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台拜师
作者:常山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5820

吕方、胡堆儿辞别了王镖师及众乡亲,依逶迤山路而行。走了两日,便进了三晋大地。胡堆儿推车,吕方拉梢子,四只猴子蹲在两车梆上。望见天上有老鹰,猴子便惊得吱吱乱叫;看见路边有花,就要抓一朵闻闻香味。一会儿蹲在车梆上,一会儿“哧”一声又跳下来玩。走在大山中,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过岗,南拐北弯盘走山上。走悬崖,进山涧,穿丛林,过小溪。饿了吃几口干饼,渴了捧几口溪水喝。吕方和胡堆儿走得累了就躲在树荫下小憩,四只猴子就跳进路边小溪里洗个凉水澡。二人爬山涉水、走村串户。逢集镇便停歇一天,表演几套拳术、耍一耍猴子,招徕人们观看,收几个铜板,补充盘缠费用。大山里人很少出门,所以对二人表演拳脚很爱看。最喜欢的还是那四只猴子表演的“踏滚木”、“叠罗汉”、“钻刀山”、“跑旱船”。只要锣鼓一响,全村大人小孩儿都跑过来看“把戏”。青壮年扛着犁具、牵着老牛驻足观看;有的扛一捆柴草,忘了往家里送,站在一边看。老人家柱着拐棍步履蹒跚走过来看。小娃娃们啃着窝窝头,边啃边跑,三挤两挤挤到人群里看。山里人很穷。演出一场只能收两三个铜板。山里人实在,干脆给二人送几个干粮、吃食。有的送来一堆干柿饼子、大枣、栗子,还有的送来栗子面窝头、酸枣面炒面、白面烙饼。赶上晚饭或午饭,山民便连拉带拽把二人请到家里吃山西刀削面、莜面烤铐栳、高粱面圪油油。……吕方、胡堆儿二人带着四只猴子,风餐露宿走了半个来月,终于来到五台佛教圣地。

五台山,山高林密,气象万千,层峦叠嶂、风岭交汇。大自然造就了许多千奇百怪独特景观。五台山方圆五百里由五个平台组成,北台挂月峰为至尊,呈华北第一峰。有民谣为证:“躺在挂月峰,伸手摘星星”。

五台山是唯一的汉、藏教同处一地的佛教圣地。在五个平台上建有寺庙一百二十多处。五台山寺庙多,景观多。五台山一年四季分明。但两大季最明显:冬、春,雾雪冰挂,大雪封山,一派银装素裹。夏、秋,百花吐艳,万紫千红,天高云淡,美不胜收。五台山,冬有严寒、夏无酷暑。秋、夏蹬临五台,人们最舒服。

五台山,每年有两次盛大庙会,都在春、秋两季。三晋大地的朝圣大军不必细说,单直隶、豫、陕三省的善男信女成千上万。为了赶这两个盛大庙会,众善男信女不远千里步行而来,顶礼膜拜。有的善男信女万分虔诚。他们三月初一从太原府出发,一步一叩首,当赶到五台山时,已到了五月十五。他们一步一叩首,共走了五百里路,用了七十五天。他们的手掌已磨出铜板厚的老茧、额头磕出鸡蛋大小的硬包,更换了二十条裤子、磨烂了十双千层底布鞋!

吕方、胡堆儿推车来到一座大山脚下,远看高山云遮雾嶂,近看山腰树木葱茏。从山脚小路一直绕到山顶。上山的善男信女排成一条长蛇阵,如同蚂蚁搬家似地往山上爬,往上看,看不到头。再往上看,云雾缭绕。吕方说:“这可能就是五台山了?”

胡堆儿说:“咱们可到五台山了!”

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近中午,肚子咕咕叫了。猴子也开始发燥了。吕方从推车里捧出几捧大枣、花生扔给猴子吃。胡堆儿拿瓢到山下小溪里舀了一瓢水,先咕咚咕咚喝足了,又舀一瓢水递给吕方喝。猴子渴了,跳下小溪,连喝带洗。

吕方说:“哥呀,看这五台山这么大,要转山上山找人,可难了。”

胡堆儿看看山说:“可不,这要找个人可是大海捞针!”

吕方说:“咱们今天也累了,什么也不干了,找个店,咱先住下。吃饱了,喝足了再去找师叔不迟。”

胡堆儿点头说:“就这么办!咱们先找个便宜店住下再说。”

二人推车顺路绕行。又走了有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山脚下,这里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饭铺、酒店、烟馆、典当、药铺……这里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二人顺路而行,专找旅店。正走着,看见一个幌子,上写“兴隆客店”。

吕方说:“哥,前边有个‘兴隆客店’,我看咱们问问怎么样?”

胡堆儿说:“行,把车推那儿,咱们就打听。”二人还没说完话,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原来,这四只猴子吃饱了喝足了,便在车上互相嬉耍起来。小猴子抓住“猴爸爸”的尾巴,老母猴抱住小猴,让小猴使劲拽,“猴爸爸”呲牙咧嘴回头一掌,打在老母猴脸上。老母猴把小猴推开,窜到公猴身上就是一口,咬得“猴爸爸”吱吱乱叫。两只老猴在车上追打,车上打不开,又跳到地上撕打。人们呼拉围住车,都来看猴子打架。吕方把车放好,从车上抽出小皮鞭一甩,两只老猴眼盯着皮鞭,怯生生地回到车上。

看客们高兴地喊道:“卖杂耍的,给来一场!”

此时吕方、胡堆儿正是饥饿劳累难挨之时,真不想演出。但又一想,既然善男信女都想看,那就演一场。先让猴子出场,然后吕方二人再出场。胡堆儿马上敲锣,吕方忙给猴子换装,准备道具。猴子吃饱了喝足了,有了精神。一听锣鼓点,就出场亮相。第一个节目是猴子“蹬滚板”,猴子站在木板上,板下是一个圆木滚,必须掌握平衡。猴子头上顶一个小铁碗,碗内装满水,水不能洒落。这是老母猴的拿手好戏,立刻博得人们的喝彩。第二个节目,猴子“叠罗汉”。老公猴在底层,母猴在上,母猴上边依次是两个小猴。站在最上边的小猴,要在上边玩倒立、单腿蹬。收场时小猴要翻跟斗落地。又博得大家的满堂彩。第三个节目是四只猴子小武术。连翻跟斗、互相追翻……正在人们意犹未尽时,胡堆儿宣布,吕方演“五把刀”。这场可把众看客吓坏了。五把刀顶在吕方的双肩、腰眼、两小腿脚肚上,就怕运不好气,刀伤人呐。吕方演完“五把刀”,赢得一阵热烈掌声。在一片掌声中,胡堆儿表演一套大洪拳,只见他轻舒双臂,刚柔并济,拳脚动作生风。强而迅。跳、踢、踹、身体腾空,立地收势。额不生汗,身运气平。接着表演硬气功,“单掌劈石”、又表演“双掌搓石”。随便在地上捡起一枚鸡蛋大小鹅卵石,放在手掌上,一发功一用力,便把那枚鹅卵石搓成碎块。这一招,立马赢得暴风雨般的掌声。看客、香客群情激动,马上从兜里掏出铜板、银元扔到场子里。老母猴不用人催,自己拿着铜锣巡场一圈,把地上的钱拣得干干浄净。到此时,吕方牵着众猴走到场中间,向这些看客、香客深施一礼。四只猴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小爪合一,拜谢人们。一通锣鼓后,这场表演就算结束。那些善男信女才依依不舍离去。

