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身劫车
作者:常山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286

孙运达被押解到保定府东北角的“保定军校”。

一九零二年,满清政府在直隶保定开办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政府。国民革命政府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改称“保定军校”。后来,国民政府在广东开办了黄埔军校,开办了十一年的“保定军校”停办。占地三千亩的“保定军校”就成为新兵集训场地。

孙运达被编班、排、连、营后,开始新兵训练。每天天不亮起床,跑步到操场,列队、点号、走操。凡迟到或不到位者均被拉出队列鞭打。孙运达认真操练、动作正规、严守军纪,就好象天生的当兵料。只要教官一示范,就能象一个老兵那样操练。孙运达很快掌握了立姿、跪姿、卧姿射击要领。第一次实弹演练,十发打了满环。这真是天下奇闻,惊得那些教官都瞠目结舌。手榴弹投掷,孙运达一甩手就投出二十三丈。教官说,新兵群里出了个将军料!教官发现人才,马上报告军部,指任孙运达为新五连连副。教官认为孙运达是奇才。教官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有一点时间也要找他聊天。从记事、上学、爱好、反复地盘问,孙运达只字不提自己的童子功和五台真功。孙运达平时就不善言谈、总是一般正经地说话。所以教官没问出真话。孙运达却从教官嘴里套出了实情。这次保定府招新兵、抓壮丁共计五百余人,短训后开赴南方。孙运达想,南方正闹共党,北方正闹小鬼子,小鬼子霸占中国东三省,不去打,反而去千里开外的南方去打“家里人”。孙运达想,自己不定哪天就撒鸭子——溜了。

这一天,夜里突然吹响集会号,把新兵列队押往火车站,上了一列闷罐子车。这列车每节车厢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押运兵把守车门。从保定府上车时,每节车厢上30人,一个连占两节车厢。这列车走走停停,只要一停车,便上新兵。走了不出四站,每节车厢装了四十多人。车上人多,闷罐里充满了人肉味、汗臭味、尿臊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人多天热,那汗珠子直砸脚面。孙运达是连副,就守在车门边,透过门缝可以通风,还可以看火车头摘勾、挂车、加煤、上水。在火车南行中,不时和押运兵唠嗑。

这节车厢两个押运兵是老兵油子。被抓了一次壮丁,半路开了小差。卖了三次兵。只打过一次小仗。打仗时往天上放了两枪,扔下枪就跑了。跑回来后又卖过一次兵,得了五十块大洋。——他不怕说实话,他也不怕被当官者听见。他什么都不怕。但有一条,问他这次兵车去干什么,开到哪里去?他却闭口不谈!他说他知道干什么,但他不能告诉孙运达。

天蒙亮时,孙运达看到了他最熟悉的高塔和十里城墙。看着高塔,嘴里不住地念叨:“是正定,对,是正定府哇!”

押运兵问道:“你是正定人?”

“俺是正定人。”

押运兵说:“那,咱还是老乡哩。”

“你住哪条街?”

押运兵说:“俺住东关外老营里村。”

“俺就住城里胡家祠堂边。”

押运兵问:“那你可认得胡堆儿?”

孙运达没有直接回答,就问:“你认得他?”

押运兵说:“俺可和他见过一面,但时间长了,也认不清了。就只知他可是正定府的一大好人,人称‘胡地方’呢!”

孙运达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俺和他当然熟悉。你看我是谁?”二人越说越近乎,这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二人年岁相仿。

那押运兵说:“那得让我好好看看。”车厢内只吊一盏马灯,光线昏暗。

押运兵看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激动地两腿乱颤,说:“呀呀,怪我有眼无珠,原来是恩人胡大哥,请大哥原谅!”

两年前,此人第一次被抓壮丁时,孙运达正好碰上,把抓壮丁的三个兵痞给打跑了,救他一次。所以他感恩在心。

孙运达一把扶起押运兵,说:“你是老总,我们受你监管,你就别施大礼了。现在我问你,这列车开到什么地方?”

押运兵向周围看了看,小声说:“告诉胡大哥,上峰说,这车沿途上兵千余人,全去湘赣边界打共党。”

孙运达心里掠过一丝震惊。又问道:“打仗用的家伙呢?”

押运兵说:“告诉胡大哥,兵器弹药全装在后边车厢里。”

押运兵忙把自己坐的草垫移过来说:“胡大哥,你趁天亮前,快睡一会儿,这车得走几天哩。”

孙运达坐在草垫上不敢睡觉,两眼盯着车门,看新兵上车。火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石门,这次停靠时间长。兵站正给兵车送来早饭,棒子面窝窝头老咸菜、喝凉水。从石门开车不久就停靠在一个小站上,太阳偏西,火车才开动起来。又走了一个时辰火车喘着粗气进了顺城车站,一下子上了几百个新兵,就象蝗虫一样拥挤上车。孙运达这两节兵车装够了一百三十人,再上人,就要挤出人命来了。这次挤上来的新兵中,有一个被捆住双手硬塞进这节车厢。孙云达挤过去把绳子给这人解开。这人冲过人群就想跳车。

孙运达一把拉住他:“老乡,你跳车等于自己找死。我问你,你为何被人捆住?”

