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导火
作者:唐遮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18

学虎不甘心地追出十余丈,终颓然止步,拨马回头,向仍在发怔的学龙忿忿地:“哥,你为什么不拦住她?知不知道放走她的后果?!”

学龙颓丧地垂头,轻得几乎听不到地叹了口气。

平难尘简单地包扎着伤口:“十年前我亦狠不心来杀人,留下这个祸害。跑便跑了,我们三个即可将她打得落花流水,顶多下回碰上再辛苦些宰掉她。对了,谢谢你们。”

利剑归鞘,学虎:“不用。你说得对,谁不想挺起胸膛做人,我们三个能击败她何必还任她羞辱?小平子,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很厉害的刀呢。”

平难尘坦然:“顶没出息,先是跟着耆老风做了几年贼,他失风被杀后,就独来独往,后来碰上叶笑桐叶七爷。”想起叶清鬟,神情一黯,“七爷教给我许多东西,这两手破刀亦是他指点着胡乱琢磨出来。唔,你们往下有什么打算?”

学虎看一眼学龙:“先回家看看。我们还记得阿爹的名字,或许能找到。”

平难尘:“亦好。我现在叫平难尘,将来总应有重逢的机会。那么,保重!”

平难尘看一眼英尾羽,没有说话,继续策马而行;英尾羽亦没开口,默默地拨马傍着他往前驰去。出数丈开外,平难尘:“你都看见了,却只是看着?”

隔了一小会,英尾羽:“你曾经欢喜过叶清鬟,却杀了她,杀了还不放过?”

平难尘艰难地:“你知道,她已经没有生机,我杀她破坏她的尸体,只是维护她的清白。”

英尾羽美丽的双眸,盯住他,似乎要看进他大脑的最深处:“只要你肯,至少有一线机会带她逃脱。方才,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冒险救你。且不说会不会搭上自己的小命,便救下你,谁知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妨碍着你时会不明不白地叫你杀死?”

平难尘:“有一回,我盯上一个富绅,跟了他两天。两天里至少有上百次乞丐们向他乞讨,他都让恶奴将他们驱散,一文钱亦没有施舍。然后,在一条巷子,又有一个乞丐向他乞讨,他却将一块银子扔给了乞丐。那个乞丐并不比别的更可怜些。”

英尾羽:“你想说什么?”

平难尘:“人做事情存在太多的随机性。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或许会是另一种结果。”

英尾羽:“平难尘,这世上不多你一个恶棍,只是,你让我寒心!”

细雨绵绵不绝,天色渐暗,马蹄声响成绝世的荒芜,并骑的两人显得那样接近,近得几乎就要相互依靠,而真正的距离往往不能用目光去衡量。

穿堂风站在驿站前翘首等候,见到平难尘的身影,欢呼一声,迎上前来,戒备地瞥一眼英尾羽,接过平难尘马缰:“还好还好,只受了点伤。”牵马进院,交给殷勤迎上的驿卒。分明是孔方兄的功劳,穿堂风在驿站里颇显出地位。

穿堂风引路,三人进到一间厢房。穿堂风张罗预备酒菜,平难尘坐定乃向英尾羽:“都忘记问了,你怎会跟来这里?”

英尾羽:“想来便来了。放心,没人让我盯住你。”

穿堂风招呼完驿卒,回过头来:“落汤鸡般你们就坐得下,换衣服换衣服。英尾羽哈,我认得你。屋子就这一间来着,你只管在这里换。老子别的不讲,光讲品德,保证不看;平难尘讲不讲品德老子不知道,反正他亦要换,他敢看你你就看他,反正不吃亏就是。”

英尾羽抓过随身包裹,不容置疑地:“你们,先出去!”

穿堂风嘴里说着:“要出去你自己出去,不信老子你只管去院子里换。”却是同着平难尘老实向外走去。

出门在廊下站住,穿堂风小声地:“你怎又给这女强盗混一块堆?我看她没安着好心。什么德性,不信老子让老子出来,连句好听的都没有,惹翻了老子,非扒门缝看看不可!”

