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上京风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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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这样做不太好吧。」在城内的另一个地方，也在展开争论。钱军根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很满意现在的境遇。他本是一个小小的副官，如今却成了统帅一个军团的将军，这使他对赵明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一心想着接受zf的封赏，然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所以他很不满意李有义现在的做法，这可是有可能变成造反的大罪啊！他也不理解赵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到上京，等明确了谁当皇帝之后再来不是更好吗？但是他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因为他越来越感到赵明似乎不信任他：在雄山关大战后，着重提拔了第二兵团和近卫军中的将士担任军职；李有义的情报局也发展的很快，搞不好自己身边的亲随中就有他的耳目；这次进城让王德统帅全军，却把自己带在身边，如今更是连这五百亲兵都在李有义的调度之下，自己除了口头说两声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也许，等zf封赏之后，自己还是乘机告老吧。钱军心中如此想着。李有义却完全不同，他始终认为应该凭借手中的兵权在京城中大大的闹一番，乘乱夺权。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很有才略，注重法家的权术思想，可惜他没有实现理想的行动力，因而只能做一个军师。卓青风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满脑子的忠君报国，根本不会重用他；而和赵明的相识，使他感到机会的到来。赵明是个军事奇才，同时又藐视权威和豪门，所作所为完全侧重于实利和结果，自然和李有义不谋而合。我要把赵明塑造成千古一帝。李有义心中如此想着。
「李先生，我已经派人在城中四处散布了谣言，并放了火，现在城中大乱，该我们开始第二步行动了。」与李有义会合的李玉娇显露出的极其的精明干练，让李有义也不得不叹服。不过李有义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太精明了，而且是异族，不利于主公的大业。李有义如此评价。而在城外的军营中，一个少年正抱着两个美人在喝酒，当他得知城中有乱之后，迅速甩开那两个女人，眼中放射出野心的火焰和战斗的喜悦，完全不想刚才沉迷酒色的样子。无独有偶，在城内抱病的三皇子也满副装甲，轻轻的拭着手中的宝剑，露出相似的眼神。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李有义当先步入了「龙虎巷」。「龙虎巷」是一个很狭窄的胡同，整个长度只有三百米。
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却堆积了一千多号人。更为重要的是，胡同的另一头是粮仓的后门，而粮仓的前门却连接着高战的大元帅府。根据赵明的策划，接下来的计画是烧毁各大势力的粮草。一旦各方势力没有了粮草，那么赵明军将在战略上拥有极大的优势和主动。城外由王德负责，城内则由李有义来主持。要想到达粮仓，李有义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硬攻部署了三万重兵的元帅府，一是由这条「龙虎巷」出其不意的杀过去。无疑，李有义选择了后者。不过，这里的一千多号人并不一般。他们大多都是征战沙场多年，残废了的士兵、将领。对于他们来说，杀人和被杀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们的一生就是在厮杀中度过的，杀了许多人，也看见许多人被杀，最后自己也在战场上将身体的某一部件永久的留作了纪念。所以他们毫不怕死，也根本不介意杀人。
事实上，他们为了「龙虎巷」的主人而很愿意杀人，大家的主人，名字是「高战」，当今的三朝元老，与四大军阀并驾齐驱的风云人物。高战是潜龙王朝的一个奇迹。在帝国悠久的历史上，有着数不清的名将没有死在战场，而是亡命宫廷。但是高战从十六岁追随文孝帝起，历经神武帝、英武帝三朝，从一个百夫长到如今的兵马大元帅、中央派的领袖，这期间整整四十多年，无论什么样的**都没有动摇过他的地位。在高战帮助英武帝即位，掌握了京畿的兵权之后，就建立了「龙虎巷」，养活了数不清为他卖命的人。在潜龙的历史上，残废了的士兵大多都被遗弃，因为在统治者眼中，他们是不能再派上用处的废物，留下他们只不过是浪费食物。