这人瞪着双眼,指着浑身的伤痕说:“俺就是不想当兵!俺要回家,俺跑了三次都被人抓回来,打死我也不当兵!”

孙运达说:“谁不知‘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这句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你何必那么拗呢?”顺手把这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草垫上,说:“老乡,先消消火,坐下休息休息再说。”

这人说,前天,他去顺城府想给女儿珍珍买几尺花布,抽闲暇逛逛府城,走到城南关,就被抓了壮丁。有钱人家子弟为了不当兵,专门找人去顶替,顶替一次要收一次大洋。但这些人无人可顶替,就勾结官军去抓壮丁。抓到壮丁后,就顶有钱人的一个名额。抓壮丁者收了钱。被抓壮丁者稀里糊涂替人家挡枪眼、当炮灰。他就是这样被抓的壮丁。二人一拉家常,他激动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二人越聊越近乎、越知己,这时天就黑了。一车新兵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多春多梦的年岁。火车一开,人们困得东倒西歪,你挤我、我靠你就都睡觉了。见“老乡”睡着了,孙运达的瞌睡虫也上来劲了。这时他觉得双脚被人压着,动弹不得。又过了一会儿,双脚被压麻了。他在梦中抽*动了一下双脚。他这一抽*动,却将“老乡”挑起三尺高,砸倒三个人,惊醒了一大片。孙运达听到叫骂声,才睁开了眼睛。有几个人一齐动手,扭住“老乡”一边打一边骂亲娘祖奶。孙运达知道是自己闯的祸,人多挤不过去,大声叫喊押运兵过去制止,押运兵也被他们打倒。一看要出乱子。孙运达就一个“旱地拔葱”,从人们头上飞过,还没落地,就双掌拍过去。“老乡”的衣服被撕烂了,脸被打肿了。

孙运达说:“老乡们,咱们都是被迫离家舍业聚在一起,谁有个不周不到的,大家谦让点。车厢人多地方小,咱们互相忍耐点,刚才之事,全是由我引起的,我向大家赔礼、认错!”

几个挨了孙运达打的人心中不忿说:“我们可不认你这狗屎官,少来这套。谁欺负俺们弟兄也不行!”

孙运达听此话知道碰见“茬子”了,抱拳说:“小弟不才,让我当个连副,我只能顺应施之,无企求。咱们无怨无仇,有点磕碰,有些不当,还望各位老兄海涵!”

这几个却是老兵油子,对军旅之事,熟之又熟。一个个恶眉恶眼地看着孙运达。

一个挑头者说:“咱们哥们走南闯北,从没受过这窝囊气。今日让咱们碰上了,咱们就忍了吗?”

同伙呼啦站起来说:“不能!”说罢推开外围,挤过人群直逼孙运达。车厢里睡觉的人全被吵醒了。全站起身来,一下子乱了套。

孙运达高喊道:“大家安静!”转头对那几个人说:“各位老兄,你们是让我跳车呢,还是让我躺在你们面前?”

那伙人说:“你跳车就便宜你了。”

孙运达说:“那好,这么办,我就站在这里,随你们打,我决不还手!但要说明了,你们人多势众,只能打我一人。如你们伤别人一指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挑头者说:“嘿,你还挺仁爱哩!我知道你会二踢脚、震脚风,有啥了不起?你会的别人也会。兄弟们,别让他吓唬住!别说让我们一伙人打你,就我一个人打你也够你戗了!”他说罢挥手一拳打孙运达下裆,接着,这伙人一拥而上,围住孙运达。他们打了有一刻钟,手脚都打疼了。身子觉得有些累了,一看孙运达稳稳站在那里纹丝没动。脸上、头上无血无伤!挑头的吓得鼻子尖直冒汗。心想,这小子功夫不浅哪!今日可碰上硬茬子了。这可怎么办呢?心生一计,说:“弟兄们,他叫咱们打,咱们还没打高兴,那咱们将他扔下车去,让咱们看看他还有啥法没有?”

押运兵用枪指着这几个人说:“你们敢扔人,老子可开枪啦!”

挑头的说:“当兵的,少来吓唬人。你拿着枪比画谁?你觉得在你手里是杆枪,在三爷眼里还不如烧火棍子哩!”

两个押运兵知道碰见痞子了,也不敢硬干,再看孙运达无伤无恙,就说:“别再惹事了!”

那挑头的转脸对孙运达说:“我看你是条汉子,我还想试试你的功夫,把你扔下火车,你敢不敢答应?”

孙运达一指东方,说:“老兄,你看,天都快亮了。你们也打了,我也累了,该让我打个盹了!”

挑头的说:“三爷我心不服!你若让我把你扔下去,你还能活着回来,那才叫我五体投地拜你为师!”

孙运达说:“我也没啥本事,把我扔下火车,不是摔死就是被火车轧死,与你有何好处?”

挑头的说:“我看你功夫可不一般。你不这样,我怎能拜你为师?”

