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不答话,只将腿伸出去,“解开。”
伊尔山道:“哪用我给你解开?你身边那位军爷自然有法子。”
朱四微觉好奇,转头看江桢。江桢微窘,只得从袖口夹层里取了一只菲薄刀片出来,割断绳子。
脱脱不花跳将起来:“原来你是故意打输给我的!”脑筋倒也不笨。
“你沿途做了记号,外面那些人自然就好跟着来了。”伊尔山道:“可恨我这兄弟实在笨得紧,整天以为自己天下第一。”
脱脱不花讪笑。
“还要打不打?”伊尔山问道。
“当然是不打。”朱四道:“不过平白要人家跑这么一趟,你们不好好安抚一下,是不行的。”
伊尔山大笑,“早知道你搂钱是一等一的,可竟然连我的钱也要。”
“我平素给你们的钱还少吗?”朱四白他一眼。
江桢听来听去,仿似这几人原本相识,只是未曾见过面,所以才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伊尔山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你们大明晋商的票号,十足纹银一千两。”
朱四笑嘻嘻的拿过银票,收在袖笼里,“你害我受了惊,还要摆酒给我压惊的。”
伊尔山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的,“得了,算我惹不起你。”又摸出两张银票来,“原本我就怕你来这招,所以才只让脱脱不花去见你,谁知道他先跑去沈阳了。”
“去沈阳做甚么?难不成……”朱四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蓝兰格格。
“哪里是她!”伊尔山道:“这小子瞧上了寨桑贝勒的长女哈日珠拉,但是寨桑那混蛋,却把女儿藏了起来。脱脱不花没有法子,只好去找哈日珠拉的妹妹布木布泰。”
朱四嗤笑:“当爹的做的事,做妹妹的怎么会知道?脱脱不花真是笨蛋。”
一旁蒙古汉子脸色难看之极。
“江守备,你去叫外面的人回去了。”
江桢摇头:“我叫不动。”
朱四吃了一惊:“怎地?又不用他们打,我还给银子花,还想做甚么?”
江桢尚未答话,伊尔山已经抢着说:“可人家这是一件功劳了,救了你这贵公子,就算现在不能升官,以后也必定有好处的,你怎么能平白抹去这天大功劳?”
朱四恍然,“那……要不你俩出去打一架?”
脱脱不花满脸不屑,“打便打,怕他作甚!”
伊尔山只是叹气。
江桢从容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么,凡事却不过‘情理’这个词。四爷肯承了他这个人情,那么他也没有道理,非要走难走的那条道儿,您说是也不是?”
朱由郴瞪他,“你打得好算盘!”
伊尔山笑不可抑。
江桢拿了银票出去,高阳一见他出来,便一抬手,下面兵丁皆一齐住口,两下里静悄悄一片。
“江大人,怎的受伤了?”高阳在马上没下来。
“一点小伤,没甚要紧。”江桢笑微微的道:“朱公子与我遇见个朋友,太热情了,便过来作客。倒累得弟兄们多跑这一趟。算我的不是。回去我请吃酒。”
高阳见他确实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方道:“亏得我马不停蹄跑过来。”
“也亏得你来的这么快!”
高阳惫懒的笑道:“我连巡抚的手令也没等,直接叫了人出来,回去若是被罚,你可要让四公子替我美言几句啊。”
“四公子当然不会亏待了你。”江桢将银票递给他,他扫了一眼上面数额,甚是满意,“那便请四爷随我回去罢。”
江桢摇摇头,道:“她还有事没做完,你留几匹马就行了。”他知朱四与蒙古人有事情商议,只是人家不想他在跟前听到,他也不能露出“啊我真的很是好奇”的神情。又想,这朱四虽然是个女孩儿,年纪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心肠倒可算狠,开口闭口要杀了蓝兰格格。那样年幼的一个小女孩儿,就算听到什么,也不大能想到那么深去。
心里隐隐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蓝兰只得十一、二岁模样,勉强可算少女,忽略刁蛮性子不计的话,容貌可谓娇俏甜美,若是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的紧。
高阳留了一队人下来,道:“我先回去了。”心内不是不踌躇的:好歹在正主儿面前打个花唿哨再走也不迟啊。好在伊尔山这边已经陪了朱四出来,高阳忙下马,将自己坐骑牵了过去,扶她上马。
“咱们回去吧。”朱四也不知是跟江桢说呢,还是跟高阳说。
返回宁远后,袁崇焕也没说甚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劫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完结了。只高阳得了朱四一通夸奖,喜得他抓耳挠腮。
隔日朱由郴便又携了宝芝返回京城,不提。
伊尔山待朱四一行人走远了,便问道:“这女真格格你倒想怎么办呢?”
脱脱不花悻悻然,“送是不能送回去的,也不能带回科尔沁去。她这张脸认识的人太多了,黄台吉会来找我要人的。”
“你索性娶了她,不就成了?”
脱脱不花摇头,“我的女人只能是哈日珠拉,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伊尔山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阿爸见了,只怕要生生打断你的狗腿,教你下次再乱跑!”
脱脱不花满脸幽怨,伊尔山也不再说什么。二人收拾停当,带了蓝兰格格往北而行,去往蒙地。
过几日,细作回报,说沈阳城走丢了一位要紧贵族女眷,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几乎将沈阳翻了个个儿,只是寻不见。建奴各部均知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的女儿被人掳走,不免泰半都抱了看笑话的心理,看黄台吉如何处理。
果然金国新汗震怒,将多尔衮、多铎兄弟叫来训斥一番,再派人往叶赫原籍及蒙古去寻。
此时已是年关将至。
年前江桢去寻殷雨庭。
“过年我要请假,你看看我有假没有。”
“人人都想请假,哪有这种事呢?”殷先生叹气。最近他能躲着不见江桢,便一定是要躲着的。江桢也觉突兀:他几时变得如此畏缩?
“哪有‘人人’?左右不过是我们这些来了几年都没回过家的。”
“不少了啊。”殷先生愁眉苦脸,“袁大人自己都不放假的,你们还想甚么?”
“总要吃年夜饭的罢?”
殷雨庭咋舌:“瞧你说的!”拿了记录册翻看,“前后算算,你也只得一个月假期,回家定是来不及的。”
“谁说我要回南京?”
“去京城么?倒是够了。”殷雨庭自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拿这个表格回去仔细填好,交上来便成。记得早点交过来,迟了可不管。”
江桢道了谢,出门时可巧遇见高阳。
“急匆匆做甚么?”
“来瞧瞧我请不请得到假。”高阳喜上眉梢。
“甚么好事?奇怪,今年的春天来得如此的早!”
高阳也听不出来甚么,喜气洋洋的道:“朱四爷请我去京里玩呢。”
殷雨庭在屋内扬声道:“玩?小心你玩得记不得自己是谁。”
“是公事,是公事。”高阳忙进去,“叫我去京营考试,我想着去一趟京城不容易,索性多待几日。”
江桢、殷雨庭均觉怪奇,“考试?考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