这场表演不但招徕无数善男信女和看客,还吸引了“兴隆客店”店主柳士林一双孪生姐妹的注意。二姐妹正在厨房为店客做午饭,听见外面锣鼓声大作,人声嘈杂。

姐姐柳瑛说:“不就是那打拳的、卖艺的、耍猴的、拉洋片的吗?有什么好看的?人们就那样稀罕?”

妹妹柳媚说:“听锣鼓,听声音,这么多人看,也许有真功夫。”

柳瑛说:“看不透!”

柳媚说:“你听听,这么多掌声、叫好声!”

柳瑛说:“那咱们去看看,这打把式卖艺的究竟有什么本事招来这么多喝彩?”

柳媚说:“好,咱们也开开眼!”姐妹二人爬上了二楼,北窗正对着人群。二人一看,一个小伙子平躺在五把立刀刀尖之上,平稳自如。二姐妹马上揪起心来,因为稍有不慎便招来血光之灾。这可是硬气功和轻功的揉合呀!

二姐妹听爹爹说过,但从没见过有人表演。那小伙在人们一片掌声之中,一个摇身侧翻,笑眯眯地站在地上。二姐妹这才轻舒一口气。接着又看见一个小伙子演练了一套拳路和气功掌搓石。这些她们都见过,也能演练,,但如能达到此人水平,自愧还差一定距离。后来,又见四只猴子在小伙子的牵引下向众人行礼致谢。二姐妹特别高兴。这几个猴哥一行一动引人发笑不止。二姐妹看那二人推车像是远道而来。如果,如果二人能住咱“兴隆客店”,那该多好哇!姐妹这么寻思,谁也没说心里话。

五台山周边有大小客店二十多家,要数“兴隆客店”最大。“兴隆客店”有铺位五十多个,另有单间、雅间二十余间。该店以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而远近闻名。客店可以代客做饭,点饭点菜自便,而且物美价廉。更有一对孪生姐妹造厨,饭美菜香。招徕天南海北的香客、商客来这里进住。“兴隆客店”生意兴隆,天天客满。

店主姓柳,名士林。年约五旬。此人个子中等,身骨瘦小,却有一身好功夫。自幼随祖父习武太平猴拳。十四岁随父去真武山学武当太极。二十岁,已在江湖中显露头角,外号“神拳柳”。柳士林二十五岁娶太谷于家女为妻。三十岁时,妻子怀孕。生下一双女儿。女儿十五岁时,妻子不幸去世。怕女儿受继母之苦,柳士林决然不再续弦。拼老命抚养一双女儿。苦巴苦掖,当爹当妈,终于把一双女儿拉扯成*人。女儿长到十六岁,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柳士林看着一对女儿就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女儿长到二十岁,犹如刚刚绽放的牡丹花。柳士林感到自豪,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眼看两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柳士林难免有所失落。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个女儿不可能总留在自己身边。他担心,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然会招蜂引蝶,倘有如意郎君,当然令人满意。但如招来二流子、恶少,岂不令人作呕?所以,自打两个女儿十四五岁时,就不允许随便走出门外、抛头露面。闲时没事就躲在闺房中描龙绣凤,做针头线脑的活计。若不然,二人便在院里演练拳脚、温习功课。没有急要之事,柳士林从不带两个女儿外出。……

吕方和胡堆儿二人推着车没走几步就来到“兴隆客店”。早有店房伙计在门口迎接。把二人迎进客房,安排铺位。问:“二位,想住通铺还是住单间?”

吕方和胡堆儿一对眼神,说:“我们是江湖人,不用讲究客气,大通铺即可。”

店房伙计马上做了登记,还没领到铺位上,柳士林从账房走出来说:“二位老弟,刚刚在那撂场子?”

胡堆儿说:“只为了那张口,撂个场子挣口饭钱!”

柳士林问:“从何地而来呀?”

胡堆儿说:“俺们从直隶来!”

柳士林说:“吆,直隶可是杂技、武术大省,人才辈出哇!刚才我听说二位老弟功夫不错?”

胡堆儿笑笑说:“走江湖,混口饭吃,哪有高深功夫!说不上什么功夫,也只能说是二把刀吧!”

柳士林说:“哪里,太谦虚了,有时间,我还想长长见识呢!”

胡堆儿说:“不敢,不敢!”

柳士林转身对店伙计说:“给这二人安排到雅间,先记帐就行。另外,把那辆车推倒棚下边,给那几只猴子喂点核桃、栗子,注意饮水。”

吕方见柳士林很热心,心里不落忍,就说:“多谢店主,我二人去睡大通铺即可。”

柳士林说:“二位老弟,不必客气,你们不远千里来到我们五台山脚下,吃住就在我这小店。小老儿我从不会客气,这么想的,就这么办!”

胡堆儿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进了雅间,果然干净,整齐。客人生活用品如剃头刀、猪油胰子、擦面布巾抹面油、茶壶茶碗等物一应俱全。刚放下行李包裹,店伙计便端来洗脸水。洗脸洗手完毕,店伙计端走铜盆。正商量去哪里吃饭喂肚子,店伙计就端来一托盘大碗刀削面,还有一碗卤。二人也太累太饿了,端起来一阵狼吞虎咽,吃了个盆干碗净。

吕方摸摸肚子说:“吃饱了,吃饱了,这山西刀削面还真吃着有劲!”

胡堆儿说:“山西人讲究吃面食,一种面能做出百样饭来。你知道不?山西人更会做饭,而且做出饭来有滋有味,又酸又辣,还有点甜。吃惯了山西饭,哪儿饭也吃不惯。也好,那将来就娶个山西婆娘,让你吃个痛快!”