不过高战不这么看，他认为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他们无畏，他们看破生死，他们拥有丰富的杀戮经验，实在是太宝贵的财富了。戎马一生的高战很清楚，一个目睹过厮杀、见证过死亡，然而又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拣回一条小命的人；和一个虽然四肢健全，但是从未上过战场，从来没有经验生死的人相比，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异。高战毫不怀疑这些从死神那里逃回来的家伙，必要的时候所产生的破坏力绝对不仅仅限于使用四肢。他们会用身体、用牙齿、用头颅，用一切可以用的东西来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杀伤力。所以他养活了这些伤兵，还有这些伤兵的家人，而且如果这些人中有谁立功的话，他就会把他带出「龙虎巷」，给他更好的生活。
所以「龙虎巷」的人每天都在希望高大帅有一天大恩大德提携，从此便可离开「龙虎巷」，住在元帅府内，更接近权贵，更有望出人头地。「龙虎巷」位于往粮仓的后侧，粮仓位于元帅府的后侧。如果不想和守在粮仓正面的元帅府的守军交手的话，则在过得了「龙虎巷」才能踏入粮仓。只此一点，就可以看出高战此人的老谋深算。也难怪这二十年来，他一直稳稳的掌握着京畿的兵权，和四大军阀抗衡。今夜，沈默的李有义，跟在身后的是一身劲装的李玉娇，有些不安的钱军，一同站在「龙虎巷」前，便要闯进去杀人或被人杀。李玉娇仔细考虑过赵明的计画，虽然觉得太冒险，但还是无法拒绝这个计画的魅力，终于决定合作。这是一场豪赌，如果成功了，就可以得到赵明的认同，赵明军和李氏军阀从此将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如果失败了，李氏军阀多年来的心血就有可能付之一炬。
但是李玉娇最终无法拒绝赵明这个诱人的计画。就和日后无数人无法拒绝同赵明合作一样，虽然赵明的方案常常很疯狂，但是确实有着他的可行性，而一旦成功的回报又是如此令人无法拒绝。所以李玉娇带来了李氏军阀大批高手，包括了三个人：──戏子、和尚与老头。戏子穿着一身的戏装，脸上涂着白粉，手里拿着一条马鞭。和尚当然是头光光，不停的转动着佛珠。他很胖，胖得让人觉得可以炸出无数斤油来。老头真的很老，老得站都站不直了，手脚都在哆嗦。虽然如此，李有义一点也不敢小瞧这三个人。能够在李氏军阀混得一席之地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李氏军阀共三百七十二死士。赵明军五百十七人。合共八百八十九人闯「龙虎巷」，胡同不死，八百八十九人便死在胡同。李有义、钱军、戏子、和尚、老头和众将士，都抢前抢杀，杀声震天。李玉娇拖后了十步，和众人拉开距离，生来的矜持，使她即使在厮杀中，也要保持风度。胡同异常狭窄局促，阔不足五尺。举目所见，七、八个面目无善或恶表情的垢脸孩童，蹲在地上把玩已干枯的尸骨，其中一个小女孩还百厌得塞骨洞耳。杀声震天，响彻胡同，孩童却没半点儿反应，难怪，早习惯了。带头冲杀的军士，没有理会，一脚踢开他们，就准备从他们的身旁冲过。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这些孩子突然发动了攻击，手中的匕首准确无误得插入了军士们的身体。「所有龙虎巷的人都杀无赦！」发觉这一点的李有义立刻发出了格杀令。这时一把刀割下了一个小女孩的首级，头儿在空中旋飞，那枝枯骨，还在耳旁。钱军望着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人间惨剧，一个又一个的孩童，随着杀声，或被剁成肉块。或少了半边身子，死状可怖……他感到一阵心寒。
为什么？赵将军，这是您的意愿吗？钱军在心中吶喊，成就霸业必须尸骨砌成的道理，他根本无法理解。他相信自己所崇的赵明也不会同意如此残杀无辜的。为自由、尊严、荣誉而战！──这，才是赵明的愿望吧！钱军如此想着，但是他无力阻止。包括他在内，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疯狂的厮杀中。「龙虎巷」的人终于出动了，他们展示了经历生死线之后养成的那种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的残忍和实用。没有多余的动作，手、脚、腿、胳膊、身体、头颅、牙齿……每一个器官都成了攻击的武器，每一个动作都旨在杀伤敌人。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四十多个军士已经彻底的留在了这里。还有三颗卫士的脑袋在半空中横飞。老人用那哆嗦的手已经杀了四十多个人。很奇怪，当他杀人的时候，他的手脚都不哆嗦了，而且出奇的狠毒，每一抓都是那么的致命。他的腿踢人的时候也很有力，至少有七个壮汉被他踢得脑浆横流。
