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作者:冀南一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016

再来说说王莽。

大新朝皇帝王莽,近日眉头紧锁,颇觉不畅,总觉得有一种隐忧或是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

其实此前王莽的心情特别舒畅,春风拂面似的得意。因为前些日子荆州报来了好消息,说绿林贼遭到了一场大瘟疫,兵卒男女死亡了一多半——如果这是自己大新朝官军的刀枪战绩,王莽固然会万分高兴;可这回是上天显威,用瘟病疫毒消杀悍贼,王莽就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这充分说明,朕是身负天命的,朕的大新朝更是为上天所佑,谁敢捣乱朕的大新朝,上天决不轻饶他!所以他一得到消息便命所有文武齐集朝堂,让他们都来分享喜悦。王莽上了朝堂,愈发的“反膺高视,瞰临左右”,在御案后两眼闪闪放着光,对他的群臣说:“汝等众臣也都知道,朕身负天命,上天降下金策铜匮令朕为皇帝,朕因而什么也不怕,任何忤天逆命跟朕做对的家伙都不会有好下场!就比如这回绿林群贼吧,过去他们是多么的凶狂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盘踞绿林山好几年,连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可是人对你没办法,老天总有办法治你吧?这不,上天大帝只消洒下那么一点点毒气,就把他们殛杀了一大半,这是何等的鼓舞人心啊!”

众臣闻听,自然也欣喜若狂,纷纷说:“此是上天显圣,佑我大新!”或者喊:“天命在新,万世永存;乱贼逆党,必遭天罚!”“陛下万岁,大新朝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莽当然愈发高兴,心情格外舒畅。此后一连好几天,君臣们只要一上朝,便大谈他们的“身负天命”,“为天所佑”。

既然为天所佑,王莽就什么也不怕。此时各地来报,说现在违法犯罪的人特别多,监狱人满为患,都盛不下了。王莽说这好办,多杀一些不就行了?你们各地可自行判决,该杀的一定要杀,可杀不可杀的也一律全杀,监狱自然也就宽松了。但是崔发上言,说古人有训,春夏万物生长,不斩人犯,是否等到秋后再说?王莽说不要管什么古训,对那些作奸犯科的刁民,就该及时处斩,以显示国家的刑威,慢慢他们就都老实了。各地得到王莽的指示,于是盛夏也斩人。

但是此后又有消息报来,说绿林贼从绿林山逃下后分成了两股,一股逃向西南,一股逃向东北。逃向东北的这股约有两万人,为头的贼首正是王匡、王凤、朱鲔等。而逃向西南的不到一万人,贼首是王常、马武、成丹、张卬几个。

王莽闻听有两万贼寇逃向东北,却不免皱起了眉头。暗想,这股贼寇逃向东北,明显是想进入前队的桐柏山啊!其实进入桐柏山也不可怕,此山远不如绿林山险要,将来剿除他们不难。关键是,他们进入前队,会不会引起前队境内另一帮家伙的蠢蠢欲动?前队的废刘比较多,如果他们乘数万贼寇进入前队而扯起了黑旗,那也不能小看啊!虽然自己身负天命,但废刘的影响也还远未消除,不少刁民还留恋着他们;而且他们的宗族势力也不小,尤其是前队的废刘犊子就更多,如果他们趁机闹起来,这可是最大的麻烦!绿林贼怎么闹朕都不怕,还有青、徐境内的赤眉,朕也不怕,他们无非就是抢粮抢钱顾条命而已。而废刘犊子闹起来,那可是要夺朕的江山呀!

这该怎么办呢?

于是便把王邑叫来商量。王邑既得力又贴心,这种悄悄话只能给王邑说。王邑听罢皇主的担忧,就说,陛下无忧!臣愿率一军去前队,会合前队大夫甄阜,将这两万贼寇悉数歼灭,并震慑前队的废刘犊子不敢乱动!王莽说不,先不要派兵去,也不要先消灭这股贼寇。这一来,逃向西南的那股贼寇还不知究竟落脚何处。朕要派兵的话,就同时派出两路,将两股贼寇同时消灭——在尚未弄清西南这股贼寇的确切落脚点时,先不要派兵。二来,朕倒希望前队的废刘闹起来。前队的废刘太多,这终是朕的心腹之患。如果他们跳出来兴风作浪,造朕的反,朕正好将他们斩草除根,老幼不留!只要他们敢闹,朕就要前队从此再没有“卯金刀”这个姓,让这个祸患永远消除!

