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87 章
作者:哈哈洪      更新:2019-07-30 09:28      字数:4168

王定进殿的时候薛溯鸢正伏案盘算着,左手边搁着一把小巧的楠木红珠算盘,边缘凿刻了卷草纹样,以金粉填充瞧着很是精美。薛溯鸢便微微斜着身子靠在桌旁,左手微微虚提,自然搭落的手腕,素白的手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算盘,眉眼低垂,微微蹙起的眉头叫人平白多出了几分探究欲。

王定进了内殿的门,薛溯鸢才将将察觉一般,先是自然抬眼一笑,搁下手中的笔,起身向王定走了两步:“臣妾恭迎万岁爷,圣上万安。”

王定伸手,薛溯鸢顺从起身,将手搭在了上边:“圣上也不叫通传一声,殿里正乱着,是臣妾失礼了。”

王定不搭茬,拉着薛溯鸢走到了桌前:“冬日天黑的快,你忙活什么呢?也不顾及着自己的眼睛?”王定携着她一同坐下,随手翻看着桌案上的册子,厚厚一沓,看着唬人的很。

薛溯鸢在王定身侧坐下,闻言微微探身看向王定手中的册子,扫了两眼:“都是宫中琐事,费不了多大功夫。”

王定随意翻看着,脸上柔和的脸色渐渐生硬了,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将桌上的账随意捡起几本,都快速翻动着过了一遍。王定看过了,冷哼了一声,重重地将册子摔在了案上。

薛溯鸢微微挑眉,起身将零碎放着的册子有序整理了,整齐码放着:“这是怎么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态轻松。

“内宫各部倒是会躲懒,也亏得你耐得住。”王定看着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恼火,皇后不肯放权他知道,可这内宫局也敢对自己的旨意阳奉阴违,帮着皇后给薛溯鸢找不痛快,打的是他的脸。

薛溯鸢坐回王定的身旁:“虽是小事,却也是满宫里看着的,若是臣妾推脱了,岂不是叫人以为陛下看错了人?”

王定扯唇一笑,拉过薛溯鸢的手:“辛苦你了。”

薛溯鸢含笑摇头,看着王定,徐徐开口:“陛下晓得臣妾辛苦,臣妾便不算苦。”

王定乐了:“等着瞧罢,这宫里也该晓得太阳从哪边升哪边落。”

“陛下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合该如太阳一般光耀天下。”薛溯鸢附和道,神色自然,语气肯定,没有男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王定不自觉勾起了笑,也放松了下来,靠在软垫上:“听说你今日跑了一趟百合宫,雪天路滑,这些事自有奴才们照看着,你大可不必操这个心。”不知怎的,薛溯鸢对别的嫔妃毫无芥蒂的关心叫他有些膈应,总觉得不对滋味。

“事关陛下的子嗣,臣妾总是要多费些功夫的。”薛溯鸢只觉得王定多疑,恐怕疑心自己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有结党营私之嫌,展眉一笑:“臣妾与沈妹妹也颇为投机,生孩子又是万分凶险之事,岂能袖手旁观。”说着笑容更深了,眉目温柔:“陛下执天下,臣妾是您的女人,这些后宫琐事理应由臣妾多分担。”

王定这才舒心了些,好似被顺了气了。又想起了薛溯鸢生产时的种种凶险,心也软了,嘱咐道:“这都是个人的命数,你已经尽心了,毋需背负太多,自己最要紧。”

“臣妾晓得。”

次日薛溯鸢在微弱的烛光下被竹沥唤醒,起身时窗外尚且一片漆黑,玄黑如铁,光看着便知晓寒冷彻骨。薛溯鸢起身后轻手轻脚地掩好了王定的被角,王定微微偏了偏头,睡梦正酣。临近年末,朝政繁杂,又恰逢酷寒,王定的确是累坏了。昨夜也只是拥着薛溯鸢安眠一夜,将脑袋钻到她的颈窝便倒头睡过去了。