孙运达看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生的粗俗,说话粗鲁,有歪点子,但不是恶人。实出无奈、想露一下真功来震慑这几个痞子,说:“好吧,咱们玩一把!”

挑头人一看要动真格的,却打了退堂鼓,说:“算了吧,我刚才说的话就算放个屁吧。千万别拿小命来斗法!”

孙运达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挑头者说:“大家都听好了,摔死、轧死我可不负责任。另外,要跳车你自己跳。如果你自己跳车,又活着回来,我们在场的哥们都拜你为师!”一伙人也鼓唇摇舌相激。一些人为此捏一把汗,大家都没了困意。火车还在大地上飞奔。

刚刚被这伙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老乡”挤过来说:“我说大兄弟呀,咱们可不能拿小性命当儿戏。先前你还劝我,现在我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跟这位三爷说和了。”

孙运达拍拍他的肩头说:“你放心,我和他们玩一把!”说完,孙运达推开大铁门,一个双腿跳,只听“嗖”一声,不见了踪影。

两个押运兵瞪着血丝眼说:“你们将受军法惩处。”

挑头的一见也傻了眼。后悔自己激将,将一个大活人激下火车。那不死也得伤,都是哥们兄弟,就为一点小碍,非逼人家跳车,这不是自己造孽吗?

且说孙运达,就在双脚跳那一瞬间,一提丹田气,顺火车的惯力向前飞跃。又一提气,轻轻跳到闷罐子车顶棚上。坐在那里,饱吸一顿清爽的空气。只是火车头不时吹过来那带碎煤屑的烟灰,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又扒往闷罐车边沿,斜身子探进铁门,一个狸猫跳,就进了闷罐子车。整车厢人都如梦中一样,楞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那两个押运兵高喊:“神功大侠!”

那挑头者趴在车上磕响头,一口一个师傅。他那一伙人也爬在车上认师傅。

孙运达说:“大家有幸集在一起,应该互相关心照顾,不应该以强欺弱、以多欺少!”

那个挑头的哭着说:“师傅,我今天算是认识好人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俺几个当徒弟!”

孙运达说:“咱们有难一路相帮就行了,拜什么师?收什么徒?你带头多干点好事,比拜菩萨还顶事哩!”

“老乡”慢慢凑过来,拉住孙运达的手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处!这次既被抓壮丁,我跟你走,听你的吩咐!反正也回不了家了。家里还有娘俩。愿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反正这次上前线,不死就活……也许死了连一把骨头都回不了家!”汉子说罢哇哇大哭起来。

孙运达扶住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这叫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甭哭,车到山前必有路,向前看!”

车厢里的壮丁开始活跃起来。两个押运兵开始训话:“不许大吵大闹,不许惹是生非,到点吃饭。告诉大家,到站点时不可乱喊乱叫、下车奔跑。因为沿途都有特务兵巡逻,他们可以随意开枪!”

火车终于开始减速,慢慢停下来。站上给每节车厢送来大米饭、玉米面窝窝头、老咸菜、南瓜汤、西葫汤。这些新兵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所以大家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有孙运达在场,车厢没有了混乱的局面,一来孙运达是连副,二来都尊他为师,所以他说一句顶十句。但有的车厢发生新兵斗殴事件,有两个带头闹事的被特务兵当众枪决。

火车在这个车站更换车头,又停了有小半天才开始启动。孙运达看大家都吃了饭,这才啃了剩下的窝窝头,喝了几口水,想坐下来安定安定。

“老乡”又挤到他身边,说:“大兄弟,那汉口在啥地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

孙运达说:“我听说汉口在江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我也说不准。”

“老乡”听完又哭了。孙运达说:“大兄弟别哭,光哭也哭不到家了。碰见啥算啥吧!我问你,你是哪里人?知道了这些,咱们也好互相帮助、有个称呼呀!”

一提起家来,“老乡”哽哽咽咽,说“俺家在顺城府皇台镇湾道山。俺叫周显亮,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哥嫂,还有俺那口子和俺三岁的小妮子。”

孙运达听后也自报了家门。孙运达比周显亮大一岁,从此二人以兄弟相称。

周显亮这才高兴得笑了,说:“俺遇见了好哥哩,你是我的恩人,如不是你相救,俺早就让人打成肉饼了!”

孙运达说:“那伙人也不是恶人只是以众势人,有欺弱逞强之心。”

周显亮附到孙运达右耳说:“听他们说,他们一伙人专门卖壮丁、当兵痞、赚大洋的!”孙运达点点头,就去叫打架挑头的那个人。一听孙运达叫他,顾不上睡觉,爬起身来毕恭毕敬跪在车板上说:“请师傅指教。”

孙运达说:“你们几个可是被抓来的壮丁?”

他说:“小徒实话实说。俺先自报家门,俺叫王殿富,大名府人氏。俺们一伙人都是卖壮丁而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当兵,俺们就顶替。俺卖了三趟了。俺们拿了钱,就随大兵去驻防地,如逼俺们上前线,俺们也就是向天上放空枪。瞅冷子扔下枪,脱了军装,俺们就溜回家。乡亲们都称我们是兵痞子。俺如说一句假话,请师傅将俺们扔下火车,俺无一句怨言!”

