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是什么人？”

四人从酒家出来，一路向西，走了不多远，便出了镇子，再走不上二三里路，便上了一个土丘，土丘之上，都是连绵的树林，虽然此时还是一月底，树上光秃秃的，但英气青年还是一眼看出，这就是枫树绝对没错。

自己小时候，这山丘上还有一座公园，名字就叫做枫岭公园，说的就是此地枫树茂密，但其实只是一小片林子。现在看来，却是广阔四五里的一片树林，看来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枫岭，只是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到了金秋十月，从山顶向下看，定是火一般的海洋。

进了林子深处，突然传来哨子声，声音极为尖细，几乎是人耳的极限，再高一些便听不见了。那带头的乞丐听了声音，赶紧也掏出哨子来，吹响也是一样的声音，这时再往前走不多远，就看见四五个乞丐坐在地上，中间升起一团火来，围坐簇拥着一名乞丐，虽然也是破衣烂衫，但双目炯炯有神，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是一般的乞丐。

那乞丐头子见了来人中有不是丐帮的，问道，他身材高大，声音又粗壮，一句话说出来，连周围的落叶也要被震动。

“回舵主，这两位是好心的客商，帮咱们买了泉水来，又想斗茶，所以跟着一块来了。”提着茶壶的乞丐连忙笑答道。

“什么客商？让你去打水，你却去要水，还这时候回来，也罢，人家花了多少钱买的水，还了让他们赶紧走。”这舵主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来，扔给那后面跟着唱莲花落的。

英气青年一看，这舵主果然不得了，自己行商，就是再大的花费，也只能用银票铜钱，因为大宋明令，银子归官府所有，民间不允许持有。可这舵主却摸出碎银子来给自己，虽然看大小有一两，比自己花费的多了数倍，不过这钱却不能要，就是要了也没地方花。

况且，自己辛苦跑来是斗茶的，这一两碎银子，还不够鞋底钱。

“舵主，这话说的差了。”英气青年正色道。“咱们出门在外，都是交朋友的，若是贪图钱财，又何必费这功夫？徐某从开封府赶来，就是听闻此处斗茶盛行，舵主不肯赏脸，不是让我白跑一趟吗？”

他记性好，听那两个乞丐说自己是打开封府来的，就暗中记下了，现在若说出来自己也是一处来的，也算套近乎，况且又没有撒谎，自己就是从汴梁来的。

那舵主听了，心中却觉好笑，这年轻人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此处斗茶盛行，根本就是信口胡说。这山城乡虽然盛产茶具，但并没有斗茶的习惯，这风俗是从闽南传出的，是高雅人玩的东西，这山城乡穷乡僻壤的，哪里盛行得起来？

不过他这般胡说，却免了这舵主的猜忌，他此次行动隐秘，担心有官府的探子，所以沿途并不显山露水，只是途经此地，知道这里有一眼好泉水，他又酷爱饮茶，所以才停留片刻，让人去打水来烧茶。这么一看，这年轻人虽然胡说，但官府之人绝对办事滴水不漏，不会出这种纰漏，看来这英俊青年不过是个好事之人罢了。

于是冷冷道：

“几个乞丐，斗什么茶？什么舵主不舵主的，叫花子穷疯了，过家家胡说八道罢了，公子既然好朋友，咱们就交了这个朋友，不过此时有些不方便，还请回去。”

看来是被回绝了，英气青年心想，不过也罢，既然他说有事，自己也不便强留，就当跑了几里山路，花了一百文钱，买了个泥哨子好了。于是拱手就要道别，突然旁边那马脸叫起来：

“我就说别来，你看白跑一程。”他走不了长路，现在腿肚子还抽筋，埋怨道。“我是走不动了，徐有财，你把我背下去。”

“你是徐有财？明山商行的徐有财！”

舵主听了徐有财三个字，忽然脸上神情就变了，忙问道。

“不错，我就是汴梁明山商行的徐有……”

“诶，别告诉他，万一又是贼人。”旁边的马脸正是金算盘，他胆小怕事，没遇见过强盗，就上一次从陈留回来碰上贼人，至今还心惊，忙拦道。

“别告诉什么，你都把我给卖了。”徐有财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名字分明就是你说出来的，现在再隐瞒又有什么用？

“恩公，快请坐。”舵主看两人拌嘴的神情就知此人身份绝对不假，自己是遇到真神了，连忙起身将位置让开，请徐有财坐下。

徐有财还在梦寐中一般，这乞丐头子怎么认识自己，还口称恩公，自己一生最讨厌别人不劳而获，从来没有给乞丐丢过一个铜钱，于他们有什么恩情？

“舵主，您太客气了，咱们素未相识，哪里有什么恩仇呢？”

“恩公，这是怎么说？莫说仇，对我洪灿，您是大恩，要说仇，跟那金俊才是大仇。”洪灿诚恳道，说到欧阳两个字，咬牙切齿。

金俊是谁？徐有财细细回忆，突然间，想起那天在开封府衙门里的事，恍然大悟，指着洪灿道：

“那被毒死的乞丐是丐帮的人？”

“不错，而且正是老乞丐的手下，不瞒恩公说，老乞丐就是丐帮大义分舵的舵主，是京城一带的乞丐头子。”洪灿痛心疾首道，同时又面露愧疚。“老乞丐也是无能，事发后知道自己手下被害，也查不到真凶，要不是徐掌柜，老乞丐真是没脸在帮里混下去了。幸亏徐掌柜用了好手段，才让老乞丐有脸，只可惜了那金俊，临死之前还说自己不是真凶。我也不跟他废话那么多，一包耗子药灌下去就要了他的命，算是自作自受。”

“哪里，徐某不过是求自保，不敢谈什么恩情。”徐有财忙谦虚道，其实心里大为惊骇，又是一件阴差阳错，原来那金俊是这舵主杀的！还以为是欧阳杰畏罪，才毒死了自己手下。不过回头一想，既然欧阳杰想要大事化了，没道理再掩耳盗铃杀了自己的手下，倒是有可能是听说自己手下被杀，才害怕至极，求欧阳修给自己特许证来免死，还不放心，去说动了包拯。至于这舵主，一直以为真凶就是金俊这个替罪羊，杀了他是免得官府找到，押进大牢里不好动手，至于那张遗嘱也不过是为了帮自己开脱罪名。

不过这舵主也真是心狠手辣，看样子倒不是一心为手下报仇，反而是面子上挂不住才杀了金俊，这种绿林豪杰虽然好爽侠义，但头脑简单，以后也不能过于套近乎。

想到此，徐有财连忙告辞：“徐有财愧不敢当大恩大德四个字，今天还有些事情，待来日有舵主有空闲了，再好好聚聚，洪舵主保重。”

“诶，恩公别走，不是要斗茶吗？正好老乞丐有几味好茶要请恩公品尝。”洪灿大手一压，就把徐有财轻轻压回地面上，笑道。

这下苦了，刚才不想走逼着自己走，现在想走却拦着不让走，也罢，他再凶恶，毕竟叫自己恩公，自己也不是怕事的人。

斗就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