吕方说:“先说下,咱哥俩是一条绳子拴俩蚂蚱,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你也得娶个山西婆娘!”

胡堆儿一听笑了:“你想天上掉馅饼啊?有那么好的事吗?想到山西当女婿?别做梦了!”

吕方哈哈大笑,说:“这叫时来运转,谁知老天爷怎么安排的?你不知,我不知,走着瞧!”二人说说笑笑,躺在炕上,一会儿就鼾声大作,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到傍晚。二人一睁眼,炕头的饭桌上已摆好饭菜。

吕方说:“店家给咱送来晚饭,你先吃,我去棚里看看那猴三去。”

胡堆儿说:“咱俩一起去。”

二人出屋,一股山风吹来,凉得让人舒服。农历六月,平原大地正是盛暑伏天,气温高而闷热。五台山却是清凉而爽身,令人舒服。猴子看见主人,欢蹦乱跳,扑到身上和二人亲热。推车上散乱地放着核桃、栗子、大枣,看来猴子们被喂饱了。吕方哥俩放心了。

吕方说:“哥呀,店主这么照顾咱,咱心里不落忍。咱把店钱,饭钱先交几天的。咱们不能无功净受禄哇!”胡堆儿说:“店主八成看上咱们啥了?看上猴子了?还是看上啥了呢?常言说,无商不奸,没有好处哪肯让咱们白吃白住?那咱们马上去交钱,以后有啥事也好说话。”

二人马上去柜上交钱。

柳士林正在油灯下算账,见二人进来便说:“是不是交钱来了?”

二人点点头。柳士林说:“你们明天走?”

吕方说:“不是。”

柳士林说:“我这个店有个规矩,客人入店,先住店,几时走时再结算。你们不要怕,每天吃、喝、住,都有帐。二位老弟,我不怕你们不交钱!”

吕方嘴里嗫嚅几下没说出话来。胡堆儿说:“俺们怕时间久了,一次交不出那么多钱。”

柳士林笑了笑说:“我知道二位后生的意思,不要怕,你们住十天半月,一分钱不给,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小老儿决不会说半个不字!怕甚哩?安心住吧!”

胡堆儿说:“我们想和大叔商量个事。”

柳士林说:“甚事?”

胡堆儿说:“打明日起,我们去外撂场子,那推车就不用了,放在店里,替我们保管。我再打听一下,这五台山到底有多大”?

柳士林说:“车放在店里没事。你问五台山有多大?我告诉你二位后生,五台山有八十二座山头,五个平台组成,如果你要步行一周,每天行百里,要走五天。”

吕方惊叫了一声说:“这么大?”

柳士林说:“可不是么,五台山往北是原平,南接太原府,东接河北平山、阜平,西邻同莆路。五台山在这个圈当中。”

胡堆儿说:“一天能转几个平台?”

柳士林说:“若走马观花,一天只能转一个平台,如要细细观赏,三五天一个平台。即便上了山,那平台、庙宇相隔甚远,有的一天都走不到。”

胡堆儿说:“那要是找个人哩?”

柳士林说:“那可是黄沙淘金,难啦难啦。”

胡堆儿告辞说:“好,谢谢大叔指教。”说完,二人出了房门。

胡堆儿、吕方每天去外撂场子,收入很好。二人不愁吃、住。但如何打听到师叔,却没有进展。原来,五台山每个平台都有寺庙,每个寺庙都有护山护寺巡逻队。这些本该由当地县衙所干,但县衙无力出这份银两。所以,从明朝时,就由寺庙自己承担。五个平台相隔甚远,不能由一统领。各寺群各自为之。这样,想打听一个巡山住持,又不知法号,非常困难。一连几天毫无进展。二人愁眉紧锁。这天撂场子回来,喂饱了猴子,二人便洗洗进屋睡了。早晨起来,柳士林亲自给二人端来早饭,小米粥,黑白花卷,咸卤蛋。

柳士林说:“二位后生,昨日回来,为何不吃晚饭?是因为饭菜不对口味,还是在外受人欺辱?告诉小老儿,保准给后生出气!”

吕方说:“大叔所说都不是,唉!我们一连住了五天,本想打听师叔,但现在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柳士林说:“找那个?请说出来,看小老儿知道不?”

胡堆儿说:“是这样,我们哥俩在阜平时,遇见一位镖师,和他聊起我父之事。原来他和我父是师兄弟。我们这次来五台山,就是想拜师学武。镖师告诉我们,他的师弟就在五台山,具体情况他也不知。他告诉我们,他的这位师弟姓尚,名叫尚会林。在五台山当巡山住持关于法号,全不知道。皆因此事,我二人心里难受。”柳士林一拍手说:“这有何难?虽不知法号,但能提一些祖居、年龄,慢慢地选择出来。这五台山虽大,但各山巡山住持最多不过十位,想寻出后生想找的住持不难。这件事我可派人去打听,打听也不费事。这山下有县衙文书常住,即可向他问讯,他会知道。好,此事只要你告诉我,这位住持的祖居地,年岁多大即可。”

吕方说:“师叔祖居直隶河间府。姓尚,名会林。”

柳士林说:“后生啊,你们照常去撂场子,下午把准信告诉你们。”吕方、胡堆儿心里有了定心丸,这才吃了早饭。

傍黑回到兴隆客店,胡堆儿和吕方刚吃完晚饭,柳士林笑咪咪地走进来。

吕方、胡堆儿一看柳士林,便齐声叫道:“看大叔的喜兴劲,怕是打听到了?”

柳士林说:“不光打听到了,而且打听得到家了。你们所说的师叔,不是别人,乃是我的好朋友俗通住持。在五台山寺庙里,只有法号,没有称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叫尚会林。我和俗通住持相识已有二十多年。我在这里开‘兴隆客店’,五台山还有一半资权,那就是俗通住持从中沟和。那时他已在五台山多年。下山就住在我这里,经常来往就熟悉了。他除和我切磋武艺外,闲时还和我将上几盘棋。只要他有时间下山,就来我这里玩。”

吕方、胡堆儿听了非常高兴,说:“这可谢谢大叔的帮助!”

柳士林说:“后生先别高兴太早了,后边事还难办呢。你二人想拜师学艺,依我之见,你们年纪轻轻,功夫已不在一般人之下,还想再高登一步,这种精神,我赞同。但,入五台山学武可难。首先,五台山并非山山有高师,寺寺有名门。众望所归的大师为善仁大师,可大师年事已高,收不收门徒很难说。其次,这俗通住持脾气古怪,一般人不好接触。不论从何处来人找他,他从不接待,而且他从不和人家见面。他认为,他本六根已净,远离尘埃,任何人不可触及。另外,找他之人非盗即抢之家眷、亲属。所以,从他那里开口秉私处事,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山……”

吕方说:“那,看来这通俗住持是不食人间烟火之绝人?”

