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空气带着凛冽的清爽味道，大春早早地起了床，把房间里一切都打扫妥当，又给桌上的蒜苗到了点水，就着温乎的水洗了脸，又用水拌湿了煤渣，压在火炉上。

在寒冬里，为了出门屋里依旧能保持温度，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煤把火压上。这样在回家的时候，房间里不至于过于寒冷。

大春把火压好，又把吴师傅给他的工具整理出来，背在身上。哼着歌离开了自己的小窝，一路上，把今天要学的东西都琢磨了一个透彻，拓画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试一下真正的技术了。

既然拜了师，就该有个好徒弟的样子，大春从小就有责任心，一旦对什么事情上了心，就会全心全意的琢磨进去。对人好也是，一旦觉得这人好，他就一点也不藏私心。

大春总是觉得吴师傅身上有爷爷的影子，可是吴师傅和爷爷又不同，爷爷一辈子刚正耿直，而吴师傅总是有些阴郁的沉闷。可是他们对大春都是好的。

来到了吴师傅门前，刚巧碰上了上学去的吴冬薇，两人相视一笑：“大春哥，早。”

吴冬薇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外头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确良外罩棉袄，围着红色的围脖还有红色的帽子，时髦又洋气。

大春见着吴冬薇忽然理解了吴师傅当时，在窗外见到吴婶子时的那种感觉。

阳光夹杂着细碎的小雪花，纷纷散落而下，大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吴冬薇身上都是镶嵌着金边儿的。

直到吴冬薇离开消失在了小路上，他才回过神。

吴师傅早已等在了干活的堂屋，堂屋里面东西两头都有煤炉，这个时候火并不旺，大春知道这是在保持屋里温度的。

“来啦。换换衣服，干活。”吴师傅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

“嗯。”大春说着就把外套脱了，套上干活穿的罩衣，吴师傅从箱子里拿出两皮质幅套袖递过来，让大春带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吴师傅拿出各种需要的工具整理起来，又把大春的工具也摆在案台上，口中念叨着什么大春没听真切。

吴师傅对于这件事像是有套传统似的，倒是和爷爷干活的时候那种状态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吴师傅祖上是规矩比较大的工匠人家有关系。

大春并不排斥这种规矩，相反的，他倒是觉得这种仪式感让人觉得更庄重。

吴师傅和大春一同来到了自己放置木材的屋子，既像考验又像讲解一般说道：“你看这些木料，如果做嫁妆箱子，需要哪一种？”

大春虽然年轻，可是木匠中也算是个中翘楚，看了一圈木料。

一般打嫁妆箱子，都要按照姑娘家安排的箱子用途来选用木料。比如，想要放置浅颜色的衣物或者织品，就尽量避免使用松木，因为松木会让浅色的织品颜色泛黄。

也不宜使用梧桐木和榆木，因为梧桐木的木料结构有些粗糙而榆木比较重不便于提携。选择曲柳，白蜡木，杉木，桦木就比较好。

如果姑娘家想要用这箱子装毛料，毛衣，就比较适宜选择樟木和楠木，但是楠木毕竟比较贵重，樟木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要是那这箱子放米面油粮，那木料里面的樟木，楠木，杉木，松木就不好，因为这几种木料有各自独特的气味，会影响食物的味道。

如果想要放置书类，选择性就比较大，除了松木之外都可以。松木会出油，就会污染页面。

大春把这些想明白，有考虑了一下齐大婶的家庭，她家姑娘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姑娘大多会用娘家的箱子装衣服，也可能会装书。

那么选择比较中性，做什么都不会出现大错的桦木就比较合适，而且桦木同华，有华贵的意义在里面，无论从字面上还有实用性上都会比较合适。

想必大春对吴师傅说了自己的想法，吴师傅面露满意之色，选好了木料就开始干活，吴师傅木匠手艺相比较大春爷爷而言有些弱，于是他从旁指挥看着大春干活。

大春的本事都是爷爷教的，吴师傅越看越觉得这是个能耐的。满意的神色越来越浓，不多儿功夫，两口箱子已经初见了雏形。

箱子不是什么复杂的活计，也不费什么太多的功夫。最后箱子上的漆画，才是点睛之笔。对外能不能开上价，对内能不能说明本事，都在这漆画上。

二人把两口箱子抬进了之前就暖上的堂屋，这时候，里面的温度已经合适。大春看着吴师傅把自己要用的东西罗列好，之后对大春一一讲述着漆画的关键。

漆画，大多是以天然料为主的绘画。

除了漆，还可以用金，银，但是金银在这个时候，是少之又少的贵重物件，不是没人用，而是很少有人家会拿它做漆画。

更多的是以蛋壳，石片，木片制作。还有更稀奇的，用贝壳。贝壳这个时候比较少见，南方更多时候喜欢这东西。

入漆的颜料色彩也是分门别类，除了银朱之外，还有黄白，青蓝，青绿之分。

吴师傅说的有些口渴，大春赶紧摘了手套，给倒了一杯茶，茶叶还是那天大春得了红包之后，去商店里买的茉莉花茶。吴师傅挺喜欢，长念叨着味道浓郁，口感好。

自从打定主意要教大春，吴师傅就开始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一一亮出来，让大春能多学点。自己家里是个女娃娃，漆画这一门，到自己这恐怕要传不下去了。还好来了一个聪明勤恳的大春，让他也算欣慰，终于不用愧对祖上，把自家的本事断送了。

吴师傅又开始讲解关于漆画的技法一类，大春听得认真至极，原来自己从笔记里看到的都是凤毛麟角，真的技术还是要从身经百战的老匠人身边学习。条条框框都是本事。

漆画的技法有很多种，匠人可以根据技法的不同，将它分成，刻漆、堆漆、雕漆、嵌漆、彩绘、磨漆等不同品种。

而吴师傅最擅长的就是这里面的彩绘，吴师傅又讲解：

“彩绘，其中还分平绘和研磨彩绘。现在常用的，大多都是平绘，过去有些讲究的有钱人家会要求研磨彩绘，研磨彩绘所髹彩漆具相当的厚度，等待罩漆干后，研磨显出所画的花纹。”

现在这个光景，许多的要求和矫情都随着洪流褪去，仅仅留下那一份单纯的情愫源远流长了。时代在改变，匠人们的手法和工艺都在改变。但是不能变的，是匠心。

吴师傅语重心长，说的话有些深奥，这个时候的大春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他能品出话里面的意味。就是要对得起每一个主顾，对得起每一个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