着天,觉得心郁难耐,他摸了摸悬挂在腰侧的酒囊,方才一顿牛饮,早空空如也,不由暴躁地将酒囊摔到地上,大吼了一句,“你也与我作对?”

吼声似雷霆,惊得野林子里走兽奔老鸦飞,大道旁几个成群结队,正朝沛县赶的路人骇得心惊胆颤,见是一黑脸的魁梧醉汉,正在发酒疯,连忙别开头,急走慢跑地离开,醉鬼难缠,生怕无意间惹恼了他,瞧瞧那熊腰虎背的模样,拳头如大坨生铁,哪里招惹得了?

张飞这时候正烦着呢。

大哥怎么就娶了家的丫头呢?大哥怎么能这么干呢?

私底下他找二哥谈过,一说到四弟的名字,就冷哼哼,怒道,“休提那个乱我兄弟之义,君臣之道的人。”

又言大哥不是贪图美色,强抢婆娘,假如李臣真是向氏下过聘,长辈点了头,定了终身,只是尚未娶进门,那是兄长不对,就算你不说,我也得豁出命来苦劝,但昔日男家又没答应,这回是正正经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依着礼法,何错之有?

何况州牧陶谦瞅着病重难愈,据线报,已然是到了活一天算一天的地步了。

此时如两家联姻,得氏这个强援,大业可待,可谓鲲鹏展翅高飞,扶摇而上九万里。

中平元年他们三兄弟结义,到如今已足足十一载,起起落落不知多少回了,人生苦短,若抓不住这次天老爷给的机遇,又有多少个十一年来意挥霍?兄长的志向如何实现?

这些道理张飞懂。虽说义理上没问题。但在人情上总有些别扭。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也别不拘到自己兄弟身上来呀。

又一层阴云慢慢聚积。本就黯淡地日头更加晦暗。白昼也似深沉夜。张飞醉醺醺地跳上马。从肺腔中狠狠吐出口热气。随即化做了淡淡地雾。消散在空气中。

徐兖豫三州相交处地沛国沛县。城墙根下。正摆放着十来个粥摊。很是多撒了几把米。又舍得下本钱。额外加了野菜肉末。白地粥青地菜褐地肉。在炭火上熬得香味四溢。

一大群临近地乡人。裹紧破烂地衣裳。围拢在城墙根下。个个探长了脖子。吞咽唾沫。

“别挤别挤。大人说了。管够管饱。午时暮时各有一顿。让父老乡亲们吃足三日。”掌勺地大声吆喝。满面红光。“乡亲们填饱了肚子。也记得给我家小姐多祈福。叫她合家安泰。早生贵子。”

“大人心善,闺女许了好人家,往后更是长寿又享福。”有机灵的汉子端着碗,挤在粥摊前,闻言连忙恭维道,盼望着说通好话,能多给两勺子肉菜粥。

“说啥呢,要出嫁的是大人的亲妹子,不是闺女。”

“妹子呀……长兄如父嘛,也说得通,说得通。”

又有人好奇地问,“不知是许的哪家人。”

“这我就给你说了,”施粥的小吏听到旁人在议论,得意地仰着头,“便是咱豫州牧刘备玄德公。”u仁政,爱民如子的刘备显赫,一听得是州牧大人要娶亲了,人群立即喧哗一片。

“难怪瞅着沛县上头罩着喜气,是刘大老爷娶妻哟。”

“恭喜恭喜。”

“蒙乡亲们贵言了,”小吏更是欢喜,扭头嘱咐道,“再多放点肉。”

不远处,张飞瞪着双布满血丝的牛目,驭着马经过,望着喜气洋洋的人群,他嚼着牙肉,闷闷地叹息,“孽债。”

城门处热闹,城中家的别馆也喜气洋洋的。:身份的梁冠,东汉尚火德,以赤色为贵,宽敞的堂屋里垂着朱红的帷幔,显得隆重。

他绷着张脸,心神不宁地喝了口水,端碗的手微微颤抖。

“老爷,媒人到了。”早守在门房的管事,一脸喜气地冲了进来。

“婚姻乃幽阴之义,须得稳重,如此轻佻,有违礼仪。”竺冷言喝道,“罚俸一月,下不为例。”

