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作者:欧阳冰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525

陆一平正在饭店里与母亲张张罗罗,就见父亲领着表弟魏柱进来。

魏柱与陆家极少来往,没有大事不登门,就连陆一平结婚的时侯,魏柱都没有靠前,表姐魏亚岚与冷雪梅吃完酒席后,塞给一平母五十块钱后急匆匆而去,似乎不得不走个人情过场。

魏亚岚已经结婚两年,生了一个儿子,按理说应没什么大事了。莫不是魏柱要结婚?哎呀!是不是冷雪梅得了急病住院或死了?陆一平一边猜测着,一边暗道:“死了才好呢!老舅好早日解脱,说不定会给杜丽娜个名份呢!”

魏柱落座后,冲一平母道:“姑啊,我爸住院了,看我来气,让我唤一平去伺侯他。”

陆一平久不见老舅,苦盼苦等着消息,一听此讯就急了,“我老舅得啥病了?怎么样?在哪住院?”陆一平扒拉魏柱,“你快说!”

魏柱一耸肩,似很惊疑陆一平此举,心道:“看把他急的,我这个儿子都不急,他急的是哪份呢?”不紧不慢地说:“好象是脑血栓吧,我没细问,反正是在什么心脑血管专科门诊住院呢,一半会死不了的。”

魏柱知道父亲手里至少还得有五十万块钱,巴不得父亲早死,好早点继承父亲的遗产。那个影像部也不挣钱,仗着位置不错,当前还没赔钱,综合商店挣钱,但魏亚岚霸道且寡情,老娘死了也不会分给自己一分钱的,就得指望父亲拉把拉把了。事实上,魏柱正焦头烂额,影像部生意实在不景气,几乎不挣钱,算细帐那就是赔钱。当初投资做买卖的时候,与魏亚岚、冷雪梅签了一个合同,魏柱比魏亚岚多拿五万,还不用照顾冷雪梅,包括冷雪梅将来死了,也不用魏柱出钱发送,但是,综合商店与魏柱无一点关系,包括冷雪梅的现有家产。当初魏柱比魏亚岚多拿五万时挺乐,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现在看来,她是让魏亚岚给算计了。从另一方面讲,开婚纱影楼是谋取暴力的生意,只是魏柱不善经营罢了。魏柱整天为这件事心烦气躁,偏偏他的小对象一劲张罗着结婚,要这要那,把魏柱逼的心急火燎,正愁钱呢!这若是老爹嘎吧下死了,那可是急时雨呵!那钱分一半也缓缓手哇!魏柱比陆一平心急,只不过急的是老爹早死早好,早分钱,早娶媳妇。

陆一平白了魏柱一眼,真想扇魏柱两耳光,急忙与一平母随魏柱来到心脑血管专科医院住院部,在病房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魏祥福。

魏祥福黑瘦走样,不似鹤城时容光焕发,病相憔悴中尚存饱经沧桑之色,见到陆一平,慈爱尽现。

爷俩一别四年有余,都有不同经历,感慨万千。

陆一平抓着魏祥福的手,泪水盈眶,强忍着不让落下。

良久,陆一平道:“老舅,你瘦了,黑了,而且老了。”

魏祥福苦笑了一下道:“漂泊在外,居无定所,牵挂又多,能不老吗?”

冷雪梅不阴不阳地道:“那不是你自找的嘛!谁撵你出去了?”冷雪梅瞪着魏祥福。

一平母忙拽冷雪梅一把,“你说那个干啥?”拉冷雪梅坐到一边唠起买卖上的事。

魏祥福雄心沉落千丈,脾气温和许多。或许真的老了,落叶将归根之时,大有谦让冷雪梅与儿女的缘故,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已。

陆一平觉得老舅魏祥福已是可怜而孤独的老人了。

魏柱坐到一边,沮丧着脸,闷头不响,象个催债无果的倒霉鬼,一会瞅两眼陆一平,一会瞅两眼魏祥福,眼里没有一点父子之情,还有点怨恨,他恨魏祥福命大,恨医院医术高明,怎么能让魏祥福还活着。

魏祥福眼见着杜丽娜的失态和陆一平那种眷眷不舍的表情时,突然意识到杜丽娜对陆一平是真情流露,年轻的心如锁在笼中的鸟般渴望放飞。从陆一平的态度上,可以判断出陆一平是半朦胧半掩饰状态,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直接原因,但可以肯定一点,杜丽娜是真心爱上了陆一平。

魏祥福是开明且豁达的人,他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此中道理。

杜丽娜对自己是有着绝对尊重与敬爱,与自己同居,或许还有一些对自己精神与感情失意可怜的成份,当然,也不排除杜丽娜感激自己知遇之恩,并放心地把全部财务权不藏他心地交给她管理,是她对自己信任的一种回报方式,再或是对一种忠诚与奉献的表达方式。如果自己给杜丽娜一个承诺,让她名正言顺,她肯定会是一个忠心不二的理想伴侣,比白静丝毫不差,可自己一再表示自己将落叶归根,心在庆城,家有糟糠之妻和儿女,让她情无着落而悬着。杜丽娜不会不想这些的,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有思想,有感情,活在现实生活里,她也一样不会超脱。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添衣,热了要去衫,杜丽娜也不例外。她生活在自己的影响下,内心世界一定是压抑着的,至少没底。也在乐着,但那只是生理上与道义上的一种摆脱性的慰籍,与真正的爱情不可同日而语。即便不是陆一平,一旦遇着可心的人,这种感情也一样会爆发,只是时间问题。不否认杜丽娜对自己有着深深的眷恋,这是自己个人能力的影响,若是谈及更深处的感情,恐怕就不那么纯真了。

魏祥福确定一点,籍此前提下,杜丽娜可以与自己维持一种关系,随着年龄增大,心态逐渐成熟与理智,若是仍不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承诺,以她的性格,也会主动提出来的。