孙运达拍拍王殿富的肩头说:“我想问问你们,这次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再开小差?”

王殿富两眼向四周溜了两下,小声说:“告诉师傅,根据俺们的经验,火车头前三节是长官车,最后三节是押运兵宿营车、弹药车。我们提前打听到了,这挂车沿大站上壮丁、送给养。开到汉口,然后过轮渡,开到湖南再开拔到江西,去大山里打共党。俺们计划,在汉口过江时如正好是深夜,我们就开小差;如正好是白天,那就等过江后的深夜再开小差。我们顺江而下,赶到南京,再渡江到浦口坐火车到济南。我们就可回大名府。这个打算只告诉师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当官的。如当官的知道了,俺们这几个人的脑袋就要动动窝了!”

孙运达听了王殿富的话,心里有了谱。

王殿富说:“听师傅话,随便问什么,凡是知道的,都告诉师傅。师傅要我们干啥,俺会听师傅的安排!”

这时周显亮正在一边抽抽答答哭泣,孙运达又到他身边说:“别哭别哭,你先稳住劲,到时再说。你先睡会儿,精神就会好些。”

火车继续向南奔跑。这时的山多了,水多了,风景也多了。孙运达看车外景色和北方不一样,估计快到汉口了。过了没有一个时辰,火车一声长鸣,减慢了车速,好象进了大站。车一停,当兵的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围住这挂车。接着给养人是肩挑竹筐给送来糙米饭、青菜汤。车上的新兵们你争我抢,个个吃饭如秋风扫落叶,争吃争喝。火车停靠一个时辰,开始慢慢开动。来到江边,爬上一艘船,甩下几节车厢,退出车头,又推进几节车厢。来回推了几趟,便把这挂车分解装上轮渡船。轮渡船在浩瀚的江水中行走,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江面一片漆黑。只有轮渡船上的灯光照亮江水。轮渡船终于靠了岸,火车头又开始连体车厢。孙运达仔细观察火车摘钩挂车操作程序,一直到火车启动。王殿富一伙人并没有行动。

孙运达问:“你们为何不动身?”

王殿富说:“师傅不发话,俺几个哪能擅自行动?”

孙运达说:“咳,你们能走几个算几个吗,等什么我的话?”

王殿富说:“不行,我们听师傅指挥。师傅,我是这么想,这次开小差,咱们都走,咱们吃苦受累,俺们认了。”

孙运达一听王殿富的话,头脑中立刻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于是将周显亮也叫过来商议此事。小声说:“不瞒你们,我想干一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怕不怕?”

王殿富说:“只要师傅不怕,咱也不怕。”

孙运达说:“我想让这列火车上的壮丁都开小差,决不去打共党!”

王殿富和周显亮说:“你有啥法让火车停住?”孙运达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表示同意。火车继续往南飞奔。一个押运兵靠着铁门抽烟,一个押运兵搂着大枪打瞌睡。孙运达说:“既然你二人同意,必须做这几件事。一,王殿富组织你的弟兄们,互相告诉其他新兵、壮丁,火车一停,就跳车逃跑。要分别向火车东西方向跑。不可顺铁道线跑。二,要及时引导壮丁们逃跑。而且要由你们组织疏导。三,你们要组织人,要守住每节车厢的押运兵。先下枪,如果反抗,就捆起来。四,如此事追责,你们一律称是‘胡堆儿带头干的,这个人是直隶正定府人氏。’就这么说!”

王殿富说:“师傅,前三条我们办得到,这最后一条,打死我也不能说。”

周显亮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认准了老兄,哪儿也不去,我就跟你走!”

孙运达说:“咱们闲话少说,你们去准备。我来制服押运兵。”王殿富和周显亮慢慢回到人群。

孙运达拍醒打瞌睡的押运兵说:“老乡,对不起了。”

顺手把那杆枪拿在手中,一挥手就把枪扔到车厢外。押运兵一惊,孙运达说:“你就坐下休息吧。”对面押运兵端枪、拉栓就要开枪,孙运达顺手甩出手中的窝窝头打在押运兵的脸上。押运兵捂脸时,孙运达已蹿到面前,伸手夺过那杆“汉阳造”,两手按住枪杆和枪托,往腿上一磕,把大枪磕成两截。这一幕被车内新兵、壮丁看个真切,个个惊叹不已。

那个押运兵扑通跪在地上说:“大侠饶命,我有眼无珠,饶了小的不死。”孙运达也不说话,拉开车门,往上一窜,一个倒卷帘,上了车厢顶。这时火车还在夜色中奔跑。孙运达弯着腰在车顶上一气跑到末尾第三节车厢。扶着井字梯子下到两车厢中间的挂钩处,拉开挂钩把手,后三节车厢被甩开。孙运达又翻身上了车顶向火车头方向飞跑。一气跑到离火车头第三节和第四节车厢处下去摘了钩。火车头拉着前三节车厢铿铿锵锵向前跑。此时已过了子时,当官的可能早已进入梦乡。孙运达眼看这些被摘的车厢越走越慢,这才一个跟斗翻到地上。有一节车厢的押运兵正在喊叫,孙运达甩一块石渣便将这个押运兵打倒。

孙运达拉开车门喊:“长腿的快跑,顺东西方向跑!”