开国时汉之婚典继承秦制,不似后世那般大肆张扬,嘻嘻哈哈如过节气,仪式上不能用乐器,主家恭谨宾客庄严,祷告天地见证婚盟,搁着不懂事的人路过,还以为这家在焚香祈祷,祭祀祖宗呢。

但终究是高兴事,天大的礼制也挡不住心中的喜气,所以渐渐的这规矩也淡了,被竺这么一喝,管事倒有几分委屈,低着头赔罪,不禁暗自猜疑,“怎么主人瞧起来一脸愁容,莫非大小姐那边……”

“子仲为何事而恼?”门外有客笑道,却是担任媒人,经常来往两家的孙乾,他慢慢走进来,躬身道,“主公娶妻,子仲嫁妹,正是喜庆之时,何苦为了些许琐事发怒。”

又拍手道,“我受玄德公托付,特来送上请期之礼。”

随孙乾而来的从人忙端来银盘,一只腹部雪白,黑脖黄羽的雁雀躺在盘中,因为见血不祥,雁子是拿捕网捉的,浑身无箭伤,在这候鸟稀缺的季节里倒是颇费了些功夫。

婚嫁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请期按大俗话

选日子,男家要向女家送上大雁,约定婚期,离正式+7一步了。

“如今乃万物枯萎凋零的时节,诸多忌讳,所以迎亲之日选在腊月二十五,那时春雷萌动,又值赶乱岁的习俗,正宜婚嫁。”

赶乱岁就是在民俗里从腊月二十五至除夕,神灵于天宫聚会,人间无神管辖,百无禁忌,通常在此时成亲,不会冲撞到天地神灵。

“也好,就定在这一天。”竺心算了下时日,再过一个月,妹子便是刘家人了,他心中即是欢喜,又是哀愁,强颜欢笑地吩咐道,“将雁礼送到小姐房中,再问问她,嫁衣选好了么。”

……

“真漂亮。”

甘梅将绣着精美纹理的朱红嫁衣展在胸前,站到铜镜前,磨得敞亮的镜鉴中,映着少女如柳枝般纤巧的身躯。

“宝儿姐,我该怎么办?”丫头苦巴巴着张脸,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拉了拉甘梅的衣角,“我不想嫁给刘大叔,起初爹爹还站在我这边,现在也不管我了。”+几次后,就不在言语了,只是摸摸她的头,“好闺女,玄德公年龄是稍大了些,可……也算是个英雄,正因为是有志向的豪杰,只要我氏家业不倒,自然会疼你重视你。”

爹爹话中的含义,贞不怎么懂,只知道,自己要从狐儿脸的小媳妇儿,摇身变成他的嫂子呢。

“你还想着那个人?”甘梅微微笑着,话语却发冷,她弯下腰,轻轻托起小贞儿的下巴,如同诅咒地说,“你看看我娘的下场,那个卑鄙乱德的家伙,迟早有天,会被天下人唾骂至死的,这句话是他亲口说过的,会灵验的。”

刘备并没有为难甘家的母女俩,每月的月俸钱都是丰厚的,闲暇时还亲自来探望,宽言安慰,亲厚有加,只是季兰心灰意懒,徐州崇佛,干脆寻了家浮屠寺,挂了名号,居家修行,平时总是恍恍惚惚地,不停说,“我念一万遍经文,夫君的罪孽应当能消除吧。”

看着娘亲愁苦的模样,甘梅心中如刀搅,对不负责任的便宜爹爹,更是痛恨。

“你吓到我了。”丫头怯生生地说。

“那是你没眼力、”甘梅愤怒地吼道,“那个人简直是衣冠禽兽,哪点能比得上我的刘叔,好多人想嫁给他都嫁不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深呼吸,让剧烈起伏的胸脯慢慢平息下来,又放缓声音,“你别多想了,等着嫁过去呗。”

