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袭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26

诺拦坡脚架得老高,斜眼看着在一张破烂的地图前发呆的平难尘:“妈的,你小子有种;老子就不会明头明脑的争座次,还他妈回回充义气让来让去,从老四让到老八。要比拳头,老子少说做回老四总不是吹的。”

平难尘不抬头地:“你架脚吹吧,吹大天塌下来还是个小老八,来个新人接着往下挪。”

诺拦坡腾地跳起来:“谁吹谁吹?宋纯和老子打不过他,吴幺狗亦有本事,再你一个,老子不排第四怎的?你小子还投机取巧,老子小心着老三都做得!”

平难尘收起地图:“改天来两拳,赢了你当老六。”向外一指,“这两百来人你使唤得动么?”

诺拦坡:“我那百来人没话说,邱开诚和乐飞的人难说。”

平难尘待要再问什么,銮铃声响,迅速来在草棚外,马靴杲杲中英尾羽风风火火地闯将进来。短暂地适应屋内光线后,她先向诺拦坡:“我有话给他说。”

诺拦坡石头般的脑袋,一翻眼睛:“你说就是,问我做甚?”

平难尘忍住笑:“老诺,你去给弟兄们说一声,想吃什么只管到厨房里说去,有的尽让大师傅做出来。吃饱了,我们今晚戌时三刻出击。”

诺拦坡应一声,翻身离去。

英尾羽斜眼看他出去:“笨得猪一样,难怪当千年老末!”

平难尘在一张破椅子上坐下:“要真那么笨,林中投会放心叫他来监视我?什么事?”

英尾羽若有所思地皱一皱眉,在另一张破椅上坐下:“你今晚要突袭陈三村?”

平难尘点头:“崔同贺在陈三村只百多人,人数上我占优,在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怕他有命逃走。我一路已做了手脚,他怎都想不到我已来在他眼皮底下。”

英尾羽冷笑:“好厉害!崔同贺有没有命逃走我不知道,反正你肯定没命回来!”

平难尘微一怔:“怎么说?”

英尾羽:“你有本事,会争座次呀?比拳头,吴幺狗只比宋纯和差些,你仗着拳头夺了他的老六,转过头还不把前面几个踩下去,他们容得下你才怪!”

平难尘:“容不下又怎样?谁叫吴越钩嗓门最大?”

英尾羽:“邱开诚和乐飞派给你的都是他们的亲信,暗里下了令,不叫你活着回去。你就等着挨冷箭吧。”

平难尘的反应远不如英尾羽预料中的强烈,只略呆了呆:“知道了。你老远跑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英尾羽怒,腾地跃起:“不是看你帮过我鬼才理你。现在我们两清了,互不相欠。”翻身忿忿然向外冲去。

平难尘自语般轻声地:“不是早就两清了么?上回你亲我……”

英尾羽在门边回首,狠很地盯着他,从牙缝中:“你要再敢说,会死得难看!”猛转身,出屋,马嘶銮铃中扬长而去。

一丝懊悔掠过,平难尘蓦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无助,在这危机四伏的马匪窝中,充满了仇视与冷漠,惟一一点点关切只来自英尾羽极少友善的外表下,他却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关切亦葬送掉。他是不是错了,他这浑浑噩噩的二十几年是不是从来就不曾做对什么?

诺拦坡骂骂咧咧地进来,在老位子坐下,脚又架得天高:“走了?妈的,她给你说什么体己话来?”

平难尘丝毫不隐瞒:“她来告诉我,邱开诚和乐飞的人会在背后暗算我。”

诺拦坡眼中闪过与他外表颇不相称的狡黠:“你小子心里早有数了?”

平难尘不答,从怀中又掏出地图,展开:“你来看。”

衔枚裹蹄,在黑暗中一阵急行,前方,陈三村黑黢黢的轮廓已入眼底。平难尘勒马,轻声下令,命行军阵形转为攻击阵形。阵势早已排定,以邱开诚与乐飞分来的各五十人为左右犄角,诺拦坡部近百人居中压后,向陈三村挺进。

平难尘似乎并不担心暗箭,提马行在队伍最前方。陈三村在星星灯火中死一般沉寂,分明丝毫不知危机迫在眉睫,除了日常的岗哨,村里人皆梦入高唐。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只要不让崔同贺乘黑逃走,再没有别的可以担心。

一里开外,村口的哨兵依然略无所觉。不到一个冲锋的距离。平难尘再不犹豫,战刀呛啷出鞘,凌空一舞,低吼一声:“冲!”

