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再发作
作者:宜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82

田自以为得计。见窦婴落入套中。便不急着数落窦婴。只是盯着灌夫家族的数罪不放。又四咬着灌夫对刘彻哪次探病的非议。众臣都缩在后头不敢发言。陈珏、陈午和韩安国则自始至终隔岸观火。也不下场。

简直荒唐!

刘彻本来就没有拿定主意。见众臣不说话更加动怒了。冷笑一声。道:“朕养了一帮好臣子。三尺孩童遇事尚能说出孰是孰非。今日魏其侯和周阳侯廷辩。你们倒全都成了哑巴。”

众臣纷纷伏地。心中暗暗叫苦。窦婴是前权臣。田是新晋外戚。陈丞相和武安侯父子又不肯表态。他们没有天子宠信。哪敢趟进这汪浑水?

刘彻心中恨恨。便要脱口而出道:“你们平日里不都能言善辩吗。如果此时不说。以后朕也不想听你们的谏言了!”

就在此时。陈珏朗声道:“陛下。臣这里有些想头。”

一口气哽在嗓子里没能及时发泄出来。刘彻心中暗脑。又对陈珏生不起气。于是道:“你但说不妨。”

陈珏道了一声是。躬身道:“灌太仆素有战功。近年各苑马壮。亦是灌太仆之功。实是有功于社稷。其子灌亮亦在边关从军。报效君恩。可见其忠。”

刘彻不置可否。窦婴身形不动。陈珏又道:“但先人功不能掩过。陛下赏罚分明。灌太仆之功早年就已得赏。不应与此事并议。有过就应罚。”

田听得欣喜。心道窦婴再数灌夫的功劳也没有用。他听得陈珏一直在叫灌太仆。也只当陈珏守礼。不肯直呼人名。于是道:“陛下。武安侯所言正是。臣以为若是各家都如灌夫一般横行不法。天下乱矣。理应严明法治。重惩灌夫。以儆效尤。”

陈珏看也不看田。又斟酌着道:“陛下。匈奴人还在北方蠢蠢欲动。战马实是战备里的重中之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灌太仆还有职责在肩。陛下若能稍加宽赦。灌太仆敢不粉身碎骨以报?”

众人纷纷心中恍然。原来武安侯还是在给灌夫求情。田暗自咬牙。却不敢当庭怒视陈珏落人口实。倒是窦婴心情起落不定。脸色已微微发白。

陈午在朝臣中的前列。看着窦婴地形容亦有些惆怅。再看了看天子也不甚愉快。群臣战战兢兢。索性心一横。道:“陛下。此案涉及朝中重臣。不宜轻易盖棺定论。魏其侯有疾缠身。臣请陛下暂且罢朝。稍后再议。”

刘彻闻言。稍稍颔首。啊?

宣室殿中散去的众人议论纷纷。陈珏跟陈午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先前不敢说话的官吏们彼此对视。均是摇了摇头。

人与人。比不得。虽然陈珏那些话称不上绝妙。但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才敢在大殿上侃侃而谈。陈午是丞相。才敢提及罢朝。

田在三五个人的簇拥下走出殿门。看见陈珏的背影便神色一狠。低声自语道:“好一个父子店。”想起自己因为窦婴闹得狼狈。最后他真正的对手陈家父子还逍遥自在。田便不由暗恨。

陈午和陈珏选了个僻静处说话。陈午望着陈珏。道:“你自小就有主意。方才在殿上也比别人有勇气多了。只是你得记着阿父一句话。若是你也遇见今日这样的情况。不管他人获罪与否。你之后能照顾其家小就是仁至义尽。万万不能学窦婴的执拗。”

陈珏笑道:“阿父放心。我也不赞成魏其侯今日所作所为。”见陈午缓缓点头。陈珏又笑道:“再者说了。我地朋友如韩嫣、李当户和孔安国等人。都是不会惹祸事的人。”

陈午连连颔首。越发觉得自己儿子出息。连朋友也都是一时人杰。正要说话。只见杨得意小步跑过来。躬了躬身道:“陛下请丞相和侯爷回去议事呢。”

陈珏闻言耸了耸肩。跟陈午一起走回原路。

这次殿中只有窦婴和田两人。再多一个刘彻。刘彻见陈珏来了。神色微缓。道:“你们各自坐罢。”

陈珏依言落座。见窦婴神色还好。放心了许多。刘彻见人齐了。冷声道:“方才你们在爱殿上互相揭短。如市井妇人一般争吵不休。还以为好威风是不是?”

田见刘彻当真动怒。后背立马出了一层汗。唯唯诺诺地不语。又见刘彻对陈珏还甚是和气。一时嫉妒之心大起。若不是他姐姐王早死。天子哪会这么不给他留面子?