姓李的败坏伦德,这个家的大小姐,还如此记挂着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会用这一辈子的时间,等着看你们有怎样的下场,天老爷长着眼睛哩。”她冷冷地想。

豫州、宛郡境内。

“仓中尚余六百有二斛粟米,豆七十石,盐十石,腊肉三十斤。”

李臣蘸了墨,仔细核算着账目,筹算管粮的活计,本来就是他昔日在平原时的老本行,干得得心应手,而且吕布一支客军,治下又没有百姓,除了核算每月三趟由宛城而来的补给、每日的支出,也没旁的麻烦事要处理了。

放下笔,等风吹干墨迹,他轻轻合上簿子,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骨节处有些发肿,这是发冻疮的迹象。

李臣从荷包里摸出块姜片,在冻伤处擦了擦,雉娘让他一天至少得涂五趟,不然疮症落下了病根,每年过冬都得复发的。

晚上在家有小媳妇盯着,白天在库房里他老忘记,瞅着指头越来越红肿了。

姜汁辣人,渗透进破损的皮肤,让李臣龇着牙甩了甩手,等辣痛劲过了,他拿起火棍,在身侧的炭盆中翻了翻,黝黑的木炭几乎要燃尽了只残留着些微暖意。

发潮的库门咯吱咯吱地开了,碜人的风随着涌了进来,发白的炭屑聚积在盆底,被风一吹,在帐篷里四处飘洒,如落起了雪花。

“阿臣,怎地连炭都没换,这天道,冻死人呀。”

进来的高大身影遮住了亮光,李臣眯起眼,才看清是成廉,再一瞧,曹性也来了,只不过他个头矮些,整个人都被成廉挡在了身后。

这两人都是吕布军中负责守备粮仓的将领,经常和李臣打交道,特别是曹性,当初还有段共同护主逃亡的经历,所以很快就亲热了起来。

此际吕布缺乏兵马,粮秣也靠宛郡接济,库房经常空荡荡的,所以只挪了十来个兵,主要防范有人饿极了起贼胆,来偷食,成廉曹性落得清闲,倒整日来串门。

“节省点,门窗一关倒有几分暖和。”李臣苦笑,又叹气,“宛郡那边再不送来,估摸连奉先公府上的冬衣厚褥和木炭都要不足。”

前两天气温骤降,冻得营地里的士卒浑身发僵,只能点燃篝火,围坐一团,抱着膝盖打瞌睡,“穷家最怕严冬寒”,瞅瞅天道,离漫天霜雪的日子不远了,可过冬的物资还没个着落。

吕布遣人去宛郡催促了几次,最后亲笔写了信函,遣魏续再去,没半日回来了,跳下马就骂,“那张勋嘴里说正在筹备,却就是没个动静,问急了还给脸色看。

据说当场温侯的面色就变得铁青,绷紧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是已气极了。

明显的宛郡那边在刁难,也怪吕布全军上下太跋扈了,丝毫没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想法,个个都以为自己还是昔日天下无双,在洛阳杀过高官,在长安护卫过天子的铁骑,哪里把宛郡太守张勋这个乡下人放在眼里?

平素就和宛郡兵小摩擦不断,上月侯成手底下两个亲兵去城里办事,入城要缴税,当下就不乐意了,和门卒冲撞了起来,大约是嘴里太不干净,指名道姓骂了

被西城的一营人给扣出了。

消息传回来,侯成连夜就点齐人马,直朝宛郡而去,若不是负责军纪的骑都尉张辽发觉有异动,追了十余里路给挡了下来,指不准侯成真敢来场夜袭。

末了吕布知晓了此事,将侯成破口大骂了一通,不过骂的是他没得将令,居然私自点兵,至于和宛郡兵的冲突,压根没理睬。

主帅都这德性,还指望底下人能恭敬谦让不成?