柳士林小脑袋晃了晃说:“那也不尽然。但我知他有一颗爱才之心。所以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胡堆儿说:“只要能和俗通师叔说上话,如何都可以。”

柳士林说:“俗通只负责南台的巡山任务,他手下有二十口小僧,这些小僧早晚诵经,白天巡山、在地里耕作。他们的武功一般,你们不要怕。从明天开始,你们带着猴子上山。这五台山有山规,五台山只供善男信女朝拜游览,不许在山上打拳卖艺、说书、唱戏。更不许耍生灵。佛教认为,打拳卖艺数九流,不雅。说书唱戏,内情虚假,误人。逗耍猴狗,人、物相生,有辱生灵。这些违禁之事,你们要考虑去办。这样办,必激怒小僧,也必激怒俗通住持。小僧不服,你们要以武对武,而且你们一定要打败他们。这样就会把俗通引出来。只要你们把真功夫亮出来,就有一半的把握了。俗通住持面凶,但心肠软,爱才如命。只要俗通住持相中二位,你们就大有希望了。”

吕方、胡堆儿一听此话,大喜过望,跪倒在地拜谢。柳士林忙扶起二人说:“先别施大礼,能否成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还得说一句,成功与否,都不能说我给你们出的主意!”

吕方、胡堆儿起个大早,吕方腰里掖条皮鞭子,胡堆儿手里提把铜锣。四只猴子分别趴在二人的肩头上。随上山的善男信女们去爬五台山。从山脚到五台山南台有三十多里,香客们跪拜上山要爬四个时辰。吕方和胡堆儿上山心急,一路赶超,还爬了三个时辰。爬到山顶,满身大汗,一见山风,吹没了全身汗水,立刻透心凉。二人坐在山崖休息,四只猴子在崖边跳跃玩耍。从山崖往下看,一片云雾,看那爬山的人们,顺山道蜿蜒,如同蚂蚁搬家。山下的村庄,道路、河汊,缩小成一幅美丽的田园图画。

胡堆儿指着东边远处的太行山说:“咱们穿过太行山,便是咱们的家。看看不远,可走起来的好多天。”

吕方说:“山见山,走一天嘛!”

今天山上阴天,山风吹来,还带点寒气。

从山下看五台山,山高林密,云雾缭绕。爬上山来,山平地绿,纵横阡陌,寺庙楼宇,金碧辉煌。一栋栋佛堂,一座座庙宇,座落在绿丛掩映之中。沿路建有小店,卖小吃的、卖喝的,卖香烛、火镰和火绒的。在寺庙进口处,放有“功德箱”,善男信女不断把铜板、银元仍进“功德箱”。

吕方、胡堆儿带着四只猴子游游逛逛,不觉走到一座大寺庙门口,寺庙门楣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大孚寺”。“大孚寺”是五台山最古老的寺庙之一。在“大孚寺”周围,历代王朝建筑很多寺庙。有广宗寺、广化寺、圆照寺、文殊寺、普化寺、三塔寺、寿宁寺等等。周围寺庙数也数不清。那些善男信女大多集合在这里拜佛求神

看很多施主往“功德箱”里投币,二人走向前,也投了两块银元。投完银元,想进大雄宝殿,小和尚一把拦住吕方说:“二位施主,感念赠与。但二人所带生灵,有违本寺规,望二位速下山去吧!”

胡堆儿说:“我们好心好意来善施,为何急催我二人下山?”

又来两个小和尚,一齐来劝吕方和胡堆儿。小和尚说:“先请施主走出山门,有话说。”

吕方说:“为何请出山门有话说?”

小和尚说:“请施主快下山去吧!今天当值巡山住持正和善仁大师讲话。如住持在,今日定要罚施主不可!”

胡堆儿说:“我们带猴三来访寺庙,有孛寺庙规矩?”

小和尚打个揖说:“阿弥陀佛!山规曰:‘生灵与人同,不可戏耍,如有违,定处罚’!”

胡堆儿说:“没听说过!那同样是佛祖胜地的峨嵋山上,为何猴三成群,可人工喂养?五台山为何不许?”

小和尚说:“山规定律,各地不同。我劝施主快快下山去吧!”

吕方说:“我偏不下去!我看你们谁能如何赶得了我们?”

小和尚说:“那巡山住持可不这样平和!”

吕方说:“巡山住持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小和尚说:“施主不要耍性子,那巡山住持可厉害哪!”

吕方故意问道:“那巡山住持可叫俗通?”

小和尚说:“不可乱叫!”

吕方和胡堆儿一听,乐了。但仍然口出狂言说:“怕什么,我们本是三教九流之辈,就是以杂耍为生,我们还要在寺前摆场子玩一把呐!”

小和尚忙说:“不可不可!”

胡堆儿手提铜锣敲起来。吕方把皮鞭一甩,四只猴子便跑了个圆场。猴子一跑圈儿,围了一圈香客、看客,接着便演出节目。善男信女正津津有味的看四只猴子演出,来了几个巡山和尚,走进人群先向观众深施一礼,说:“此处佛门净地,不宜喧哗,请施主四散。四只生灵要由本僧交由地方处置。”

吕方说:“和尚,本人就是以耍猴卖艺为生,为何要没收我四只猴三?”

巡山小和尚说:“五台山方圆几百里,山上不许生灵杂耍,这是山规!”

胡堆儿说:“我们只知打拳卖艺,从来不限地域!”

二人不听巡山和尚的劝告,继续演出。除了猴子表演后,吕方又演出轻功,“足踏猕猴”。在猴子头上表演“金鸡独立”,“云里翻”。猴直立身子,毫无压力之感。立刻招来更多善男信女的掌声。巡山小和尚也看得津津乐道,都看呆了。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个小伙子有这么好的轻功。看了一会儿,两个和尚便回寺里禀告去了。不多时,小和尚领来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和尚,走到吕方、胡堆儿二人面前,口念阿弥陀佛,一抱拳说:“二位施主可好?老和尚有话可说。”

胡堆儿和吕方急忙还礼,二人心想,这位和尚可能就是俗通师叔吧?就听老和尚说:“本山规不许戏耍生灵,敬请二位施主下山去吧!”

