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微君，就连谨一也未曾见过她的真容。每每只把东西交到她的贴身侍女手上，由她代为转交，这次，竟是微君请他进去。

谨一知晓微君的地位，神色愈发恭敬几分，一进门即是扑面而来的花香，他没有抬头，沉声道，“见过微君殿下。”

薄薄的纱幔后传来一声甜腻的笑声，端得是酥了人心，那少女的声音很是好听，像是出谷的黄鹂鸟，又像是盛放的满园□□，无端端透着甜香的味道。

他微微皱了眉抬起头来，只见那少女倚卧在柔软的香榻上，仅披了一件袍子，露出光裸的脚踝，登时心生恼怒，不敢再看。

“主人有令，请微君殿下暂时接替二公子苍穹的事务，并将这些日子的账册重新理好，待瑶君殿下归来为止。”

那被唤作微君的少女本是认真听着，最后却忍不住质疑，“交给瑶君？”

“是。”

显然不甘为她人做嫁衣的少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那个瑶君，就是主人分外宠爱的那个碧落么？”

“是。”

微君颇有兴致的点了点头，谨一只觉一阵香风拂过，那披着袍子的少女不知何时掀开了纱幔，清艳绝伦的容颜映入谨一的眼里，她甜甜一笑，“谨一，你说是碧落好看还是我好看？”

谨一猝不及防的，将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然后镇定的垂下眼，“瑶君喜戴面具，甚少露出本来容貌，属下也只有几面之缘，无从比较。”

微君也不恼，遥遥对着妆案上的铜镜照了照，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来，“本殿知道了，你回去向主人复命吧。”

谨一终于等到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名唤微君的少女这才站起身来，身姿窈窕，容貌绝美，又与瑶君年纪相仿，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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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夜时分，在回往帝京的大船上。

顾褚犹豫了好几番才走到瑶华的门前，见瑶华房里的灯还没有熄，稍稍松了口气，看见屋内炳烛夜读的少女，以及专注着凝视她的那个好像叫卫初的男子。

瑶华是何等锐利的直觉，便放下书抬头朝门口望去，一见是他，微有着不安的惊喜，示意卫初请人进来。

顾褚落座，瑶华亲自为他斟了茶，并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们的关系颇有些尴尬，她甚至不知是叫他一声平君还是顾叔叔。

“妻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瑶华示意卫初先下去，然后说，“这里只有你我，顾叔叔不必拘礼，唤我阿瑶就好。”

她的口气难得的柔和，稍显尴尬的顾褚也不由放松下来，他有一件事想问她很久了，却又怕，弄错了该怎么办，挽月小产的事让他对她几乎恨之入骨，但是……知道她碧落的名字以后，那股恨意，竟然烟消云散。

如果真的是她……顾褚的心底涌上狂喜。

瑶华叹了口气，似乎看出他说不出口，便低声说，“顾叔叔既然来了，瑶华……也有很多话想与顾叔叔说。”

他难得静下心来听下去。

“瑶华……先给顾叔叔斟茶认错。从前几次，是我的口气太强硬无礼，其次……顾叔叔这样的人，给我做平君，实在是委屈了顾叔叔。”

他不曾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可是这样美貌又温顺的少女耐着性子说这些话，他是怎么也发不起脾气来的，遑论她一声声的顾叔叔，她本是他最疼爱的小侄女，就算再不想与她做夫妻，也不该，不能，这样冷落她才是。

“阿瑶，这不怪你。你的身份在那里，你已经竭尽所能没有委屈过我了。”

“那顾叔叔，我们就算和好了是不是？”她笑眼弯弯，拉住他的衣袖，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孩童。

顾褚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房里才发现那个问题，他并没能问出口。

你是昔年鸿渺阁的东家小姐碧落么？

他问不出口。

而他不知道，瑶华屋里的灯，直到很晚很晚都没有熄。

不过几日的工夫，瑶华一行人便回到了帝京，她先是向父君提前说了宋檀渚的身份，顾及他与顾褚的师兄弟情谊，让父君在融雪院附近挑个客房让他住下。

然而宋檀渚平易近人，又道法高深，很快博得了下人的认同，就连他日日去借融雪院的小厨房，下人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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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瑶华才尝过秣阳换过的新方子，明明是有丝甜涩涩的味道，她却仍是觉得难以下咽，可打死她也不敢问秣阳的药方，生怕是什么怪东西弄得她反胃吐出来。

纵使是知道秣阳试的药材，都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物事。

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想是还有一个月多才会发作，听说姐姐新纳了个舞姬，正是得趣的时候，却一日三次的邀她过去一趟，用的还是说得出去的理由，瑶华推了几次，只得动身前往。