陆一平热情如火,对女人百般的呵护,近似于一种殷勤,正适合杜丽娜这种强者女人的心思,而且,在陆一平的身上,处处有自己的影子。在杜丽娜的眼中,无异于见着一个年轻的魏祥福。陆一平有其气质,与自己的长处重新组合成一个感觉中的完美形象,集中体现在陆一平身上,辅以共同的时代思想,易于产生共鸣,沿着一个轨际而向着一个目标开进,杜丽娜不怦然心动才怪。杜丽娜稳重含蓄,但不乏其激动、跳跃着的感情,若然是死水微漪,自己早把她扫地出门了。这不是杜丽娜的错,这不是陆一平的错,这是自己对年龄的忽视,不承认自己与陆一平的差龄对比,那是自欺欺人的。

魏祥福想,陆一平是初出茅芦的莽撞少年,爱上几近完美的杜丽娜,是自然而又自然的事,如果否定陆一平对杜丽娜的真实感情,不仅虚伪,而且也否定了自己光明磊落的一生。

魏祥福考虑再三,下定了与杜丽娜立即分手的决定,当然了,魏祥福让杜丽娜从身边离去,不是因为杜丽娜与陆一平有了爱情,而是因为自己实在不想给杜丽娜个名份,不想丢弃南红岗镇那个家,那个糟糠之妻和儿女,让杜丽娜走,是早晚的事,趁此机会便让她去吧,别耽误杜丽娜找人家。

魏祥福想,若是自己不能横下心来给杜丽娜一个名份,对杜丽娜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包“二奶“,还是养“小蜜”,不能昧着良心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性欲而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不管杜丽娜心中还有什么想法,都应趁早解决,当断则断,不能为了填塞自己的感情缺口而误了杜丽娜的青春,毕竟,人的一生,家是一种归宿,婚姻是一种归宿里的格局,而在这个格局中,若是有可心的情爱着落处,则是人生最幸福的结果,再有个儿女承欢,此生便圆满了。

魏祥福一样不能超脱,与大多数人一样,一朝步入五十岁,想法开始变得保守了。他年轻时确实敢做敢为,当机立断,才有今日的成就,但终究是从小受农民意识的熏陶,所受的人文教育有其局限性的狭隘意识,年纪一大,那种老人的谨慎心理日益明显,或多或少地表现着除不去的保守。他把鹤城的经营,当做漂泊在外,始终称自己是他乡游子,有着一旦年老体衰时,还要落叶归根的不变希求。

在魏祥福的眼中,庆城才是自己的家,还有一个为自己生了一儿一女的糟糠之妻冷雪梅,死也得死在庆城。若然杜丽娜真的有个良园栖身,也算是对杜丽娜的一个交待与回报,不枉伺侯过自己一回。他知道杜丽娜很好,但原配意识主导了他的灵魂,他要放弃并离开杜丽娜。

魏祥福不管杜丽娜如何解释与伤心落泪,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鹤城的发展计划,给了杜丽娜五十万元钱,让其一展才华自然发展。

魏祥福发誓自己十年内不在庆城、鹤城发展,十年内不希望杜丽娜去庆城,十年后两个人在南红岗镇见。

杜丽娜明白魏祥福的心思,考虑再三,答应了魏祥福的要求。

魏祥福因为陆一平而放飞了杜丽娜,但可不意味着他要杜丽娜去庆城找陆一平,想用约定的十年时间来消磨杜丽娜的意志,让杜丽娜另觅他人,无论怎么讲,杜丽娜曾经是与自己同居过的女人,不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外甥媳妇,这样,大家彼此心静而安,则在自然中顺其自然。

杜丽娜太明白魏祥福之意了,没有多说而凄然离去,也许对魏祥福的自私有点成见,再没有给过魏祥福音讯,应说俩人已无任何来往。

魏祥福与杜丽娜分手后,带着180万元连玩带干地转了两年,后来又到牡丹江待了半年,去年扎根到冰城,开了一个不大的装饰商店,每年春节汇回五万元钱,就当对家的照顾。

有时侯,魏祥福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想家而不愿回家。即使是讨厌冷雪梅的一张冷面孔,可那终究是家,是家还想要顾着,还不想回家,是不敢回家,还是不想回家,是不爱这个家,还是不想丢下这个家,是为了脸面和名节,还是想将来有个依靠,有时真是矛盾,哪方面都有,每次向家汇钱的时侯,都有一种莫名其怪的想法:“我这是图的什么呢?这算是尽义务,还是走过场呢?”

魏祥福此次回庆城原本是为了一桩买卖,因弄僵而不快乐,觉自己身体不舒服,脑袋有点眩晕,胳膊有点不听使唤,遂到心脑血管医院就诊,竟是脑血栓前期,在医生建议下,住院治疗,一住就是二十几天,好在就诊及时,没留任何后遗症,只是说话稍微缓慢一点。住了二十几天后将出院时,终于忍不住给家里人打了电话。

冷雪梅、魏柱来了之后,没有一丝安慰,而是恕恕叨叨的埋怨,话里话外地要魏祥福把钱交出来,否则,休想进家门。

魏柱还扬言要把他当年给白静立的墓碑拔掉,气得魏祥福大骂魏柱不孝。

魏柱可不管那一套,直说魏祥福这几年对家不管不顾,给的钱太少,应把钱全交出来。

冷雪梅知道魏祥福手里有钱,把魏柱拉开,但爷俩关系僵了起来,谁也不理谁。

魏祥福问起陆一平,冷雪梅告诉魏祥福,陆一平已经结婚了,娶了一个叫袁圆的女孩,魏祥福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不是杜丽娜就行。

魏祥福想见见陆一平,想与陆一平有话交待,有陆一平一来,就把这俩人支走了,自己好顺当离开庆城。

魏祥福的想法正合魏柱心意,看来魏祥福的病好差不多了,也死不了,也瘫不了了,一半会也交不出钱来,就让陆一平来伺侯吧。

魏柱着急回家还有另外一个缘故,既然魏祥福死不了了,魏祥福也交不出钱来,得赶紧回南红岗去,好与小对象亲热去。

因为有饭店牵着,一平母见弟弟应当是基本痊愈,只是不知弟弟为啥赖在医院里不出院,说要住上十天半落月的,反正他有得是钱,多住几天也无妨,有陆一平陪着也好,省着回家看见弟媳妇儿的老寡妇脸闹心。

一平母同魏祥福唠了些安慰的话后急急回了饭店。

陆一平与魏祥福唠起分手这几年出彩的事,并说自己一直在历练,就等着魏祥福一朝回庆城,将合力大干一场。

魏祥福即高兴又遗憾,见陆一平野心依然,满意地道:“一平,你成熟长大了,现在有了老婆,该是扬名立万的时侯了。”

冷雪梅插口道:“扬什么名?立什么万?别出那馊主意了,想拉一平下水啊!”

