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香帕定情
作者:常山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817

吕方打马下山,不多时来到了一马平川。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趟过一条大沙河,穿过京汉路就进了城。这座城就是“顺城府。”

进了西城门,见路北有一座古庙,翻身下马,进庙上香。往功德箱里投一块大洋,扑倒跪地,给大肚弥勒拜了三拜。走出古庙,牵马在街上游逛。民居门前侧边设上马蹬、三阶石、高门楼、影壁墙,尖脊青瓦四合院。人们说话言语淳厚,阴阳顿挫,铿锵有力。年轻人有的留半截发,有的剃着光头。年纪大点儿的还留着大长辫。大多都用羊肚手巾罩头。男人们穿着粗布汗衫。下身穿粗布紫花土布裤子,脚穿黑色尖口千层底布鞋。只有女人们穿洋花布斜襟半大褂。她们穿着尖口绣花鞋,梳着独根辫,有的长到齐脚跟,这是没出阁的黄花女。身穿花布半袖汗衫,头前留着刘海,后边梳着发鬈,鬈上插一枚银簪子,这些女人们大多缠着三寸金莲,行走在街上,一步一扭,一扭一步,她们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吕方牵马来到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叉路口,看见了府衙。如今是民国,已改称行政公署。从行政公署往南走五十丈远,就见一座高大宏伟的“清风阁”。蹬上“清风阁”可一揽顺城概貌。吕方牵马走过“清风阁”中间通道,一身热汗瞬间被过道凉风带走。南北大街两旁,商铺比比皆是,大车小辆,川流不断。

走过护城河,更是一番景象。沿护城河东西走向,一溜半跨护城河高脚楼。护城河里荷花盛开,河水清流,鱼翔浅底,目目可观。高脚楼全是各式商铺,这里人潮涌动,买卖兴隆。不远处传来阵阵笙竹锣鼓响,不时飘来声声戏剧腔。听锣鼓声铿锵有力,听戏剧腔声声娓婉、句句凄凉!

原来,今日正是顺城府一年一度的六月十八庙会。庙会七天,天天两台大戏,三开箱。顺城府自打道光十年立庙会到现在已百年,今年正是百年大祭。离府十里八乡的老农忙里偷闲,纷纷进府城来玩。粜几十斤麦子,买点生活用品,看看官戏,逛逛庙会。有的善男信女逛了庙会还要去西关庙、东大寺上香拜佛。

看看夕阳西下,晚霞鼓着燥热,吕方要寻一客店,吃住喂马。他在烧饼舖买了十个缸炉火烧,自己吃了四个,把六个喂了军马。摸摸肚子,还觉得差点,又要了一碗焖饼,吃完焖饼,牵马去找客店。一连找了几家客店,店店爆满。看来城里已无安身之处,只好再去东关、西关外找找。找了东关又去西关,还是客满。吕方又返回南关。就在此时,从南边吹来一阵狂风,接着,滚滚乌云遮遍满天星,一道立闪划破长空,一个炸雷惊天动地,一场暴雨倾天而下!

吕方牵马想找避雨处,到处是人满为患。他看前边有一大雨搭就牵着马跑过去。这雨搭里只有三个人避雨。吕方牵马占地方,那三人就往外推军马,那军马就用屁股拱他们。这三个小伙子年纪和吕方相仿,个个身强力壮。他们身穿绫罗衣,沾水就湿,避雨就干。有一个小伙子看军马挤他们,掏出军用匕首就刺,吕方早就看在眼里。一看要扎军马,一甩手,只听“当”一声,把那小伙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小伙子左看右看,说:“这是哪个干的?”

吕方心里暗笑也不理他,也不看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那小伙看吕方不搭腔,只好咧咧嘴弯腰拣起地上的匕首。嘴里叽哩咕噜和同伙说话。吕方不懂鬼子话,但听得出是鬼子腔。吕方猜想,这个小鬼子用鬼子话骂他。吕方这才知道,人们为什么不来这里避雨?原来这三个小子是小日本鬼子!

暴雨过后是晴天。暴雨下了一刻左右,雨停了,天也凉爽了。这三个小鬼子狠狠瞪了吕方一眼就走了。吕方看着三个小鬼子的背影,一股无名业火从心中腾起。吕方找不到住处,只好牵马顺大街信步游荡。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吕方想,这是“三开箱”夜场戏开场了。何不去看场戏再说?

顺城府每年有两个庙会。一个是六月十八,一个是十月十八。六月十八是当地夏收夏种之后可以休闲之时,而十月十八则是秋收秋种之后的休闲之日。每年因为这两个庙会,招来南北客商。这里有金银饰品加工、牛羊皮货交易、农副产品购销、还有纱、布、染坊定货会。

为招徕远近客商、招徕民众逛庙会,每年都搭两个戏台,邀请两个戏班。一台搭在韩家坑,一台搭在王家窑。两台戏相距不过一里,三开箱,对演对唱,看哪台戏叫座、看戏的人多!这边唱[河北邦子],那边唱[河南高调]。这边唱“大破天门阵”,那边唱“百岁挂帅”。这边唱“蝴蝶盃”,那边就唱“桃花庵”,……两台大戏场场人山人海。

小商小贩赶来发财,卖糖球、瓜籽、花生、烟卷、烧饼、馄钝、还有豆沫和大碗油茶,……小商小贩一不吆喝二不说话,买卖成交只看双方手示,决不影响民众看戏!看官戏就是看不掏钱的戏。大家都站着看戏,只有场外围的人可以搬凳子、椅子,站在上边看戏。只要演员唱得卖力,人们都会鼓掌、喝采。这里的民众喜气平和,即使唱错了词或忘了动作,也绝无人喝倒彩。因为善良的人们、朴实的老农一年难得进一趟顺城府看场官戏。大家都沉浸在戏曲的欢乐声中。

吕方牵马循着锣鼓的锵锵声来到戏场。两盏汽灯照得戏台如同白昼。看戏的人们黑压压一片。戏场外周围,小商小贩早点上马灯、泡子灯、汽灯各自招揽着顾客。

戏台上唱的什么?吕方没注意。因为吕方一进场,就看见在雨搭下避雨的那三个小鬼子。这三个鬼子不懂中国戏,他们也不是来看戏。吕方把军马拴在一棵老槐树上,紧跟这三个小鬼子身后,看他们要出什么“怂招”!这几个小鬼子专门往大姑娘、小媳妇人堆里扎。他们品头论足,哪个花姑娘漂亮、哪个长的更可爱、哪个裹得小脚是三寸金莲!

在庙会看戏,站立着看戏的大多是青壮年男子。只有在外围的大姑娘、小媳妇搬张凳子、椅子,站在上面看戏。因为那时的女人几乎都裹脚。站累了,就坐下来休息或者在椅子上铺上厚棉垫,跪在上面看戏。这就给了小鬼子机会。他们走在女人群中东游西逛。摸一把这个姑娘屁股,捏捏那个女人的小脚。女人们受了侮辱只敢怒不敢言。因为在封建社会,女人受辱,有理也无理。一般场合,女人们只好吃哑巴亏。这几个小鬼子一看,受辱的中国女人不敢吭声,色胆越来越大。

他们看见一个姑娘长的漂亮,伸手去捏姑娘小脚,姑娘一抬脚,狠狠瞪他们一眼,扭头又去看戏。

这几个小鬼子嘿嘿一乐说:“好玩!这个花姑娘长得漂亮,小脚又软又肉头!”

吕方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恨不得冲上一拳,打趴他们!

小鬼子又挤进女人群还想继续寻欢作乐。他们走到哪里,就必须给他们让路,谁如果不让路,他们就横着膀子硬撞。忽然,小鬼子盯住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穿戴虽是农村打扮,人长得却是水灵。一张瓜籽脸,不黑不白,透着红晕。一双杏核眼,闪着睿智。高高的鼻梁不翘不露,却显得庄重大方。一张小嘴,唇红齿白。一头青丝如墨染,一根独辫梳在后背。上身穿一件豆绿色洋布做的斜襟褂,下身穿浅蓝色洋布宽腿裤。脚穿一双千层底尖口布鞋,鞋帮上绣着菊花瓣。这对小脚比千金小姐的金莲大,比大脚板小。这几个小鬼子见姑娘如此美貌,一个个淫心泛起。他们先悄悄地围在姑娘四周,一个鬼子从身后靠近姑娘,另一个鬼子在前边故意去掐姑娘的脚。姑娘正全神贯注地看戏,开始,姑娘以为这是人们无意之过。后来,有人脱她的鞋,进而又脱她的袜子,便一伸腿,把那人踢倒在地。被踢者跳起来反手打向姑娘。

姑娘一闪身跳下凳子就破口大骂:“你个兔羔子,想找你姑奶奶的便宜,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一高声大骂立刻招来人们的愤怒。小鬼子一看姑娘连踢带骂,围住姑娘就打。这姑娘无畏无惧单打三个如狼似虎的小鬼子。看戏的场子立刻炸了窝!常言说,一拳难敌四手,饿虎不抵群狼!姑娘武功再好也斗不过这三个小鬼子。姑娘被这三个小鬼子按倒在地,眼看就要出现不测,有几个小伙冲上来想救姑娘,都被小鬼子打退了。

吕方一看,再不出手,姑娘就要吃大亏。纵身一跳,拦住鬼子的去路,高声断喝一声:“呔,大胆小鬼子,欺人太甚,还不住手!”

三个小鬼子先是一愣,接着说:“你是哪个坑里的癞蛤蟆,也敢跳出来挡道?”

吕方说::“老子看你们多时了,你们不看戏,单单调戏、侮辱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三个鬼子说:“该干嘛干嘛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别自找没趣!”

吕方气得浑身骨节嘎吧响,用手指着一个小鬼子的鼻子说:“你们住手,咱们万事皆休,如若说半个不字,可别怪我不客气!”

三个小鬼子听吕方说话气粗,估计有“两把刷子”。就放下姑娘,一齐围住吕方。

“小伙子,看来今天得让你舒服舒服了!”