王殿富和周显亮一看火车停下来,马上大喊大叫,带头跳下车厢。新兵、壮丁们如脱缰的野马纷纷跳车逃跑。各车厢的押运兵有的随大流跑了,有的被新兵捆倒在一边,有的则被众人打死。

孙运达赶过来寻找王殿富和周显亮,这几人已没了踪影。他走到两个押运兵跟前说:“老乡,我不为难弟兄,愿回家就赶快跑!”

押运兵说:“大侠,我们不是不想回家,可我们是在案人员,这样跑回家被抓肯定枪毙。大侠可怜我二人,只要打伤我们,我们就可以推脱干系。”

孙运达说:“好,你们别嫌疼!”孙运达没敢用劲,只在二人大腿和胳膊各拍一掌。一个胳膊被打断,一个大腿关节被拍错了位,二人只好躺在火车道旁呻吟。孙运达说:“若问此事始作俑者,你二人可如实秉告:“正定府胡堆儿所为!”

孙运达见新兵、壮丁已四散逃走,松心地舒了口气。看四周一片漆黑,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南方的雨说下就下。把孙运达淋成落汤鸡,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水路上。正在行走中,突然在路边闪出一条身影,说:“老兄,我等你多时了。”一听口音却是周显亮。

孙运达说:“你还不快走,一到天亮,就该大搜捕了,咱们北方人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就逃不掉了。”

周显亮说:“我跟着你胆子就大了,你走到哪儿我跟你哪儿!”二人一前一后无目的地走。

南方的水田遍地种植水稻,水稻田间只有三尺宽的行人路。二人走一路摔一路,满身满脸都被烂泥糊住了。这样走了有两个时辰,天亮了,来到一个山水相依的小村子。又累又饿又困,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村头一棵桉树下休息。二人背靠背地昏昏沉沉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时,却见有几个小青年凝眉相对,手中的竹扁担随时打在二人身上。

二人忙站起身说:“老乡,我们是逃难之人,不想来到贵村,打扰了!”

有个小青年说:“天下混乱,贼心人多。那个晓得你们是干啥子的?”

孙运达仔细琢磨小青年说的话,这才听懂了说话的意思。便说:“这位大哥,我们虽然穿戴不整,但我二人绝不是贼人。”

有个小青年晃着手里的扁担说:“听不懂北方佬说啥子,先押到村公所再说么。”几个小青年架着孙运达和周显亮便走。周显亮梗梗着脖子就是不让拉扯,

孙运达说:“去,怕啥嘛!”

周显亮心里有了底,这才顺从地跟他们走进了村公所。几个小青年上去就用藤条、棕绳将二人捆在门外一棵树干上。并告诫二人:“要乖乖地听话,不然老子们就要耍浑了。”

周显亮听不懂南方话,但知道大概意思。心急火燎,气急败坏,但没办法。孙运达不动声色,心里有底,一脸无所谓。周显亮看孙运达安神定气,也稳住了情绪。

太阳爬上天空。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年约五旬,留三缕花白胡须。他捋着胡子端详孙运达二人,然后问道:“二位,你们是从那个地方来到我们这里?”

孙运达说:“这位大伯,我们是逃难,慌不择路而来的。”

一个小青年说:“这是两个北方佬!”

花白胡子继续讯问二人来历,等二人说完,突然冲小青年一瞪眼说:“伢子们,我看这两个北方佬是奸细,快拿刀来!”两个小青年亮出两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

花白胡子说:“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快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伢子举刀就刺!

孙运达虽被捆在树干上,那藤条和棕绳早被他暗用气功崩断,他想,不用凶招也就算了,如敢用刀直刺周显亮,那就不客气了,这几个人必死无疑。他用两眼余光一直看着那几个人的行动。

周显亮见那明晃晃的杀猪刀直向自己的胸口刺来,吓得他浑身发抖,只差没尿裤子。但他嘴里从不服软,骂道:“你敢杀你爷爷,到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们!我让你们上到父母不得安宁,下到子女不得保全!”

孙运达一看周显亮气壮,心里说,好样的,故意激火说:“列位,这么办,要杀先杀我,再杀他!”

花白胡子一摆手说:“伢子们,先住手。咱们杀人要杀个明白,看这个北方佬怎么说。”

孙运达用头点点自己的胸膛说:“要杀先从这儿下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连眼都不眨!可要丑话说在前边,如果先伤了我这位兄弟,你们几个一个也别想活!”