薛溯鸢一下床竹沥便将厚重的中衣披在了她的肩头,所幸殿内已经是炉火正旺,否则实在磨人。薛溯鸢垂首系上了中衣的系带,一边稳步朝内间走去。

用屏风和珠帘将空间错开辟出来的更衣室已经是灯火通明,宫人们已经备好了热水和一应洗漱物件。勒人等已经将衣裳配好了整整齐齐地搭在落地的实木衣架上,薛溯鸢只需舒展了双臂由着勒人等伺候着穿衣束带即可。

今日薛溯鸢穿的是蓝紫色织锦孔雀纹样的交领广袖直裙,面料中金线、雀羽参杂其中,在灯光下泛着矜贵的光泽,款式松大舒展,微微散了些裙摆拖在地上。因着天气冷了,交领包裹的严密,更显得端庄大气。

乐之捧着细长的素色丝织螺旋腰带跪在薛溯鸢身前,将腰带系上,打了一对精巧漂亮的团锦结,垂落的带子末端是细密的串珠流苏,琉璃的材质,在行走间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勾勒出了其漂亮的腰身。

待衣装打理完毕,勒人便将薛溯鸢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伺候梳洗的宫女们上前替她梳洗护理,务必使其容光焕发才算完成任务。天寒地冻的天,整个人都是懒懒的,薛溯鸢只叫简单将头发束着。宫人规矩应下,将娘娘乌黑的长发分开,轻柔的梳理开来拢至脑后。均匀的编了细细的辫子装点其中,添上几分精细,再将长发在中段以蓝色雕花的琉璃发冠束紧,以一根掐丝点翠孔雀簪头粗簪固定,便任由发束垂于背后。只余了两束两指宽的长发自耳后垂落至胸前两侧,更衬得薛溯鸢颈部如白瓷一般细腻精巧。

竹沥检查一切妥当后这才小心替薛溯鸢戴上耳坠,是不过红豆大小的兰花串子,并不打眼。这边勒人托着娘娘的手,以丝帕罩上这才将翡翠镯子套上薛溯鸢的手腕,一粗一细两个同样幽深浓郁的翡翠镯子,这样的成色是极难见的,稍一动作便可听闻清脆悦耳的妙音。

乐之在一旁侍候着,看着镜中的清雅的美人出神,直愣愣地对上了镜中人的眼。那是一双极为清幽的眼眸,眉目干净,只能看见美目尾梢微微拖出了浅棕色眼线,为镜中人添了几分贵不可攀。还未等乐之回过神来,便见薛溯鸢转过头来,看着她:“乐之。”

乐之连忙应声:“奴婢在。”

“你来,替本宫在眉间绘一朵红梅。”薛溯鸢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很温和。

乐之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被身后的丫头一推,赶忙应下:“是,奴婢遵旨。”

薛溯鸢这便侧坐着,乐之站在她身前,用细细的尖头软毛笔刷沾了红色的胭脂,紧张的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弯腰靠近薛溯鸢。薛溯鸢顺从地闭上了眼,微微仰头,眉眼舒展。乐之从来没有离主子这样近过,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绘了一朵艳丽浓郁盛放的红梅。

“娘娘,奴婢绘完了。”乐之搁下笔,声音有些发紧。

薛溯鸢这才睁眼,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此时朱唇未点,白玉般的脸庞上的红梅如血凝结的一般,圣上将周遭的一切都逼了下去。薛溯鸢展唇一笑,镜中的美人顺着展露出了耀眼的风华:“很好。”

竹沥也高兴:“主子巧思,瞧着叫人舍不得错开眼。”说着将本以取出来的朱红色口脂合上了,换了柔嫩的糯粉色,用唇刷细细地替她点上。

王定缓过神来已经满室亮起了幽幽的烛火,床头立着的两盏烛灯已经亮起来了一盏,另一盏前站着一个人影——是薛溯鸢。薛溯鸢微微垂首,将灯烛点亮,罩上灯罩,在烛火下的脸柔美安逸。这样的场景如同一幅精巧的仕女画一般,安静舒缓,叫王定生出了几分惫懒和困顿,头脑都有些放空了。

薛溯鸢回过头来,看向了王定,注意到了他已经醒了,缓步向他走来。

王定看着美人一步步从光下走近,好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有些虚幻缥缈,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手想触碰到她。