但是很快他发觉自己的手没了，没有感觉到疼，一点疼也没感觉到，就是这么简单，老人的双手、杀了四十多人的那双手飞到了天上。戏子的情况也不好，他的眼睛被一个只剩下一只手的人抓瞎了，他的耳朵被一个妇人死死的咬住，活生生的同脑袋分离。和尚更倒楣，他被一个被砍掉了两条腿的家伙死死的抱住，脑袋被这家伙狠狠的咬着，疼的他嗷嗷直叫。一忽儿功夫，几十把刀砍在了他的身上，胖胖的和尚一下子流出了满地的鲜血，很快就不那么胖了。突然间杀战骤然停顿，因为火，烈火，胡同两旁都蔓延着乘风烈焰，火舌卷射，竟自两旁数十间房舍吐出来。房舍又随之坍塌，把仍在厮杀的人都困在火网内。原来是李有义的士兵乘着混乱杀局，窜入胡同内放火倒铜油，再斩断栋梁，把「龙虎巷」变成「火胡同」。
火极炽热，烧得瓦砖通红，「龙虎巷」是切切实实的炼狱火炉：断了手的老人、瞎了眼的戏子都在火墙倒塌前窜了开来。当大家给炙热得杀红了的眼，尽目都是熊熊烈火。哪里还有生路。没有生路只好盲目冲，冲出炼狱火网。风助火势，火助风威。「龙虎巷」死了，死得无药可救，死得一乾二净。粮仓烧了，烧的干干净净。八百八十九名战士只剩下了二百十七人，六百七十二人永远的逝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钱军有些迷惑。潜龙历三九零年七月的上京城只能用混乱来形容。每个人都在按预定的计画行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一切，然而事态的发展却是让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差点使潜龙帝国这个显赫的名字在三九零年就成为历史。
在若干年后，楚天舒这位亲身见证了旧帝国衰亡和新时代崛起的重要人物，在他的《帝国余辉》中，对那个岁月作了客观的评述，披露了当时许多影响深远，而又鲜为人知的重大事件。「在前一天我和卓将军约定尽一切力量避免上京动乱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大皇子的宴会成了灾难的源头。林玉寒最终还是受了傅舒的挑拨，成功的招惹了赵明──舒的本意只是想藉此机会加深赵明和高战一系的矛盾，乘机拉拢赵明。只是没有想到，却因此无意中引发了赵明的应急方案。去追究谁决定启动这个应急方案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有太多的野心家在这场动乱中争相登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应急方案实在是够缜密、够狠辣，以至于在事后回想起来都会出一身冷汗，如果赵明真的有心夺取上京的话，如果他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主动开启的话，整个历史恐怕就会改写。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赵明居然收集到了四大军阀用于应急的信号箭，并发射了出去──这不能不归功于李氏军阀的力量。同时城内城外流传着三个不同的谣言：卓青风拘禁了四大军阀和两位皇子，准备拥戴高战称帝。卓青风投向大皇子准备除掉三皇子和令狐军阀、公孙军阀。卓青风已经和三皇子联手，要除掉大皇子和燕字世家、皇甫世家。这些不同的谣言令人真假莫辩，各路军队理所当然的涌向城内想和自己的统帅会合。这就与守卫城中的高战一系产生了冲突；另外四大军阀自身之间的矛盾，又使他们彼此也进行着攻伐。这是一场根本无法用理性来思考的混战开始了，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只知道尽力去杀人，避免自己被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世以偷袭闻名的王德却乘机派人袭击了四大军阀的粮草；李有义也乘乱烧毁了城中的粮仓。这在平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却轻而易举的办到了。由此产生的一个直接的后果是，拥有相对靠近上京的雄山关为基地的赵明军，在短期的补给上形成了压倒的优势。在事后，我只能说幸好赵明当时根本无意于潜龙城。如果说在帝国最后的十年内，大皇子所犯的错误是太注重身份门阀，而没有意识到在关键时刻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要素的话；那么三皇子犯的错误就是过分高估了赵明对上京城以及潜龙的野心。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赵明，还没有成为日后那个手握大权、凌驾一切的铁血权雄；与其说他是一个野心家，不如说他是一个梦想家。在熟读历史的他的眼中，执掌潜龙，不过是重复前人的道路和与同胞之间的自相残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