魏祥福想反驳几句,张了张嘴,知道一朝说话,俩人肯定是场大吵特吵地辩论,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终于耐住性子未说出话来,但胸脯起伏,直喘粗气。

陆一平冲冷雪梅道:“我老舅的病刚见好,你就别刺激他了。”

冷雪梅撇了一下嘴,“现在怕刺激了,早干啥去了?在外面这几年不是更刺激吗?有能耐别回来,这住院了,想起给家打电话来了。野女人混没了,才想起老婆孩子来。”

陆一平不客气地道:“没有老舅的钱,你们不饿死才怪。”

冷雪梅冷冷一笑,“你让你老舅说说,现在的商店,照相馆,他伸过一指头吗?魏亚岚结婚、生孩子他都不回来。你没听你表姐魏亚岚说吗,我没爹,我爹早死了。你听听,他亲生闺女都不认她了。一年到头拿那么两个破钱好大显示,谁不知道他一年挣好几十万呢!不知给哪个骚养汉老婆了呢!我这大老婆得远点煽着。”

陆一平不想与之辩论,忙安慰几句魏祥福。

魏祥福听完冷雪梅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不斜视地盯着冷雪梅,用陌生人打量陌生人的眼光,把冷雪梅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又看看魏柱,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他有些醒悟了,这个家里只要他的钱,而不需要他了。

魏祥福突然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应当与冷雪梅离婚,就是不与杜丽娜,自己孤独着也比这么折磨着要舒心的多,而这些都已无力挽回,冷雪梅已在自己的资金扶持下翅膀长硬了,有没有他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还能不能榨出点钱来。这个家,对自己而言,已是越来越遥远了,甚至是回不去了。

冷雪梅不依不饶,要把多年的怨气撒出来。“现在不是过去的时侯了,我们娘们吃香的,喝辣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撑死就烧高香了。可是你老舅呢,小病床上一躺,还有滋有味的,咋不‘嘎巴’一下死了呢!”

陆一平“腾”地下站起来,“住口!愿待你就待一会,不愿待你就滚出去!”陆一平一指房间门。

冷雪梅被陆一平这句话弄得愣头愣脑,没想到陆一平会对她这么不客气,眼睛眨巴眨巴不知怎么应对。

魏柱素来怕陆一平,忙拉冷雪梅道:“妈,咱们走,让他们死在这里才好呢!魏祥福,你不给我们钱,我就不认你这个爹,我才不养你老呢!”

陆一平冲魏柱一挥手,“快滚快滚!你能滚多远滚多远。没你这块臭肉,还拌不出好馅子来了呢!你不养我养。瞧你那副德行,一瞅着你,我就闹心!”

魏柱拉着已缓过神大骂陆一平牲口的冷雪梅离开了病区。

魏祥福面露苦涩的笑,“老了老了,受人欺负喽!一平,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魏柱那小子,没啥大出息,见钱认爹的人能有多大出息。”

陆一平不愿评价魏柱,也没吭声,坐到魏祥福床头,爷俩聊起杜丽娜的一些事来。

陆一平对杜丽娜的任何消息都十分关注,听的聚精会神,听说杜丽娜与魏祥福分手后就失去了联系,甚感失望。

“她能去哪呢?”陆一平问。

“谁知道呢?也许还在鹤城吧。”魏祥福道。

魏祥福见陆一平对杜丽娜的关心溢于言表,问道:“一平,你跟老舅说句真心话,你真心喜欢杜丽娜吗?你还想着她吗?”

陆一平想到杜丽娜与老舅的关系,一时语塞。

魏祥福道:“你别顾忌我的感受,我没别的意思,只想知道你的心思,就当我不是你老舅,你不必考虑这层关系,就考虑你与杜丽娜之间。”

陆一平思想片刻,点了点头,“我无时无刻地惦念她。我认为,她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人,是一个我痴迷不悟而眷恋的女人,是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女人。我承认,她会有家有夫有儿或女,即便这一辈子不能与她共处相爱,永远与我无缘,甚至于永无消息可知,我依然不会改变对她的永远的思念。”

魏祥福点头,“我想,会是这样的。大概这就是你俩的爱情吧!”

陆一平道:“或许,这是一个不理智的选择,但仅仅是因为你是我老舅,而她是您的情人,我选择了回避,但我想,爱上她,永远不是错误。”

魏祥福拍拍陆一平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至少不虚伪,光明磊落,坦诚以待,真实的才是陆一平。好女人不论在哪儿,总会有人在用不同的方式去爱着她。爱一个人,本身没有任何过错的,只是你如何去理解去对待了。”魏祥福转过头看向窗外,“可惜,我太自私了些。”

陆一平无心去想魏祥福的话中含义,有些遗憾地道:“现在我已经成家有了老婆,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中,记在心头,但愿她能有个很好的归宿。”

陆一平与魏祥福都陷入在一种思念与想往之中,感受着思念的痛苦和旧日的幸福。

沉默许久,许久。

魏祥福道:“一平,假如有一天你遇见杜丽娜,就说我说的,谢谢她曾对我的照顾,我一点不怪她爱上你,是我耽误了她的青春,替我说声对不起。”

陆一平感觉老舅有留遗嘱的意思,忙道:“老舅,咱俩一块去跟她说。”

魏祥福若有所悟,“我也许真的老了。我有一个感觉,钱挣得差不多了,也该去了。你说,谁不想多活几年呢?可是呵,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有一个预兆,恐怕等不到与杜丽娜见面的那一天便去见白静了。”

听着这话,陆一平认为老舅心中唯一至爱是白静,此时,才感受到魏祥福的内心世界是多么凄苦寂寥,有着绵绵之情无处着落的伤悲。在狂妄与傲气之后,是多么脆弱而幽怨的感情,一把抓住魏祥福的手,凄然泪下,“老舅,你会好起来的,你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魏祥福道:“一平,假如你有一天见着杜丽娜,如果她成家立业,大富大贵,你就啥也别说了,这是天意。如果她还孤独着,我有这个感觉,不管她是为了我,或者说就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善待她,别让她太孤独了。”