两旁,马匪应声加速,冲锋由沉默开始,闪电般冲至村前。呐喊在哨兵的惊喝中爆发,迅速衍变成漫天喊杀声时,马匪们早已掀开两个行同虚设的鹿砦杀到入村中。

平难尘在冲锋开始的一瞬,勒马,督促身旁身后的马匪前进。只一刻工夫已有最前面落到最后,随着队尾的马匪向村子扑去。邱开诚和乐飞的人不敢在战前施以暗箭,战端既开,他再傻乎乎冲在前面还不沦为活靶子矣?

从行进的速度,平难尘可判定抵抗微乎其微,此番情形在预料中却又古怪地透出一些不寻常。村子里太静了,静得让平难尘感觉自己犹如一柄利刃刺入一个只充满着空气的气球。即管了无经验,他亦想象得到,成功的突袭该带来极大的混乱。可直到他最后一个冲入村中,混乱仍没有发生。

平难尘变色,猛然勒马,在下一个瞬间已做出决定,高声呼唤:“快撤!”率先拨马,向村外扑去。他的声音响彻全场,马匪们亦渐感觉到不对劲,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喝足够他们明白其中含意,一眨眼的工夫,猛烈的冲锋即变为急遽的撤退。

平难尘终究反应慢了,当他冲出村外,一眼看见东西两面合围而来的火把。十几丈外,少说三百余骑汹涌而来。呐喊声再度响起,却非发自马匪口中。

平难尘发马狂奔,迎向前方刚刚合围的火把,那里还是最弱的环节,若果断把握,不能破围而出,至于破围以后如何他已无暇多想。

战马是他精挑细选的良驹,一个急冲已将身后马匪甩下一截,迅速接近迎面而来的官兵。

火把中,一声冷笑,一骑战马突出,马上,身躯魁伟的军官战刀一横,并不刻意大吼,声音却如重锤般击来:“我打赌,你就是平难尘!”

平难尘无暇细辨,可火把照耀中,那与崔同庆一般无二的面孔轮廓与眉眼已表明了他的身份。狭路相逢,生死速决!平难尘一言不发,战刀激起全部的意志,似狂飙突起,向崔同贺席卷而去。

这一种霸道大气的杀法在战场中威力陡增,稳操胜券的崔同贺显然对这般雄壮的杀法估计不足,横刀匆匆招架间,从容尽失,险险抵住。而如疯似狂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大开大阖,连环七八刀竭尽了平难尘的全力,在官兵们扑上之前,将失之准备的崔同贺杀得头昏眼花,最后一刀且小破其关防,刀尖在他脸上划开一道伤口。

官兵际此一拥而上,平难尘再无机会扩大战果,战刀横扫,砸开十几件兵器,猛夹马腹向前冲去。借崔同贺不得已的一个短暂调整,他仅保住要害,一往无前,奋力冲杀。合围初成,略显薄弱,两翼不及补上,平难尘已砍翻阻挡的数骑,杀出包围。

崔同贺当着一众属下丢脸,哪里受得?厉声吩咐两名赶来的军官领军拦截其余马匪,率数十名亲随拍马追上。

平难尘料到崔同贺不肯善罢,分秒必争,突围际忽略官兵不致命的攻击,虽于瞬间成功破出,却付出不菲代价,身被数十创;轻装无甲,肩背三四处的伤势颇是不轻。此刻,性命仍悬于一线,全顾不得打理,强提精神,将马速提至极限,一路狂奔。

崔同贺追出时,仅落后平难尘丈余。他不善骑射,向不备弓箭,惟埋头猛催战马。其乘亦是百选良驹,略不输于平难尘,任平难尘怎样努力,亦无法将距离拉开。崔同贺所领亲随,战马略次而有限,勉强跟上,要命的是这二三十骑皆备弓箭,丈余距离,尽在射程,乱箭纷纭射来。

平难尘苦不堪言,强撑重伤之躯,要维持战马极速,复需拨打身后雕翎,首尾难顾。好在那帮亲随中骑射精湛的不到两成,加上偶尔射正的十成中不过三成。即管如此,奔出数里,射正的雕翎亦有百余,平难尘竭尽全力,仍不免身中数箭。分心时,崔同贺乘积稍稍拉近距离,只差一个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