胡堆儿想,如是俗通师叔,来得正好。故意说:“你们和尚真烦人,小和尚催,大和尚撵,我们本来以此为生。今日上山,一来拜见佛祖,二来看看五台山圣地,三来给众善男信女一个欢心,以来助兴。这就惹得这个秃头儿催,那个秃头儿撵,想干嘛呀?”

吕方在旁边也添油加火说:“有人说,要收我们猴三,还要逼我们下山,那如果我们今天不下山呢?”

老和尚身边站着一个高个和尚搭话说:“我们首先要规劝,如若不听劝阻,我们可以护送二人下山!”

胡堆儿不怕事大,就说:“护送我们?那可劳驾不起!今日天色不好,我们今日不下山了!”

大个子和尚说:“两位施主,还是好自为之吧!”

吕方说:“你要怎地?”

大个和尚说:“那就对不起了!”

胡堆儿说:“那请自便吧!”

那个老和尚就是俗通住持,他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宽方脸,两条黑漆浓眉,一双鹰眼给人以凶相。他腰板直挺,腿长,脚大走路又快又轻。他被巡山和尚叫来,一看是打把式卖艺的两个后生,便静了一口气。他想,规定是规定,看是不是故意虐待生灵的,劝其下山也就罢了。但后来一听口音,却是乡音,自然有一股亲切感。再看二人言谈话语,虽是故意找茬,但细细听来,且弦外有音。他想,既然已互相叫板了,何不看看这两个小老乡的真功夫?所以他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老和尚回头示意,立即走上两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和尚和吕方、胡堆儿年纪相仿。走上来一人架一个,想把吕方、胡堆儿架下山去,四只猴子一看有人推主人,立刻变了脸。蹿上来就抓那两个小和尚。小和尚一闪身躲开了。

老和尚一看猴子袭击小和尚,一个轻舒猿臂,顺势抓住一只小猴子。老猴见有人抓住自己的小猴,三只猴子一齐进攻这个老和尚。老和尚用自己的僧袍包住小猴,笑眯眯逗小猴,也不看三只猴子的左右攻击。猴子何等行动敏捷?但却伤不着老和尚一根毫毛。

吕方、胡堆儿被老和尚灵活而敏捷的动作所折服。两个小和尚又来推吕方和胡堆儿下山,吕方一时兴起,一个顺手牵羊,把小和尚拉一个跟斗。一个小和尚见同伴被打倒,跑过来就要抓吕方,胡堆儿顺势一脚踢在这个小和尚的小腿上,一个踉跄也倒在地上。这两个小和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指着吕方二人说:“二位施主不得无礼!”

吕方和胡堆儿说:“无理又怎样?”

老和尚边逗小猴边说:“过过招看看。”

两个小和尚一听说过招,一抱拳说:“二位承让!”

一对一便捉对打起来。胡堆儿先来一个“躺身卧地”,小和尚来一招“巨蟒盘身“,这二人都在等招。接着小和尚使一招“白蛇吐信”,胡堆儿变招“鞭打七寸”。二人交手,出招如闪电,拳掌如蛟龙,但都是点到为止。决无争凶斗狠之心。二人打了个平手。吕方以躲、闪、腾、挪为主。吕方身形敏捷,自小爱逗乐。和小和尚打斗时也不忘耍逗小和尚,小和尚越急,吕方越高兴。

打斗一会儿,小和尚不耐烦了,往地上一蹲说:“小施主,你这不是过招比武,看样子你不会拳脚,只会耍猴!”

吕方想,小和尚光想真打实斗,自己没有功夫。好,我可以让他吃点苦头。于是蹲在地上说:“我确实在逗猴,要不咱们再打一次?”

小和尚说:“要打就打,你要出招接招!”

吕方说:“你要吃了苦头,可不能怨我!”

小和尚不耐烦地说:“你出招吧!”

吕方先使了一招,“拐弯肘”,接照单腿独立式,另一腿使了一招“朝天蹬”。这都是杂技功夫。小和尚笑着说:“看来你不会武术!”

吕方说:“你看我会不会?你来接招!”

小和尚不知是计。吕方立马变招,“朝天蹬”变成“立劈华山”,小和尚一个“缩身地滚”,吕方的“拐弯肘”又变成“贴身挫”,只听小和尚叫一声“不好”,再看小和尚的右臂、掌腕立刻耷拉下来、脱臼了。

小和尚甩着这支胳膊问:“你这甚功夫?”

吕方笑嘻嘻地说:“俺可告诉你了,吃苦头不能怨我。”

老和尚正逗小猴,以为小和尚打斗肯定占上风,谁知小和尚却被脱臼。立刻喊了声:“拆骨拳!”

躲开猴子的进攻,从怀中放出小猴,一个“云山跳”站在小和尚和吕方之间,问道:“小施主,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吕方故意慢吞吞地问:“问这个干嘛?”

老和尚说:“此拳为内家拳,独吕氏一家!你为何会使?”

吕方说:“那你看我又像哪家?”

老和尚惊喜地问道:“难道你是吕家之传人?”

吕方说:“敢问大师,您可是俗通住持?”

老和尚说:“正是,你怎地知道?”

吕方便把阜平之事细说一遍。俗通大师不听还可,这一听就“啊呀”一声大叫昏倒在地。吕方和胡堆儿,还有两个小和尚急忙将俗通住持抬进寺内禅房,吞了一粒丸药才苏醒过来。醒过来,便呜呜地大哭起来。

俗通说:“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哇,我师兄还是死在八国联军之手(当年八国联军进中国时有日本国)哇!自分手三十余年了,我时时做梦,梦见他,我们哥俩就大哭一场,可那是梦啊!现在却是阴阳两界,再也没有希望见面了!我家在直棣河间府,随父去盐山经商,我和你父亲同去县城武馆学武,那时我六岁,他七岁。他在家三岁时就练基本功,比我有基础。我俩在一起他总是像亲哥一样帮呵护我。我二人在一起十年。我十六岁那年,随父去了天津。光绪二十五年,我们参加了义和团。没想到又在一起,而且还编在一个标里。廊坊大战后,义和团惨遭满清政府的镇压。我们四散逃亡。至今已经分别三十余年,谁知在五台山上看到了我的侄儿,叫我痛心,也让我欢喜!”

吕方和胡堆儿跪在地上,俗通住持擦了擦眼泪说:“出家人本六根已净,谁知凡尘中还是让我心动。好,你二人来此想做甚,快告诉我!”

二人说:“无别事,只求入寺为僧,拜师学艺!”

俗通住持说:“二位贤侄有此雄心最好。入寺为僧不可,拜师学艺我赞成!”