陆一平表示为难,望着魏祥福而没有表示。

魏祥福明白陆一平的心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老舅让你拆散这个家而去安慰杜丽娜,老舅太自私了。说来我已经对不起杜丽娜了,可是,当时我确实是太自私了。唉!现在已然如此,我又怎会让你拆散你现在这个家呢?你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若真是这个结果,那不是我希望的,你也不希望她这么做的。我希望你照顾她,不是可怜和同情她,应当用一种形式来安慰她。我知道她爱你,是没有杂念的实实在在的爱情,我只是希望她不似我这样,一辈子的深深眷恋,到头来连个着落都没有。我不赞成有情人必须终成眷属,只须心心相印,能在心爱的人最孤独的时侯,有个灵与肉的慰藉就足够了。”

陆一平明白魏祥福的意思,“我会善待杜丽娜的,至少不让她孤独。人这一辈子,难免后悔与遗憾,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无论怎样,杜丽娜会理解您的一番苦心的,我更理解您的心思的,你永远是我的老舅。”

魏祥福如释重负。“一平,我估摸着自己没几年挺头了。这一辈子,福也享了,罪也糟了,有家有业,有儿有女,可是想来想去,依然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挣了些钱,也让我分了。我觉着杜丽娜跟我一回,别亏了她,给了她五十万,但愿她能有所发展,就算什么也不干,也够她一辈子花销了。我和你老舅母做了一辈子夫妻,生了一儿一女,仍是那么陌生生的,不管怎样,风风雨雨,拉巴两个孩子也不容易,我还是决定给她们娘仨八十万块钱,过两天就给她们汇回来。你也听说过白静的事,我忘不了她,可她死的太早,这都是我孝心才造成的后果。我不怨父母,只怨我,她因我而死,我一辈子欠着她。没啥表示的,烧一车皮冥纸钱也花不着得不到,我就背着你老舅母他们,偷偷地把白静的双胞胎兄弟白远山、白远江给弄庆城来了,给他俩投了一百万元开了一个挺大的修理厂,让老白家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也算是我对白静的一点表示吧。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公司选在鹤城吗?就是为了拉巴一下鹤北县的白家,我与他们始终来往着。一平,我全都跟你说了吧,将来我真的没了那天,不论你舅母怎么叫唤撒欢,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告诉你妈,我给你姥爷、姥娘买的那楼房,将来老人老了的时侯,给最穷的二舅。我存在那的十万块钱,是给老人的养老钱,剩下的就给你大舅、二舅和你三舅家的魏性男丁吧。”

陆一平点头,止不住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魏祥福手上。

“你若念着你老舅的恩情,逢年过节,给我上坟头上烧两张纸,别忘了给白静烧上几张,就当她是你老舅母吧。魏柱扬言要把我立的那块牌子给拔了,我若是死了,恐怕那块牌子也保不住了。”魏祥福叹息着道。

陆一平道:“我不会让魏柱胡来的。”

魏祥福欣然一笑,“一平,我始终欣赏你的为人与个性,不希望你无所事事,努力吧。”魏祥福从床上拿出一个纸包。“这是伍仟元钱,就当是我给你结婚、生小孩时的贺喜钱。如果五年后我还活着,一定回庆城来找你,我想,到时杜丽娜也会来汇合的。我在冰城还有些钱,这两年再扑腾扑腾,挣个百十来万还不算太难,就算我死了,留下给你也够开个公司的了。我一直想开个集团公司,看来也只能是个奢望了,希望你将来能超越于我,开一个大大的集团公司,也不枉你老舅和杜丽娜教你一回。”

陆一平点头,“我会努力的。”

魏祥福伸出五个指头,“我这一辈子,在我心里头就是爹、妈、白静、你,还有杜丽娜。”

陆一平几乎泣不成声,隐隐地感觉着魏祥福精神状态几近崩溃,完全失去了旧日风采,或许真的等不到与杜丽娜相约十年后见面的那一天,大有风烛残年随时撒手人寰的架势。

第二天,魏祥福办出了院,没有回家,直接坐火车回冰城去了。

魏祥福的走,陆一平大凄,为其伤感。五十岁的人,为家拼搏了大半辈子,老来老来竟没了家,还要漂泊他乡,悲惨心情,可想而知。

魏祥福有其个人的生活态度,但这不是他的错。魏祥福没有获得爱情的完美,是父母嫌贫爱富和他愚孝的结果,他与冷雪梅婚姻的不幸,则是两人各有一半的责任。白静为他郁郁而终,深深地刺痛了魏祥福的心,与不喜欢的冷雪梅同床异梦,势必会有别扭的感觉,表现出来不自在或不愿意也不奇怪,然而,冷雪梅不仅不能同情魏祥福与白静,却当做俩人感情不睦的借口,恶语污辱白静,诋毁俩人的名誉,并用嫉妒和自私的行为挤对魏祥福,使魏祥福对家失去了耐心,最后采取了逃避的方式。

魏祥福此举或许不可取,或许不是个尽职的丈夫,但魏祥福对这个家确实是尽了责任,然冷雪梅并不这样想,她已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到了拉完磨杀驴吃的时侯了。翅膀硬了,不再需要魏祥福钱的支持也能吃香喝辣的了,便要将魏祥福扫地出门了。但是,贪婪的本性不变,仍惦记着魏祥福的钱,想榨干魏祥福最后一滴血。

魏祥福看到了这一点,伤心之余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为自己的美好愿望所铸成的人生大错体面地埋单。

魏祥福念着与冷雪梅曾经患难与共的时侯,最风光得意的时侯,完全可以一纸文书几万块钱打发了她,但却仍持着“糟糠之妻不下堂”之念,既便看出冷雪梅、魏柱、魏亚岚的真实意图,仍未抛家而去,还想用钱做为一种补偿,来平衡自己的心,力图问心无愧。而冷雪梅则做的正相反,脸面、感情、人性、理智、道德,已在无耻中不重要了,就是魏祥福死了,置家有道的金彩,也要贴在她脸上,而魏祥福则要背着一身骂名而去。

