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作者:冀南一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24

刘秀和那五个伙计推着粮车进了宛城,然后要转过几道街才能到达粮市,因为这个城池的确也不小。

其实在秦统一六国后,南阳的地盘并不是很大;虽被划为三十六郡之一,但它的辖县只有十三个,郡府宛城也只比一般的县城稍大一点。但是到了西汉,由于开始了对南方和东南的开发,宛城成了南北交通的枢纽,并带动了整个南阳郡经济的迅速发展,南阳的所辖地也随之扩大——由秦时的十三县增加为三十六县,郡府宛城也成为当时的“五都”之一(注1)。辖界扩大了,郡府又提升为都城,其城池规模自然也得像点样。后来经过数年的增筑扩建,宛城的占地大大增加,城垣的周长竟达到了三十六里;而且城墙高厚,异常坚固,成为当时全国为数不多的名城之一。

刘秀与五个伙计推着粮车进入粮市,在交了一干占地交易管理等项税费之后,便将五辆粮车一溜摆开,等着人家来买。

现在是秋后,各粮摊上除了卖稻谷、玉米以及少量的小麦之外,就是一些卖绿豆、黄豆、豇豆、黍米之类的杂粮摊子;还有就是卖枣子的,卖梨子的,卖南瓜北瓜的,也混杂其中。自然,卖炸糕、煎饼、米粉、馄饨之类的小吃摊子,也要占个地方赚几个铜钱,整个市场还是显得热闹。而熙攘杂乱的人群中,当然少不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敲着手中的破碗,伸着脏手向人家讨要:“大爷大哥给俩小钱吧!”而“大爷大哥”往往是“滚!走开!滚一边去!”之类的驱斥喝骂声。除了这些喝骂,更多的还是买卖人的讨价还价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各种吆喝声。刘秀几个人把粮车摆好,自然也少不了几声吆喝;平时很少大声说话的刘秀为了给姐夫卖上好价钱,竟也扯开嗓子高声地喊:“新下场的稻谷,看新下场的稻谷了啊!”

刘秀刚喊完,就有一个“顾客”凑了上来。刘秀几个人一看,不禁都泄气——原来竟是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那叫花子敲着破碗来到刘秀几个人跟前,嘴里还念念有词:“是锥儿就出酒,是瓣儿就出油;高贵大老爷,就该出点钱。”把破碗伸到刘秀脸前说,“这位富贵哥,给俩小钱吧?”

伙计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不明白啥叫“出酒出油”,就对刘秀说:“东家,别给他钱,叫他说说啥叫‘是锥就出酒,是瓣就出油’!”

其实刘秀早已明白“出酒出油”是啥意思——大凡谷类这样的作物,一般都可以酿酒,而它们出土时的小苗是尖的,就跟“锥儿”一样;而豆类这些可以榨油的作物,它们的小苗一出土却是两瓣。作为庄稼汉出身的刘秀,对这个简直再明白不过。

不过天生含蓄的刘秀从不卖弄自己“懂得多”,只对叫花子说一声:“你快到一边去吧,别影响我卖粮。”

但是叫花子似乎要不到钱不罢休,一边敲着破碗一边对刘秀说:“这位富贵哥,您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您要不知道,那就给我俩钱吧,我给你说了就走。”刘秀只好说:“酿酒的小麦、高梁小苗出土时是尖的;榨油的花生、大豆出土的小苗是两瓣。”说罢从布褡里摸出一枚铜钱,“当啷”扔进叫花子的破碗里,说:“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叫花子抓起那枚铜钱攥在手里,向着刘秀树起大拇指:“嘿,这位小哥,又聪明又富贵,心地更好,老天准保您出人头地,洪福齐天!”说罢,又敲碗念词地到别处去了。

叫花子刚走,一个老头走上来,拿手扒拉着筐里的稻谷问:“这稻谷怎么卖?”

“二十钱一斤,大爷。”刘秀答。

“二十钱?人家都十八钱,你怎么二十钱?要价太高了吧?”老头抬头瞪一眼刘秀说。

“大爷,一分钱一分货。”刘秀捧起一把稻谷叫老头看,“大爷,您看看这稻谷,新打下来的,粒粒饱满,有一个秕的我一分钱不要您的。”又捧到老者鼻子下,“大爷,您闻闻这稻香,多新鲜呀,二十钱一点都不贵。”

老头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还是太贵,我再转转去。”说罢转身就走。

刘秀望着老头走去的背影,说:“行大爷,您就转转比比看,要是觉得这儿合算就再回来。”

“嗯,好。”老头背着手哼哈一声便到别处去了。

刘秀只好又抬脸喊一声:“新下场的稻谷,看新下场的稻谷了啊!”

就在刘秀吆喝的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七尺六七的身材,头戴逍遥巾,身穿青丝袍,面如冠玉,三绺美髯,倒背着两手,迈着方步在人群中随意地看着两边各种各样的摊子。刘秀的“看新下场的稻谷了啊”刚喊罢,这人不经意间向刘秀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看罢这人猛地一愣,竟站在人群里呆呆地看着刘秀不动。良久,才迈起脚步,缓缓走到刘秀的粮车前,盯着刘秀问:“你这稻谷怎么卖?”刘秀说:“公平价大哥,二十钱一斤。”那人说:“人家都十八钱,你怎么二十钱?”刘秀说:“大哥,您看看这稻谷,新打下来的,粒粒饱满,有一个秕的我白送您了,您保证买不亏的。”那人低下眼去筐里随便扒拉两下,说:“嗯,果然是上好的新茬稻谷——你有几车?”刘秀用手指.xzsj8.一下说:“这不,这五车都是我的。”那人说:“好,二十钱就二十钱,这五车我全要了,不过你得送我府上。”刘秀说:“这个自然。请大哥在前面带路,我们随着您走。”那人说:“好,跟我来吧。”说罢便扭转身,准备带路前走。