吕方说:“收我们二人为徒,拜武功最好的师傅!”

俗通笑道:“你这后生还挺会说话,想和善仁大师学武最好,他老人家的金刚拳最好,可大师年事已高,不知还收不收弟子?原来有几人想拜大师为徒,大师一口回绝,如收你二人,看有无这个缘份!”

吕方说:“师叔收侄儿为徒也好!”

俗通说:“不不,我怕误人子弟。我可以向善仁大师推荐,这就讲一个缘分。好,就到这里。今天已过了午饭时间。你们稍等片刻,让膳房给你们下几碗素面。你二人吃了饭,快快下山,将四个猴三送下山去,安排妥当。明日再上山,听我回话。”

吕方、胡堆儿二人一听,八成有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马上跪拜起身,出门去找四只猴子。猴子特通人性,正和两个小和尚耍闹哩。小和尚抓把花生,扔几块红薯,猴子不认生,抓起就吃。吕方和胡堆儿忙施礼,感谢二位和尚照看猴子。其实小和尚特别喜欢小生灵,只是在佛法约束下,不敢随意接近罢了。

吕方、胡堆儿牵着猴子走到下山时,已近酉时,天黑不见五指。

走近兴隆客店大门,店主柳士林马上迎出门来打问:“后生,今天怎么样?”

吕方和胡堆儿把猴子撒进院里,上前一抱拳说:“感谢大叔的指点,今天之事已有八成把握。”于是便把事情经过细说一遍。

柳士林哈哈一笑,说:“有门有门。如有俗通住持引荐,善仁大师一定会收你二人作关门弟子。善仁大师最相信俗通住持。此事百分百成功!”

吕方说:“这多亏大叔指教!”

柳士林说:“谈不上指教。你们还没吃饭吧?可好,我在屋里已备好酒菜,只等后生到来,庆贺此事成功!”

二人一听,特别高兴,从心里感谢主人的盛情。但是,见酒就头疼,因为二人都不近烟酒。

吕方说:“大叔,我们吃饭可以,那酒,实在赔不了。我一喝酒浑身起疙瘩。”

胡堆儿说:“我见酒反胃,真不能喝酒!”

柳士林很高兴。这俩后生不能喝酒,是好事。但能不能喝酒,不能个人说了算,试试看。

柳士林故意镇起脸说:“我今天好心好意为二位准备点酒菜,算我接风也好,洗尘也罢,为何不捧场哩?”

二人无奈,只好端起酒来喝,这酒是杏花村老汾酒。一口酒进肚,呛得直咳嗽。两人脸马上变得猪肝红。柳士林一看,二人不是装作,忙给二人夹菜。今天,柳士林特意去熟食店买回来猪肚、猪肝、小肘、熏鸡,还炒了几个热菜。柳士林生来爱酒,平时下酒菜是几粒花生米、一头糖醋蒜。吃好东西,舍不得!吕方二人连喝三盅,吃了几口凉菜,便靠着墙边不动了。

柳士林想,这年头,没有几个后生不会喝酒。有的嗜酒如命,喝了酒就打老婆,有的整日喝酒,喝得家徒四壁。这两个后生不饮酒不吸烟,谁家女嫁给他们都是福份呐!吕方二人喝了三杯酒,便醉倒在椅子上。柳士林和店伙计一起把二人送回客房休息。

二人醒来时,太阳已升到八丈高。胡堆儿一翻身起来,吕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

柳士林敲门进屋说:“后生,莫急。今日上山,可谓一喜,但不能就这么邋邋遢遢去见大师!”

吕方说:“大叔,莫非还要俺涂脂抹粉、打扮打扮不成?”

柳士林说:“后生,今天大叔要给你俩个梳理梳理刺猬头!”

吕方和胡堆儿自小留长发、梳长辫。民国年间才把长辫剪掉,但还留着半截尾巴。现在前额半瓢长出的头发足有二寸长,后边的半截发长有半尺。早该梳理了,只是没有时间。听说柳士林给理发,二人高兴得蹦高,但唯恐误了上山时间。

柳士林说:“误不了上山。”

柳士林理发是个高手。剪、推、刮、洗,没用半个时辰。

柳士林说:“后生,今日上山不比往常,总不能身穿破衣烂衫去拜见师尊吧!可好,我这里还有两套新衣,看合不合适?”

吕方和胡堆儿舍不得穿新衣。吕方说:“还是留给大叔穿吧!我们穿惯了旧衣服,穿上新衣服两腿就不会迈步了。”

柳士林哈哈大笑,说:“后生说笑话逗大叔乐。你们入五台山也不会当和尚,也就当个俗家弟子。今后,你们的衣服、鞋帽就由大叔我料理,怎么样?”

吕方以为大叔说笑话就逗笑说:“大叔家开被服厂哪?”

柳士林说:“大叔不敢说开被服厂,专供你们两个后生穿戴还是富富有余!”

二人换上新衣,非常合身合体。柳士林歪着小脑袋左瞧瞧、右看看,两个后生果然气度不凡!一理发,更显精神气,换新衣,再添三分人才!

柳士林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后生,满心欢喜地说:“人是衣服马是鞍,红花还得绿叶扮。今天你们上山,俗通住持肯定要仔仔细细看后生。看后生是不是仪表端庄、穿戴整齐。只有这样,他才满意。好,后生上山去吧,快去快回!”

吕方二人心欢气爽离开兴隆客店、随着善男信女蹬山去拜见师尊。

俗通住持早早在山口等候二人上山。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时等到午时,午时还没到,心里可冒火了。俗通担心这两个后生在山下惹事。所以顾不上吃午饭,又跑到山口去,正好二人刚刚上得山来。俗通住持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见二人穿戴整齐、修饰一新,立刻消了一半气。

俗通住持口念“阿弥陀佛”说:“为何迟迟才来?”

吕方二人马上施礼说:“昨日晚和店主饮酒,昏昏沉沉睡过了时间,请师叔处罚!”

俗通住持一听,心想,二后生初来乍到,哪有店主宴请店客之理?便说道:“今后上山不许饮酒!”接着,俗通住持问道:“你们夜宿哪家?”

吕方嘴快,忙说:“就是那家‘兴隆客店’。”

俗通听了,心里不快。因为昨日这两个后生故意在山门前“捣乱”,这肯定是那柳士林小老儿出的馊主意。便说:“昨日大闹山门,可是那柳士林小老儿出的点子?”

吕方心眼实,马上接口说:“正是柳大叔为我们指点迷津!”

胡堆儿狠狠瞪他一眼。吕方说:“本来么,若不是柳大叔出主意,咱们俩如何能找到俗通师叔?”

