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找到乌鸦的时候，它正慌慌张张地把一条东西往桌子底下塞。奥汀心生怀疑，抢上两步，一把揪出那条东西。

——是一只粉红色的长筒袜。一看便知是赃物。

“又哪里偷来的？”奥汀拨开扑上来的乌鸦，质问。

“还给我，还给我！”乌鸦急了，扑打着翅膀直嚷，却被奥汀一把按在地板上，黑色的毛羽散落。

“给人家还回去！”奥汀说。

“不还。”乌鸦嘴硬道。

“没收！”奥汀说。

“别，还给我！我好不容易偷来的。”

“老实交待，谁的？”

乌鸦还是死硬到底。奥汀不得不祭出“家法”，手指搭上了乌鸦的尾羽：“坦白从宽，抗拒拔毛！”

乌鸦头一别，一付慷慨就义的烈士风范。

奥汀手一用力。一根尾羽拔了下来。乌鸦一声惨叫。忙不迭叫道：“我说我说我说！”

“早说不得了？”奥汀撇撇嘴。等着它交待。

乌鸦一边抱怨奥汀虐待小动物。一边咕哝了一个名字。

“谁？”奥汀没听清。

乌鸦重复了一遍：“席芙。”

“什么？”奥汀手里一紧。乌鸦差点背过气去。

“没收了。”奥汀将席芙的袜子收了起来。

“不要啊——”乌鸦一声哀号。号叫完，乌鸦眼珠一转，嘿嘿地冷笑，说：“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

“想什么？！”

“想拿席芙的袜子去自渎吧？”

“谁像你这么变态！”奥汀一把将乌鸦扔了出去。

乌鸦在空中折了个弯，悠悠停落在桌子上，走了两步，狠狠地诅咒：“抢老人家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还老人家。……那么，老人家，您见多识广，我倒有件事要问您了。”奥汀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便顺势说。

“问吧，老人家我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无所不知。”乌鸦傲慢地说。

“请问：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男子汉？”乌鸦怀疑地瞥了奥汀一眼，“没头没脑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乌鸦露出了坏笑：“嘿嘿嘿，不会是你想当男子汉了吧？哈，小伙子，你还嫩呢。毛还没长齐，就想当男子汉？你先做你的小正太吧！”

“我是认真的，”奥汀板起了脸，严肃地说，“你也认真地回答我，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乌鸦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踱了两步，掩饰自己的尴尬。它自言自语道：“男子汉啊……男子汉……妈的，我前世里什么都做过，就没做过男子汉。男子汉？哼哼，什么年代的古董！这世道，谁混得风生水起，谁就是爷，就受人尊敬。男子汉？什么玩艺儿！”

奥汀失望地看着它，已经不指望从它那里得到答案了。

这个时候，乌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哇”地叫了一声。

“对了对了，‘真正的男子汉’，换句话说，不就是‘纯爷们’吗？纯爷们我知道。”

奥汀又燃起了希望，紧盯着它，期待着答案。

乌鸦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

“纯爷们，哦，也就是男子汉，先，外形上绝对要高大威猛。就算做不到拳头能跑马，胸口碎大石，菊花开瓶盖，起码别像小沈阳那样。他是野路子，不行。”

“小沈阳？”奥汀莫名其妙地瞪着它。

乌鸦尴尬地假咳了一声：“这种越常识的问题，就不要多问了。总之，男子汉从外形上看就得像个男人，别整得花里胡哨的，男不男，女不女。”

“哦。”奥汀点点头。

“其次，性格气质上，一定要酷。”

“裤？”

“就是……冷酷，残酷。拿得起，放得下。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当然，对敌人更是要一狠到底，决不手软。不能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你是在说我吗？”奥汀怀疑地看着它。

乌鸦不理会他，继续强调：“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爷们爷们，没有娘们，哪来的爷们？所以说，能对娘儿们好，能让娘儿们死心塌地地跟着你，那才是24k的纯爷们。”

乌鸦说了半天，奥汀总算有些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咀嚼着乌鸦的话。

真正的男子汉，就是能让女人信赖依靠的人——乌鸦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奥汀心想。

……

“真正的男子汉？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当奥汀向安东尼问起这个问题，安东尼用力捶着自己的胸肌，嗡声嗡气地说。

“真正的男子汉？唔……大概是……像索尔那样的吧？”这是屋大维的回答。索尔是镇上的磨坊主，能用一片叶子吹出许多动物的叫声，屋大维最崇拜的就是他了。

……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男子汉呢？——晚间工作的时候，奥汀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

优妮卡，乌鸦，安东尼，屋大维，每个人对男子汉的理解都各不相同。四种答案在奥汀脑子里打架，把奥汀弄得越来越糊涂了。

师傅乌瑟注意到了奥汀的呆。他拿工具轻轻敲敲桌子。奥汀被惊醒，“啊”地一声，赶忙继续手头的工作。

乌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工作室里，师徒俩默默地做事。

不知什么时候，乌瑟太太端着茶点进来了。

“还没做好？都快十点了。”乌瑟太太将茶点托盘放在墙角的小桌子上，说，“先吃点喝点吧。饿着肚子可干不了活。”

“放那儿吧。”乌瑟头也不抬地说。

“奥汀，你先来。”乌瑟太太命令。

奥汀听话地放下手中的锁芯，跳下高脚凳，走到乌瑟太太旁边，拈了块点心，塞到嘴里。

“还有多少活啊？”乌瑟太太不敢打扰自己的丈夫，便问奥汀。

“没多少了。很快就能结束。”奥汀嘴里塞了东西，只能含糊地回答。

“哦。”乌瑟太太深深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含着柔情。看得奥汀傻愣愣的。

在他的印象当中，乌瑟太太可是个凶悍泼辣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他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女人的温柔，都只为自己心爱的人而展现吧？奥汀不自觉地想起了乌鸦对他说过的第三条爷们守则。

奥汀突然对乌瑟太太说：“乌瑟太太，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乌瑟太太收回目光，说。

“您觉得，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问题？”乌瑟太太反问。

奥汀忸怩了一阵，低声说：“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乌瑟太太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奥汀。她知道奥汀不愿回答，便没有再追问。她想了想，低声说：“奥汀，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师傅吗？”

奥汀摇摇头。

乌瑟太太悠悠地说：“当年，镇上追求我的人，可以从镇东排到镇西。但我谁都看不上，就只选中了你师傅。当年你师傅可还只是个穷学徒，人长得又瘦又黑，嘴也笨得要死，说句话脸都要红半天。真是傻得可以。”

“哪为什么您又选中了师傅呢？”奥汀好奇地问。

“因为……”乌瑟太太抬起胖胖的手指，轻轻指着正专心摆弄一把破弹子锁的乌瑟，不无骄傲地说，“我喜欢看他深迷于开锁修锁的神情。只要锁到了他手上，他就什么都抛在了一边，眼里心里只有一把锁，那么专注，那么执着。相信吗？你师傅开锁修锁的时候，是天底下最智慧最可靠的人。他能全身心对待每一把锁，也就能全身心对待其他东西。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才不会后悔。”

奥汀有些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的师傅。

乌瑟太太继续说：

“你问我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告诉你，奥汀，真正的男子汉，就该是你师傅这样的。”

奥汀望着自己师傅的身影，心中的疑惑隐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