刘秀朝五个伙计一挥手:“推起车,跟这位先生走。”

五个伙计一边大喜应诺一边弯腰搭上襻头,两手攥住车把将车架起,嘴里还都说:“这位主顾一看就是个富贵爽快的人!”刘秀自然也是说不出的意外与欢喜,心想这位先生一定是位大户主人,不然怎么会一下买五车稻谷?但不管怎么说,几个人都非常高兴,因为刚一进市就将五车稻谷全都卖出,既省了时间价钱还卖得最高,真是开市大吉!于是不管是空手的刘秀还是推车的伙计,大家的脚步都迈得十分轻快。

跟着人家约摸拐了三四个弯,顺一条街又前行了不到半里,来到一个临街的大门前。那人回头又看了一眼刘秀,说:“这就是我的家,随我进来。”说罢当先进入门去,刘秀几个人也推车而进。

进入院里,刘秀抬眼观看,见这个宅院和自家的宅院一样,也是两进布局,中间以一个圆券门将内外院相连通。只不过人家这个院可大多了,连着圆券门的隔墙也是青砖白灰砌起的花墙。尤其里院的正房厢房不知比自家的房屋高大气派多少倍。而且,外院的东边还有一个侧门,那可能是通向后院的。后院可能有人家的仓房、磨房或是下人住的小房,有可能还有马厩,刘秀这样想。

果然,那人进入院中就走向那个侧门,并扭脸对刘秀说:“过来走这个门,把稻谷卸到后院的仓房里。”说毕便走向那个侧门,刘秀几个人便推车跟着人家走过去。

进入侧门是一个过道,顺过道前行百十步,才来到了后院。

后院果然像刘秀想的那样,不但有好几间仓房,还有磨房、碾房、下人住的小房以及三间马厩。马厩里一排溜栓着五匹马,三匹白马,一匹青马,还有一匹红马。五匹马中,那匹红马最为抢眼,不但长得高大雄健,而且一身的通红,不见半根杂毛。除了马,还有人,有两个人在马厩前嘎嚓嚓嘎嚓嚓铡着草,另有一个人挥着扫帚呼啦啦呼啦啦扫着院子——不用说,这三个人准是仆人。

三个仆人见那人领着几个人推着粮车进来,便都停下手打招呼:“哟,东家,买了五车稻谷啊?怎么今年一下买这么多?往年可没见您买这么多啊”扫院子的那个仆人还说:“东家,买粮的事还用得着您呀?您吩咐我们一声不就行了?”那人似乎不愿听这话,瞪起眼说:“咋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开仓库去!”扫院子的仆人紧忙答应一声,手拿着扫帚一溜小跑奔向仓房,一边从裤腰上往下摘钥匙。

仓房打开,那人对刘秀说:“就这里边,往里卸吧,要抓点紧。”刘秀答应一声,对五个伙计说:“你们手脚麻利点,往里搬吧。”于是五个伙计把车子放好,然后将稻谷一筐一筐地往里面搬,在仆人的指点下将稻谷哗哗地倒进芦席圈成的粮囤里。

看着仆人在里面指点着倒稻谷,那人又扭脸看一下刘秀,说:“这位卖粮的兄弟,你是哪的人呀?”

刘秀说:“啊,我们是新野的。”

“新野的?听口音不大像啊。”那人拿眼斜瞟着刘秀笑说。

刘秀也微微一笑说:“噢?那您听我是哪的口音?”

那人说:“我怎么听你像蔡阳人说话?”

刘秀不觉一愣,心想这位仁兄肯定去过不少地方,连蔡阳新野话都能分辩得出来。可是我还背着蔡阳的官司呢,现在最好少沾蔡阳的边,就说:“噢,我们家在新野最南端,与蔡阳搭界,可能有点蔡阳味。”

那人又笑一下:“噢,是这样啊?”便不再说话。

不一会稻谷卸完,那人又问刘秀:“这位老弟,请问一共多少钱?”

刘秀说:“一共五车,每车五筐,五五二十五筐。每筐足量五十斤,总共一千二百五十斤。每斤二十钱,算下来一共一万五千钱。”

那人说:“好,算得分文不差,正好一万五千钱。走,跟我到前院拿钱去。”说罢便抬脚往前院走,刘秀随后也跟着走。而伙计们把竹筐绳子都收拾好了,也推起车在后跟着来前院。

又从侧门来到前院,那人对刘秀说:“兄弟,我家不便留恁多杂人,是不是让你的伙计们到外面等着?”

刘秀说:“好,说得是。”就对五个伙计说,“我刚才见这位先生的大门西边斜对过有个饭馆,你们可以先到那个饭馆里等着我。想吃啥饭菜,你们就自己点,饿了就自己先吃;想喝两盅的话,就要两壶酒,一会我过去一块结账。”那几个伙计高兴地说:“好,那我们先在那儿等着你。”说罢便都推着车子走出大门去了。

那人看看推车出门的几个伙计,又看看刘秀,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对刘秀说:“走兄弟,跟我去里院拿钱。”说罢便向圆券门走去,刘秀也随后走去。

进入里院,那人径直蹬着台阶走上正房,刘秀也跟着蹬台阶而上,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正房里。

等进到房里,那人忽地扭身回来,一把抓住刘秀的肩膀,大喝:“刘秀,官府画影图形,拿你不着,却原来在这里!今被我抓住,还有何话可说?!”嚇得刘秀魂飞天外!

(注1) 宛城也成为当时的“五都”之一:当时除长安外,另立洛阳、宛城、邯郸、临淄、成都为京师外的“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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