吕方早想收拾这几个鬼子,这一次不要你们的狗命,也不让你们舒服了。想罢,暗运丹田气,那两臂、两腿骤然发粗发硬。吕方说:“哪个想和你小爷过过招?”

就在这时,从人群挤出一位老者,护住吕方说:“他们都是日本浪人,个个都会拳脚。咱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就忍了吧!”

吕方一笑,拱手谢老者说:“谢大伯厚爱,今日我就是宁吃这个亏,也要斗一斗小鬼子!”

老者伸大拇指,嘴里赞扬着吕方:“咱中国人,好样的!”

吕方指着小鬼子继续说:“今日幸会,你们想怎样和小爷过招?”

走出一个小鬼子说:“我们人多,一齐上,那是欺负你。今日咱们就来个单打独斗。你如果打赢我,我们从此离开顺城府,如果你被我们打败,对不起,你要跪地给我们磕十个响头,怎么样?”

吕方说:“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们谁先上?”

这个小鬼子说:“当然我先上!”

说罢,二人便交了手。不过两个回合,小鬼子被吕方一掌拍在后腰眼,拍出两丈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围观的人们鼓掌欢呼。接着上来第二个小鬼子,一交手,吕方发现这小子双手戴着铁蒺藜。吕方和这个小鬼子打斗也不躲闪,专接他的双拳。没出三个回合,被吕方一个劈卦掌打中左肩。吕方紧跟一脚,把这个小鬼子踢出两丈远。这个小鬼子倒在地上只会壕叫,已不能站立。

吕方和三个小鬼子打斗,看戏的也不看戏了,人们都围过来看热闹。驻顺城府的日本浪人一共五个。前三个说是去看戏,后两个也去看戏,就在这时,关东军谍报处发来电报。接完电报,突然下起暴雨,所以这两个小鬼子来到时,戏已演多时。两个小鬼子挤在人群中想找那三个小鬼子,小鬼子课长怕他们在外惹事,结果,还是发生了。两个小鬼子挤进打架人群,一看自己人吃了亏,二话没说,上去就动了手。

吕方一看,打倒了俩,又出来仨?越打越多?吕方想,一只羊往山上赶,一群羊也要赶上山。好!咱们就来个一锅烩!这才叫艺高人胆大!吕方迎斗三个小鬼子,临危不惧、气宇轩昂、身形闪动、拳脚生风,甩、摔、劈、点、刺,击、打、扫、踢、蹚。吕方和三个鬼子打了五个回合,没见胜负。吕方想,不能拖泥带水,要干净利索。吕方要用绝招打败小鬼子!吕方故意放慢打斗节凑,给鬼子一假象。小鬼子以为吕方已精疲力竭。一个鬼子就贴近吕方,见时机已到,一招“霸主游踢莽将军”,一脚踢在小鬼子的裆上,疼得小鬼子倒地打滚。接着,吕方一个扫蹚腿把一个鬼扫倒。这个鬼子的大胯被踢碎。现在只剩一个小鬼子了。这个小鬼子被吓得再不敢接招,胆怵胆怵躲着吕方走。四周人们高喊:吓尿了!草鸡了!吕方想,怕了,尿了?不让你长记性不行!吕方追上前一个飞脚正踢在小鬼子的腰眼上。小鬼子一下瘫倒在地!这一场打斗,扣人心弦又叫人心里痛快!有几个小伙子见五个小鬼子被打趴在地,一齐过来痛打落水狗!这个一拳那个一脚。打得鬼子鬼哭狼嚎。可怜五个鬼子平时在顺城府趾高气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日终于遇上尅星!

吕方看着这五个小鬼子不死即伤,说:“今日小爷手下欠火,留下你们的狗命!也给你们留个记性。这也是你们的报应!这是中国人对你们的回敬!我劝你们快快滚回东洋去吧!”吕方说罢,牵马便走。吕方一走,呼啦啦跟了一群人。一个小青年说,大侠,你太棒了!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又追过一个小青年拉住吕方说,大侠!你累了,你去我家住一宿吧!各店家都住满啦!吕方想,此地不宜久留。所以,向众人拱拱手说:“众人的好意我领了,因我还有紧要之事,我要先走一步!”说罢,翻身上马走了。

吕方骑马又跑到东关、西关,还是没有住处,这军马识途,又跑回原来避雨的地方。这时夜深人静,街面上已没有行人。吕方想,睡在雨搭下过夜也行,管他呢。不住店还省店钱哩!于是,从马背上取下草料袋,抓几把草喂马。把草料袋往地上一铺,倒头便睡。吕方突然一摸身上,吓了一跳。随身带的小包不见了。这包里还有十几块大洋。可最贵重的东西没有了,那就是柳媚剪下来的半截青丝、这可是女人的一颗心!在身边带了一年,到了还是丢了!吕方躺在草料袋上,如同躺在针毡上。吕方回忆丢在哪里?一时找不到头绪。后来一想,咳!该有的丢不了,不该有的留不住,……任它去吧!一合眼,进了梦乡。夏日夜短。不知几时有人呼他:大侠,醒醒!大侠,该起来了!吕方一睁眼,四周全是人。

站起身说:“昨日晚上没有找到店铺,所以,权且借宿在门外窗下,请愿谅!”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此人留着偏分头,上身穿白丝绸半袖褂,下身穿青色洋布宽腿裤,脚蹬千层底尖口布鞋,右手拿一把折扇。他对吕方躬身施礼说:“不知大侠在此,恕小弟礼数不周还望大侠愿谅。小弟还请大侠进寒舍一叙!”

吕方看此人,文质彬彬,似是教书匠又似坐堂先生。忙还礼说:“昨日没找到客店,权且借贵地一宿,有何不周还请当面指教!”

这先生笑呵呵地说:“大侠,不要误会。此房就是小弟之寓所,不知大侠夜宿门外,可愧煞小弟了。快请大侠寒舍一叙!”

吕方说:“先生有何要事,何不当面赐教?”

先生拉住吕方进屋。军马被先生的伙计牵到后院。后院有马厩,马厩里拴一匹枣红马。

吕方不知何故,一片芒然。

昨日晚,吕方在王家坑官戏场一人单打独斗五个日本浪人,当夜便传遍顺城大街小巷。这天早晨有人认出吕方,睡在“洛阳堂”的雨搭下。贺家义起床后听门外人声嘈杂,一开门才知救小妹的大恩人却睡在门外。贺家义把吕方拉进室内倒头便拜,吕方不知何意。贺家义就把吕方救小妹之事说了一遍。

吕方笑笑说:“此事乃小事一桩,何劳挂齿?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吕方急忙搀起贺家义说:“老兄如此大礼,小弟实实承受不起!”

贺家义见吕方也是个实在人,就说:“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岂有不拜之理?”

吕方说:“我们中国深受列强之害,特别是东洋小鬼子,至今,它亡我之心不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岂能看它横行无忌?遭害良善?……”

贺家义听了,拍手叫好,说:“大侠讲得太好了!想不到,大侠不但古道热肠,还有一颗爱国之心!我们如果能唤起广大民众、团结一心、共同对敌,我们的国家就有救了!”

吕方说:“小弟之言不足称道,小弟只是混说,无甚新意。”

贺家义越听越看越喜欢,一转话题,问道:“咱哥儿俩只頋聊,却忘了问大侠仙居哪里、尊姓大名了!”

吕方说:“祖居盐山,姓吕名方。四年前,我家五口去阜平撂场卖艺,在去山西的路上遭日本浪人的追杀,父母姐弟惨遭杀害,所以我是有家无业,有家无实。”

贺家义唏嘘一声说:“这就是国弱遭列强,民生遭涂炭!那,那你至今还是孤单一人?”

吕方说:“我去五台山拜师学艺三年。后在五台山下娶了婆娘。”

贺家义大喘气说:“好,好!有家就安定了”

吕方说:“安定嘛呀?”

于是,吕方又把和柳媚结婚后的事讲了一遍。贺家义自叙家事。这二人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投缘。

贺家义说:“我看大侠忧国忧民,有英雄豪气,我想高攀,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吕方说:“你我都是父母所养,不分高低贵贱,说不上谁高攀谁!”

贺家义说:“如不嫌弃,咱二人可义结金兰!”

吕方说:“好哇,请报年庚!”

贺家义说:“我空长二十七岁。”

吕方说:“小弟我痴长二十五春。”

二人跪在地上,点燃香烛,歃血盟誓,结拜为兄弟。全家大喜!

贺家义跑到院子喊:“大家都来呀!都来见我的义弟吕大侠!”

这一喊,立刻从东、西厢房跑出几个人来。贺家义便把来人一一介绍。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是他的两个侄女。抱着孩子的女人,是他的媳妇,吕方拜见嫂嫂。在嫂嫂身后那个俊俏姑娘,吕方一见就认出,就是昨晚被吕方救出的姑娘!俊姑娘一见吕方,那脸“腾”一下红起来,两只杏仁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吕方,大大方方地走到吕方跟前,深深地道一个万福。嫂嫂和俊姑娘说了几句致谢话,姑嫂二人就退出房间,准备酒蓆饭菜去了。不多时酒、菜上桌。

贺家义说:“今日可喜可贺两件事。第一,你吕老弟救了小妹,可敬!这第二件事,咱二人八拜为交,可贺!所以,今天说什么也得喝个一醉方休!”

吕方见酒发怵。说:“贺兄,今日两大事虽可喜可贺,但小弟不胜酒力。况且老兄不让小弟吃早饭,小弟更不能喝酒了。”

贺家义一听,叫吕方抓住理,说:“好好好,你有理!你也得喝酒!”

吕方说:“我就以茶代酒。”

贺家义说:“今日事高兴,三杯过后再说!”