王邑一听连称皇主圣明,眼光看得远,微臣不及皇主万分之一。王莽说你立即派人去前队,令大夫甄阜密切注视绿林逃贼的动向,尤其要注意前队的那些废刘犊子,一旦他们扯起了黑旗,就立即调拨大军掩杀;不管他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王邑得命,就派使者去前队,将皇主旨意传告给大夫甄阜,令他密切注意绿林逃贼及前队废刘的一切动向。

但是随后青州、徐州又接连报来消息,说现在赤眉贼闹得特别厉害。赤眉贼帅樊崇,异常凶悍,他手中的那柄八十斤重的大刀,在青徐两州无人能敌;而他手下的贼众也越来越多,现在竟有三十余万了!朝廷再不调拨大军剿除,只怕整个关东就要被赤眉占了!

王莽听得这个消息,不免又上了一层愁。原来以为贼众也就顾张嘴而已,没想到现在闹得这样大。如果他们成了气候,纠集起几十上百万的人,那恐怕也要夺朕的江山的,这也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只好又把王邑叫来,和他商议派一员大将领兵去剿灭赤贼。

王邑说不行还是让臣领兵去吧。臣当年一举灭掉了翟义,这次也要一举灭掉赤贼。王莽说你不能去,你去了谁来打理朝中这一大摊子?还是另派其人吧。两人最后商定,派太师王匡领兵前去。

这个王匡其实是王莽最喜欢的一个小儿子,年方二十余岁。当年王莽为避傅后、丁姬,在太皇太后的诏令下罢官归家。这期间,王莽曾迫令他的次子王获自杀。虽然逼死了一个大儿子,但王莽不久又生下两个小儿子——王莽的两个侍婢,一个叫增秩,一个叫怀能,在与王莽**后还都为王莽生下一个儿子:增秩生的叫王兴,怀能生的就是这个王匡。后来王莽篡汉,这两个侍婢生的儿子当然也在分封之列——王兴被封为功修公,王匡被封为功建公。

王匡这小伙子不但聪明,而且越长越帅气,王莽非常喜欢,于是就把他封为太师,让他进入朝中参与政事,好日后进一步重用。没准,王莽还要立这个儿子为皇太子呢。

王莽这回派自己的这个儿子去讨伐赤眉,一来是为了日后提拔重用,给他提供锻炼的机会。二来他想,上天大帝灭杀了数万绿林贼,已显示了我大新朝的神圣不可侵犯;如果再派我的儿子消灭了赤贼,岂不愈显我皇家天威?那样的话,天下的刁民谁还敢不服,乖乖地做我王家的顺民吧!所以,一定要派我皇家的龙种去!

但是王匡毕竟年轻,更没有经过什么阵仗,必须挑一员文武双全的大将给他作助手才行。王莽王邑经过反复斟酌,认定更始将军廉丹是最佳人选。廉丹是故赵国大将廉颇的后代,英勇无敌;他手中的那杆家传长枪,更是鬼见鬼惊,神见神愁,樊崇八十斤的大刀也挡不住这杆神枪,派他去一定能全灭赤贼。不过王莽也想,你廉丹再厉害,但领军主帅是我皇儿;消灭了赤贼,威风还是出自我们皇家,自可令天下的刁民胆寒。

商量已定,便派他的儿子王匡与廉丹率精兵十万去青、徐两州讨伐赤眉。

金秋已至,邓家庄周围的稻田黄灿灿一片,大家都在磨着镰刀,准备着收割了。

邓晨更是多准备了好几把镰刀,而且都磨得飞快。这不仅仅是今年有三小舅这个壮劳力能帮着割稻子,最主要的是今年的稻谷长得格外的好——放眼望去,沉甸甸的稻穗挨挨挤挤,密密匝匝的连下面的茎杆都看不到,好像几尺厚的稻谷平铺在田里似的。

其实早在挠秧之前邓晨就看出今年的稻子长势特别好,密密的稻株又高又壮,叶条也格外的厚实宽大,一片青翠墨绿,非常喜人。村里人在路经邓晨的稻田时,都惊叹地说:“伟卿,你家今年的稻秧长这么好哇,比我们的可强多了!”邓晨说:“是吗?我的稻秧比你们的长得好?”人家说:“不是一般的好,今年你家准是大丰收!”邓晨想:多少年了村里的稻子还不都一样啊,怎么都说我家的好?结果到人家的地里一看,还就是大吃了一惊:噢呀,就是比人家的强多了啊!这是咋回事?我也没比人家多上肥,多灌水,没比人家多费力,怎么就比人家的长得好?后来稻子抽穗,灌浆,由青变绿,由绿变黄,一天比一天喜人,邓晨就愈发诧异。刘元听说后也领着俩小闺女来地里看稻子,看罢也十分惊诧地对邓晨说:“我嫁到你们家十多年了,头一次见稻子长这么好!”俩小闺女用小手托着那些硕大的稻穗一边抚弄着玩一边说:“这稻粒跟一串串金豆子似的,真好玩呀!”总之,今年的大丰收已成定局。所以邓晨就多准备了几把廉刀,都磨得快快的,好赶时间尽快割完。

