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中式的大客厅，正中挂着一幅中堂，是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下面的红木案上供着一尊哥窑观音，还摆着时鲜果品，铜香炉里余烟袅袅。杀气腾腾的老虎中堂两旁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下联是：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这是什么意思呢？肖志华摸着下巴，很是好奇地琢磨着句逗断句，虽然不是十分明白，可还是感觉到这对联似乎有几分禅味。怪事，这混黑社会的，改信佛了？

“呵呵，别看你是博士，这中国的对联可把你难住了吧？”宋耀如喝着茶水，调侃地说道。

“我已经琢磨出大概了，这对联挂在庙里应该更合适。”肖志华表面上显得胸有成竹，但不过是在瞎蒙。

“倒是猜对了。”宋耀如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给我念念，再解释一番如何？”

“这个——”肖志华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说道：“不能马上告诉你，你得先琢磨，这样印象才深嘛！”

宋耀如撇了撇嘴，对肖志华这种硬撑加狡辩很是鄙视。

虽然宋耀如已经和刘福彪进行了初步沟通，但肖志华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洪门的堂口，可巧刘福彪出去了，两人只好在此稍等片刻。

脚步声响起，进来的不是倒茶送水的，而是一个老头，他的脸是瘦削的，黑黄色的，眼角和嘴角布满了皱纹，向人们展示着他的年龄和所历经的沧桑。灰白而粗长的眉毛下，那双眼睛似乎无时无刻在发出警告：要小心，千万要小心。

老头进来朝着宋耀如和肖志华抱拳作揖，笑着说道：“二位，龙头有事外出，真是对不住。”

“杨香长不必客气。”宋耀如倒是认识这个老头，很客气地还了个礼。

香长在洪门中或称“圣堂”大爷，是开香堂时的主香人，有的地方称“白扇”，相当于军师的职务，说话在洪门中很有分量。

叙礼落座已毕，杨香长笑着说道：“查理牧师上次所说的事情，在下和龙头计议了一下，觉得还有商榷的必要。查理牧师虽然是龙头的恩人，可这关系到洪门上下几百人的生计，不得不慎重，还望查理牧师见谅。”

严格说起来，洪门在清朝乾隆时就已经瓦解了。代之而起的皆是地方性的社团，而且很多时都被的大型组织所利用。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些社团多以收取保护费，经营赌场、妓院、烟馆等业务为主要收入。低层会员以偷抢拐骗为生，上层则依赖权贵，借以维持自身地位。

刘福彪这一支，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不欺穷人，行事倒还有那么三分忠义，所以肖志华将之归入能够加以改造的范围。而且这个帮派虽打着洪门的旗帜，但力量还不大，受到了上海青帮的不断打压，也正是需要外力帮助的时候。

至于青帮与洪门作对，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因为青帮即清帮，当初洪门翁乾潘在北京被清廷捕获，投降甘为鹰犬，组织了安清帮，为朝廷护送漕粮，这就是青帮的开山祖师。当初翁乾潘奉钦命收徒一百二十八个半，分段掌管运河各码头，上海是漕运的大码头，青帮势力历来很大。虽然太平军举事曾歼灭青帮五十六帮，余下的七十二帮半也多数逐渐衰落，但在上海的松江九帮依然存在，且与洪门经常作对。

肖志华和宋耀如对视了一眼，暂时没有说话，看来这个洪门要价很高，两个人心思斗转，都在权衡利弊得失。肖志华甚至有些后悔，对这种江湖黑帮是否有拉拢、改造、利用的价值。

其实肖志华的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地下情报网，利用洪门确实是一个见效快的途径，但帮会的难以管理，也是让他头痛的事情。

杨香长见两个人都皱眉不语，心中忐忑，但还是装出镇静自若的表情。青帮有官府背景，在与洪门的争斗中占尽上风，为了摆脱困境，他和刘福彪商议决定靠上宋耀如这个假洋鬼子，不过似乎可以多要些好处。

“杨香长，我们提出的建议非常合理，毕竟洪门几百弟兄不都是无业可就，全部依靠洪门而生活的。”肖志华缓缓说道：“而且一辈子也不能老是打打杀杀呀，我的意思是大家的眼光都要放长远，成立洪兴公司，可以洗白身份，做正经生意赚钱。当然，有些事情也是需要暗地里解决的，这便是我和查理兄找各位老大商量的原因。总之，贩毒开烟馆是绝对不行的，洪门兄弟全部由我们供养，依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也没办法满足。”

杨香长慢慢喝着茶水，思索了一下，抬头说道：“那青帮的事情如何解决？要我们当缩头乌龟？”

“青帮敲诈勒索，包赌包娼，贩毒开馆，实在是社会上的大祸害。”肖志华冷笑道：“打掉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是我们合作之后才能谈到的事情。”说着，伸手从腰里掏出左轮手枪往桌上一拍，大声说道：“不用多，有十支手枪就能摆平了青帮。”

杨香长讪讪一笑，瞅着左轮手枪咽了口唾沫，说道：“十支，有些少了吧？青帮可是人多势众啊！”

肖志华似笑非笑地轻轻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杨香长站起身，在厅堂里来回走着，最后停在肖志华旁边，挽了挽袖子，伸手拿起了左轮手枪，嘴里发出啧啧之声。

咦？静等鱼儿上钩的肖志华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指着杨香长小臂上的烙印，瞪大了眼睛。

呵呵，杨香长愣了一下后笑道：“这是个‘忠’字，查理牧师是知道来历的。虽然帮会中人刺青烙字的不少，但与这一模一样的——唉，不说了。”杨香长脸上突然一片黯然，放下手枪，叹息着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