花白胡子心里说,还真怪怪了,要死还有人求自己先死,如先杀了他的兄弟,还饶不了我们,好样的…本来是吓唬他们,谁知反被人家挑战。他头脑马上清醒起来,这北方人强悍,历来文武兼备,特别是武工,出类拔萃者不乏其数。这北方佬莫不是有三脚猫功夫?看年纪不过有二十几岁,能有多深的道行?罢罢罢,让伢子们开开眼界,让伢子们试试。可又一想,如果真杀了人家法理不容,我一辈子心里也不得安逸。如果真杀不了他,他要翻手,那怎么办?对,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纵有千只手,难胜我一村之人!于是,他试探说:“看来你还会点功夫。”

孙运达说:“我哪里会武功?”

花白胡子心里有了譜,说会者不一定会,说不会者也许会!一挥手说:“下手!”只见几个伢子挺着白晃晃的杀猪尖刀,直扎孙运达的胸前。尖刀离胸二指远,停下来。

孙运达问:“为何不下手?”

伢子抖着手说:“咱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孙运达说:“咱们有言在先,你若不杀死我,我可要杀你了!”

那伢子说:“嘿,老子不想杀你,不晓得你有精神病噻?”说罢一闭眼,一送刀,正扎在孙运达的肚皮上。谁知“嘭”一声响,那尖刀被顶飞落地。周围的伢子们吓呆了。

花白胡子却嘿嘿一笑说:“果然有神功!”

再看孙运达,一身藤条、棕绳早被断得一节一节的,他一个箭步窜到周显亮面前,一抓棕绳,“卡吧”一声扯掉,解开周显亮身上的绳索。

周显亮焦黄着脸说:“我今日算是开眼了,你老兄真是神功!”

孙运达走到花白胡子面前说:“打赌乃取乐。我早看出大叔有仗义之心,今日不过是小试我俩。我实话相告,我二人是被抓壮丁,只因不愿去当炮灰,跳车逃跑,不期在贵村相遇。”

花白胡子说:“我看你二人穿戴,早猜不离八九。今早刚刚听说离我这里三十几里的粤汉路发生了火车相撞事故,听说是趟军车。军车上的壮丁跑空了。粤汉路不通车了,现在军警正沿铁路两边抓人……。你二人既是在逃壮丁,又是北方人,目标太大。先躲在我村,吃点饭,再休息。你二人更换我们的衣装打扮,然后再设法逃生。”

孙运达和周显亮随花白胡子进了一户院落,先打水冲掉身上的泥巴,然后进屋更换衣服,这才去吃饭。二人吃完饭,去另一间屋上了竹床,放下蚊帐躺下休息。花白胡子再三叮嘱,先安心困觉,啥时唤你们再起床。

这个小村坐落在一条大河北岸,周围是小山岗,小石坳,遍是竹林、树丛。小村不过三五十户人家,都知道村里来了两个北方佬,武艺超群,杀猪刀扎向肚皮,又被人家顶出来,皮毛无损,真神了!

一时间,大人小孩都挤进去想看看二人啥模样,都被花白胡子挡回去。

这时已是夕阳西坠。南方正是秋老虎的天气,气温又高,潮气又重。小茅屋里虽说阴凉,但仍然热风熏蒸。二人醒来,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爬起身来赶紧到院外的小河沟里泡个澡。花白胡子见二人泡冷水澡回来,便让伢子们送上糙米饭、南瓜汤。二人也不客气,端起饭便吃。

花白胡子说:“现在风声正紧,各路口都布下了军警。还有巡警挨村搜索逃跑壮丁。现在上边已通知各乡,特别要找那个身材高大,姓胡的壮丁,说他是劫车的首要分子。”花白胡子转问到:“请问二位贵姓?”

孙运达马上说:“本人免贵姓孙,名叫孙运达。”周显亮也报了姓名。

花白胡子一笑说:“再报一下家庭住址。”

孙运达说:“本人家住直隶保定府新安县。”

花白胡子看着孙运达说:“好吧,谁问你们也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今晚就不要休在村里了,睡在村外,预防军警半夜突袭。”

孙运达二人跟花白胡子走出小村,走到离村子有二里远的小山丘的绿荫深处。这里有一间茅屋,两个伢子收拾好小屋。这间小屋是看秋人住的。这周围经常有野猪吃苞谷、晚稻。因人们不敢和野猪对仗,看秋人便在远处放鞭炮轰吓野猪。二人住在这里无事,躲在这小茅屋里实在憋闷难受。孙运达白天可以睡觉,早晚可以练功。周显亮白天睡不着,早晚睡不醒。小茅屋高不过五尺,宽不过一丈,地面潮湿,太阳一出,屋里透着蒸汽,蒸得浑身难受。

周显亮说:“大哥,咱们囚在这里还不如回家哩!”

孙运达说:“那别瞎想了,你没听花白胡子说,这段铁路断了,也过不了长江,听说只要是北方口音的伢子见一个抓一个。你想,我们现在一露头,不等于自投罗网?”

周显亮又哭了,说:“那咱们就困死在这里?”

孙运达说:“得得,又哭了,有啥哭?不就是一时不能回家么?一年回不去我等二年,二年回不去咱等他三年,早晚能回家。我和我那口子不也分开两个多月了”?