吕方拗不过贺家义,只好先干三杯。三杯酒进肚就偎在酒桌上不说话了。贺家义一看吕方果然不胜酒力这才把吕方放倒炕上,让他休息。俊姑娘听说恩人喝醉了,跑进屋来给吕方送来醒酒茶、给吕方擦汗。边伺候吕方边瞒怨贺家义。贺家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满脸陪笑喝闷酒。一看贺家义不说话,俊姑娘还是不依不饶。

贺家义只好说:“小妹呀,今日哥高兴。谁知大侠真无酒量?那,那就请小妹照看一下大侠。我去前堂里看看有没有病人!”

俊姑娘名叫贺家梅。在贺家,除了老爹贺荣礼,贺家梅是二当家。两个哥哥处处让着小妹。她两岁时就死了娘,老爹贺荣礼更是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贺家梅看着吕方醉睡的样子就想起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场面。吕方单打独斗五个浪人,他是那样英勇,动作是那样干净利索,打得小鬼子哭爹喊娘。若不是他救出俺,……那后边的事就不敢再想了。

贺家梅看吕方醉睡平稳,就坐在一边看书。吕方酒醉一直到下午才清醒过来。一睁眼,却见贺家梅坐在炕边看书。

吕方不好意思起身,说:“小妹,大哥哪?”

贺家梅说:“咱大哥去前店坐堂,正给人把脉看病呢。”

吕方说:“小妹,我酒后吐了么?”

贺家梅莞尔一笑,说:“吐得不多,就一点点!”

吕方一听,脸“腾”一下红涨起来,说:“小妹,哥要起来,你先出去。”

贺家梅嘻嘻一笑,说:“哥呀,走南闯北的武大侠,还这般小家子气!怕啥嘛?你是俺哥,我是你妹,一家人,还羞什么?”

吕方掀开被单,一摸身上,忽然又似想起什么。贺家梅心里清楚,故意问道:“哥呀,是不是丢了什么?”

吕方吱吱唔唔地说:“没,没丢什么!”

贺家梅又嘻嘻一笑,说:“哥呀,你肯定丢了什么东西!”

吕方一惊,说:“你如何知道?”

贺家梅跳下炕,一甩大辫,说:“人家猜呗!哥呀,你等着,我看二哥有空没有?”

吕方坐起身思谋着刚才贺家梅说的话,贺家义一挑门帘走进来,两手一抱拳,说:“哥还以为你是假模假事装作呢,哪承想老弟当真不能喝酒!你一睡了,我就去前堂给人看病。来看病的人挺多!喂,老弟,你可为顺城府老百姓除了一害!你给咱“洛阳堂”除了一大害!你知道么?刚刚我的一位同行来告诉我,昨日被你打伤的五个小鬼除一个轻伤外,其他四个都是重伤。而且,重伤无外伤!他们都贊叹,这大侠是何等神功?今天上午,我那同行给小鬼子看的病。他说,一个小鬼子大腿骨折,这个是轻伤。其他四个一个是半瘫,一个要摘脾,一个双肩骨被打碎,另一个小鬼子的“人种”保不住了。这几个鬼子今晚坐急行车回关东去医治。还有,今后你要注意,他们已放出口风,此仇必报!”

吕方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贺家义说:“现在满街筒子都在议论大侠。都想看看大侠、拜见大侠。我和他们说,大侠来无影去无踪,早走了!”

吕方说:“有嘛看?还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不缺不短平常人呗!”

这天晚上,二人早早入睡,谁知天热,二人聊到半夜才睡着觉。吕方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贺家一家也起来了。接着,嫂嫂、贺家梅起来生火做饭。

吃完早饭,吕方说:“哥、嫂、小妹,今日我要走了。根据师尊的指向,还没有达到目的。一来寻我结拜的哥哥,二来寻找你弟妹。师尊之意不可违!”

贺家义说:“既是师尊之令,必须执行!只是寻找这二人,等于大海捞针。当今,东三省局势紧张,小日本不日即可引发战事。兵慌马乱,让人担心!我希你寻亲人无望,一定来愚兄这里。如嫌顺城府不安静,可回老家,那里山高林密,山水长流,远离尘世,可休身养性,岂不美哉!”

吕方说:“狂世界找他们,我不嫌世界大。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依师尊所示……”

看吕方去意已定,贺家义只好准备送行。贺家梅无法挽留吕方,不免心中惆怅,心中暗想,如能寻找哥这样的如意郎君,也不枉为一生!人家大嫂多有福气呀!想到此,不由得热泪盈眶。怕嫂嫂看见急忙用衣袖抹双眼,动作再快,还是难逃嫂嫂的眼睛。嫂嫂也不由暗叹,小妹有情但大侠无意。嫂嫂偷偷地用手羞小妹。贺家梅小脸一下子红透了!

军马吃了两天草料,吃饱了也喝足了,只等吕方来牵。吕方刚想牵马,贺家义从前店走回来。

贺家义把裹银元的包塞给吕方说:“哥给你这俩钱在路上当盘缠,你一定收下!”

吕方说:“哥呀,我有。”

贺家义说:“你有?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吕方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身上,这才想起,那包包早丢了。这时贺家梅跑过来说:“哥呀,俺拣了一个包,看是你的吗?”

吕方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丢的那个包。吕方高兴的拉住贺家梅的手说:“哎呀,太好了,真没想到让小妹给拣到了!”他拿那个包时才发现自己握了贺家梅的手,红着脸说:“太谢谢小妹了。”

贺家梅说:“哥呀,谢俺还不如谢你自己哩!”

吕方听了心里一愣,贺家梅便把此事的原委说了一遍。

贺家梅说:“那天晚上,你出手相助俺之时,有一个神偷趁机偷走了你的小包。这个神偷拿了你的包并没走,要亲眼看看你的功夫如何。结果一看,娘啊,一人单打五个小鬼子还富富有余!这可是大侠呀!神偷二话没说,把小包塞给俺,高声喊叫着跑了!我本想交给你吧,一转身你走了!当时俺还想哩,如何把包交给你哪?谁知你在俺家窗外雨搭下睡了一晚,……”

吕方听完贺家梅的讲述心里激动。顺手把贺家义的钱包推回去,说:“请老兄把钱用在正事上。”忽然,吕方反身去草料袋里摸了半天,看看四周无外人,把两把手枪递给贺家义。

贺家义急忙藏到里屋说:“太及时雨了!”

吕方说:“这两把手枪是我拣他们的。今后,再有小鬼子欺负咱们,咱们就要给他们个顏色看看!”

吕方刚想出门,嫂嫂伸手一拦,说:“你再住几天怕啥嘛?何况弟妹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你天南地北狂世界找,还许错过机会。还不如就在咱家住下来,咱小妹就希望你多住时日,她还要和你学武哪!”

吕方一看,贺家义、贺家梅早躲到一边去了。吕方已明其意。

吕方说:“嫂子,小弟是已成家立业之人,如有别的想法就不合適了。”

嫂嫂一句话挑明了说:“如你找不到弟妹怎么办?”

吕方说:“找不到継续找!”

嫂嫂说:“你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人!”

吕方笑笑说:“我听嫂子话中有话?”

嫂嫂用指点着吕方的脑门说:“我这一根筋的兄弟呀,还有人想着你哪!”

吕方说:“别说笑话,说什么也晚啦!我可走了。”

大嫂看吕方去意已定,就不再阻拦。回头对贺家梅一挤眼,小声说:“人家不点头,嫂子我可没咒念了!”

贺家义躲在一边,也不插话。看吕方坚决要走,这才过来帮着捆草料袋。吕方一出门,门外一群人。吕方向人们一一拱手致谢,众人闪开一条路,吕方牵马走出门来。吕方骑马在前走,大人小孩在后跟,吕方不得不回头抱拳辞谢。六月庙会本来人多,今日更是挤不动,都挤上来看这位堂堂仪表的吕大侠!

正走着,忽然一个老者举着拐杖高喊:“英雄不败,打倒无赖!还我国土,横扫外辱!”这一声喊,马上群情激愤,喊声此起彼伏。吕方骑在马上,心情激荡,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因为路上人多,有几个小青年头前开路。走出拥挤的人群,终于走上出城的官道。

一个小青年拉住缰绳说:“大侠,如有机会一定来咱顺城府,俺顺城府百姓欢迎你!”

吕方在马上施礼:“感谢顺城百姓的厚爱,有机会我一定来拜访!”

这时,贺家义拉着贺家梅追过来,贺家义上气不接下气,说:“吕弟,我不让她来,她,非要来。她说她对不住你!小妹跑了二里地,赶来给你送行!”

贺家梅牵着马哭着说:“哥呀,嫂子刚才说的话可是俺的真心实意。现在才知哥是大丈夫男子汉,俺祝哥哥一路平安,找到俺嫂嫂。小妹俺喜欢哥哥,你就是俺的亲哥哥!小妹俺没二心了,你放心走吧!”

吕方笑了笑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哥的好妹哩!”

吕方打马离开顺城府,沿途逢庙进香、遇寺拜佛。每拜一次庙寺都要花香火钱、送功德钱。不几日,坐船摆渡过了黄河来到开封府。祭拜包公祠、观铁塔、看灯景、欣赏开封美色。

离开卞梁不几日,进入高山大川。这里山高林密、气象万千。虽酷暑伏天,却凉风习习、清爽怡人。吕方便在此山小住几日,原来此山名叫“鸡公山。”掐指细算,离开顺城府已有二十几日,吃、喝、住、玩,上香、供银,现已所剩无几。眼看就要捉襟见肘了。吕方想,也罢,最不济,还可以变卖军马,也能权顶一时!

