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石峰(8)
作者:陈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054

三味真火是剑修达到元婴后期才能运用的一种神通,以真火淬炼本命飞剑,能提升飞剑的品阶,催动真火御敌,也能收到摧枯拉朽的奇效。郭临川诞下元婴不久,连初期的境界尚未完全巩固,根本无法运用真火,但洗鹿诀却另辟蹊径,抽取元婴体内充沛的元气,透过洗鹿剑化作三味真火喷出,以丹田为鼎炉,熔炼元气种子。

有一利必有一弊,洗鹿诀虽能驱动真火,却只局限在丹田之内,且耗费元气极多,郭临川只把元气种子熔炼去表面薄薄一层,便无以为继,只能停下来打坐调息,照这种速度,要将阴跷脉阳跷脉窍穴中的元气种子尽数合而为一,恐怕坐上百年的枯禅都未必能成。

郭临川抬头望去,窗外一片漆黑,显然时间并未过多久,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耐久力不行啊……”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耳熟,在赤霞谷中,阮静也是这样评价他的,当时她是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的——是了,用乾坤一气丹!

以珍贵的丹药提供元气,驱动三味真火熔炼元气种子,虽然极其浪费,却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手段。郭临川拿定主意,明日遇到清明,向他讨些丹药,效力至少要在黄螭丹之上。

翌日凌晨,他被琐碎的脚步声惊动,有人站在门外的寒风中,久久不曾推门。那是余瑶,在赤霞谷的山腹中,他听惯了她的足音,她在犹豫,感到委屈,拿不定主意,郭临川不用亲眼目睹,就猜到了她的情绪。

他起身打开门,淡淡说了句:“进来吧,别站在风口。”

余瑶的眼皮稍有些浮肿,眼眶红红的,似乎哭了很久。她双手绞在一起,盯着郭临川看了半晌,疲倦地说:“我被宗主逐出钩镰宗了,她让我到这里来,老老实实当你的侍妾,服侍你,讨你欢心,她还警告我,钩镰宗的命运,就维系于我一身,不要耍脾气,也不要矜持。我……我听不懂。”

郭临川略一沉吟,没有没脑问了句:“断崖峰上的长老和旁支宗主什么时候回来?”

余瑶摇摇头,猜测道:“掌教和向、丁二位直系弟子先回来,邢长老他们也耽搁不了多久,应该就这两天……”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飞剑的蜂鸣,二人双双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宽而明亮的剑光将长空分作两半,仔细分辨,竟是几十名剑修同时御剑飞向流石峰,浩浩荡荡,声势之大,有如流星横贯天际。

“来不及了!”郭临川嘀咕了一句,他们已经到了,与鹤山道人仅仅相差一天,比预期更快。余瑶不明他意所指,但她隐隐知道,宗主把她逐出钩镰宗,其实是为她着想,眼下,也只有这个男人可以庇护她一二了。她心中一阵酸楚,幽幽叹了口气,手脚发冷,神色黯淡。

她竟然落到仰人鼻息的地步了吗?

流石峰的护山禁咒逐层散开,一行人降下飞剑,踏上了流石峰,为首一人,赫然是掌教的师弟,昆仑派的大长老邢越。

向渔和丁一氓二人迎上前,礼数周到,见过邢长老等人,向渔道:“掌教在冷泉洞相候,有事相商,请诸位长老宗主移步前往。”

邢越心头突地一跳,皱起眉头问:“冷泉洞?为何是冷泉洞?是钩镰宗出了什么事吗?”

“掌教嘱咐,在下不知详情。”

联想到鹤山道人将钩镰宗先行遣回,似乎别有用意,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钱长老,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钱定边沉着一张马脸,眼皮微微跳动,一颗心忐忑不安,不知掌教有何用意。他对镇妖塔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等五行剑宗的宗主朴天卫走到一旁,招手叫来一名弟子,问了几句,寥寥数语落入耳中,犹如晴空霹雳,他顿时脸如死灰,衣袖簌簌发抖。

“鲁师叔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谷宗主……他竟然寄身于镇妖塔中……”钱定边一颗心冰冷彻骨,四十七年前的流血夜,钩镰宗的错误选择,隐藏在幕后的交易,无数破碎的念头划过脑海,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邢越低头沉思片刻,点点头说:“好,既然掌教这么说,我们即刻就去冷泉洞,旁支的弟子,先各自回去休息,静候宗门安置。”

众人微微颔首,御起飞剑朝冷泉洞而去,从苍龙洞归来的一干弟子在同门簇拥下返回宗门,师兄弟彼此问候,共叙别情,就连平时不甚相合的,也为对方平安归来庆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番磨难,若初衷不改,道心弥坚,他们定能在剑道上更进一步,假以时日,成为真正的昆仑中坚。