怎么张勋也是一城之守,不给点脸色还真说不过去。

不过李臣琢磨,张勋是不敢把吕布逼得太紧,雪降下来之前,冬衣应该能送到,这些话没说出来,他一贯秉持着“祸从口出,多说多错”的想法,像个闷葫芦从不乱发话。

“姓侯的确过分了些,当时还不服呢,仰着脖子说什么‘张文远,你我官职相当,有何资格管我的闲事?’”成廉一屁股坐下,伸手揉了揉被风吹麻了的膝盖,他是张辽的直属下官,清楚事情缘由,“我家都尉事后气得拔剑砍了几案,连说不识好歹,总有天会坏了侯爷的大事。”

“阿廉,事后搬弄是非,不是好汉的行径。”曹性见成廉越说越激愤,出言阻止。

“大伙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别扯不开心的事了。”李臣也笑道,又喊,“送些热汤进来。”

很快有粮吏送来半桶野菜汤,管后勤的就这点好,吃喝总比普通士卒强点,菜汤里浮着一片肥油花子,顺着碗沿喝几口热汤,腹中涌出的热气,让冰凉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可惜无酒。”成廉舔了舔嘴唇,似乎胃里的酒虫在蠢蠢欲动,眼眸眯起来,又有些羡慕地说,“听闻吕大小姐很找阿臣喝了几次酒。”

当然,他羡慕地是李臣有口福,侯爷家的酒水总比普通武官喝得起的要美些。

一提到吕阿婉,李臣的脸都黑了半截,那姑娘哪里是个千金大小姐,分明是个天生神力的小怪物。

好大条铁戟,他只刚刚拿得动,勉强抡几招,可换了阿婉,握筷子似地能舞出花样来,又嗜酒,还嫌碗小,直接抱着缸子喝。

说起来话来,三句带两句并州的俚语脏话,动不动就把你的脑袋朝自个腋下一夹,以示哥俩好,感情深。

男人窝里长出来的丫头,汉子们粗俗的一面全学会了,女人天性上的柔美,半点都无,还真对不起她名字里的婉字。

平时躲都躲不急,起初吕大小姐念着李臣对娘有恩情,怕他刚入伙,又是个并州军一贯看不起的文官,少不得受点委屈,所以常拉一圈人,聚到李臣家喝点小酒,让大伙早日熟稔。

每次都喝干了十几坛子酒,宿醉一夜,头都得疼两天。

一来二去,她和雉娘混熟了,大约是如严阿婉这样的豪爽女人,晓得自个缺了温婉,发自内心地喜欢和温温柔柔的女子交朋友。

也亏得如此,没多久,除了魏续还记着以前的那点小龌龊,没个好脸色,其余人都没把李臣这半路投军的当外人看待了。

还有件事,李臣不敢对旁人讲的,一想起来就觉得尴尬。

上月某天黄昏时,吕阿婉练够了武艺,玩腻了角力,突然有些想吃崔姨——严氏唤雉娘为妹子,她随着娘的辈分喊姨——的家常菜,又拎着一坛酒过来窜门儿。

硬拉着李臣陪她喝,结果两人醉得不醒人事。

第二天李臣口渴难耐,摸着额头起床时,才发觉身侧多了床被褥,还有具软绵绵的身子,惊出了身汗,仔细看原来是雉娘。

“你醒啦,”雉娘揉着眼,也爬起来,瞅见汉子正盯着他,脸一红,小声说,“阿婉那孩子昨夜发酒疯,严姐姐派人来接,都不肯回去,于是留她宿了一晚,我把自己的炕让给她了。”

虽说约定了守孝三年,但郎有情妾有意,又值日头升腾之时,阳气正旺,不由自主地地握住雉娘的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小媳妇儿脸更红了,扑闪着睫毛,没躲没避。

就在之际,隔壁房传来声怒吼,然后是急冲冲的脚步声,门一下子被踹开,就瞧见阿婉捂着小腹,紧皱眉头,也没在意屋里男女的暧昧姿势,指着李臣吼道,“你为何偷袭我?”

