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叶蓁蓁感觉这是人生中最长的一个一月。
这个月她在和合早出晚归，主要的日程安排就是开会，有时候一天能开八个。
这些会她开不开，对公司来说，可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因为罗西不给她批入职的一应手续，直接就导致了叶蓁蓁虽然人在公司呆着，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回报和待遇，没有任何权限，当然更不存在团队和下属什么的，基本上她就是一个在事实意义上被流放的边缘人，连打印个文件都得大费周章。
叶蓁蓁倒是沉的住气，天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三天两头去高佳妮那里说说自己的情况，一般来说都选择报喜不报忧，因为这个时候报忧，第一早了一点儿，第二明摆着就是逼高佳妮自己下场，从心理上到生理上都会对高佳妮造成刺激，她打心眼里不乐意。
要说这是阿q精神，真不算离谱，但蓁蓁确实也没觉得自己花在和合的时间是纯粹的浪费，一天到晚开会虽然烦，但赶在岁末，承上启下的事务特别多，刚好方便了她用最快的时间去跟进公司的整体业务，其次呢，那些对她来说利益相关的关键人士们都是些什么情况，在她心里就越来越成型了。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唐洛，这位少爷的特点非常鲜明，不爱理人的时候是真不爱理人，要是哪一天他决定要呆在家里或者办公室里不动，或者干脆就是上什么地方玩自己的去，那九头牛都不要想要动摇他。
叶蓁蓁亲眼看见他和罗西和自己亲爹，还有其他高层对着杠，根本不顾忌谁的面子，全是小事儿，不想开什么会啦，不想和某个人单独谈话啦，不想去什么地方应酬啦，软硬都不吃，那会儿给他拍张照的话，就是一个现成的表情包，下面配几个大字：少跟老子来这套。
你说他这不干那不干的，是有什么正经事吗？真没有。
大部分时候旷工都是为了玩手机游戏，要么飙车去了，家里那辆法拉利他开着好像还挺喜欢，还会上班上到一般跑了，去附近一家私人健身工作室跟教练打拳，那家教练工作室和普通妖艳贱货不一样，走的是高端专业路线，据说很多明星如果接了需要秀肌肉，秀身段的戏，就会提前几个月去这间工作室报道，痛练几个月，必有所成，因此享有盛名。
唐洛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反正接连去了好几天，后来不去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教拳击的教练非要把钱退给他说求别来了，学费不够交医药费的，叶蓁蓁当场就喷了，还追加一句评价：“小唐总你就吹吧”。
但有一点好，他对公司那些层级低的员工反而客气，人家听着叶蓁蓁进进出出叫他小唐总，全都学会了，有时候电梯里走廊上遇到唐洛，也恭恭敬敬依样画葫芦这么来一句。
他内心可能翻白眼都翻到了隔壁墙上，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的答应，有时候还停下来跟人家说一两句话，问问你是哪个部门的，你平常做什么，来和合多久了，诸如此类的，态度很绅士。
更绝的是，他真的超尊重跟叶蓁蓁的协议，周一二这两天，百分之百，一早就来，逢会必开，尽管绝大部分会议上都是干坐着，一脸既没头脑也不高兴，但人至少去了。
至于周三怎么安排，基本就看他那天早上的运气，唐公子真的会专程来跟叶蓁蓁剪刀石头布，赢了他就走了，输了就认命地留下来，面无表情在各种会议上多扮一天吉祥物，这是把和合当啥？当娱乐场啊！！
叶蓁蓁起初很天真，她认为自己既然跟他有协议，那想必行为模式也能一样，周四周五休息一下什么的，尽可能避开罗西的嘴脸。
结果苏桐提醒她，你的目标不是活下去吗？那每周旷工两天这个把柄可不小，可以不搭理你，但随时可以修理你，开你都没脾气啊。
叶蓁蓁还嘴硬呢：“高姐罩我！！开就开呗。”想了想更生气了：“老子都没正式入职，开什么除！”
苏桐摇头：“那怎么办？让高姐为了你旷工的事儿跟人家拍桌子？不给她旷工我就削你们？这样好不好。”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叶蓁蓁在家里沙发上呆着呢，听完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孩，或者即将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眼睛望着地上，嘀咕：“不好。”
苏桐过去捏她脸：“所以唐洛开会，你也得开会，他不开会，你也得开会，知道吗？叶总，打起精神来。”
叶蓁蓁没奈何，只好耍赖：“没有精神。”伸出手来：“老公给一点。”
苏桐赶紧亲亲抱抱举高高，从沙发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到了床上，叶蓁蓁脸带红晕抱着爱人，喘息平复下来之后就很满意：“好，有一点精神了。”
苏桐拍胸膛：“随时随地，存量管够，服务至上，包君满意。”
除了不要被人拿住话柄，叶蓁蓁必须天天上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唐洛真的什么都不懂，哪怕周一二三是他亲自去开会，出来也照样不懂，大少爷言出必行，说不问其他人就不问其他人，紧盯着叶蓁蓁不放，她本来好好一个做贼的，变成了审贼的，哭笑不得啊同志们，责任还沉甸甸的。
她倒没奢望三下五除二把唐洛给整出息了，叶小姐没有激进到把这个想法放进任务列表，如果说她真的有一个任务列表的话，排名前十的任务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对高佳妮有所交代。