陆一平感叹老舅辉煌的一生竟落得如此结局,实觉人生恍然如梦,多少是非成败,若过往云烟,转头回去看看时,一切风流,来去匆匆,除了空空,还是空空。

魏祥福孓然而去冰城,惦念之心尚有个指望之地,而杜丽娜倩影何处,其踪难觅,此时的思念超过往昔,却是没有着落处。没见着老舅,想见老舅,以为会有杜丽娜的消息,而见了老舅,还是没有杜丽娜的消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有了五十万块钱,至少不会缺吃少穿。

陆一平坐在庆城火车站的大广场上,怅然若失,痴痴如醉,“蓝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是否能告诉我一声,杜丽娜在哪里呢?她过得好吗?不求见她一面,只求能捎去一点点的祝福也就够了。”

陆一平回到家中,顺手给了袁圆一千元钱,“拿去,不许乱花。”

袁圆见钱眼开,搂着陆一平亲了又亲。

袁圆花钱是非理智性的,见钱则光,无钱则要,给多少花多少,从不考虑积攒的问题。钱少时出手则利索,眨眼间两手光光,钱多时则盘算如何花销着痛快开心。

一平母给袁圆做个定义:“二百块钱的小店满张罗,受穷不等天亮。”

陆一平找见迟丽丽,塞给她二百元钱,叮嘱她千万把钱放好,别让乔伯万发现了,自己偷着买些水果之类的营养品补补身子。

由于陆一平的干预,乔伯万不经常打骂迟丽丽了,往往是洒醉时才巴掌撇子地打上两下,但就是骂,啥话花花骂啥话,迟丽丽就是听着就行。

迟丽丽在陆一平的一再劝告下,也已想开并多了心眼,尽量装着笑,哄着乔伯万与陈红。

以前,乔伯万一打她,她则不吱声地挺着,梗着头,乔伯万越打越来气,受的皮肉之苦则重。现在一见乔伯万欲打她,忙乞求求饶,直说给她改过的机会,乔伯万也就象征性地打吧两下。

迟丽丽吃到了甜头,做得更好,少挨不少揍。精神上放松,心情上随之不再压抑,时不当地用陆一平给的钱偷买些水果之类的东西拉拉谗,填一填桌上吃不饱的肚子,瘦弱的体格有了明显的改善,看着脸上有肉并泛起红晕来。

看着迟丽丽精神面貌大有起色,陆一平心中稍有欣慰,趁着迟丽丽高兴,对迟丽丽道:“下决心离婚吧。”

迟丽丽不吭声,沉默了好一阵,摇摇头,“为了孩子,还是先把这个打算向后靠一靠吧,乔伯万现在对我比以前强多了。不管怎样,这还是一个家呀!”

陆一平见迟丽丽不想失去孩子和家,不再深劝,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也不强求迟丽丽非按自己想法去做,告诉迟丽丽,自己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常来看她,若有什么事,去饭店或家中找自己,然后心头沉重地回家。

迟丽丽恋恋不舍地送走陆一平。

迟丽丽想听陆一平的话,想立马离开这痛苦的家,而一旦离开这个家,或许会更难,不是失去婚姻、孩子、家那么简单,不管你有多么大的痛苦和不幸的经历,离婚的女人,总是受到非议与不公平的待遇,甚至不如“坐台小姐”的地位,如一只丧家之犬,处处受白眼。

陆一平是个男人,自然不能理解离异女人的难处,或许他的一往无前的精神有时过于超脱,即便不是超脱,也是带有理想化色彩。

过好就过,过不好就散,人人说着容易,两片嘴唇一张,便把话说得“嘎嘎”山响,而一旦实际做起来了,则如逼其吃屎般难,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即是现行政策并不能有效地保护离婚妇女,当今社会上仍旧低看离婚妇女,礼教上还在丑化离婚妇女,家庭上排斥离婚妇女,常常见到有些饱读诗书的学者和一些所谓的正经过日子的人,还有一些鼓吹道德的人士,不屑地道:“哼!怎么说也还是个离婚匠子!”

有些男人、女人自以为是个清高之人,挑剔并批判着离婚女人。在中国的伟大而优良的传统中,离婚的女人,管你什么原因,反正你是离婚了,都是应当受到批判的、谴责的,似乎离婚就是罪过。他们以其不朽的礼教精神,在歌颂女人的美德中,限制妇女的一切所做所为,摧残了无数妇女的精神、心灵与肉体,只要妇女痛苦而忍受着,而让男人在一旁笑着并做着禽兽的行为,这才足以证明中国女人坚忍的传统美德。大概这就是某些大圣人所鼓吹的礼教度人度事的一点内容吧。我们现在不仅在继承着,并发扬光大着,剥开几个大圣人的丑恶嘴脸,翻开他们心灵上的真正的东西瞧瞧,便会发现一点,他们歧视妇女已到令人发指地步,而据史料讲,某个大圣人就是趴在妓女身上无耻地鼓吹道德!简单的唯物论,竟让现代人捧若神明,不知是中国人的悲哀,还是中国文化的悲哀,再或是中国文明的悲哀,一股儒酸之气冲天,直熏得大多数中国人迷迷忽忽而浑浑噩噩,放着灿烂的阳光不去享受温暖与光明,却偏要去欣赏那清幽的月亮,反说月亮比太阳还要明艳,却硬是死不承认是太阳把月亮照亮的。

中国人有时侯就这么有个性,对傲拔的青松嗤之以鼻,却对一株弯勃子树而大加赞赏,真的不知道是树在病态,还是人在病态!心头上扎一把刀,却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欣赏刀的锋利,面对着滴滴流血,却自以为荣的大声赞叹:“瞧,多么新鲜而殷红的血啊!这可是我的血啊!多亏了这把刀,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这血会这么红啊!”