她身着亵衣小裤,一片显眼的暗红色血染在上面。

“趁我酒醉之时,暗算于我,否则我怎会受伤?若换了沙场,你连我的油皮都擦不破。”

野丫头气势汹汹,大有不给个交代,便将你一戟戳死的架势。

再然后,李臣被雉娘赶下了炕,踢出了门,还隐约听到小媳妇儿的抱怨,“严姐姐也真是马虎,女儿家的私事,都该当娘的说给闺女知晓……阿婉别怕,女人都有的……”

李臣在宅子前愣了半天,恶狠狠地在心底骂,“差点把我吓出毛病来。”

又尴尬万分,暗想,“瞅着力气十足,上得疆场斩得敌将,居然还是个……刚发育成大人的毛孩子。”

一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李臣就不自在,咳嗽了两声,绕开话题,三人喝着汤水,正聊着闲事,突地门又开了,却是成廉麾下的兵将,直嚷嚷,“三位大人,出事了!”

“说清楚点。”成廉眉头一皱。

“宛郡的粮车方才到了寨外,正巧侯都尉游射归来,大概是天寒地冻,没逮到猎物,又记得上回受的龌龊,想出出气,率众围了粮队,还朝着押运官抽了一马鞭,结果就起了冲突,那官也是条汉子,指名道姓要和都尉单打独斗,夸口道,‘莫以为天底下就你吕家有豪杰。’”

侯成这家伙也太能惹事了。

李臣摸摸额头,无奈地放下碗。

运送粮草的多是些普通乡勇,遇到侯成可得吃瘪,万一出了人命,那和宛郡的关系就

劣了,他忙问,“可伤了对方没?”

报信的士卒满脸怪异地神情,“我赶来禀告,没看个团圆,不过……似乎侯将军吃了亏。”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侯成虽仗着自个受温侯的宠信,平素行事有些张扬,但论起武艺悍气,也是排得上字号的,区区宛郡,也有能让他吃亏的人物?

李臣不禁问道,“那押运官姓甚名啥?”

“只知粮队的宛郡兵都喊他陈什长。”

五人为一伍长,二十人为什长,听官职很不起眼。

“管他是什长还是都伯,倘若姓侯的输了,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成廉拔身而起,全然不顾他刚才还对侯成忿忿不平,喝道,“走,咱们去看看。”

这也是吕家军的特色,个个都是粗鲁如野兽的大汉,如草原上的狼群,在吕布这只头狼的带领下,呼啸天下,虽争食时彼此间容易起摩擦,但对付外来的猎物时,永远像拧紧了的绳索。

ps:吾家临近有一烧烤摊,十来平方的小门面,唤“詹氏”,端得是肉鲜味美,片片薄肉,方入口,万般滋味萦绕在舌尖,只感天地间唯剩下这饕餮的美意,叫人黯然消魂,竟无语凝咽。

世人皆嘴馋,一到暮时,人满为患,老板夫妇偏又是个温吞性子,倘若去得晚了,枯坐两个时辰都是常事。

前两天咱胃中有虫动,贪那口好肉吃,便暂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袭青衣,半截裤衩,腿毛飘飘,两只人字拖,凌波微步般就朝着食摊奔去。

才到巷口,不由叹了声,“糟了。”

今日的食客,比得往时,又番了个番。

大约是人实在太多了,瞅着早来者大快朵颐,闻着扑鼻肉香,悲怆自身之腹饥,愤旁人之不良,便有一敞胸露乳的黑脸肥硕汉子,吼道,“直娘贼,为啥俺铁牛等了老半天,别说肉,就串黄瓜都入不得嘴。”

边说边探出蒲扇大的掌,朝着刚出电炉的几串腰花就抓去,还犹自嘀咕,“俺就受不得这窝心的气,要是换了还在寨中,一百零八个兄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叫快活。”

抢到手中,还没来得及吃,又有一人怒道,“你这泼皮,要吃便等,何苦抢我苦熬了长队才买到的吃食?”