这一日,吕方信马由缰来到一个小城,恰好逢六大集。集市上人头攒动、你来我往、买卖兴隆。吕方牵马逛集市不便,就找拴马的地方,却来到一处广场。原来,这里正在摆擂。只见二人正在台上较量。不一时,台上的黑大个便将那人打下擂台。被打下擂台者已被击伤左臂。吕方来到近前,听得人们窃窃私语。

摆擂者姓石名坡头。此人参加满清最后一次乡试,中得武举。今年已三十二岁,至今不成家立业。他家境富足,兄弟二人。其弟早已娶妻生子,唯有他光杆一人。他疾恶如仇,爱武成癖,他要远离红尘,隐居深山,立志当个武和尚。这却急坏了年迈的父母。决不许他单挑一人。最后老父心生一计,不娶也可,爱武也行,但有个条件:要石坡头在城里立擂三十天。凡打擂者奖五块大洋,打胜者,奖五十块大洋。如三十天内无人打败石坡头,那就得乖乖听父母按排,娶妻成婚!如在三十天内,有人打败石坡头,父母不再干涉他的自由!

其实父母非常清楚,在这十里八乡,根本没有他儿子的对手。这样,就可以收儿子的心,让他娶妻生子,完成传家立业的任务。但他父母欠思考,普天下练功习武之人遍地开花。怎能保证打擂之人都是本县十里八乡的人氏?

眼看就到了期限,石坡头还没有败过一场,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还有一天期限,气的是没遇见一个高手。父母坐在监察席,眼看两张核桃皮脸乐开了花!石坡头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正在生闷气时,石坡头透过幔帘看见一个小伙子跳上擂台。这小伙子个头不高,身体也不壮,还不是为五块大洋而来?小伙长得挺精神,长得精神顶屁用?还不是面子货?石坡头懒得再出擂!打擂的锣声响了,石坡头拧着脖子出擂。

这个上台打擂者就是吕方。吕方为何蹬台打擂?就因为擂台两条条幅令吕方奇怪!上联写:“拳打名师,名师败手下,俺回家由父母按排。”下联写:“脚踢小辈,小辈胜一筹,咱进寺听尊师管辖。”横批写:拳脚定乾坤。

吕方看这对条幅心中好生奇怪,所以决定蹬台打擂,看个究竟。吕方一上台,裁判迎过来说:“打擂吗?”吕方点点头。

裁判说:“想好了,不要只图五块大洋,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可要签字啊!”

吕方说:“签就签,不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打死打伤,不负责任吗?”吕方拿起笔签了字。

裁判问:“壮士,听口音你不是俺当地人?”

吕方说啊;“打擂还有限制吗?”

裁判说:“只是为你们好,如果打擂出现三长两短,也好有个联络。”

吕方说:“远近你不用管了。马上开场吧!”

裁判一敲铜锣,从幔帘里慢慢悠悠走出一个壮汉。此人身高体壮,比吕方高出半头。那腰围能把吕方装进去。黑红大脸盘,满脸横丝肉。上身只穿一件白粗布坎肩,下身穿一件黑粗布短裤。浑身上下黑红疙瘩肉。让人一看,头皮发麻。吕方一看,此人长得凶,但两眼却温和。看此人功夫不错。吕方想,既是一个虔诚者,那我就干当个小辈,助他一臂之力!二人没交手,台下看客嘁嘁喳喳议论不断。这个说,小伙子也不知深浅,为图五块大洋,来找皮肉之苦。另一个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裁判又一声锣响,吕方一抱拳,石坡头对吕方不抱希望,只点了一下头,二人就交手了。

石坡头打擂认真。一交手就使出浑身解术。一招凶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紧逼吕方。吕方运丹田之气护住下身,一招一式运用自如。二人打斗不过三个回合,吕方一记炮拳直捣石坡头的面门,石坡头急忙用臂去挡,吕方一变招,拳变掌,这一掌拍在石坡头的当胸。只听“嘭”一声,就把石坡头拍出两丈远,摔倒地上半天没起来。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台下一叫好,可把石坡头的老爹嘴都急歪了。石坡头从台上站起来,两眼都急红了。站起身来就玩命。猛一下跑到吕方跟前,用一招“黑狗钻裆”,直钻吕方下身。吕方也不躲只用两腿一夹,把石坡头的脑袋夹在裆下。石坡头自以为吕方上当了,因为石坡头一起身就可把吕方顶在头上,这时就可把吕方当猴耍。耍完了,只一轮,就把吕方摔成肉饼!吕方早就知其用意。石坡头刚想站起身,吕方一沉丹田,“咚”,一声把石坡头压倒在地。连起三次都被吕方压倒。后来,吕方伸出左手照石坡头的腚门一抠,一叫劲就把石坡头抠翻在地。石坡头再也没有反手之力!这一招,台下人看得一清二楚,一阵呼喊,羞得石坡头光想钻地缝,长三十几年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但他心里却非常高兴。不想这个小侠客帮了他的大忙。

石坡头爬起来说:“侠客武艺高强,在下认输!”

此话一出,石坡头的父母一句话没说,柱着拐棍回了家。台下看客却兴奋异常。因为这三十天,被石坡头打败六十多位擂手。其中有七成擂手被打伤,这七成擂手中有一半被打成重伤。有人恨他也有人敬他。一个不起眼的小伙子轻而易举地打倒这个车轴子汉,人们对小伙子更加肃然起敬。为庆贺打擂胜利,人们蜂拥挤到前台,顺手把手中的东西扔到台上。有的扔瓜果,有的扔草帽,有的扔银元,还有一个姑娘扔出自己的手帕香袋。人们太高兴了!

从县城往东走三十里山路,便到了段集镇。镇南街有一侯姓人家。侯家原本大户。曾在汉口、开封、洛阳等地都有字号。后来,人心不古,经营不善,买卖日渐衰落。到了侯天瑞这代,更加衰败。侯天瑞自小练武,长大成*人,吃、喝、嫖、赌,差一点:五毒俱全!父母被他活活气死。母亲临终,把小女侯天梅托付给他。因为儿子还是个有良心之人,知子莫过母嘛!侯天瑞二十岁时小妹才五岁。他和媳妇精心呵护小妹、教小妹练武、请先生教小妹识文断字。侯天梅自小聪明灵俐,长到十五岁,武功超过哥哥。侯天梅长到十八岁,提亲的、说媒的踢破了门槛,侯天梅总是摇头。眼看妹妹一天天长大,侯天瑞急盼小妹出嫁也算完成一桩心愿。可侯天梅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急不慌。侯天梅二十岁时,长得身材高挑而丰韵,喜眉喜眼惹人爱。在段集镇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侯天梅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一双大脚!可大脚也有好处,能跑能跳!这时,侯天瑞已是段集镇保安队长。

县城石家要给大儿石坡头成婚,后来听说段集镇有个好姑娘,就派人提亲。石家还算大户,大儿还是武举,侯天瑞挺满意。侯天梅没摇头也没点头,但提出一条:眼见为实,我要相亲。如何去相亲?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黄花大姑娘出头露面去相亲?侯天梅就是要去相亲!因为听媒人说,石家为让大儿成婚,打赌立擂:输了皈依佛门,胜了回家娶亲。侯天瑞拗不过妹妹,只好派两个手下护着小妹去打擂场相亲。

这一天正是打擂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正是三伏天。侯天梅就和看客们混在一起。汗臭、烟熏、焖热天。侯天梅一看擂台上的黑大个,马上倒了胃口,十分去了八分。后来一看台上,一个外地小伙子三下五除二打败了这个黑大个,侯天梅悬着的那颗心落地了。侯天梅高兴极了,高兴得流出眼泪。因为她的婚姻和黑大个没有缘份了!

侯天梅见人们向那个小伙子扔东西,她就把随身带的手帕香袋扔到台上。这手帕香袋是那时小家碧玉随身必带之物。侯天梅扔出手帕香袋又后悔不迭,因为这个手帕香袋是否被小伙子拣到?就是拣到了可又怎知是我的信物?吕方见台下人群欢呼、纷纷向台上扔桃李菓品、草帽、银元,还有手帕香包,吕方马上转身拱手向台下致谢。

吕方对黑大个说:“今日我成全你的意愿,但我要说,你立擂这些天你打伤多少人?你要给他们医治?”

石破头说:“大侠助我,感恩不尽。这些天我打伤无数,尊大侠之意,明日即唤伤者医伤。”说完,他让管家送来布包说:“我父母有言在先,凡打擂者,蹬台五块大洋,胜我者奖五十块大洋。”

吕方一推包说:“我打擂是冲那两个条幅而来。这五十块银元我不能要。如非要给我,那我就借花献佛!可用这些银两给被你打伤者治伤。”

石坡头喜欢吕方的武功,更喜欢吕方的侠肝义胆,邀吕方去他家作客。吕方见石坡头是个人物也欣然答应。这天晚上,石坡头在家宴请了吕方,二人不许喝酒。石坡头要拜吕方为师。吕方哪里肯答应?二人就以兄弟相称。这一夜二人就睡在一张床上,谈文论武说了大半夜。

第二天吕方要走,石坡头说什么也不依,吕方无法,只得又住一宿。这里已是大别山区,白天热,晚上凉。吕方想趁早晨天凉赶路,石坡头拉住吕方,非要天亮以后再走。石坡头虽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丝肉,却有一颗菩萨心。二人相处只有两日,但却生情,就如多年好友,难割难舍。临别时,流下两行热泪,搂着吕方说:“只恨咱哥儿俩相处时短,今日分手,就不知何年相见?”

吕方说:“也许半年?或许三载,不要难过。两山不能相遇,两人总能相见,咱兄弟后会有期!”

石坡头说:“不中,我得给你个信物。”

石坡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块怀表塞给吕方,说:“凡正今后我以沙漏记时,晨钟暮鼓相伴。这块怀表就留个记念吧!”

二人依依惜别。吕方沿山路走了两天却走了一个环行路,白走了两天,这才仔细打问道路。原来这里是三省交界处,离交界处不远,有一大镇,名叫段集镇。吕方决定去段集镇赶集卖马。因为袋里还有一块银元。想卖马心里一阵难过。这匹军马驮着吕方天南地北跑了一年多。马通人性,就是吕方不会说话的朋友。想想军马,吕方眼流热泪,抱住马亲了又亲,无奈地说:“马呀马呀,本主无能啊!只好让你另选高就了!”