因此,大多数中国式的离婚显得悲壮,甚至惨不忍睹。

迟丽丽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考虑这些呢!现在是难,离婚一样难,现在悲惨,或许离了婚后会更悲惨。另外一点,中国无论是法律还是社会,对离婚妇女的保护是相当相当落后的,来自婚后的前夫的骚扰与迫害,甚至是恶意的残害,保护不利,造成了许多人为的悲剧,迟丽丽有些怕。

陆一平的私储花的已差不多,若不是史俊英给了两仟元钱,平常一平母结完帐后的零头顺便给陆一平些,说不准早已没的花了。当然,饭店的收入是可观的,但那是整钱,没啥正事大事是不会轻易动的。

陆一平向存折里添了三仟元钱,准备舍手时急用。陆一平感觉出袁圆是个黑洞,心里产生防备将来困窘和背袁圆留点后手的意思,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心理,就是直观地有了这个感觉。

光阴似箭,袁圆已到预产期,肚子有些丝丝拉拉的疼,袁圆大喊要生孩子。

陆青青与周海洋一意推谏大元企业总公司医院,说是接产水平庆城有名,并且是市级最佳称号的医院。

听人劝,吃饱饭,陆一平把袁圆送到了大元总公司大元医院。

大元医院属于企业医院,虽有市级最佳称号,因其医院规模委实有限,就诊的多,住院的并不多。

袁圆住到妇产病房时,四张床空空无一个产妇。

护士一边给袁圆换新被衬和床单,一边告诉陆一平,“这都一星期没接生了,你们要是不来,妇产科的三个大夫可轻闲死了。”

陆一平高兴人少,晚上可以有空床睡觉,照顾袁圆方便些,不用挤在一个床上了。

三个妇产大夫对袁圆轮班守护,看那架势,真想一试伸手,别把医术给荒废了。

袁圆闹了两天病后,竟然又消停起来,六天没动静,把三个大夫等得不耐烦,直说袁圆把日期算错了。

下午,妇产科主任林晓媛对陆一平道:“你媳妇可真矫情,可急死我了。据我估计,还得等上两天,但也不排除突然闹病生产的可能。这样吧,你们下午五点的时侯,咱们再查一下,根据你媳妇的感觉,咱们沟通一下,看看是否需要留个值班的,这两天我们三个人熬的人困马乏了。”

陆一平通情达理,爽快地答应。

几天医院食堂的饭菜,让袁圆十分脑火。中午的饭菜根本没动筷,说是恶心。下午三点的时侯,直嚷着肚子饿,非要吃“红烧排骨”。

陆一平心中不愿意,但看着袁圆的大肚子,不愿与其为吃个“红烧排骨”而不快,领着袁圆到了离医院挺远的一家餐馆。

在餐馆里,竟与岳景波、白雪不期而遇。

岳景波与白雪精神饱满,见了陆一平,自有与众不同的欢喜与热情。岳景波一定要做东,陆一平当仁不让,俩人争来抢去。

岳景波现在工作舒心,家庭顺心,与白雪感情越来越好,并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由白雪母亲看护着。没什么太大的负担,经济上较宽裕,比庆塑总厂时心气顺得多,岳景波已完全摆脱了凌花的影响,当然,这与白雪的谅解与宽容有关,从不血口岳景波这个那个,仅做为一种玩笑当做俩口子之间的调情事由,浪漫多了一些,感情则上去了,比之结婚前愈加恩爱了。

岳景波坚持要请陆一平,说是给袁圆贺喜之目的,陆一平只好答应。

陆一平不喜欢铺张,想简单而聚,这是私人聚会的正常心理,不管主人怎么想,客人得有一个眉眼高低。

袁圆则不然,连点四道自己喜欢的大菜,令陆一平眉头皱起,“咱们就四个人,吃不了的,再说,要荤素搭配。”

袁圆似逞赛似的,“不行,我愿吃嘛!岳哥,嫂子,你们不心疼吧!”

白雪这人比较矫情,但结婚后改变许多。主要是婚姻和谐,夫妻恩爱,孩子无忧,收入又高,心态自然平和,笑着道:“一平,你别这么横拦竖阻的,袁圆愿意吃,就让她随便点,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若是在乎这点钱,那还说什么友谊呢!”

岳景波对女人就是百分百呵护,见白雪表态,忙道:“一平,你这是啥意思呢?其实,当哥的总觉愧对于你,早想找个机会大聚一把了。今天高兴,咱就尽心着乐呵。弟妹,想吃啥随便点。”

袁圆真不客气,又点了一个“清炒虾仁”和一个“软炸里脊”,顺便又要两听“可口可乐”。

陆一平脸色铁青,不是好色,见白雪、岳景波真诚实意,仍鼓动袁圆点菜,不好再添什么话,唯有心里骂道:“没身份的玩意,让我丢人现眼,我陆一平从没在人前丢如此大的脸!”

酒还是要喝的。酒过三巡,不愉快减了许多,陆一平的话多起来,俩人谈起凌花之事不胜感慨。

白雪冲陆一平道:“我可是捡了凌花的漏哇!知道吗,你哥现在还对凌花恋恋不舍呢!”

岳景波不好意思,脸窘通红,“净胡说,咱俩孩子都有了,我还想着人家干嘛!”

白雪格格笑起来,“我哪知道你是想人家干嘛,梦里还喊凌花名字,手上乱抓乱摸的,还不住吧搭嘴,你问你哥这是干嘛呢!”

都是过来人,其实只是开些荤些的玩笑,以增加气氛,大家一般都是点到为止,这样的笑话才会产生让人无限想象的魅力。

陆一平冲岳景波问:“哥,你干啥呢?”

岳景波脸上窘得慌,表情甜意毕现,嘴上道:“谁知道呢,反正你嫂子捞着实惠了”。

三个人都无邪地笑起来。

袁圆一直在忙着吃,对三个人的说话并不上心,见三人笑成一团,顺着话音问白雪:“你捞着啥实惠了?那能有啥实惠呢?”