身影随风动,人从百米之外挪到了黑脸汉子的面前,探出两只手指,使得小擒拿的功夫,朝着贼人手臂尺泽、外关、阳池、神门,诸般穴位沿途抚下,似拨弄琴弦,举动间自有股潇洒出尘的意味。

“啊”的一声,那盘腰花便换了主人。

“灵犀一指?”铁牛微退半步,“旁人怕了你这四条眉毛的,俺偏不服。”

手掌一翻,便摸出两柄精铁板斧,闪着寒光,真真锋利无双,夹着股狂风就劈了过去。

一个如书生逛青楼,风流气度,一个似猛龙吞血食,凶神恶煞,两人就这么斗了起来,直看得咱眼花缭乱,暗赞道,“高手。”

战了十来个回合,铁牛似乎有些气短,准心不稳,一斧劈歪,身侧那张倒霉桌子就遭了殃,裂成数截,碎片乱溅。

不远处坐着位美貌女子,白衣似雪如霜,也不看热闹,只顾着埋头嚼鱿鱼,不料脚趾被碎块砸到,娇声唤痛。

“姑姑!”同桌的汉子直身而起,却是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残疾人士,大喝道,“你俩弄伤了我姑姑,还不赔罪?”

铁牛和四条眉毛酣战不休,哪里分得精神去理会,残疾人似乎爱煞了自个的姑姑,见她受了委屈,气极而笑,哧溜从桌底抽出把一人高,卖废品站至少也值百钱的大铁剑,转眼间,两人对决变成了三人缠斗。

围观群众瞧着更热闹了,不由拍掌叫好,咱也在人堆里叫得起劲。

残疾人臂力雄浑,大剑扫荡,竟一下撩翻了电线杆,火光直冒,路灯也熄了。

一阵混乱,人人哭爹叫娘,也有不怕死的,咱就望见有只头戴金圈,满身黄毛的马猴,带着匹猪,躲角落里偷烧烤吃,只是奇怪,只拿土豆金针菇之类的瓜果时蔬,却不拿肉。

才想着哪家马戏团的没看管好宠物,就又来了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和尚,指着猴子和猪跺脚道,“你这泼猴,不学好也罢了,连你师弟也带坏了。”

说罢,闭起眼来,嘴中轻声念叨着什么,只见大马猴发声喊,抛了手中的烤韭菜,头上那圈儿不停缩小,疼得它抓地蹬土,直哼哼,“师傅,你好狠的心呀。”似乎是疼极了,昏了魂魄,疯癫般朝着耳朵一掏,硕大的金棍迎风而长,“哐当”捅破了三楼住户的阳台,那家养得满堂鲜花,顿时盆破碟烂花凋谢。

“哇啊啊啊,”窗棂开,主人探出头来,见花瓣漫天飘落,片片如血嫣红,心疼得捧胸嚎哭,恨声道,“我这花,三百年才破土,又得三百年方发芽,再过得一千二百年,才蕴出花蕾,如今再养十年,待结出果实,吃一口百病不侵,吃一个立地飞升,吃一斤便证道成圣人啊。”

抹了把泪,他端出个葫芦,躬身道,“宝贝请转身,”一线毫光冒出,见人定人,见头割头,恍然间围观群众便少了一半,厉害非常。

马猴也不甘示弱,与那猪各持了武器,有棍有钉耙,飞身跃起,与他在空中激斗了起来。

直打得个天地色变,日月无光,烧烤摊老板夫妇停了手中的买卖,互相看了眼,摇头道,“看来今日这炉丹是练不成了。”

打了个唿哨,两朵祥云平地而起,托着老板和老板娘便走,转眼既逝,也不知去了哪里。

咱看够了热闹,又见收了摊,也只好悻悻而归。

就因缺了这口养精气的香肉,这几日疲倦无力,终日昏睡,不留情,更新又晚了,大伙包涵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