吕方走进段集镇,就把草标插在马鞍桥上。过往客伸脖看两眼就走了。吕方牵马走在街上,今日不是集,所以不集不市人很少。眼看已近中午,也无人问津。吕方只好找个小店吃饭休息。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打问:“哪个卖马?”

吕方急忙答应迎出门外,却见一人。此人年纪不过四旬,瘦高个,留一头半截发,穿绸褂,腰间挎把匣子枪,身后还跟两个随从。吕方一看就知可能是本镇的大小头头。

“哪位长官卖马?本大爷想讨这匹军马!”

吕方一听此人口气颇有持强凌弱之感。吕方说:“看马可去店后院。”

来人让手下去看马。不一会儿,手下回来说:“确是一匹军马。”

来人说:“此马乃军马,本大爷要牵走!还有什么话可说嘛?”

吕方说:“此军马为淘汰后的民用马,只因本人盘缠用尽才想变卖此马。”吕方上前阻拦,不许他们牵马。

来人一看吕方阻拦,“嗖”一下掏出匣子枪,顶住吕方的胸口。“小伙子,放明白点,否则本大爷的枪子可不长眼!”

吕方说:“想牵马,拿钱来。”

“老子告诉你,老子是本镇保安队长,你骑的军马,非抢皆盗,所以要归公。”

“像你这号人,我见多了,想捞便宜,你做梦去吧!”吕方一靠肩头便把保安队长挤到一边。

保安队长一瞪眼说:“小子,还想动武不成?我先把话说明了,老子姓侯名天瑞,段集镇保安队长。老子自幼练武,你打听打听这五里八乡,谁敢动老子一指头?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野小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是不知马王爷几只眼。今日老子用傢伙对付你,那是欺负你。今日要用真正的功夫制服你这个小侉子!”说罢,把手枪和枪匣交给手下。马上摆开架势。

吕方一看心里乐了,因为在江湖上没有哪个江湖客用这种方法吓虎人。吕方也不动手,只是说:“我卖马,你买马,何谈动手?如动手,你先出招!”

侯天瑞瞪着眼说:“让老子出招那老子可不客气了!”他先摆了一个“小开门”,接着,使出“弹子腿”。吕方也不发招只用腿顺势接招。吕方随意一接招,就把侯天瑞踢了个跟头。侯天瑞在两手下面前栽了面子,这下可动了真招。他上拳下腿,带着风冲过来。吕方也不动身,站在原地只用腿连踢带勾他的下三路,只一个照面就把侯天瑞勾倒在地。

侯天瑞从地上爬起来胀红着脸说:“这院子场地太小,要真正亮功夫还得在大场子,你敢跟我去吗?”

吕方说:“咱也没打架,咱不去!我一走,你派人牵军马,我找谁要去?”

侯天瑞说:“你真不是傻子!我打包票,没人敢牵你的军马!”

吕方这才随侯天瑞来到镇公所大门外,侯天瑞拉开架势说:“小子,今日看你侯爷如何收拾你!”

吕方嘻嘻一笑说:“你的招法都是小儿科,所以我不和你过招!”

侯天瑞一听气的冒火,说:“常言说,好汉不打前三阵,你以为你摔了我两跤就胜啦?我那是試一试你的功夫!”

吕方听了嘿嘿一乐,心里说,这老家伙还真脸皮厚。吕方喜逗,故意笑眯眯地看着侯天瑞,歪着脑袋说:“前辈,我怕你一人不是对手,索性你三人一齐出手,也让我省心省力。怎么样?”

侯天瑞,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一瞪眼说:“小子,说大话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虽然这么说,还是让这两个手下和他一齐出手。吕方一人对三人,还是不用双拳,只用两腿接招。而且只接不还。即使这样,也累得侯天瑞三人气喘嘘嘘,汗流不断。他后悔来到镇公所大门前,因为一下子招来这么多人,如果胜了,以多胜少,不光彩!如果打输了,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侯天瑞正在后悔不迭,一走神,被吕方踢中一脚,这一脚,留了情面。虽说不重,但也被踢得趔趔趄趄,差一点摔倒。

吕方一看打斗没劲,就说:“前辈,咱们打了个平手算了。”

侯天瑞更生气了。往后一退身,说:“来人!把这小子抓起来!”

其实,这是瞎乍乎。吕方不会说大话。像侯天瑞这样的武师,来个三五个,也不是对手。吕方平时和人交手,从来心慈手软,从不出毒招狠招。对付侯天瑞,远无仇近无冤,当然不动真招,只不过想戏耍他一番而已.侯天瑞嘴里喊着“来人”手脚却没有闲着。他出招既凶又狠,恨不得一拳就把吕方捣个稀烂!吕方却总是笑嘻嘻地戏弄他。侯天瑞看吕方不还手,自己还沾不了边,越想越生气,暗中就把掌心大的袖珍手枪掏出来,准备乘机暗算吕方。别看他把匣子枪交给手下,可那只袖珍手枪却总揣在怀里。吕方虽然嘻笑着戏耍侯天瑞和他的两个手下,那一双机灵的眼睛从没有半点闲视。就在侯天瑞使了一招“小豹子翻身”,想趁机开枪打死吕方时,吕方却用了一招“饿虎扑食”,拣起地上一棵干草,一抖手腕子,“嗖”一下,直插侯天瑞握枪的右手。只听候天瑞一声怪叫,那只袖珍手枪落地,吕方一个“海底捞月”抄在手上。

吕方把手枪托在掌心说“这把手枪做得精致。只可惜前辈不会使用。艺不精,要勤学练,暗伤人,不讲武林之道!不好不好。”说罢,顺手把枪扔给侯天瑞。

再看侯天瑞,那脸红得像猪肝,那右手虎口处插一颗干草,好像插棵草标。侯天瑞一咬牙拔出草标,流出一股黑血。四周的人一看侯天瑞的狼狈相,哄一声大笑起来。两个手下也被人们笑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侯天瑞一边按着右手一边说:“还不下手!”

二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吕方只一抖肩,就把二人摔倒。这时从镇公所又窜出三个小伙子,一起扑向吕方。这个搂腰那个抱腿,想制服吕方。吕方想,我也不伤你们,我让你们摘胳膊掉腿,让你们难受一时。我也好脱身。想到此,吕方使用了祖传秘宗拆骨拳。不一时,这个被摘了胳膊、那个被摘了胯!一个个东倒西歪。

吕方跳出圈外,一抱拳说:“列位,实在对不起了,我劝你们快去看骨科中医,让大夫推拿,即可复位。如延误,就一辈子残废了。”侯天瑞一看,今天是彻底栽了!

侯天瑞眼睁睁地看着吕方走了,他知道,解铃还得系铃人。他马上唤来两人说:“你二人骑马跟在后边,不可让他知道,更不可惹他!确定他的落脚处,再回一人报信。”侯天瑞想,这小伙如此好功夫必成大器。我何不请他,让他操练保安队?侯天瑞虽然打了败仗、吃了亏,但心里还高兴,因为他发现了人才。回到家来,媳妇早给准备好酒菜。喝了几口酒,吃了一个馍,一靠床,就昏昏欲睡。

侯天梅一脚踢门,进屋就喊:“哥呀,你还有脸睡‘哈啦’觉?”

嫂子走过来小声说:“你哥太累了,刚睡。”

侯天梅一撇小嘴儿说:“他累?他差点让人家插草标给卖了!”侯天梅就把自己所闻所见说给嫂嫂听。

嫂嫂听了说:“咳,你哥在镇里也不容易,可也不该欺负外乡人!”

侯天梅说:“他让人家插了草标不说,他的五个手下还让人家摘了胳膊卸了胯,眼睁睁地让人家走了。”侯天瑞本来快睡着了,侯天梅一进门他就没了睡意。在里屋接话说:“妹呀,哥不傻。那小伙前脚走,你哥就派人后脚跟,他跑不了。今晚我就把他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侯天梅心里一惊,说:“你抓回人家干什么?打不过人家暗算人家?”

侯天瑞说:“妹啦,你哥让人当泥捏了,这一辈还没哪个人敢欺负你哥,今天却倒血霉了。”

侯天梅噘着小嘴儿说:“你呀,功夫不深艺不精,你怨得了谁?你在镇公所门前和人家打斗,我都看个一清二楚,小妹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人家一招一式都给你留着面子,你知他是哪个吗?”

侯天瑞被侯天梅数落一番,他习已为常了。他不急不忙地问道:“妹儿你认识他?”

侯天梅一翘小嘴说:“那天进城看打擂,就是他把那黑大个打下擂台的!”

侯天瑞心里一惊,“我的娘啊”,差一点叫声出来!侯天瑞哆哆嗦嗦地说:“小,小,小妹你看清楚了?”

侯天梅说:“那能看错了吗?我,我高兴得还扔了个手帕香包哪!”

嫂嫂在一旁听哥儿俩一问一答,一直没说话。一听小妹扔了手帕香包这才说:“小妹是不是看人家武功好,小伙帅,你就‘腊月萝卜’——动心了?”

侯天梅红着脸说:“人家武功就是好、人品更好。”

侯天瑞说:“妹呀,咱可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也不问人家成家了没有?”

侯天梅说:“哥呀,你也没问你怎知人家不乐意?你也没问人家成家没成家?人家成家怎么样?我愿意当二房又怎么样?”

侯天瑞说:“你不知人家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你也不知人家具体情况,你就看上人家?我可丢不起咱家人!”侯天梅一扭脖,说:“既然把话挑明了,我还不管这些了,哥呀,你今晚就把人给接回来,你如果伤他一根毫毛,我立刻给你们个样子看看。”侯天瑞两口子当然惹不起这个“小姑奶奶”。

嫂嫂在一边说:“凡正现在已是民国了,人家城里都时兴自由了。咱小妹看上了,咱们就点头,小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侯天瑞说:“妹呀,我把人家接回来,我可如何跟人家说?我就说,喂,我妹看上你了,你来当我的妹夫吧?——人家不骂我神精病?”

侯天梅说:“你就这么说!我不管他是有家还是无家,我当二房都认可,我还在乎这些?”