一句话倒真把白雪闹了个大红脸,岳景波也有些尴尬。

这类笑话一旦被戳穿了底,就变得俗了,甚至说直接联系到了性行为,把雅趣冲走了。

袁圆见如此,也感觉出自己有些失口,把本来很雅的笑话给变俗了,自作聪明地解嘲道:“喔,就那事呀,我知道了。”

陆一平脸上发烧火烫,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只好打个哈哈与岳景波喝酒。

白雪见陆一平对袁圆有说不出来的反感,品出陆一平对这个袁圆有许多不满意之处,自己不明就里,也不便说什么,但她心里认为,陆一平娶了袁圆,是陆一平的失误,论漂亮不如凌花,论温柔不如易秀枝,论为人处事,当说是与陆一平背道而驰。她不明白陆一平为什么娶了袁圆,又是在什么背景下娶的袁圆,从陆一平厌恶的眼光里可以肯定一点,陆一平后悔娶了袁圆,但是,又显得那么的无奈,不如意也罢,不快乐也罢,还看不出陆一平有抛弃袁圆的意思,是在将就袁圆而维持着俩人的婚姻。唉!好汉无好妻,懒汉捧花枝,婚姻这事真是没场说理去,眼见易秀枝与陆一平是美满的一对,却棒打鸳鸯,凌花与陆一平也应当是一对佳配,却就是没缘份,却平端地弄出个袁圆来,以陆一平的脾气秉性,能将就袁圆多长时间真的不好说。

岳景波看着袁圆吃相,心有一种忧虑。陆一平怎么娶了这么个谗嘴而不讲身份的媳妇?看长相也还不错,但这一表现,实在拿不出手,有失陆一平往日大名的尊严,损毁陆一平的名声。聪明一世的陆一平,怎么会一时糊涂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是不是当时光顾着与这个女人睡觉的事而失了心智,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陆一平望着袁圆,后悔大于怨恨。马小红说她不奸,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袁圆在智商方面确实有些毛病。陆一平不愿意推卸责任,向来自我反省而承担全部责任。“不是袁圆不奸,是自己不奸。”

陆一平自信自己看人较准的,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也许以前的英名,将会损毁在袁圆的手里!陆一平悔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肉感心理,终致今天如此地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事已至此,又怨得着谁呢?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走到哪站算哪站吧!

陆一平的反省,固然有其个人意识局限的一面,但据实而言,陆一平娶袁圆不是偶然的结果,这当中有巧合促成的必然结果。陆一平从没细心过袁圆,对其本人品性,应说是陌生的。仅仅是凭几个照面或大不了的场合应付的话而定论一个人,是不现实的,仅仅是陆一平的自信罢了。与袁圆决定结婚时,当时为了与金枝较劲的因素不应排除,但其对肉感享受之心的心态,直接影响了陆一平当时的谨慎,杜丽娜、马小红、史俊英、谭丽、谭凤的相继离去,同时也有易秀枝的突然失去,导致了思维上的混乱,自以为看破了红尘,产生了随意应付将就的心理,并且,精神上的沮丧而想用家、婚姻、性来摆脱。

袁圆的殷勤,不管是不是目的性的,让陆一平产生了利用心理,而后袁圆的私奔跟随的做法,没有从更深处的角度上分析,粗略地做为一种侥幸意识中的执着真诚,造成陆一平全面的感情防线崩溃,袁圆乘虚而入就不足为怪了。

当生米已煮成熟饭后,在一起生活着了,袁圆的硬伤逐渐显露,后悔已来不及了。

陆一平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产生任何想法都正常,既然正常,终要考虑这是一个家,这是一段婚姻,现在袁圆生产在即,说什么都是枉然,就算是不如意,依照现行法律,孩子不满一周岁,没有特殊理由也是不能离婚的,而且陆一平也在想,离婚有意义吗?还没到离婚这个地步吧?袁圆不好,但自己又好到哪里呢?为了一个魏则碧,就强迫袁圆与之不来往,就算袁圆小气,没度量,善于嫉妒,爱玩个性惩罚,但自己若是主动央求,哄她一笑,趁她高兴多沟通一下,不就和谐了吗?俩人就这么软对抗着,结果现在越来越分心,距离越拉越远。人非完人,熟能无过,但愿有了孩子后俩人心情会平静一下,能够体谅一下当然是好,不体谅就将就过吧。大多数人家不就是打打闹闹、疙疙瘩瘩过着日子的嘛!

陆一平的表情逃不出岳景波的眼睛,劝道:“一平,你得多关心一下袁圆呐!”

陆一平苦笑了一下,“我觉着对她的关心够多的了。”

陆一平与岳景波、白雪分手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扶着心满意足的袁圆回到大元医院。

按照林晓媛大夫的约定,陆一平应当与她沟通一下,因袁圆贪吃的耽误,下午五点的时侯,陆一平忘了这事,没有来与林晓媛沟通。

林晓媛以为没事也就照常下班回家去了。临行,一再叮嘱值班护士吕玉萍,若是产妇有什么情况,马上去找她,她随叫随到。林哓媛家就住在大元医院附近的平房家属区,离医院四百多米远。

吕玉萍认为没什么事可发生,况且以为陆一平与袁圆回家去了,没当回事,爽快地答应了。堪堪已到晚上八点,这俩人竟回到住院部。

吕玉萍没给个好脸子,“你俩咋才回来?林大夫不知咋回事,也没安排个接产大夫值班,出啥事你们自个兜着。”

陆一平瞟了吕玉萍一眼,想与吕玉萍争个理表,一想自己确有些责任,都是袁圆嘴谗所致,没有吱声,与袁圆回了病房。

袁圆半躺在病床上,心满意足,洋洋得意。

陆一平越看越气,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缺心眼呵?”

袁圆翻了一下眼珠,“你才缺心眼呢!人家花钱的都没在意,你装什么卵子!”

陆一平一拍床铺,“你以为那钱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我与人下过那么多饭店,没见过你这么没身份的,理解不了。”

袁圆轻哼了一声:“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没见过你这么败类的娘们!”陆一平眉一皱,叹息道:“唉呀!跟你结婚,肠子都悔青了。”

袁圆一本正经地道:“后悔了?再后悔也晚了,谁让你娶我了。现在孩子又要来了,再后悔能怎么样呢?气死你,我就是让你一辈子不得好!”袁圆摆出气势人的样子,小脑袋梗着,嘴撇着,做着得意相。

陆一平望着袁圆,有种心如刀绞般的难受,竟想扑上去痛打一顿才解心头之恨,“腾”地下坐起来,喘了两口粗气,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复躺在床上的被子上,大口大口地吸烟吐雾。

袁圆见陆一平颓唐沮丧且气滞难出,高兴地哼起歌儿,捧着一本琼瑶的小说读起来。

陆一平昏昏沉沉,忽听袁圆招唤起来,“陆一平,我肚子疼,你过来给我揉揉。”

陆一平没搭理她,只是翻过身去。

袁圆又喊:“我疼得历害了,八成要生吧。”

陆一平懒懒地坐起来,穿上皮鞋,走过来,见袁圆一副痛苦状,呲牙咧嘴,不似装出来的,披上外套,“你忍一下吧,我找护士来看一下。”

陆一平出了病房,来到护士站。吕玉萍正和三十多岁瘦高挑的外科卢大夫看着录相。

吕玉萍给袁圆检查了一下,认为只是阵痛,过会疼的历害时再找她。

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袁圆剧痛又起,汗水从脸上额头上直滚下来,陆一平忙又把吕玉萍叫来。

吕玉萍看了一下袁圆下身,有些渗红,对陆一平道:“你媳妇要生了,得去找林大夫或者接生的大夫来。”

陆一平问:“上哪找林大夫她们呢?”