俗通师叔听了,笑着说:“好啦,改日下山再去找他算账!”

俗通带领二人穿过大雄宝殿,来到一处禅房,说:“从今日起,向你二人特定寺规,你二人就住此房间。但必须在本寺膳房用餐,如下山,可自便。早寅时起身,随寺僧晨练。早膳毕,下山担炭。上午下山,下午返还,午餐就在“兴隆客店”。晚膳后随众僧演练,戌时休息。你二人可记清?”

吕方和胡堆儿听后面面相观,然后点头。

胡堆儿问道:“这些寺规我们都可遵守。师叔哇,那我们算不算寺里人哪?”

俗通住持说:“我已向善仁大师禀报。大师说他早知有两后生到来,只是时机未到。你二人只能当俗家弟子。大师还说,小儿身心娇嫩,需劳其筋骨,壮其身型,炼其身,磨其志,捱时机,再行定夺。”

二人听了很不高兴。

俗通主持继续说:“大师言语处处内含机理,玄妙之处来日可鉴。希望二人听其善言,终有善果!”

吕方和胡堆儿这才俯首拜谢。俗通主持唤来小和尚领吕方二人熟悉本寺各处去了。晚膳后,吕方二人随寺僧练武,练到亥时回房休息,这一夜睡得可真不舒服。原来,这原本是寺外客房,有土炕,有木板床。而吕方、胡堆儿二人住的客房没有炕,刚刚把炕拆掉。在西山墙上平按了四根木桩。

小和尚进来用手一指,说:“你二人就睡在那里。”

二人明白了。这是要锤炼二人的腰板功。

吕方说:“这有何难?”抓住一根木桩,一个钓金钩便爬上木桩。伸开腿,两腿搭在对头两根横木桩上,头便枕在另两根横根木桩上。腰身下悬空。胡堆儿也和吕方一样,脚对脚平躺在上面。要一时半会还可以,睡一宿可就较劲了。这一夜,在横木上躺一袋烟的功夫,就下来活动活动,反复上下十几次,二人没睡觉。早晨一听钟声响,滚身下桩跑步列队和寺里和尚一同进行晨练。早膳后,两个小和尚送来两副担筐。二人接过担筐便下了山。

二人下得山来,在离“兴隆客店”五里远处找到炭窑,窑主给装满两担炭,说不用过秤。掂掂足有百斤。

二人担到“兴隆客店”门前时,柳士林却正好在门前等候,说:“二位后生,刚刚山上来个小和尚告诉我,说二位今后中午就在本店吃饭休息,一切由寺结算。”

吕方和胡堆儿哪里挑过这么远的重担?走到‘兴隆客店’时,就大汗淋漓了。见柳士林这么一说,马上放下担子,跑进店房去喝凉水。

柳士林说:“怎么样,这担子不轻吧?那上山更难呐!”

吕方和胡堆儿喝足了水,歇过神来说:“大叔哇,我哥俩可成了五台山的担薪工了。”

柳士林说:“让你们干甚就干甚,这没坏处。你们正是练功之时,不受苦中苦,难得甜上甜。不管干甚,都要听师父的安排。”

吕方说:“大叔,您说的是。但有一事,我们算一下帐好吗?我二人在您这里吃、住了有十天,还没给钱哩!”

胡堆儿说:“还给我们喂了十来天猴子,也要算一下帐。”

柳士林说:“算账么?没甚必要。这么办,你那四只猴子也上不了山,就留在我这里,我每天可以向猴子学功夫。就算顶了一切帐目,同意不?”

吕方想了想,这四只猴子派不上用场了,就送给柳大叔算了。便说:“这四只猴子送给柳大叔,但十天的店房钱还是要算的。”

柳士林变了脸说:“听我一句话,如要算帐,你们就把猴子带上山去!”

胡堆儿、吕方一看柳士林真心实意,就说:“既然这样,那好吧。就听大叔安排。”

柳士林这才露出笑脸,说:“别的话也不说了,先洗把脸,消消汗,准备吃饭。”

不一会儿,柳士林就端上四大盘‘烧麦’,说:“咱这地的‘烧麦’色鲜、味香、皮薄脆。请后生尝尝咱家的素三鲜!”

其实二人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一见“烧麦”上桌,顾不上听柳士林介绍什么特色,抄起筷子就吃。吃了个满口香、吃了个肚子饱。四盘“烧麦”风捲残云,一扫光。二人吃完“烧麦”,又喝足了水,倒在炕上就睡着了。正是中伏天。如在直隶,不干活,浑身还冒汗。可在五台山下,山风加着清水河的凉气,躺在炕上就睡了一个舒服觉。二人这一觉把黑夜的欠觉补过一半。太阳偏西,二人担起炭往山上走。

五台山上虽林木丛生,但决不许毁树烧林。各寺只能把收割的麦草、谷秸用作生活烧柴。冬天取暖可用煤炭。山西遍地是煤炭,但五台山各寺烧之甚少,因为山高路远,担一担煤炭上山代价太高。善仁大师让吕方、胡堆儿从山下担炭,其实重在磨练。二人从山下担炭到山上,走了四个时辰。众和尚晚练已毕,二人才担炭走进山门。

俗通正在寺里坐等二人到来。给二人担炭过了秤:每担重百二十斤。二人进膳房用膳,每人吃了六个大杂面窝头,还喝了一大钵小米汤。如何走回自己房间,二人已没有了感觉。肩头肿胀如发面饼,两腿走步如灌了铅。想翻身上墙,却再也爬不上去了。二人只好和衣摈在墙根睡觉。二人正呼哈大睡,却被俗通师叔推醒,令他二人爬上横木桩上贴墙睡。二人只好强打精神爬上横木桩。躺在上边,越累越没劲,越想越不敢睡。一声悠扬的钟声,惊醒了二人的美梦,翻身落地,舀两瓢冷水冲一下头。二人飞跑到和尚队练大洪拳。一练练到早膳时间。吃完早饭,二人又担起空箩筐下山挑炭。空担子下山好像很轻松,只因昨天担炭上山,腰腿还僵硬,下山有推力,稍不注意便要摔跤。到山下小窑装好炭,挑到兴隆客店。四只猴子一见吕方、胡堆儿高兴得四处乱蹦,还吱吱叫,猴子一叫,柳士林便出来问到:“昨日上山,可够受了吧?”

胡堆儿说:“这可不是人干的活!我二人可没干过这活,这不肩头也磨破了,脚也肿了,现在连走路都难迈步。”

柳士林眨着两只小眼,笑咪咪地说:“这叫万事开头难,不付出辛苦,难得功夫。这就要有决心,可不能打退堂鼓呦!”