侯天瑞说:“那人家死活不同意呢?”

侯天梅说:“你的威风哪?你的枪把子哪?你的计-谋呢?”

侯天瑞说:“那不成抢亲了吗?”

侯天梅说:“唱戏都演男的抢女的,今天就演女的抢男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我想办的事,我一定要办成!”侯天瑞深知妹妹的脾气秉性。自小倔犟,她认准的事,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她想办的事,一定要办成。别看她年纪不大,主意可正。

侯天瑞一看小妹说话已是铁板钉钉,只好说:“小妹发令,哥哥执行,哥去接人,哥给你办成这事还不中吗?”

吕方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小村。这里山高林密,溪水长流,梯田层层,稻谷飘香。村口有一小店。吕方下马进店,要了饭菜,又让店家弄些草料,喂好军马。过了半个时辰,吕方结帐,准备继续前行。一摸身上没了小包,包里还一些另钱。现在身无分文,无法结算。

店主两眼一翻说:“好吧,年纪不大,道行不小。你吃、喝、喂,却无分文,你耍老子来啦?”

吕方满脸陪笑,说:“店主我当真将钱袋丢了。”

店主一声冷笑,说:“你丢不丢与我没关系。没钱骗吃喝,你也不看看我是好骗的人吗?实话跟你说,你一进店,我就看你不地道。”

吕方本来心里不痛快,一听店主说话难听,心里发火,就说:“请店家说话留点口德,我虽无钱,我还可以物相抵。”

店主接过话头说:“你还让我怎么客气说话?叫你大哥?叫你大爹?呸!没钱骗饭还敢嘴硬!”

吕方虽遭挖苦,仍耐着性子说:“我欠你多少钱?可以以物相抵。”

店主说:“你有甚么?”

吕方说:“我有块怀表,总可抵顿饭钱吧?”

店主说:“呸!一块破表有何用?看不看表我照样过。”

吕方说:“店主你说怎么办?”

店主说:“最简单不过——把马相抵。只抵一顿饭钱!”

吕方说:“店家你太狠了吧!也不能这么欺负外乡人哪!”

店主从屋里窜到屋外,指着吕方的鼻子说:“这还是看你那马岁口年轻,不然,这匹马还抵不上那顿饭钱!你说我欺负外乡人你算说对了。本店就欺负你,你有法你就想吧。”

吕方欠账,心中自愧,一直强忍,又听店家口无遮拦,胸中冒火,忍了又忍说:“我劝店家别蹬鼻子上脸!”

店主冲过来,说:“你敢动我一指头吗?你有这个胆吗?老子跟你说,这一带十里八乡谁不知我“雷铁头”?哪个敢在我面前撒野?你个北方佬也敢在我面前炸刺?”

吕方这才知道,店主是“地头蛇”,说:“我想试一试你的铁拳头,打死打伤我和你没关系,如何?”

雷铁头心里说,乳臭没干的傻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别说三拳,就是一拳怕也死定了。就说:“我打你三拳,就抵了这顿饭钱!如抵不住我这三拳,一切后果你承担。那匹军马就归我了!”二人在争论时村里有十多人来看热闹。雷铁头指着众人说:“大家可以做证!”

村民说:“做证可以。但人家吃你一顿饭就要人家一匹军马,这太欺负人了!因为吃你一顿没现钱,就打人家三拳?还生死自负,这也太霸道了吧!”

雷铁头一瞪眼说:“让你们做证好啦,还罗嗦什么?”转身对吕方说:“小子,你站好了,我可要打你啦。”说话间,猛击一拳,打在吕方当胸,吕方借势倒地,又爬起来。雷铁头哈哈大笑。

村民说:“人不可造孽呀!积善积德菩萨保佑!”

雷铁头又击一拳。吕方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说:“店主拳头果然厉害!”

雷铁头自我吹嘘说:“不要说你个单薄小伙,就是水田里的大黑牯,老子一拳也能击倒!”

吕方说:“那第三拳可要轻打!”

雷铁头心里想,轻打?我可就要不成那匹军马了!想罢,运足丹田气,这一拳打在吕方的肚子上。把吕方击到山墙上,又被山墙弹到地上,吕方大叫一声,倒地不起。村民们可吓慌了,纷纷指责雷铁头不仁不义。

雷铁头说:“各位父老,我不打倒他,如何能骑上这匹好马?我雷铁头做梦都想骑这匹马哩!”

村民们骂雷铁头造孽,几个村民走过去想救吕方。雷铁头这时也后悔不该出手这么重,急忙跑去搀扶吕方,谁知吕方躺在地上呼呼睡觉,小呼噜带哨。雷铁头一看,惊呆了。是打伤了?还是这三拳不起作用?正在思绪不定之时,吕方一翻身,伸伸懒腰说:“雷铁头,你这里风水不错,本人刚刚在这里睡了一觉,舒服极了!”众村民一看吕方安然无恙,纷纷议论说,看来小伙有真功,没有金钢钻,不敢揽瓷器活!雷铁头见吕方挨了三拳甚事无有,心中不免惊慌,但表面镇静,说:“小子,你少费话,三拳也打了,你也被打倒了三次,说明你输了。所以这顿饭可抵了,这匹马可归我了!”

吕方说:“咱们有言在先,你打我三拳,就抵了饭钱,你说我抵不住,你也没伤我一根毫毛,所以那匹马还是我的。”

雷铁头瞪大眼说:“看来你想赖账?”

吕方说:“我决不会赖账!因为你那三拳不过是给我挠痒痒。若你不服,你敢再打我三拳?”

雷铁头听了肺都气炸了,说:“老子当然还敢打你三拳!看我如何给你-挠痒痒-!”雷铁头慢慢运足气,冲吕方当胸就是一拳。这一拳却把雷铁头弹出一丈远。吕方却纹丝未动。再看雷铁头那个拳头,皮肉模糊。疼得他嗷嗷乱叫!把看热闹的村民逗得开怀大笑!雷铁头急红了眼,换了一个拳头猛击吕方的小肚子。这拳头一接吕方的肚皮,再也抽不回来。拳头如被磁石吸住一样。爬在地上往外扽,越扽越紧。最后累得雷铁头再也没力气扽了,只好趴在地上喘粗气低声求饶:“大侠,你,你饶了我吧!”

吕方却在呼呼睡觉。众村民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雷铁头遇到了对头星!人们今天也大开了眼界。什么是真功?真功竟有如此神力!

雷铁头此时才看见“庐山真面目”!自己空活二十八年,坐井观天。今日如梦初醒,一连说了好话半筐。

吕方说:“还要军马吗?”

“再也不敢讨要了!”

“还敢撒野吗?”

“我的好大侠,我从心里服你哩!”

吕方一把拉起雷铁头说:“店主,刚才是小弟逗你一逗,还望你愿谅。”

雷铁头大喜过望,急忙拉住吕方倒地就拜。吕方拉起雷铁头说:“你我弟兄不可施此大礼!”

吕方转身拱手对众村民说:“感谢众位父老的厚爱,小民在此有礼了!”村民们鼓掌称谢。吕方对雷铁头说:“小弟身上唯有怀表可抵。

雷铁头一拨吕方手说:“小人山民,有眼无珠,今日之事还望大侠海涵!”说完,又跪地上,说:“还望大侠收小弟为徒!”

吕方拉起雷铁头说:“你我弟兄,何谈师徒!”

雷铁头说:“那我拜见哥哥!”

吕方说:“打住,你报年庚?”雷铁头说:“小弟空长二十八岁……”

吕方推雷铁头坐上首,说:“小弟今年二十五春,我给哥哥行礼了。”

这一夜,二人躺在一张竹床上,细说各自家事。雷铁头自幼父母双亡,跟叔父生活在一起。五岁随叔去外乞讨。八岁又回到山村。叔父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最擅长摔跤和气功。雷铁头就和叔父学功夫。雷铁头一边练功习武,一边帮叔父耕田种地。后来,叔父娶了小婶,叔父把他分出来,要他独立另过。雷铁头长得粗大丑陋,到如今还没成婚。叔父心急,雷铁头却静如秋水。雷铁头经多年勤学苦练,练就一身好功夫。不论气功、摔跤,周边几县还没有对手。但他不会拳路、刀枪器械,令他遗憾。自持身上功夫,足可威震周边。所以平时对人表现傲气、霸气!雷铁头孤单一人,就搬到村口开一小店。卖些熟食、收住客人,生意还不错。在大山住久了,很想去外边看看,出大山可不容易,光想买匹马骑。这次一见军马,高兴得不知道迈哪条腿走路了。又听说吕方吃饭没钱,更是高兴得乐翻了天。

雷铁头和吕方聊到半夜才睡了。正睡得香甜之时,二人被一阵嘈杂之声惊醒。吕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顺手去抓身边那个小包,这才想起来:小包袱早丢了。雷铁头下床去开门,冲进五六个人。他们提着手枪挑着灯笼,一见吕方围住就捆。

雷铁头冲过来要救吕方,那几个用手枪点着他说:“一边去,没你事!”

吕方说:“老兄别管我!”来人捆住吕方。

吕方说:“你们捆我干嘛?”

来人说:“不捆你能老实吗?”

吕方说:“你捆我就老实吗?”

雷铁头问:“老总,有什么事说明了再走。”那几人也不答话,拉住吕方就走。

吕方心里清楚,对雷铁头说:“雷兄,你放心,我没事!”这几个人把吕方扶上军马押着吕方往段集镇方向走去。

雷铁头追过来边跑边喊:“吕弟,你可一定回来呀!”

吕方被押回段集镇,天已大亮。侯天瑞连跑带颠迎接吕方。吕方见侯天瑞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翻身下马。押解吕方的六个团丁半天说不出话:原来捆得结结实实,现在却不见了绳索。

几个团丁说:“大侠果然神功!”