一听孙运达说“那口子”,周显亮哭得更厉害了。他说:“俺想俺那妮子,俺妮子都三岁多了,可乖巧哩,我可不是想我那口子!”

孙运达说:“嘿嘿,啥时候了,说想孩子还不如说想老婆,还这么没出息!”

二人正说话,花白胡子来了。他头上缠着罩帕,穿一件白布做的背心,下身白布裤衩。脚穿一双草鞋。腰间斜插一杆竹节旱烟枪,他一进茅草屋,一股旱烟油子味带进屋来。

孙运达二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说:“大叔请坐。”

花白胡子一屁股坐在竹椅子上,用旱烟杆指指二人说:“想家么?唉,想也是空想。现在巡警还在巡查,听说已抓了上百名壮丁,都要枪毙!中央日报说,因为这次劫车,令蒋委员长大伤肝火,他已撤职了一名军需副部长。还枪毙了一名团总。现在继续追捕胡姓壮丁。已贴出缉拿告示,还画了图影。你们看!”

说罢,拿出一张带有图影画像的通缉令。孙运达和周显亮看了看,那张影像画得不像。花白胡子边抽旱烟,边用两只利眼看孙运达,笑眯眯地说:“谁要抓住胡姓劫犯奖五万大洋哩!我说伢子们,大叔有个想法,不知你们二位可愿意?”

孙运达和周显亮说:“请大叔明示。”

花白胡子摸着胡子说:“你二人在这里孤单,不如找几个小伢子来给你们做伴。不过,要拜你二人为师。”

孙运达说:“我会点功夫,就怕教不好。”

周显亮说:“对武术,俺可一窍不通。要说干活,俺有把力气!”

花白胡子说:“都莫推辞,从明日起,你们收几个伢子,平时到田里干活,夜间还可看护庄稼。抽时间,可教些武功。既可强身健体,需要时还可自己防身。一举多得,好事啊!”

孙运达说:“我干活还可以,没功夫,只会些花拳绣腿!”

周显亮说:“咱别太谦虚了,有多大‘道行’,行家出出手,就知有没有。”

花白胡子笑呵呵地说:“我第一天、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可是个大师级人物!这些日子,你躲在这里最安全。”

孙运达一惊,问:“大叔看出什么?”

花白胡子嘿嘿一笑说:“老巴子我眼里可不揉沙子。如我没猜错,你可就是那个人物!只是那影像和你画得不符。”

花白胡子话没挑明,孙运达听了也为之一震,心想,这老儿会不会出卖我呀?那可是几万大洋啊!我的命可值钱了!又一想,不会,他不像是口是心非之人。若想出卖我,早就该带人动手了。周显亮听后心里也暗暗思想,这花白胡子会不会出卖我二人?心里立刻提高警惕。

第二天来了五个伢子。这五个伢子都在十七八岁,个个精瘦干练。南方人个头不高,但都有精气神。几个伢子带来竹床、蚊帐;还带来干椒、腊肉、白米。一天三顿,五个伢子轮流做饭。每天早起四更起床,在坪坝上练功。周显亮也跟着比划动作。孙运达因人施教,主要教一些简易拳法。这些拳法易学易用,立竿见影。白天便去田里干活。或犁田或收割晚稻,或牵着水牛游入河里泡澡。到了夜里,这几人便去山包上看苞米、红苕,点鞭炮吓跑野猪。伢子们头脑灵活,身体素质好,学到年底,都掌握了基本功法,学会了一些招法套路。实战演练,还真运用自如。过年前,花白胡子给送来腊肉、灌肠、白条鸡、米酒,让伢子们在这和师父们一起过年。虽然大家相处不足半年,这五个伢子都和孙运达二人亲如父子。一时形影不离。

过了春节,花白胡子又过来说:“听说劫火车事已平淡了,因为南边战事紧张,北边小鬼子在东三省频频挑起战火,委员长已顾不上那些事。现在那件事已转交地方警察局负责。听说打江西的兵源不足,又要抓壮丁。你们伢子们不能回家。”

伢子们说:“大爹呀,我们都在人家的造册名单上,这能逃得过吗?”

花白胡子说:“老子不怕,就说你们早就逃荒走了,他们有么子方法噻?就说有的去了南洋,有的去了上海,我看只要无人透底,他们能如何抓到你们?你们就吃住在这里,外边事由我打理就是。”

早春二月的一天夜里,抓壮丁的军警突然包围了这个小村。军警按花名册抓壮丁。花白胡子说,这个村里有十几名在册伢子去南洋、去上海、在外流浪,所以我村无丁可抓。但乡公所头头不依不饶,说如果找不回这几个伢子,就要去县警察局交待。军警却要他带队去四周搜查。

人们常说,隔墙有耳,小心说话漏风。去年六月,粤汉铁路发生劫车,此案调查一刻也没有停顿。有人告密说,这个小村窝藏两个北方佬。根据通缉告示,有人怀疑在这两个北方佬中,就有一个非常像劫车者。过去抓壮丁,见伢子就抓。这次来了大批军警,而以花名册对号入座,就是借机抓两名逃犯。