终于开镰了,刘秀和姐夫以及姐夫顾来的几个短工起早搭晚地抢割稻子。刘秀拿着镰刀,挥舞着两条长臂飞快地向前割着——只要能干活,他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当然在直起腰拿布巾擦汗的当口,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向着坡北望一眼,因为那边有他日思夜想的美丽姑娘。擦罢汗,就又弯下腰继续飞快地割,依然想:阴家聚那边现在也在割稻子了吧?丽华姑娘家的稻子会不会也是大丰收?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和丽华姑娘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了?嗯,等收割完稻子,我得把这事再好好考虑一下,怎么着也该跟丽华姑娘见面了。虽然此前自己又到坡顶向北望过几次,可每次都是白看,根本不见丽华的身影。等收割完稻子,我不行就穿戴整齐点,翻过坡到阴家聚走一趟。如果正好在村头碰上了丽华,那也算是“巧见面”——没准,我一去就正好碰上了丽华姑娘了呢,那该多好!

想罢丽华,刘秀又不由地抬头向西看一眼——西面十二里,有一个李湖聚,那是小兄弟邓仲华的家。仲华弟和子陵兄结伴游览关东关西,大河南北,现在不知走到哪儿了?从长安分别到现在,五个多月过去了,估计他们已经从河东进入到了河内——仲华弟要想回到新野,最少还得俩月;而子陵兄回到他的老家会稽,最少还得半年。但愿这两位兄弟一路平安,早日回到各自的家乡。

其实在挠完第二遍秧后,刘秀曾到李湖聚去看望过邓禹的父母。刘秀想,虽然自己官司在身,但作为好同窗,好朋友,好哥哥,怎么也得去看望一下大爷大娘。于是在说给邓晨后,邓晨也特别支持,并买了一大堆礼物,郎舅两个一块去李湖聚看望邓禹的父母。到家果不其然,邓禹还就是没有回来。刘秀和两位老人说了好一阵的话,中午还在人家那儿吃了饭,下午才回来。

刘秀飞快地割着稻子,又想,过两个月,我一定再去李湖聚一趟,那时仲华弟很可能就回来了。等我们哥俩见了面,该是多么的高兴啊!不过到那时,我也许是带着我的未婚妻丽华一块去的——在这两个月里面,我没准会和丽华姑娘见面并订下终身的!

想到这,又不由地直起身来,一边拿布巾擦汗一边又向北激动地望一眼。

连续紧张收割了七八天,六十亩稻子终于全都收割完毕,并且都打成了籽收归仓中。邓晨家不仅后院的三间仓房都装满了稻谷,前院的左右厢房也堆放了不少,这在以前从没有过的。所以各项活计都忙完了以后,邓晨自然要和三小舅喝上几盅,好好庆祝一番。

现在已是秋凉,不能再在院中的树下吃饭了,小饭桌只能摆在正房的中厅里。这天傍晚,刘元在厨房里为丈夫和弟弟炒着菜,邓晨刘秀郎舅两个则在正房中厅对桌而坐,喝着小酒尝着菜,好不高兴。

郎舅两个又干了一杯,刘秀说:“姐夫,我这酒量可是不行,不能和你一杯一杯地对着喝。”邓晨说:“三弟,不行,咱哥俩今天都得多喝点,姐夫还正想敬你两杯呢。”刘秀笑说:“姐夫,敬我干什么呀?要敬也是我敬你。”邓晨说:“三弟,你不知道呀,今年的稻谷比去年打得太多了,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自己家的稻谷打这么多。我后来和你姐说了,你姐说这是你带来的福气。当然我也觉得是,这就是给你带来的福气;要不是你来,哪能打这么多呀!”刘秀说:“啥我带来的福气呀,还是姐夫会种田。”邓晨说:“啥会种田呀?我再会种田,咋往年没有这样的大丰收?这一定是你带来的福气。”