吕方笑笑说:“我说,捆与不捆一个样!”吕方被请到客厅。

侯天瑞撫摸着右手说:“请大侠回来鄙人有事相求。”

吕方说:“不知何事,前辈可讲。”

侯天瑞说:“从今往后咱们要以弟兄相称。今请大侠来就是求大侠帮忙三件事。第一件事,侯某不才,甘当大侠手下败将!昨日大侠给几个弟兄拆了骨、摘了胯,请大侠给复位。大侠走后,我们去接骨,大夫说,解铃还得系铃人。”

吕方说:“这个好说,请他们过来就是。”

侯天瑞立刻三击掌,被拆骨、摘胯那几个团丁走进客厅,先给吕方敬礼。吕方分别按住这几个人,只动了几下就使关节复位。一试一动,都复原如初。这几个团丁拜谢了吕方,都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侯天瑞看人们走了,一嘬呀花子说:“这第二件么也好办,镇保安队想请大侠传授传授武功。看大侠肯帮忙不?当前,兵慌马乱,社会动荡不安,只有咱们保护咱们这一方净土。可咱们没有受过训练,大侠也知道我这两下子。所以还请大侠帮忙!”

吕方沉思良久,说:“不知怎样训练?也不知训练课目?还有,训练多长时间?”

侯天瑞心里高兴,说:“大侠你答应?那具体时间、课目都好说。现在就说第三件事,这件事是说好说就好说,说不好说就不好说。”

吕方听胡涂了,说:“说了半天绕口令。究竟是什么事?”

侯天瑞说:“咱哥俩交往总得知道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吧?”

吕方说:“这好办,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方就把自家的情况报了一遍。

侯天瑞说:“看你年纪正当年,恐怕成家了?”

吕方又把这次寻妻之事说了一遍。侯天瑞说:“你这等于没成婚。所以我想说这第三件事。”

吕方说:“这第三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侯天瑞真想说,还真难开口。吭吭哧哧还是没说。吕方没想其它事,只想问明第三件事。

吕方说:“常言说,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你这么吭吭哧哧不说,我如何得知第三件事?”侯天瑞这时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终于说了真情。

“我侯家早年是当地大户。我五岁念私塾,但我不爱之乎者也,却爱舞刀弄棒。七岁,家里请来文、武两位先生,文先生被我追打得满院乱跑,我一天到晚跟武师学武。长到十七八,我耐不住寂寞跑到县城去寻花问柳,得了花柳病,终生无后。家父刚亡故,母亲又被我气病。临终前,把五岁的小妹托付给我,那时我二十岁。父母骂我是无能之辈。我愧对父母。我要加倍呵护小妹。我变卖家产请先生教小妹识文断字,我教授小妹练功习武。我决心抚养小妹长大成*人。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后来,地面不平静,镇里让我组织保安队,让我担任保安队长。我为保护这个地方的平安昼夜操劳。虽然百姓对我有看法,但我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昨日之事,我就想要那匹军马骑。而且有意逗弄。谁知,你功夫高深,反让你给耍了。不论是武功还是人品,你都是我的老师。我更喜欢你能当我的小弟!当然,最喜欢、最喜爱你的,还是我小妹——侯天梅!我替我小妹说出这心里话,何去何从,你掂量吧!”

吕方听完,如坠云里雾中。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吕方说:“我可是个有家之人。我成婚在先,所以不能答应。”

侯天瑞说:“我问你,你可曾在县城打过擂?你可在擂台上看见过一个手帕香包?”吕方想想后点头承认。侯天瑞说:“你打擂时,她在台下看,你打胜了,她向你扔了手帕香包!”

吕方说:“这能说明什么呢?”

侯天瑞说:“这就是说,王宝钏的彩球打中薛平贵!小老弟,认可吧!还有,你是不是丢了个小包?现在小妹手里。想要不难,只要答应了。”

吕方说:“容我考虑几天。”

侯天瑞说:“容不得你考虑,眼下就要成婚!”

吕方急红了眼,说:“你们这是强婚!”

侯天瑞说:“这就是强婚,这还是小妹的主意!”

吕方一看院里、院外都是人,这个客厅就是洞房。吕方知道中了“奸计”,说:“大哥,请听我细说。”

吕方将自己的家世说了一遍。又将五台山学艺、山下成婚、一路寻兄、寻妻来到此地一一细说。这一细说,却更加坚定了侯天瑞的决心。

吕方说:“柳氏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再婚!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侯天瑞一拍桌子说:“你原来成婚不成婚我管不了,今日这事我管定了!既然今天我说出口,就是唾沫星子落地砸成坑!我小妹看你武功好、人品更好、更不怕当二房做小、你怕何来?更何况你找了一年也没找到你老婆,你还想找多久?今天,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咱们就来个霸王射箭——硬上弓!不怕你不答应!咱们就来个快刀斩乱麻,今天就成亲!”

吕方说:“大哥,你也容我考虑!我云游不定、生死难料,你将你小妹嫁给我,你这不是坑了她吗?”

侯天瑞说:“大男人三房四妾遍地都是,我家不怕,你怕哪个?来人——”侯天瑞一声吆喝,“呼啦”一声进来七八个女人。进来的女人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的老娘们。侯天瑞指着吕方说:“乡亲们,看紧他。今日正午,就和天梅拜堂成亲!”侯天瑞说完话,一甩手走了。

这帮老娘们上前围住吕方、按住吕方扒衣服。吕方在敌人、仇人面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在这帮老娘们面前却甘当败将!这帮老娘们容不得吕方动手,就七手八脚换上新郎官衣服,左右护卫,不给吕方半点行动自由。吕方只好规规矩矩坐在这帮老娘们群中。

侯天梅成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马上传遍了段集镇。快到中午,来看新郎、参加婚礼的人们络绎不绝。吕方上身穿蓝缎子长衫,枣红马甲,头戴礼帽,十字披红双插花。大家一看,新郎英俊、潇洒。不由叹服侯家眼光独到、会挑会选。结婚仪式马上开始。那帮老娘们连拉带拽把吕方推到堂屋,新娘蒙着红盖头早早站在那里等候。司仪见二位新人站好,这才高喊,一拜天地。新人同拜对面佛龛。司仪又喊,二拜兄长。吕方马上被人按住头给侯天瑞行礼。司仪接着高喊,夫妻对拜。吕方又被人按住头向新娘躬身。司仪最后高喊,进入洞房。吕方立刻被那帮老娘们强拉硬拽进了洞房。吕方进了洞房,这帮老娘们马上撤身,反手把门锁上。此时虽已进秋,但秋后一伏更是燥热。吕方心中本来就火烧火燎,再加上天气燥热,浑身大汗淋漓。吕方看屋里只有新娘,急忙摘下礼帽、解下双披、脱下马甲、拉开长衫搧风。吕方从早到现在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又饥又渴,往太师椅子上一坐,闭目养神。

侯天梅蒙着盖头、忍着闷热,身子一动不动,一心一意只盼吕方快点揭盖头。侯天梅一等吕方二等吕方就是不见吕方行动,实在坐不住了,顶着盖头跑到吕方身边,说:“你,你该给俺揭盖头了吧!”

吕方睁开眼,说:“大姐呀,我不能揭!”

侯天梅说:“事情闹到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你还想咋办?今天,你不揭也得揭!”

吕方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是逼婚!”

侯天梅笑眯眯地说:“我咋不逼别人哩?俺一个大姑娘偏偏就逼你哩?俺是嫁不出门?还是没人要?今天,只要进了这洞房门,生是吕家人,死是吕家鬼!你要不给我揭盖头,我立马撞死在你面前!”

吕方见这小女子性情刚烈,心里不免胆怵,单腿跪地说:“大姐有话好说,千万不可走极端。大姐呀,听我把实情告诉你……”

侯天梅用手捂住耳朵说:“俺不听,俺不听。俺啥都知道。俺知道你现在千里迢迢寻妻,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找到你妻,你妻做头房、俺甘愿做小,这还不行吗?”

吕方被感动得眼含热泪,说:“我吕方有何德何能敢和大姐成婚?大姐如此心胸大度,更令我心中有愧了!”

侯天梅拉住吕方的手说:“你快起来,让别人看见多难堪?就是今日放你走,我横竖也是你吕家人!”

吕方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一只手撑地起身,另一只手无意一动恰好将侯天梅的盖头揭下来,侯天梅两手楼住吕方,一头拱到吕方怀里,抱住吕方便呜呜地哭起来。吕方心里明白,侯天梅的哭诉是心中的悲苦和情感的交汇。交汇过后便是欢乐。到这时,吕方真饿得无精神了。

侯天梅这才笑嘻嘻的说:“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告诉你吧,今天就是不想让你吃饭,怕让你吃饱了闹事。”吕方听了摇着头说:“看来为了这档子事,你们可是煞费苦心,想得这么周全。”

侯天梅挤了个媚眼说:“还不全是为了你?”

吕方说:“说是为了我却不怕饿死我?”

侯天梅用食指点吕方额头说:“我想谁?俺要谁?俺舍得饿死你?”说完,抽身走到窗边,敲了三下窗户。过了一会,就从窗户外递过来饭和菜。侯天梅看着吕方狼吞虎嚥吃饭的样子心里高兴。忙给吕方酙水、擦汗、搧扇子。见吕方吃饱喝足就收拾好碗筷。

吕方问:“为何不吃饭?”

侯天梅说:“有人不高兴俺就不吃饭!”

吕方说:“谁说不高兴?”