恰好鄢唯过来给她送承天教新呈上来的蜜桔，她便拉了鄢唯一起去，有个男人在，省得姐姐总把女人往她身上推。

鄢唯知晓瑶华的小心思，忍着笑没拆穿，两人一同到了左大小姐的别院，一进门就受到热情招待，若说少君的明息殿是美人云集之所，那么大姐姐左暄这里也不十分逊色。

哪一日若请了少君来府，那厮会不会跟大姐姐成为知己呢。

瑶华立马拍了拍头，像是要把这念头打出去一样。就以她跟少君这表面上的“隔阂”这一条，这也是无法实现的事。

左暄领着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舞姬请瑶华入座，婢子在瑶华手边放了一盏新茶，她这才有功夫抬眼细看那姑娘，细细的柳叶眉，一双含春的桃花眼，细肩窄腰，在这稍冷的天气却只穿了一身浅碧的罗裙春装，本是不太妥当的，但一想她的出身，如此随意些也没什么。

“云娘见过三姑娘。”那姑娘极是生疏却认真的给她行了个礼，那双挑人的眼睛怯怯望了她，像是怕多说就要被责怪的模样。

竟是这样的性子么？瑶华顺势让她起了身，想着这云娘真是白长了一副妖媚勾人的样子，难怪姐姐宝儿似的疼着。

“恭喜姐姐再得佳人。”瑶华顺口赞了一句，左暄却是信以为真的走过来大力拍了拍她的肩，“云娘年纪小了些，却生的……”这么说着，忽然看见了一旁静立的鄢唯。

他今日因交接承天教的种种物事，便脱了侍人服饰，换上一身剪裁独特的锦缎，被瑶华直直拖过来，他自是不可能说主子稍后，我去换身衣裳再来这种话，便就这样站到左暄的面前，鄢唯素日里不怎么打扮，容貌也是极出挑的，更别提今日为全礼数，淡施薄粉的事了，左暄不由得看了他许久，久到鄢唯面染薄怒的别过头去。

瑶华将鄢唯拉到自己身边来些，左暄总算是回过了神，尴尬的咳一声，然后说，“阿瑶今日也是来炫耀新得的侍君的？倒是比云娘美貌了许多呢。”

瑶华极为新奇的打量鄢唯一番，笑道，“我看云娘挺好的，姐姐可别惦记我家鄢唯了。”

左暄摸一把云娘的腰，并不恼怒，只作玩笑道，“阿瑶若喜欢，姐姐把云娘送去服侍你可好？”

瑶华正色摆手，“大姐姐别拿我取笑了，且不说我不好女色，过了年我可就要娶亲了，哪能在这节骨眼荒唐起来。”

她却不知，今夜的时候，她就流连了凤阳街的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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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出去了大半天，一点音讯也无，顾褚饮了半盏茶，对自家师兄说，“阿瑶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亏他是听说瑶华在府立刻赶来的。

宋檀渚也有忧色的蹙起眉毛，倒不是担忧瑶华出去鬼混，却是看着案上热腾腾的小点心可惜，也算是他头一次下厨吧，他是很希望能让瑶华尝上一口的。

正如此想着，便听见外面热闹起来，宋檀渚笑着起了身，亲自到外面去迎，瑶华也不见生疏尴尬的拉了宋檀渚的袖子，歪头笑说，“大姐姐死活不肯放我走，还差点把我拉到鸿渺阁一尝百花酒呢。”

宋檀渚点了点她的鼻子，将盛点心的小碟子端过来，“可洗过手了？”

瑶华苦兮兮的看着他，肚子的馋虫早已禁受不住，宋檀渚只得捏了块兔子模样的甜点喂给她吃，一面紧张的看她的反应。

顾褚抿着唇站在后面，神色晦暗朦胧，往昔时候，他的阿瑶也曾拉着他的衣袖，费力地仰着头，和他说话，和他撒娇，转眼间，竟是物是人非了。

见瑶华吃了东西没说什么，宋檀渚禁不住问，“怎么样？”

瑶华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小厨房是换了新厨子？”

宋檀渚捏着那小碟子没有说话。

瑶华却笑出声来，拉着他坐下来，“檀渚的手艺很不错，非要说的话……就是点心的卖相不太好。”但是想着宋檀渚惯使武器的手却甘愿给她捏点心，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宋檀渚的耳朵些微红了，没再说什么，顾褚低咳一声，宋檀渚知他有话要说，便摸了摸瑶华的脑袋说，“我去小厨房看看甜汤煮好了没有。”

瑶华有点不忍心放他走，可是顾褚不知要说什么话，显然是不愿让他在场的，无法，只得惋惜着看他转身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