到中午时分,诸位长老宗主离开冷泉洞,向门下弟子告知长老会的决定,钩镰宗从昆仑旁支除名,贬入外门的仙都派,无一例外,连同陆葳、钱定边和宋韫在内,一行人即刻动身前往仙云峰,听候仙都掌教荀冶安置。

消息传出,流石峰上下震动,议论纷纷,鲁平和钩镰宗的前车之鉴,成为长老宗主训诫小辈的话题,不过在震惊之余,无论直系还是旁支,谁都没有提及那寄身于镇妖塔中的谷之峦,从始至终,竟无一人提起。

郭临川也从清明的口中得知了消息,这早在他意料之中,某种意义上,鹤山道人此举一方面是为他铺路,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保全钩镰宗的打算,不过余瑶完全不能体察掌教的用心,她匆匆赶去送行,却没能见上陆葳和宋韫最后一面,石梁岩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下剪不断的思念和记忆。

她迎着凌厉的山风中,独立良久,待夜色全黑才踯躅回到文心阁中,寒热大作,病倒在床。唯一让她冰凉的心感到一丝暖意的,是郭临川此行陪在她身旁,默默注视着她,没有劝阻,也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

他们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说也罢。

鹤山道人的丹房位于云阁三层,是山崖上一个小小的“半亭”,只容一人倚栏而立,远望滚滚云海。半亭之后的悬崖上,开辟出一间凸字形的石室,石室内仅有一桌一椅,四壁凿出大小不一的石穴,摆放着瓷瓶玉盒之属,乃是鹤山道人存放灵药的地方。

清明在丹房内翻箱倒柜,熟门熟路,不时拿起一个古旧的瓷瓶,拔去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摇摇头,又放回远处。他手脚灵便,既没有碰翻器皿,也没有触动掌教留下的禁咒,只是忙活了好一阵,还是找不到需要的东西,他搔搔头,苦恼地嘀咕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

鹤山道人隐在一旁冷眼瞧了许久,忍不住咳嗽一声,问:“你在找什么?”

清明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脸色尴尬,低头望着脚尖,讪讪说道:“原来掌教你在这里啊……”

“嗯,看你很久了。在找固形的灵药?”

清明矢口否认:“不是,不是!在给郭师兄找芝液,他说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已经没什么效力了,需要更好的灵药补充元气。”

鹤山道人点点头,“之前阿阮把整瓶乾坤一气丹和黄螭丹都给他了,丹药服用过于频繁,难免效力大减,无以为继,你眼光不差,也只有万年芝液之类的灵草精华才能补足元气。”

“万年芝液?给他不会太浪费?”

“不浪费。他对我很重要,不必吝啬灵药,这就像赌博,看准了就要把手头的所有筹码都押上去。”鹤山道人捏了一个法诀,五指没入石壁,从虚无之中取出一只三寸高的小葫芦,通体焦黄,光泽如玉。

清明抽了抽鼻子,惊道:“这是……”

“当年在舍身崖采到的万年灵芝,只剩下这些芝液了,不许你偷用,全部给郭临川。”

“是,知道了。”清明是剑灵化形,并非实体,万年芝液对他固形极有好处,只是掌教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敢打偏手。

“这么贵重的东西……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嘀嘀咕咕,满心不情愿。

鹤山道人挥挥手,“快拿了给他,每次服半滴就足够了,你替他留着,切勿落入旁人之眼,惹出是非。嗯,若是有人向他动手,你先不要管,看看他剑诀到底练到何种程度。”

清明记起阮静代父收徒,传他这门剑诀,试探着问:“那洗鹿诀,就是天狐剑诀吧?”

“正是天狐诀。阴阳跷的道胎,直至诞下元婴,都没有多开一个窍穴,这是修炼天狐诀的绝佳材料,犹在岳师弟之上。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他就闯过最为凶险的一关,凝成妖丹,分散在阴跷阳跷两条经脉的窍穴中,只要这些妖丹在三味真火熔炼下合而为一,吞噬了元婴,他便炼成天狐之体,以此驱动天狐诀,当再无阻碍。”

“到那时又怎样呢?”

“到那时,若老天眷顾昆仑,能取到那东西,就给你用了。我老了,那东西对我利弊两分,福祸未知,不过对你,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之所以一直不给你固形的灵药,原因正在于此。融合了天狐血脉的青冥剑灵,呵呵,我都期望看到那一天!”

清明脸上微微变色,他与鹤山道人心意隐隐相通,虽猜到他的用意,却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打算,饶是他一向冷静,此刻也禁不住心神震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夺取上古妖兽天狐的血脉,并不比太一宗抽取妖凰的血脉容易到哪里去,好在我手里有阮、郭二人,虽然希望渺茫,尚存一线之机。”

“那么事后如何处置他们?”

鹤山道人微微一笑,打了一句机锋,“昆仑与之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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