邓晨刚说完,恰好刘元端着刚炒好的一盘菜进来,边往桌上放边说:“三弟,你姐夫说得没错,这就是你带来福气。姐姐来他们家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刘秀说:“姐,别再炒菜了,您也坐这儿吃点菜吧,您看炒了这么多。”刘元说:“还有一个菜兄弟,我炒好了就过来。你们慢慢吃,慢慢喝,啊。”说着又走出门去。

邓晨又端起酒杯说:“三弟,来,再喝一杯。”

两个又干了一杯,刘秀说:“姐夫,这秋收已过了,我想我该回去了。我在这儿一呆就是三个多月,打扰姐姐姐夫这么长时间。”邓晨说:“你看你这孩子又这么说,叫你姐听见了又该吵你。”刘秀嘿嘿一笑说:“不能总在姐夫这儿住吧。”邓晨说:“你大哥不是说过吗,不来叫你就不要回去。啥时候你大哥来叫你了,你再回去,好不好?”刘秀说:“那得到啥时候呀?他一年不来叫我就再等一年?”邓晨说:“等一年就等一年。你姐不是说了,绝不让你回去冒那个险。”刘秀说:“可是这秋收过了,地里也没啥活干,我又该闲得慌。”邓晨说:“三弟,不会让你闲的,我正好想让你再干件事呢。”刘秀说:“姐夫,啥事,您尽管说。”邓晨说:“往年打下稻谷,得拿一多半交田赋,剩下除了一家人的口粮,就没多少富余的了。今年则不一样,今年打这么多,除了田赋口粮,还能剩下不少,吃是吃不完的。所以我想让你领几个人,推几车稻谷去宛城市里粜卖,换几个现钱——以三弟的好福气,必能卖出好价钱,三弟是不是替我跑一趟?”刘秀说:“行姐夫,我去宛城卖稻谷;兄弟我有没有福气,一定得给姐夫卖上好价钱。”邓晨高兴地端起杯:“好,来三弟,再干一杯,你一定能卖上好价钱的”

恰好刘元又端着菜进来,对邓晨说:“怎么,你要俺三弟去给你卖稻谷去呀?”边说边把菜放桌上,并在刘秀旁边坐下。

邓晨说:“是啊,今年打这么多稻谷,不能都在家堆着呀,至少两厢房的稻谷都得卖了吧?宛城是郡府大城,那里的粮价肯定高,我想让三弟到宛城卖粮去。”刘元说:“去宛城?别忘了,俺兄弟还背着官司呢,到宛城让人给认出来怎么办?”邓晨说:“不可能!宛城离蔡阳三百多里,而且那些悬赏告示不到半月就被雨水冲刷坏了,没有再换,三百里外的人哪那么容易看到呢?再说那告示上的画像毕竟跟三弟的真人有出入,谁那么眼尖一下就能认出来?尽管让三弟去,没事。”刘元说:“卖不卖稻谷倒没啥,我现在最心急的还是俺兄弟的婚事。也不知道你老是出去干啥去了,到现在俺兄弟的婚事也没个眉目。”邓晨说:“你咋知道我没操心三弟的婚事?告诉你,我每回出去首先就是打听哪儿有好姑娘,好给三弟说合,可一直碰不上合适的咋办?”刘元叹口气说:“也不知道俺三弟的好缘分在哪里,我真为这事着急。”

刘秀一听姐姐这话,心里“格登“一下,没想到姐姐为自己的婚事这么着急。但这会他似乎也没啥好说的,就说:“姐,姐夫,你们不用着急。你们不总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不定哪一天我的好姻缘一下就出现了,不用着急。”刘元说:“你当初和人家张县丞的闺女成了多好,要不现在早成小两口了呢。”邓晨说:“这没法,他们没缘分,进不了一家门的。”

喝罢酒吃罢饭,天已经大黑了。刘秀回到西厢房躺下,暗想:不行就把我和丽华的事给姐姐姐夫说了?看姐姐为自己的婚事那么着急,我怎忍心?卖完粮吧,卖完粮回来我就给姐姐姐夫说,省得姐姐姐夫一直为这事操心着急。至于什么“巧见面“,算了吧,不能为这事老让姐姐着急不是?

邓晨也是个性急的人,第二天便顾来了五个伙计,每人推一辆独轮车,每车装满满的五筐稻谷,去宛城市里粜卖。刘秀收拾利落,跟姐姐姐夫说了声“姐,姐夫,我们去了啊!”便令那五个伙计推起车子出门,然后出庄口向东,奔宛城而来。

但是刘秀没想到,就因为卖这一趟稻谷,竟使他正式走上了反莽复汉的道路,一场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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