田只顾着生气。却没有想到他又给没给刘彻留面子。刘彻见他神色不服。心下不悦更甚。斥道:“你还有何话说?”

田一时语塞。只将殿上的旧话又说了一遍。末了道:“臣因陛下和太后恩德。方有今时官位。不敢再有私心。”

他话音方落。窦婴微微垂下眼帘。旋即凝视着田道:“周阳侯大义凛然至此。未知当年缘何与淮南王安一家相交过密。若是求仙。又为何常以金钱相授?”

田双目圆睁。张皇着不敢看刘彻。怒道:“窦婴。你竟敢血口喷人?”

刘彻听得田一声怒吼。心中不由地一惊。旋即恼怒起来。王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分明与淮南王刘安有关。田和平阳。即是他们中间的搭桥人。

思及亲母之死。刘彻对争吵地两人恶感更深。没好气地令两人暂退。再语调平平地让陈午去处置公务。最后只把陈珏留在殿中。

陈珏是知道王之死的。神色平静地不说话。刘彻渐渐平静了呼吸。一眼看向陈珏道:“朝务之事。本当慎之又慎。今日的廷辩险些成了一场笑话!”

说话间。刘彻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上。这就是权臣。这就是外戚!

陈珏也被刘彻的忽然发作吓了一跳。随后便是心中一凛。窦婴和田当庭相争。正是争权夺利的典型。他猜也猜得出刘彻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心中更加警醒:外人看来今日窦婴和田都大大地跌了份儿。唯一地赢家。正是他们父子罢。

刘彻回过神来。朝陈珏面上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道:“子瑜。你先前给灌夫求情来着?”

陈珏一抬头。正好对上刘彻探究地眼神。沉吟着道:“灌太仆推行马政有功。臣的确不忍他身死。况且魏其侯……”

陈珏说着一叹。刘彻严肃着一张脸听他说话。末了甩甩袖子道:“你倒是什么都不管。只管把心里的话往外说。”话虽如此。刘彻却渐渐地起了疑。越想越觉得方才陈珏好像故意在给田难看似的。但是他也自认看人不会出错。陈珏做不出无故打压他人的事。万般思绪。刘彻脸上却不露分毫。

陈珏见状暗自眯了眯眼。心中飞来了一丝火气。正沉吟着说什么。却见刘彻面上忽地露出一个自嘲似的笑容。

刘彻点了点头道:“朕也是闲的。才让他们当庭辩论。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说着。刘彻地目光又往陈珏身上一扫。看见他正神色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刘彻心中又不知第几回想起来。若陈珏没了外戚那顶大帽子多好。

想归想。刘彻毕竟心智坚韧。又道:“朕还是信得过你。你且去跟他们说。灌夫的案子就由廷尉依律处置。谁也不必再争了。”稍停。刘彻又加了一句。道:“你也不用再求情。”

依律处置。就意味着没有特赦。即是置灌夫于死地了。陈珏听出刘彻的弦外之音。心中微沉。缓缓地躬身应诺。

刘彻幽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田方才提起母后是在想什么。他一定在想。如果母后还在。朕定然不会不给他留情面。”说出最后一个字。刘彻笑了笑。田那人。他一眼就看透了。

陈珏谨慎地道:“周阳侯和魏其侯毕竟也是人。争执之中。偶有失言失态也是有的。”

刘彻失笑道:“这还是偶尔失言?如果朕一一顺着他们的话查下去。说不定能掀起大半个朝廷来。”

稍稍顿了顿。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珏。他可不信陈珏看不出田舞剑、意在窦婴。道:“子瑜。你今日看他们相争。悟出什么来了?”

陈珏心中又是一跳。刘彻今日问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答。他看外戚打架能误出什么来?想归想。陈珏也不能一味地支吾。只能缓缓地道:“臣以为。应当健全国家法度。”

刘彻一愣。忍不住道:“什么?”

陈珏又道:“若是汉律详尽。将所有的情形都包含在内。任何人犯法皆同罪。魏其侯便不必想着救灌太仆出囫囵。”

刘彻半靠在那里。懒散地指了指陈珏的鼻尖。道:“子瑜。你这是在跟朕装傻。”

不等陈珏说话。刘彻已闭了眼又睁开。道:“朕今日烦闷着呢。你也别去官署了。跟着朕去上林苑骑马去。”

陈珏心中更觉凛然。刘彻能烦闷什么。烦恼究竟怎么处置窦婴和田?来不及仔细思索。刘彻已经站起来朝殿外走去。陈珏只得紧紧跟上。直奔宫中马苑。准备出宫到山林间狂奔去了。

灌夫一案移交廷尉。这般过了几日。判斩首弃市。罪不涉及其家人。窦婴则独身入宫。谁也不知他跟天子说了些什么。又半月。窦婴病逝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