吕方说:“大叔,我不知善仁大师如何打算,难道是让我们担三年炭?”

柳士林正色说:“唉,后生们,可要坚持到底呦!不可打退堂鼓。大师可不是凡人,听他老人家安排,来日方长,必有所获!”

这天中午,柳士林给二人做的小笼蒸包。

二人担炭上山,走了四个时辰,两腿如浇铸一般。走上大寺膳食房,放下担子,便回房间。没有用饭,也没洗漱,靠在墙根便睡着了。正在做梦时,又被俗通住持提起来,去水房冲个澡,又到膳房吃了饭,这才赶二人上了“贴墙睡”。再累也不敢睡,真睡着了,从墙上掉下来,还不摔个半死?二人硬撑着挨到铜钟响,翻身下地,急忙去练功。

半个月后,二人担炭上山,不觉那么沉重了,走路也快了,吃饭也多了,“贴墙睡”不觉那么可怕了。吕方学会了大洪拳。一个月过后,担炭上山下山一样快,担一担炭,两手可以举起来,一边走,一边抡,如同举砘子一样。两个月后,二人担着炭比赛往山上跑。今天是胡堆儿拔了头筹,明天吕方中个第一。这哥俩每天担炭比赛。“贴墙睡”只是小菜一碟。每天二人跳上横木棍,一伸腿,一仰脖,便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一覚睡到铜钟响。

秋天到了,白天还热,晚上却更加凉爽。二人加些衣服,依然“贴墙睡”。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习惯了就长了功力。天增日月,人增功力。胡堆儿和吕方二人功夫见长。但所穿衣服、鞋袜更换更勤。五天就要换一双新鞋,,半个月要更换一件汗衫。均为柳士林接济。

胡堆儿想事多,对吕方说:“怪了奇啦,咱柳叔没有纺线织布,也没有针线老妈子,夏天供咱单衣,冬天供咱棉裤棉袄。咱柳叔一个大老爷们哪里做这么多衣服鞋袜,供咱俩更换穿用?”

吕方抓着头说:“那还不是买来的?”

胡堆儿说:“不对,我看那衣服布料虽是老粗布,那针脚可密实着哪!你再看咱脚上的鞋,鞋底是千层底,纳底绳是线麻绳,鞋底扣儿是凸花瓣。这我知道,我娘给我做鞋,就是这样的!不像是买的!”

吕方摇摇头说:“只要给咱穿,管他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不去想它!”

胡堆儿说:“老弟呀老弟,你就知道一,不去想想二!”

吕方说:“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可顾不上,那大洪拳我刚学会,精要之处我还不知道哩!”

一晃半年有余,不轮是狂风雨天,还是大雪封山日,二人担炭不止。吕方二人上下山已如履平地。担炭上山,可手托炭担,放在头顶上,让炭担在头上打转,一边走一边玩儿。这些杂耍功夫,常常引得行人惊叹。

一天,二人担炭回山。俗通住持走过来说:“‘贴墙睡’已经夏过冬半年了,从墙上要抽走四根柱中的一根横木。”

吕方、胡堆儿不以为然。俗通住持撤了横木说:“从明日起,每担由百斤加到百四十斤。”

吕方、胡堆儿乍乍舌头说:“师叔不怕侄儿上不了山?”

俗通住持笑笑说:“我怕还不够哩!这是善仁大师从中阻拦,依我之见定让你二人每担双百!”

吕方眨眨眼说:“师叔恐我们一口吃不成胖子?想催肥我们吧?”

俗通住持说:“休要嬉笑,马上和我去见善仁大师。”

吕方和胡堆儿心里高兴,便随俗通住持去大禅房拜见善仁大师。

没进禅房,见有两个武和尚把守房门。进了房门,有小和尚给二人引路。进到禅房内,见善仁大师坐在蒲团上,闭目端坐,左手直竖,右手捻着佛珠。善仁大师年近百岁,鹤发童颜,白眉银髯,慈眉善目。俗通住持把二人领进大禅房,便退出门槛在外等候。吕方、胡堆儿跪在蒲团上,大气不敢出,害怕惊扰了善仁大师的佛法境界。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善仁大师未睁双眼道:“请后生近前!”

二人怯生生地靠近了善仁大师,一股神气扑面而来,就好像有一股神力推着二人靠近善仁大师。大师用右手在二人头顶侧耳处摸摸、按按,善仁大师最后说:“下去回房,继续睡担担床!”

二人“啊”了一声,给善仁大师行了礼,转身出了禅房。俗通住持正在禅房外等候。胡堆儿问:“师叔,善仁大师只摩挲了我们的头,一句话没说。”

俗通住持说:“善仁大师已近百岁。自幼酷爱武功,又学玄、易、奇门。不但武功至尊,掐算也可比刘伯温。凡摸摸头,就知你前生后世。”

吕方心中更疑,说:“师叔,善仁大师为何不说真情?”

俗通住持说:“方丈心中自明,只是时机不到,天机不可泄露。”

胡堆儿说:“只为我二人相面,算卦?”

俗通住持说:“善仁大师轻易不见外人。不论官职大小、还是九州富豪。多少达官显贵都希望能一睹大师之尊容,求得一测卜,都不能如愿。今日你二人得以见善仁大师,而且又受大师之摩顶,算是三生有幸!这说明你二人和大师有缘,你们是善仁大师的关门弟子了!”

二人惊喜得跳起来,说:“真的?”

俗通住持也绽开笑脸说:“出家人岂能打狂语?从明日起你们要进行更加严格的武功基础训练。寺规也更加严厉。现在可按寺规执行。早课、晚课晚到一分,罚跪一炷香,晚起身一次,罚跪两柱香。进膳要排队,不许说笑。进膳时不许出声响,细嚼慢咽不出声。夹菜不可乱柱。走路不斜视,身形端正。在大庭广众前不许‘走漏’!”

俗通住持背完寺规问二人:“听清了么?记住了么?”

二人说:“记住了。就有一事不明。”

俗通住持问:“何事不明?”

吕方说:“师叔,何谓‘走漏’?”

俗通住持看看四周无人,悄悄说:“就是放屁!”

二人弯腰大笑。吕方说:“师叔,常言说,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难道这也算一条戒规?”

俗通住持说:“虽说天地不管此事,但在大庭广众面前‘走漏’,那不令人难堪么?大不雅吗!人多地方只好用力憋一会儿,没人时再慢慢释放!”二人笑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