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伊吾之战(三)
作者:某人80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92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铁灰灰的城,明晃晃的强弩。 从早至午,三个时辰中,城上城下,四里的距间,所有的一切都沉默在一片静默中。

虽然是冬日,可天上的太阳却显得明朗干烈,照得城头羌胡士兵厚衣下的身体都快要流出汗来,油腻腻的衣袄沾在久未清洗的身体上,滞腻得如同这瞬间已胶着住的生命。其实生命也就是这样,平时它空泛得几乎毫无内容,只有一夜**,斗酒吃肉似乎才稍稍能把它唤醒填满,可一到战阵来临,生死关头,它却又凝滞得让人觉得是不可背负的重。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这么想:他的一身中到底做了什么?

人总是在生死之际会不相干的想起一些什么,有想做而没有做过的,也有做了却抱有遗憾的,是是非非,在这一刻就如细针流入血液中,让人惊寒得无比清醒,而心里所有的东西也慢慢的沉淀下来,似乎都要被那太阳的光照得蒸发掉了,虽然,这其实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

正午时,城下忽然有了动静。却是七八个焉耆兵穿扮的士卒押着那在焉耆城中已被俘的羌胡兵士走了来。焉耆兵士都骑了马,心里其实都胆突突的,四肢也冰凉凉,但身子反格外挺得僵硬——这是焉耆守将王威交待给他们的差使——他们走了一日一夜,押着几十个俘虏终于到了。

那被押的羌胡兵士却都是徒步,一百多里走下来,只见人人萎顿,面无人色。

林后汉营中这时驰出一匹马来,那几个焉耆士兵畏惧羌胡之势久矣,待看明白了那林后的汉家旌旗,似乎才还过神来。

从汉营中驰出的却是皇甫坚寿的一个随从,他把焉耆的几个兵带到营中歇息,却把那几十个羌胡之兵都驱到了城下的空场之中。那几十人俱被麻绳索在一处,。平时如此悍暴的人在徒步走上百里之后,也如一串被锁住的蚂蚱般可怜而寒窘,只能沉沦在痛楚之中。

他们无颜抬头,不敢看那伊吾城头,就这么什么都忘了想似的,脑子空空地被置于两军之间的空旷地带,垂头丧气地站着。有腿软了的人几乎都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可身边的绳子牵着其他同伴,果毅勇武些的却用眼神制止着同伴们的懦怯之心,但他们所余的仅有的勇敢似乎也只够保持一个站立的姿式了——但那也是匍匍似的站立,再无半点以往野兽般的斗性了。

伊吾城的城门却并没有开,他们对被擒的同袍似乎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反担心这正是汉军的诡计,况且他们的主将力拓巴也没有说话,都是静静的看着,想要看看汉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有一倾,林后的汉军营中才驰出一辆车马。皇甫坚寿高挑挑的身材像一根瘦硬的木头似的在马车上直立着,他的车辕边上竖着一旗,上面大书了四个字——汉使皇甫。那个四个字黑线滚绣,笔势凛然,如同旗下那年轻人的眉眼。罩在旗帜的阴影里,他的一张脸似乎因为军马劳顿而微显蜡黄,但身子是挺拔的,面容更是坚毅。

车才奔到城下,越过那几十个羌胡士兵身前,就在距城池数十丈处攸然停住。车上的皇甫坚寿伸出一手遮眼向城头望去,口里开声道:“大汉使臣皇甫坚寿,请伊吾守将力拓巴说话。”

伊吾城头静了一静,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中等身材,粗黑脸膛,壮实实的,站出身用羌胡语言叫道:“我是。”

皇甫坚寿眯眼向他打量,忽冷喝了声:“你不是!”他说得好快,但拨弓的姿式更快,话未完,一张雕弓已擎入他的手中,一箭,就向城头射来。

伊吾城墙极高,将近五丈,皇甫坚寿的弓劲却极强,居然可以一箭向上。那黑脸汉子不及躲避,脸色苍白,只能这么眼睁睁的如同梦魔一般的挣脱不出的这么看着那羽箭直奔自己喉头而来,几乎都来不及反应。

眼见“力拓巴”就要命丧城头,他身后忽伸出一把弯刀,一挑,就将那箭羽劈开。可那那箭却余势未止,还是歪歪地盯向那刚才黑脑汉子的头巾上,惊得他冷汗不止,也让看见这一幕的羌胡士兵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叹。

那出刀相救的汉子盯着那半截箭羽看了会,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表情。这是一个身材极为伟岸的胡人,虽然离得远,可皇甫坚寿也可以看得真切。相比较来说,胡人一般都比中原的人来的高大,可这人却比一般的胡人还要长的挺拔些。他的头上戴了个羌胡人惯用的小帽,一侧辫子歪歪地垂下来,鹰一样的眼睛如同看着猎物般,紧紧的盯着城下马车上的皇甫坚寿。

皇甫坚寿却忽高声笑道:“你才是!”

可不等真正的力拓巴说话,皇甫坚守忽然一抬手,弓鞘向跪在马车身旁的一个蠢蠢欲动的羌胡俘虏的脸上狠狠抽去,那弓弦登时在脸上抽出一道血痕,惹得城头上的羌胡人一阵鼓噪。只听皇甫坚寿高叫道:“力拓巴,据传你是羌胡右大将李文侯手下第一猛将,武艺超群,胆略非凡。今日,你我阵前相见,这一仗打起来,攻守必久,虽我必胜,但你敢不敢在两军阵前,伊吾城下,与我这汉家使节先战上一战,看看千百年来,为何你们羌胡人始终只能苟且于塞外不毛之地。当然,如果你不敢下来也就算了,只是你敢下来,且能胜我的话……”

他身子忽然飞跃而起,跃到了那几十个被缚的羌胡士兵头上,用弓弦先将他们一阵暴打,才重新高呼道:“我就放了这些战败之兵回去。”

他仰起头,又大喝了一声:“就只怕你……不……敢……来!”

说着他一挥手,已有一个随从飞奔过来,把他的话翻译成羌胡语,对城上大叫过去。那随从声音虽不如皇甫坚寿清亮,却更要大上许多,城上一时人人都听清了。

一时,伊吾城头再次一阵耸动。

守城的羌胡兵,几乎人人知道力拓巴是一个弓马好手,战功赫赫,几许为右大将帐下第一。在这里,力拓巴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勇士,是他们的偶像。可就在刚才,一个汉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羞辱着他们羌胡人,羞辱着他们心中的偶像。这些人轻视汉军久矣,还从未受过这等鸟气,人人不由心头跃跃,只望力拓巴下去杀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使,锉尽汉军锐气,然后再倾兵而出,一举击溃汉军,大出心中的这口恶气。

一时间,城头人人都定眼望向力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