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师傅对大春的教导，在大春十几岁的生命里，像是一座灯塔。大春想到了爷爷，爷爷给他的是温情和本事，吴师傅交给他的是活下去，和做人的方向。

他和吴师傅一左一右，每人负责一口木箱，二人手里拿着漆刮，开始给箱子做木胎。吴师傅做一道工序，大春跟在后头做一道工序，因为本身就是好木头，所以胎做的也顺手。

随后是做底，用刮刀在木胎上抹一层薄薄的漆灰，刮平之后，等待晾干。随后用水砂布和一块磨石把木胎打磨的平整随后继续晾干，直到把木胎做的光滑平整。

接下来是涂漆，大春和吴师傅两人，拿着刷子在木胎的面上图上底漆，吴师傅怕影响品相，就用极小的声音叮嘱大春，这底漆最考验手法，千万不能手抖涂得不均匀，底漆是一个漆画的关键组成部分，如果涂得不匀，整个漆画就砸了一半。

底漆至少要上三遍，才能做清漆。过去的人讲究一个好事成双，所以成婚和做寿一般情况要走四遍底漆，而寿材或者其他可以做五或三。

但是，吴师傅又说，这个年代物料都短缺，许多会漆画的匠人都能省则省，有的一遍过。这也是漆画慢慢没落的根本原因。缺工短料，最后做出的成品主顾大多不满意，口碑也就慢慢变差了。

大春停下手上的活，走到水缸旁边，用水舀瞥了瞥水面，盛了一瓢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屋里的温度有些高，干活久了，不免觉得口干。

吴师傅也停下手里的活，等到大春喝饱了水回来，才又开始教大春下一个工序。大春知道，前面的活都是打底，现在要做的才是装面。

大春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喝水，吴师傅也停下手里的活，吴师傅告诉他，这箱子是嫁妆，讲究一个成双成对，所以，祖上传下来的老令也要遵循。

所谓成双成对，就是二人同时制作，你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取一个夫唱妇随的寓意。既然是借个好寓意，那提前一个工序都不成。

大春点头明朗，原来看似简单的一对婚箱都有这么大的讲究，自己还真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随后的就是勾画稿，这一点吴师傅到不担心，因为大春的画稿他见过，每一幅画稿都在追求精益求精，大春人长得精壮，心思细，对于细微处的处理也要求尽善尽美。

他拿着自己的毛笔粘上白颜料开始勾出画稿，大春这段时间练习的倒是有模有样，跟着吴师傅的动作，同时开始同时结束，吴师傅上眼一瞧，这孩子，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一旁的年轻人做的精细，全然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涩学徒。吴师傅加紧了手上的活，对大春说道：“大春，接着是漆画的关键部分，看好了。”

大春不敢怠慢，眼睛跟着吴师傅的手，只见他刀法娴熟，刻出来的线条全部深浅一致。吴师傅轻轻看了一眼大春，又道：

“雕刻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深度要一致，不能跑刀，千万不可以刻错，如过刻错的话，前功尽弃。咱们的木料，底漆全都白做了。所以说，漆画所有的步骤都是必要的，都是要精益求精的。”

大春拿着刻刀的手有些微微出汗，但是考验他的这一步，他万万不想出错，他看着用白笔勾的画深深呼吸，把紧张的情绪放松。

手上缓缓用力，刻刀在手上逐渐越用越顺。外边天擦黑的时候，一对箱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上边的漆画已经开始有模有样了。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嵌填，什么叫做嵌填？就是用漆浆调好糊状的漆料，再拿小刮刀一点点嵌入刻好的凹槽里面，最后抹平晾干。

这一步最关键的是不要把漆料抹的凹凸不平，力道也要均匀，不能囫囵吞枣贪图速度。切记不要功亏一篑。

这些都做好了，大春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师傅，你看我这咋样？”吴师傅嘴上没说什么，可是眼神中的赞赏之色却没有吝啬。

“这才哪到哪啊，不过，你做的还成，有点天分。”吴师傅说完，背着手，站了起来，可能是干活时太过专心，脚麻了。他站了两次没有成功。

大春走过去轻轻扶起吴师傅，又给他杯子里填了热水递过去。吴师傅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吐掉了嘴里的茶叶，又道：“等会，我教你打磨，这可和笔记里面不一样，要注意上手的轻重，这需要静下心来，用手感去体会。而且必须亲自去做才能够摸索到其中的窍门。”

大春今天一试才知道漆画是多么复杂的手艺。只得跟着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吴师傅:“师父，我懂了。”

吴师傅拿出磨石，又拿出一个曾经做错的废品递给大春，“大春，这个你先练练手，打磨是最耗费时间的活，咱们这漆画到了打磨的阶段，也就做完了八成了。”

大春接过废料，吴师傅也拿起一块废料，边磨，边给大春指导着。

这漆画的最后一步是退光，在打磨的过程中是要求，把线条与底面磨得浑然一体，直到整个的漆面都变得非常光滑才行。

退光的讲究更大，过去是用头发团沾着香油磨，再用双手沾水推磨，直到漆面一日亮于一日最后光可鉴人才叫结束。

大春今天所学得到的东西，远远比过去那些日子学到的更多，更细致。整个人像是不知道累一样，对着那对嫁妆箱不停的打磨。

没多久，吴冬薇回来了，一开门带了一股冷气进屋。

“这么快就要做好了？”今天的外头可能比平时冷，吴冬薇的睫毛上有凝结的霜。

进了屋一暖和，霜花亮晶晶的滴下来。

“这箱子真漂亮。”吴冬薇只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大概是从小受吴师傅的生活影响，知道这门手艺中规矩多，尤其是女孩子家一般未成形的东西是不许碰的。

大春抬眼，看见吴冬薇的眼里透着喜欢，便对吴冬薇说道:“小薇，等你结婚，我也给你打一对。”

吴冬薇的小脸透着微红，看了一眼大春，小嘴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也不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