侯天梅说:“你高兴为啥不理俺哩?”侯天梅说罢便扑到吕方的怀里。

吕方端坐在太师椅上,任由侯天梅撫摸,吕方不敢造次。二人一问一答聊起家常。吕方看着近在身边的侯天梅,就想起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柳媚。只有在这时,吕方才敢正眼打量她。她长得很美。个子长得和柳媚高矮相差无几,俊俏劲各有千秋。看着侯天梅,想着柳媚,吕方怀疑柳媚已遭不测。今后如见到柳瑛大姐又该如何回答?侯天梅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早就洞穿了吕方的心思,不管吕方说不说心里话,她总是给吕方说开心话。

侯天瑞见一对新人进入洞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在新房门口、窗外按排了岗哨,就去接待宾朋好友。侯天瑞在大客厅宴请了当地的官长、村保乡绅。他今日太高兴了,给小妹办了终身大事。所以他开怀畅饮、见面干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便醉烂如泥,趴在酒桌下啼哭。骂自己小时不招调,长大了,五毒俱全。变卖家产,落得一身清贫。他哭得很伤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家把他架进卧室睡觉去了。众亲朋又喝了一阵酒,这才四散而去。这时天就黑了。

侯天梅和吕方东拉西扯聊到天黑。她问吕方:“俺给你一件东西你要不要?”

吕方说:“看嘛东西?”侯天梅就从被褥下摸出吕方的背包。

吕方一见急忙伸手接,说:“我以为找不到了呢!”

侯天梅一把拨开吕方的手说:“那天你把它丢在小店里,店家就交给俺哥。不瞒你说,你的小包俺可打开看过。”

吕方接过小包说:“包袱里也没嘛金贵之物。”

侯天梅小鼻子一皱说:“俺看大姐那半截辫子信物比啥都金贵!”

吕方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说:“自打我二人成婚,这个小包就一直揹在我身上。看见它,就想起了她!摸到它,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侯天梅又扑进吕方的怀里,用那乌黑的辫梢抚摸着吕方的脸,哭着说:“就凭这,俺跟了你毫无怨言!”说罢,递给吕方一把剪刀,说;“帮俺也把那辫子剪了!”

吕方说:“何必呐?留这么长可不容易呀!”

侯天梅说:“俺不嘛,大姐知道剪辫子俺也知道剪辫子。俺活了二十多年就盼这一天,就要你给俺剪辫子!”吕方顺手把那根蒜辫子似的乌黑大辫“喀”一剪子绞下来,递给侯天梅。

侯天梅看着辫子两眼流着泪,说:“这可是代表女人的心哪!”侯天梅长叹一声,又把辫子塞进吕方的怀里说:“事儿不大,你看着办吧!”

吕方拿起辫子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把这半截辫子和柳媚的辫子一同放进小包袱里。侯天梅激动的浑身发抖,躺在吕方的怀里再也不能动了,幸福的热泪淌满香腮。

吕方四更起床。侯天梅也跟着起身,给吕方准备好洗漱用水,然后躲在院墙边看吕方练武。侯天瑞眼见小妹婚事成功,和夫人说了半夜醉话。这天,也早早起床,来看妹夫练功。其实吕方平时练功就是活动身体、不演练套路,更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功夫。侯天梅一看有点失望,就挤眉弄眼暗示吕方显露显露真功,吕方只笑不动。

侯天瑞见妹夫不练真功也就罢了。他问道:“妹夫啊,大哥昨日详谈还有一事你已答应。不知你还记得吗?”

吕方说:“记得!不过你得把人叫来,让我过目,再行定夺。”

侯天瑞扭身向门外一喊:“弟兄们!长着腿的,给我进来!”他这一嗓子,呼呼啦啦跑进来二三十个壮小伙子。侯天瑞对他们说:“今日,你们就拜吕大侠为师,快行拜师礼!”这三十来个壮小伙齐刷刷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吕方急忙去搀扶说:“大家不要行拜师礼。我可以当你们的教练!”

段集镇保安队有三十多人,都是经侯天瑞精心挑选的良家子弟,个个身强体壮,而且自小都练过基本功。从这天起吕方就开始教授武功。吕方根据形意、八卦、金刚、螳螂等简易实用招法,组编了一套“擒敌拳”。经过一个月的传授、演练,这三十多个壮小伙很快学会了“擒敌拳”。又经过实战演习,各个都达到要求。镇保安队,每天都要和案件打交道。现在南北战事不断,又有土匪流寇、还有散兵游勇。保安队人员要对付这些人,没有真功实力是不行的。

吕方为使这些保安队员真正达到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运用自如,又组织了三次实战演练。结果,令侯天瑞满意。眼看镇保安队整体功力大长,吕方也就要离开段集镇,按师尊的指向,继续向东南方而去。分手前,侯天瑞非要吕方露两手绝活。一来给大家留个念性;二来给保安队员开开眼界。

吕方想了想说;“好吧,我给大家演两个杂技节目。”说罢,先演了“脚踏鸡蛋”。谁也不相信一个百多斤重的汉子光脚踏在两个鸡蛋上,又蹦又跳还翻跟斗。鸡蛋不破不坏。第二节目是“五把刀”。这五把刀,刀尖锋利,寒光四射。刀柄埋在地上,刀尖向上。两人抬起吕方仰面躺在五把刀尖上,然后又抬块青石放在吕方的胸上,让一人抡起油锤。油锤砸下,青石被砸得四分五裂。吕方起身,皮肉毫发无损。

吕方表演“五把刀”时,侯天梅那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平安无事,才敢出了一口长气。两个节目演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对这两个节目,所有人都表示,太惊险、太刺激、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侯天瑞自愧不如,但他更喜欢吕方、更怕吕方离他而去。

这天晚上,侯天瑞哀求吕方说:“妹夫哇,你就别去四海云游了!有朝一日你找到柳大妹子,我就让你们一起回直隶老家。当下,这里就是你的家!”

吕方说:“大哥,你知道,师命难违呀!我不能做违命之事。”侯天瑞见无法挽留吕方,就去找小妹侯天梅。侯天梅说:“那天我们商量好了,答应给你操练保安队,他也答应住一个月,如今,已经到日子了。我如何能劝得了他?”

侯天瑞无法,又去发动保安队员。保安队员一听“师父”要走,从心里感到难分难舍,齐刷刷跪在院里。吕方见弟兄们长跪不起,一致要求“师父”长住段集镇!吕方无奈,只好答应再留十天。这些保安队员才站起身向“师父”敬礼。转瞬间十天期限已到。侯天梅拿出私房钱给吕方作盘缠。侯天瑞送来二十块大洋,吕方说盘缠已够。侯天瑞就把二十块大洋塞给小妹。吕方走出大门,保安队和众乡邻都等在门外,把凑的五十块大洋送给吕方。吕方执意不收。

吕方说:“家兄给的盘缠足够用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众乡亲的厚意!”抱拳作揖致谢,骑上那匹军马,走出段集镇。

吕方走出段集镇,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侯天瑞、侯天梅等三人骑马追来。吕方想,准是有急事、要事。拉住马缰绳。三人中吕方一眼认出“石坡头”,吕方急忙上前打招呼:“石兄赶来有何见教?”石坡头一抱拳说:“先向大侠秉告好事。自和大侠分手,石某已皈依佛门,现在“华严寺”出家。感谢大侠相助,石某终生不忘。还有大事要告知大侠。”

四人下马,吕方问道:“不知石兄还有何事?”

石坡头说:“华严寺在东南方向,离此地不足百里。自和大侠分手,我便去华严寺。住持先收留我,但没剃度。住持有三个,都是北方口音。大住持是个矮胖墩子,长一脸横丝肉,脸上有一道像狗啃的伤疤,此人武功最高。我一进寺就听师兄们说,一年前,这三人来华严寺学武,大师不收,这三人就在山门外大跪三日。大师以慈悲为怀,终收了三人。谁知三人学成后,以怨报德,杀死大师,夺取本寺大权。我入寺后,不见他三人打坐、诵经、练功!却对寺院僧众非打即骂、甚至处死。他们对外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我看三人不像佛门弟子所为,就说了一句公道话,三人围着我就打,打得我遍体鳞伤。我石坡头从娘肚子里坠地,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寻机我偷了他们的马就逃回家来。我就想寻吕大侠助咱出这口恶气!也是为华严寺大师报仇!”……石坡头一边诉说一边哭泣。哭得吕方三人心里难受。

“听说大侠和段集镇的侯小姐成婚。我立即骑马赶来。险些见不到大侠!此乃天助我也!今日来,一来向大侠和侯小姐表示祝贺,二来将此事向大侠秉告。如此三个恶徒如何处置?大侠可细心斟酌!”

吕方细细琢磨,此三人是北方口音,其中一人是个矮胖墩子?脸上还有一道伤疤?立刻想到武田这帮小鬼子!吕方嘿嘿一乐说:“我已猜到这三人的来历!如没猜错,这三人是日本鬼子!”

石坡头说:“对,大师被害时说,‘老僧一时心慈,错收你三个倭种’!这‘倭种’不就是日本人么?”

侯天梅一直没说话,听了石坡头讲述,说:“还是打马回咱家吧!你这么山南海北游逛,多让人揪心哪!”

吕方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是我要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石坡头和侯天瑞二人不解其意,吕方便将四年前吕家的深仇大恨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侯天梅泣不成声。

侯天瑞说:“原来妹夫家与这几个鬼子还有这么一起冤仇?大哥听了也恨不得立马杀死这伙恶徒!但你一人势单力薄,要报此仇,是不是从长计议?哥可助你一臂之力!”

吕方说:“大哥,此仇要报就在今天!大哥的想法我心领了!报仇之事我会考虑周全。我心里清楚,我有能力。我时刻牢记师尊的教诲:一,警醒自己。二,不怕仇敌!三,除恶务尽!”

石坡头听了,说:“对,对!大侠说得对。五尺男儿顶天立地,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侯天梅想,男子汉有主见是好事,再劝吕方也等于白说。只好说:“那,那就一路处处多加小心。等报了家仇雪了怨恨,到了一个稳定地点,再给俺来个平安家书,也好让人家放心!”

吕方看侯天梅一脸的无奈,心里也隐隐感到愧对这个女人。但师尊之话可是金口玉言。转身对侯天瑞兄妹二人说:“大哥,你们快快回家吧,我要走了!”

石坡头高兴地说:“大侠,我在前头带路!”

二人刚和侯天瑞兄妹分手,就见从段集镇方向跑来两个骑马人。在马上高喊道:“石大爷慢行,家中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