吕玉萍淡淡地道:“就在西边那片家属区,你去找吧。”吕玉萍用手指了指西边。“就那边。”

陆一平知道那片家属区,比较乱,东接西建,没栋没趟,又是大半夜,无疑于苍蝇乱撞,冲吕玉萍道,“你知道林大夫家,那你去找林大夫来,这不快吗。”

吕玉萍一听就翻脸了,“我可不去,这大半夜的,黑咕隆冬,多害怕呀!”

“那给她家打个电话吧。”陆一平出主意道。

“她家要是有电话说啥了,能用你去找吗?”吕玉萍有些不高兴地道。

陆一平道:“那咱俩一块去找。”

吕玉萍冷冷的说道:“那你媳妇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得有人侍侯,不能离人了,出了事,谁也兜不起。哎,你去求求卢大夫,她和林大夫可熟悉了,一找一个准,还快。”

陆一平忙来到护士站,求卢大夫去给找一下林大夫。

卢大夫正看在高兴处,不想去,“我不是妇产值班的,管不着这段,你自个去吧。”

陆一平百般求卢大夫走一趟,卢大夫不仅不去,反倒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这不都怨你们自个吗?若是你们告诉一声回来,林大夫能不安排个值班的吗?自己解决吧。”

吕玉萍插话道:“出了事想起我们来了,你们能找就找,找不来我们也没办法。卢大夫管不着这段,我也无能为力。快去看看你媳妇吧。”坐到椅子上与吴大夫看起录相。

陆一平跑回病房,见袁圆下身已流出血来,忙又跑回护士站。

卢大夫与吕玉萍不吱声,不表态,就是看录相,偶尔还议论几句。

陆一平望着俩人有两三分钟,回了病房。

袁圆痛得已下了床,蹲在地上直“唉唷”,抓住陆一平,“快去找林大夫,我要生了,给他们点钱吧。”

陆一平见袁圆痛苦状,一股冲天怒火直冲顶门,把袁圆扶到床上,撕开一卷卫生纸放到袁圆腿股间道:“你再挺上几分钟,林大夫一会就来了。”

陆一平叨着香烟似没事地坐到护士站看着录相。

卢大夫瞟了一眼陆一平,看了一眼吕玉萍。

吕玉萍有些奇怪,问陆一平:“你媳妇还疼吗?怎么样了?”

陆一平吐了一个烟圈,一副悠闲的样子道:“生孩子能不疼吗?谁知怎么样了,她自己在那生呢!”

吕玉萍不觉“啊”了一声,站了起来,有些不相信地望着陆一平,“那会出人命的啊!”

陆一平一字一句地道:“那又怎样呢?孩子死了再生,媳妇死了再找,反正也是这样了,就凭命由天吧。我只在这来等消息,如果当中死一个,你俩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吕玉萍与卢大夫立现惶恐。他俩有些没底了。媳妇都那样了,仍无事一样,想必此人心硬的很,谁知是真是假。一旦出了人命,让这种人缠磨上,终究不是轻而易举摆脱了的,谁知他会做出啥事来?一辈子担惊受怕。再说,自己是值班大夫、护士,出了人命,终难脱干系。

卢大夫站起来,“兄弟,别把话说死了,这样吧,我去找林大夫,你和小吕去处理一下你媳妇。”

陆一平冷冷地说:“你看着办吧。”

陆一平转身回了病房,吕玉萍忙跟陆一平来到病房,把袁圆弄进产房。

一会功夫,林晓媛气喘吁吁地赶来,紧张地消毒后检查了一下道:“小陆哇,你可真幸运,这都开拳了,再晚一会就得出事。万一出个好歹的,大家都不好。”

陆一平看了一眼卢大夫,“谢谢你,卢大夫。”

卢大夫直说惭愧而去。

林晓媛看着吕玉萍,严肃地道:“我不是叮嘱过你吗,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这不是良心的问题,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亏你还是个‘三、八’红旗手呢!”

吕玉萍被林晓媛说得脸上青一会,白一会,冲陆一平道:“对不起,其实我只是害怕而已。”

陆一平知道林晓媛来了已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笑道:“无所谓,过去就算了。”

凌晨一时,婴儿呱呱坠地,一声声的啼叫,今陆一平惊喜不已。

林晓媛告诉陆一平,“是个男孩。小陆,你当爸爸了。”

陆一平望着刚出生的小孩,心中一种荣耀感和得意感油然而生。“光阴真不抗混呵,已是人父矣!”

林晓媛给孩子过完称后填写出生证明,问道:“有名字吗?”

陆一平从来没有与袁圆商量过给孩子取名的事,想了一想,道:“叫陆艰吧。这孩子,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出生的,真是命大,让她记住这艰难的一天吧。”陆一平坐到床边,“唉!多么艰难的一天,而将来,又是多么艰难的一生啊!”

林晓媛笑着道:“你倒真会联想,生活是艰难的,但总得活下去。不过,艰字多少让人感觉别扭,何不改为坚强的坚,让他活得更坚强些呢。”

陆一平一拍床头,“好名字!就这么定了,林大夫,您写上吧,就叫陆坚了。”

袁圆在一旁有气无力地道:“陆坚,陆坚,就这么地吧,叫啥都一样。”

陆一平看看袁圆,“就怕他不坚强,将来是个无所事事的松包熊货!”

林晓媛把出生证明交给陆一平:“看得出来,你对这个孩子是有相当指望的。”

陆一平笑着道:“望子成龙,这是每个父母的心愿,但也得承认一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他的造化吧。”

林晓媛笑着道:“指正错不了,看这福相,就知道将来会有所做为的。小陆,借我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