去和合上班之前，高佳妮跟她谈过自己和唐在云之间的协议，协议的关键就在于，一旦她和唐在云的部分让渡给唐洛，他就拥有超过70%的公司股份，以及相配套的管理权。
现在呢，股份还没正式转让，他自己懒懒散散的，又有唐在云，特别是罗西还在节制他的权力范围，所以根本看不出啥要他决策的，但万一少爷哪根筋抽抽，突然就来劲儿了呢？
一个公司的日常运转，就像一条大河，如果一直以来水利系统合理，设施有用，河道治理得当的话，不管突然之间换谁来监管这条河，水流一开始都不会受到影响，按照惯性奔腾不息。
如果换的这个人如果非常强势，那可能会很快，或一段时间之后就发力，突然改变河流的方向，比如说在公司的重大事项上做出大改，或在河中间硬建一座大坝，蓄水或断流，比如将以前的重点放弃或全盘停顿。
这样的强势管理往往会带来冰火两重天的结果，要么是一飞冲天，要么是急转直下，总之在短时间内，风险会非常突出
如果来的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大家爱干嘛干嘛，该干嘛干嘛呢，其实也一样，往好里说，说不定无为而治，休养生息，让项目自然进行下去，一样会有很好的结果，往坏里说呢，也可能人心涣散，管理不善，导致公司日渐衰败。
两种风格没有必然的好坏，速度则有区别，前者如暴烈山火，很快可见端倪，而后者像滴水穿石，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见症状。
但这两种情况其实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个人，比如说唐洛吧，毛都不懂，手握大权，他一开始啥都不先管，大家乐得轻松，突然心血来潮管起来了，而且啥都要管，那大家就只能抱着一起死了。
那怎么办呢？就能干什么干什么了，逮到什么来什么呗，目前来看，她的作用主要是在每次开会之前，给需要提前了解情况的洛少预习，以及开会之后，给需要解释的洛少复习，如果会议和会议之间有关联，还要整理思路一览表，万一遇到唐在云非要儿子发言，那叶蓁蓁还得给他打小抄！整理好笔记逼他带到会场上去，这种情况下唐洛都有种根本提前不看，到点了翻开笔记本直接开读，真的干得出来！
这像啥？这就像是天天活在期末考试的世界里，关键是学生压根不争气，还回回考他妈不及格啊。
这么坚持到过年前，有一天叶蓁蓁在唐洛办公室撞墙。
是真的撞墙。
穿着a字小黑裙，小坡跟浅口高跟鞋，领口别个小白金胸针，脸也干干净净的。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个优雅干练高级白领的形象。
但她现在就站在唐洛办公室的南墙面前，脑袋在墙面上一下一下瞌。
非常不白领，不优雅，不干练，极其违和。
全是给唐洛气的。给他讲预算制度，讲了一礼拜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没上心。
不上心就不上心吧，实在蠢得没办法叶蓁蓁也认了，结果他其实聪明极了，愿意听一耳朵的时候马上又听得进去，然后就抓住一点胡搅蛮缠，纠缠细节死不放手，比如说为什么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相比，市场费用多花了那么多钱，有没有算过转换率，然后那么钱既然都要花出去，为什么不自己成立一家营销公司来内部消化。
叶蓁蓁也没有那么精通，但架势不能旁落，所以气壮山河地反问他：开公司养人运营的成本高还是业务外包的成本高？世界是平的，以及属于细分领域的，你知不知道专业溢价？你看不看书？？能不能不要抓大放小。
唐洛一边看手机一边听她咆哮，然后说：“再说一遍，你刚说啥来着，世界是平的，为啥成平的了？”
叶蓁蓁总算明白了高佳妮当时教她的那个感受了。
不撞墙怎么办？你就说不撞墙怎么办吧。
唐洛就在旁边欣赏她抓狂的样子，突然说：“我知道我妈为什么让你来了。”
叶蓁蓁脑袋抵住墙壁有气无力地问：“因为换个人会打死你吗？”
唐洛说：“不是，没几个人打得过我，我是觉得，换个人可能不会这么执着，天天的说我有多蠢。”
叶蓁蓁嚎叫：“大少爷谢谢你，你总算明白过来我天天在说你蠢了啊。”
唐洛一点不生气，甚至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怪欣赏这个的：“你就这点跟我妈妈像。”
叶蓁蓁和唐洛关系融洽，这对高佳妮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当时看中的确实是叶蓁蓁天然的亲和力，但行的也仍然是一招无可奈何的险棋，可万万没料到能这么顺利。
她印象中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与人疏离，高傲得难以亲近，又跟他父亲一样，注意力与兴趣都极易变动不居，这两种特质只有一种，已经够叫人难对付了，更何况交融在一个人身上。
叶蓁蓁听到她对唐洛的这个评价，表示同意，但也没觉得这算什么挑战：“忽冷忽热，喜怒无常嘛，那不就是幼儿园大班小孩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倒是那些一根筋的最麻烦，说也说不动，打也打不得。”
她忽然噗嗤一笑：“洛少吧，不听话我就不给他打小抄呗，再过分了就往林阿姨做的饭里放泻药呗，看他还跟我倔不。”
高佳妮微笑着看她，听着蓁蓁叽叽喳喳的说和合这个那个，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她忽然心里感到了一点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