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水精之盘行素鳞(三)
作者:Fazo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02

江桢一时糊涂,居然也就顺着答了:“好看……”

朱琦琛哼了一声,小丫头为她擦干双脚,套上青色素绫软底绣凤如意鞋。琦琛挥手命她们出去,缓缓走到江桢面前,道:“你是真觉着好看呢,还是……”她身上飘过来一阵淡雅的玫瑰香气,好闻之极。江桢只觉得她浅浅呼吸拂在脸上,整个人都好似在云端。

“……甚么?”他嘟囔了一下,竟恍惚伸手去摸她脸。

洛宁县主一扬手,不轻不重打了他一耳光。但瞧上去,又不像真的生气。“好大胆子!”面上还是泛起一丝红晕,腼腆可爱。

江桢只觉她这样浅嗔薄怒的,妩媚得要命,于是他也顾不得了,索性挑明了说:“县主姐姐,何时穿了女裙,让我瞧瞧呢?”

琦琛啐道:“还越说越来劲了!”转身往内室进去。走到门边,一手掀起珠帘,又转头笑道:“那梅花,好看得紧。赶明儿,也请我去你家赏花呢。”说罢,快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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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奴连夜退兵,一退五里,半路却遭遇霹雳雷的暗算,又折了数百人,伤残无数,只恼得黄台吉呕血不已。大小贝勒及固山额真等,都暗暗心惊明军现如今居然诡计百出,防不胜防。于是白天黑夜打叠精神,十分警惕。

次日凌晨,黄台吉派了骑兵,绕城示威,却并不靠近。赵率教也没管他们,随他们闹腾。黄台吉又派了使者在城下说降,赵率教也只是不予理会。这样一连派了三批使者后,赵率教在城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汗,锦州城宁可城破,绝不投降!”

回了议事厅,江桢道:“建奴分明在等援军。既然围了城,咱们的弹药补充进不来,若是再多打几仗,恐怕就要没火药了。”

“调度援军,总还要些时日的,我只是担心,黄台吉一怒之下,干脆舍了锦州不取,往西南去攻打宁远了。”赵率教道。

江桢看一眼朱琦琛,道:“大帅,如果黄台吉分兵去打宁远,咱们可要如何应对呢?”

赵率教沉吟良久,方道:“宁远内外也有三、四万兵马,想来黄台吉既是要分兵,攻破宁远恐怕更加不容易。况且宁远修筑的只有比锦州更坚固的,火药弹丸也充足得多。”

“建奴骑兵了得,围困锦州,再要分兵进攻宁远,骑兵一定是要带去的。唉,若是满桂将军在就好了。”琦琛叹气。

赵率教蹙眉不答。

这日建奴再度发起猛烈进攻,战势却与昨日没有很大差别,连发火铳势不可挡,小口径火炮满天开花,如虎添翼。建奴除了收获死尸以及沮丧外,没有其他的收获了。

一转眼便过去十天,建奴军队将锦州城围得铁桶一般。

好在城内粮草充足,建奴又不再轻易攻城,就除了不能与宁远联络之外,倒也还算过得去。

天启七年五月三十三日,宁远守备江桢,与吴氏兄弟二人,从地道潜出锦州重围。

地道是早就挖好的,却是在城内往正西挖出十里,中间每隔一丈用木架支撑。饶是这样,还是有些地方塌陷了,不得已,就地再挖通,因此又迟了一天出去。

吴氏兄弟都是年少气盛,这样委委屈屈的自地道爬出来,多少有点不爽。

江桢却拍拍身上尘土,道:“能出来就是好的。再者说了,咱们可是要去打援的,太嚣张可是不好。”

说话间便有几匹马往这儿飞奔而来,三人都是一凛,各自拔刀在手。等到了跟前,一名明军千总翻身下马,赶上前行了军礼,道:“请将军火速归营。”

几名士兵也把手上缰绳递给吴氏兄弟,一行人匆匆而去,不多时,便到了总兵满桂的兵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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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建奴固山额真博尔晋侍卫、固山额真图尔格副将,领沈阳援兵,在广宁右屯卫以东,遭遇满桂所率关宁铁骑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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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桂为人过于方正,也就是没心眼的同义词,勇猛,能打,是天生将才。他本是不大乐意潜出宁远,绕行截堵建奴援兵的。他自己麾下有八千骑兵,此时是全都带了出来,未免踌躇,若是一次给人包圆灭了,宁远明军将元气大伤。

还另有二千步兵,是从蒙古朵颜部那边赶过来的,蒙汗各半,就为着奇兵突出。

满桂领骑兵,江桢领步兵,二十四日入夜,便赶到右屯卫。

右屯卫修筑工事未完,便被建奴军轻取了,守城士兵逃到锦州。建奴也没怎么破坏,反正也还是个半拉子工程,只留了一个百人队在此。满桂骑兵都没有出动,江桢带了三百人,并吴氏兄弟,又将右屯卫给夺了回来。