警察把花白胡子吊在村公所的大梁上,用沾了水的棕榈绳抽打、审问。打得他死去活来,他一个字也没吐。派军警沿村挨户搜查。结果一无所获。接着,集中力量搜查村外山岗、坳地、竹林、山林,军警排开阵势终于搜到孙运达等人的藏匿之处。但茅屋里人去屋空。军警根据遗留物分析,这里住七人,两个嫌疑人可能就在其中。军警们一把火烧了这个茅草屋。又集中力量对山洞、河汊、山坳筛网式搜查,还是没见一个人影。

军警举着灯笼火把返回村公所,一看四个留守伤了两对,还被缴了枪。花白胡子被人救走。军警头头气傻了眼。最后从牙缝里发出一句话:“搜,追他娘西屁!”

原来孙运达等人刚吃完晚饭,听见村里鸭鸣狗叫,还听到枪响,马上意识到发生了情况。孙运达二话没说,带领全体人员立刻转移。他让一个伢子带路,绕村走大圈子,先躲开搜索人员。他们估计,花白胡子可能没有自由之身。果然,没过一个时辰,几路灯笼火把成扇面形向孙运达几人住过的小山坳包围过来。孙运达一看,这么多军警来这里搜索,村里肯定只留下几个兵丁。于是就带领这六人急速向村里跑去。派一个伢子探路,先去村公所。

探路的伢子跑回来说:“师父,大爹被吊在梁上挨打!”

孙运达说:“有几个人打他?”

伢子说:“两个军警把门,有两个军警在里边打,具体几个不清楚。”

孙运达马上计上心来。让周显亮带四人原地不动。孙运达带一个伢子去村公所。到了村公所,伢子上前就对两个警察说:“老总,行行好,让我见见大爹!”

两个警察哗啦一声拉开枪栓、顶上火说:“谁也不能进!”

孙运达则躲在暗处,随手甩出两个石子,只听啪啪两声,两个军警扔下大枪,两手捂住脸大哭大叫。孙运达飞身上前,双掌一劈,两个警察倒地咽气。周显亮见孙运达二人冲进院里,便小跑到这个警察身边,拾起两杆大枪,躲在一边,继续听屋里动静。

房梁上吊着花白胡子,两个警察早就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吸烟。听见门外有声音,伸手去取桌子上的手枪,还没摸到,一人挨了一脚。两个警察没看清什么人,就倒地昏死过去。

孙运达和伢子把花白胡子从房梁上系下地,解开绳索,给他摩挲捆痕,活动血液。一会儿花白胡子清醒过来,说:“你们快走,他们人太多,快走吧!”

周显亮带人跑过来,把花白胡子连背带架跑出村公所。一个伢子从树丛下推出一只小船,大家上了小船一溜儿顺河而下。

花白胡子说:“那咱们去哪儿?可有个目的地?”

孙运达说:“现在去哪儿也不安全!”

花白胡子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原来住过的小山坳!”

孙运达一想说:“对,那里肯定比较安全,可咱们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花白胡子说:“不怕,吃的可讨,用的再找,住的再搭嘛!”

小船顺流而下,大约走了十里,弃船上岸。让小船顺河漂流。八人悄悄绕道又返回小山坳。他们撅断青竹,又搭起四座北方人看瓜住的三角形窝棚。找来干草,搭在外面,铺在地上,这便有了住处。又派伢子去邻村的亲戚家讨来灯、火镰、蚊帐,还讨来吃食,这一天,过得很安逸。

军警搜索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兴师动众,没抓住北方佬。却伤了四个兄弟。他们恨、怨集中到别的村去。因为他们怀疑,两个北方佬可能是共党分子,已被共党的地下工作者转移到其他村庄了。

军警虽然撤走了,花白胡子却警告说:“伢子门,此地不可久留,多则五天,少则三日,咱们还要转移。他们还要杀回马枪。现在各条大路肯定被封锁咱们得绕出包围圈才行。”

孙运达说:“大叔对这一方路肯定熟悉,你该定个路线、订个时间。”

花白胡子想了想说:“好吧,让我算算。两天后夜里转移。除两把手枪随身带上之外,那两把大枪包好,埋在山岗边,具体行动路线吗,可让伢子门先探探路口,再订下来。怎么样?”孙运达点头同意。

两天后,花白胡子订下行动路线。这天晚上,大家吃饱饭,又随身带几块红苕,以防路上饥饿。两把手枪,一把由花白胡子使用,一把让周显亮掌管。花白胡子会使枪,特地教周显亮如何打开保险,如何瞄准、扣扳机,……孙运达随身只带几块石子。五个伢子每人背一把柴刀,即使被军警发现,这些打扮也是当地的装束。

花白胡子虽挨了酷刑,休养几天也就恢复了元气。行动路线是他制定的,前头带路责无旁贷。孙运达认为花白胡子一人打前站不安全,就将八人分成三组。花白胡子和孙运达为一组,其余六人,分两组,周显亮为押后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