薛溯鸢拉住了王定的手:“陛下,晨安。”

王定噗嗤一笑,笑自己的情不自禁的同时,也为手中柔软温热的触感高兴,拥有她叫自己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舒畅。

“晨安。”王定声音还有些沙哑,其中的雀跃却是明显的。

薛溯鸢转身接过了李尚端着的热茶:“天燥,陛下晨起先喝杯热茶,润润嗓子。”她远远地吹散了冒出的热气,这才将杯子递到王定嘴边:“陛下当心烫。”

王定垂首喝了两口,润了润唇舌,薛溯鸢这才起身将杯盏放回桌上。转而蹲下身子为坐在床沿的王定穿上袜靴,她手上忙活着,王定的手却已经温柔地落到了她的发顶,一声低低的气音:“鸢鸢……”

薛溯鸢仰头看向他,清浅一笑:“臣妾在。”

王定看着薛溯鸢眉间的红梅出神,错不开眼,他想要伸手触碰却被薛溯鸢扣住了手腕,力道轻柔却轻易地制住了他。

“陛下,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王定伸长手臂在薛溯鸢腰间重重一搂,将人压在腿上坐着,情动地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唇齿之间,低低地开口:“朕的鸢鸢宛若彻雪红梅,其中芬芳只可由朕一人独享。”

薛溯鸢微微弯了眼,盯着他的眼:“红梅清寒,受不得酷暑秋凉,陛下要护好了才是。”

王定紧紧将人扣在怀里,将下巴枕在她的颈窝里,只一个好字干脆利落。

在床前捧着一应用具的宫人们个个垂首,李尚偷偷查看着二人的情形,心里直犯嘀咕。他也是打小伺候王定的,皇帝一向是少年老成、稳重内敛,还从未有过这样放纵的时候,黏腻投入,反倒在对薛溯鸢,任性了不知多少。

李尚看着薛溯鸢的背影,宜昭仪算不得顶顶好的美人,偏生一言一行就对上了皇帝的口味,叫王定为她牵肠挂肚。李尚心里有些不自在,作为一个外人,他看的真真的,这个宜昭仪的心真真假假,实难分辨。

王定离开鸾鸣宫大门之时,天际才将将露出了一丝微光,王定拢着貂毛大麾钻进轿撵之前回头看了眼鸾鸣宫正门正对着的正殿门口,薛溯鸢扶门而立,看不清神色。王定心中一安,这才进了轿子,起轿朝宣政殿去。

“李尚,内宫局办事不利,叫换个懂事的主事。”王定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听不真切。

李尚连忙提起精神,紧跟了两步跟在窗边:“奴才领命。”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调谁过去顶了差事。

“至于退下来的那个……杖毙吧。”

李尚一愣,连忙应下:“此人吃里扒外,奴才定会办好,威慑各宫、整肃宫风,圣上放心。”

王定甚少插手内宫人事更迭,至于人员的处罚更是从未特意指定过,李尚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鸾鸣宫方向,赞一句高明。

午膳过后,李尚衬着王定午睡时候,早早便通报各个部门,聚集了各宫主事至内宫局院子里。见众人齐聚,人人脸上都有些摸不清,站的整整齐齐,等着御前大总管李尚吩咐。

李尚聚气开口:“圣上口谕,内宫局掌事玩忽职守,办事不利,杖毙!”

这一下,众人都有些傻眼了,不过也不敢多说,都看向李尚,等着后文。

“咱家叫你们来,是叫都看看,在这宫里办事不利的下场。各宫掌事都可瞧仔细了,也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在其位谋其事、安分守己才是正道。”李尚抬手叫行刑的公公动手,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和压抑不住的惨叫,扬声喝道:“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都有些腿软,齐齐回话:“奴才等听清了。”

不一会,顺着凳子腿蜿蜒而下的血便顺着地砖缝隙散开了,在渐渐被雪花铺满的地板上刺眼极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人便断了气,由着收拾的粗使奴才草席一裹便拖了下去,徒留下战战兢兢的看客。

李尚笑的别有深意:“诸位掌事在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皇宫的地界,谁才是主子各位得拎得清、看得明才是,要想活命,得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