那一百建奴士兵战死一半,另一半被俘,江桢问完情报,便让吴氏兄弟带了人动手,一个个都给抹脖子杀了,丢在一条干涸沟渠中。又将建奴士兵军服剥下,选了一百名蒙古士卒,穿上建奴军服,站岗巡逻。

满桂驭下有术,八千骑兵埋伏在两旁,竟是一丝声响也没有。右屯卫城中五百士兵,另有一千五百人等在城堡西面。

四下里鸦雀无声。

天蒙蒙亮,建奴二万援兵旗帜猎猎,已遥遥可见。

建州两位固山额真趾高气扬,一路行来,不要说军队,就连普通农民也没见到几个。宁远与沈阳之间大片地区经过多年拉锯,十分荒凉,尤其是两方控制地带的交界处。但汉人顽强,只要是有可能,总要开垦些田地出来,种些庄稼菜蔬。

博尔晋指着右屯卫外内踩得稀烂的农田道:“多可惜,再过几个月便好收成了。”

图尔格笑道:“等打下锦州城,多少粮食没有?”

博尔晋啧舌,“可别弄得跟去年似的,拼死拼活打了那么多天,可也没弄到多少好东西。”

图尔格叹道:“那不过是明军有个不错的将军罢了。再说了,那小将,可不也是死在十二贝勒手里?”

二人正说着,猛听耳中一连串巨响,胯下战马长嘶,地面乱抖,四下里尘土飞扬,胳膊大腿肠子眼珠儿满天乱飞,竟是遭了霹雳雷的算计!

江桢在半缺的城墙上往前面看去,不免得意洋洋:“这半夜,没白忙活!”

满桂踌躇满志,抽出腰刀,往下虚虚一劈,道:“杀!”

建奴援军本来人数多于满桂骑兵,可一来骑兵不多,二来又被霹雳雷打得心神俱乱,死伤惨重,乱了阵脚。又加上南、北都布了地雷阵,来路被关宁铁骑堵上,也不可能往后退,只得一个劲儿从西南面拼杀出去。

就是要逼得他们往右屯卫城堡来。

江桢在右屯卫城墙上,拿了望远筒远远盯着那边战场,见建奴援兵果然是往这边来了,吩咐士卒准备作战,却对吴氏兄弟道:“你二人不是士兵,也不是将官,本来不该带你们上战场,可你们家学渊源,身手了得,一会儿战起来了,也别贪功,让着那些把总、千总就是。你们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

吴氏兄弟齐声道:“多谢江大人提点。”

江桢笑道:“提点说不上,不过是我这个人心软,又爱惜人才。”

吴三桂只有十五岁,天生神力,比哥哥强百倍,平日也十分争强好胜,此时听江桢说不要争功劳,心里当然多少有点不乐意,只盼待会儿两军相接,能打得越惨烈越好。

吴三凤年长三岁,也还没到二十岁,年少气盛,自己爹爹虽然是近年才起来的新晋边将,但舅舅可是祖家的好儿郎,平时骄横惯了,实在是有些不大服气江桢的。只是他们兄弟好歹念着此人是四公子面前的红人,自己羽翼未丰,千万不要得罪人。

满桂与建奴军接战,不多时,已经斩了图尔格,博尔晋见势不好,只得奋力往右屯卫而来。他当然也想到,既然明军在此埋伏,右屯卫显然已经不再属于建州控制,只是右屯卫城堡虽未修葺完毕,好歹有点底子。要是取了来,还能多抵抗一阵子,只要等到锦州方面来援救便好了。

江桢见建奴援军越发离得近了,命那一百士兵跟随他一齐出城,竟是迎了上去。

吴三桂诧异,“这小江莫不是傻了?他这一百人,那还不是过去送死的?”

吴三凤却摇头:“哪有那种傻子?定是又有什么计谋,我们不知道罢了。”

吴三桂哼了一声。

“咱们带好这四百人便是了。”吴三凤望了望身后静悄悄一声不发的辽东士兵,“这小小守备倒有一手,训练的士兵军纪严格,比起舅舅家的亲兵,也不差什么了。”

吴三桂一撇嘴,“他要一点本事没有,四公子能看中他?”颇为不忿,“等我到他这个年纪,一定比他更得四公子的意。”

吴三凤笑着摇头,“二弟,你这脾气可真是不好。咱们期望四公子提携,也要看好生揣摩他心思呢——虽说他对你很青睐,可贵人的脾气总是难猜度的。前不久,江守备不还是被冷了几个月?可见要伺候好贵人,也不大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