平难尘忧心忡忡地望着昏黑的天宇,学龙、学虎兄弟与烟梦儿的身影交替浮现,重叠成不祥。自己太过草率了,学龙、学虎一向生活在烟梦儿的阴影中,能独立应付江湖的险恶么?别的先不说,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太醒目,而改装收敛?烟梦儿会负伤远遁么,还是带着刻骨的仇恨就地隐匿起来,等待反击的机会?她热爱仇恨,所以别的被她恨过的人都给她杀死,所以她能恨他十年犹孜孜不倦,恨他已成为她的事业,现在又多了学龙学虎兄弟,她怎肯一走了之?

穿堂风不耐烦地翻身敲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应之而起,迅速接近。待英尾羽懒洋洋的“好了。”传来,两骑烈马的声响已在驿站外骤缓,片刻,人不下马,两骑无礼地闯入院中。

身躯魁伟,面带煞气,来人竟是林中投与诺拦坡。一眼看见平难尘,林中投眼中古怪的现出一丝欣慰,翻身下马,缰绳扔与诺拦坡,径向平难尘行来。平难尘敏捷地把握住他的神情,迅速品味着其中的含意,转向穿堂风:“帮我在外面应付下驿卒。”推门,引着林中投行入房中,旋即将门合上。

穿堂风颇有眼色,亦瞧出些端倪,不敢胡闹,与随后过来的诺拦坡乖乖地待在门外。

看见英尾羽,疑惑自眼角一闪而过,在桌旁坐下时,林中投若无其事地:“你怎在这里?”

英尾羽从盘中拈起一枚瓜子,专心和好看地嗑着:“是呀,我在。”

林中投错开目光,看过平难尘几处包扎的伤口,顿一顿,乃说:“碰上烟梦儿?”

平难尘点头,向英尾羽:“该我们换衣服了。”

英尾羽迅速撩起眼睑,分别看一眼两个男人,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待门在她身后合上,平难尘:“我低估了她,很吃了些亏。跟着她的两个丹童反戈帮我,才伤了她,却叫她跑了。”这话暗示着他的确在丹童丹女中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林中投没有带进换的衣服,亦没有换衣的打算,倒一杯茶,一口喝下,抹抹嘴巴:“我让宋纯和几个先回了寨子。烟霞子昨夜袭击了怀来习家,杀了习梦远,伤了习伯雅,把习家的财货席卷一空。”

平难尘在屏风后的身形一滞,片刻的沉默后:“开始了,他终于等不及呢。”

林中投:“乘了你的心愿。说吧,你打算怎样帮我?”

换好衣服的平难尘由屏风后转出:“习伯雅还有多大的能力?”

林中投:“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没了钱,他狗屁不是。”怨气溢于言表,却无非是怨气,恨着习伯雅会如此不堪一击;他不可能由着习伯雅落架,他们是一对狼狈,互相需要着对方,在寻到替代者之前,他只能支持习伯雅,帮他重整习府。

平难尘重新在桌旁坐下,思忖着,慢慢说:“烟霞子有千多人马,硬拼不是办法。他们父女两个都刻薄寡恩,除了百十名亲信,其余的只是怕他才跟着他,没有向心力。我看看能不能把他诱出巢穴。”停一停,“若他离开,夺取他的老巢当无问题。”

攻下烟霞子老巢不仅可全盘接收烟霞子的财宝,且彻底摧毁烟霞子的根本,令他数十年惨淡经营毁于一旦,再难翻身,自然好得不能再好,可操作起来且难且险,光是深入敌境,一个错失,即可能全军尽没。何况,战鼓已响,烟霞子怎会再远离巢穴,给林中投可乘之机?林中投:“你有把握叫他离开巢穴?”

平难尘眉头微蹙,沉吟有顷:“急切间亦想不出好对策,我需先去南边看看。这样,你先回山寨,做好准备,等我消息。这里离伏牛山很近,只一天路程,我顶多晚你三天回山寨,届时我们再详做打算。可好?”伏牛山即是烟霞子大本营。

林中投颔首,长身而起:“就这么说,等你消息。”转身向外行去。

平难尘:“天亮再走不妨,饭菜就上来,至少吃些东西。”

林中投已到门前:“路上吃些干粮。”推门出来,扫一眼门外闷闷的互不搭理的三人,在英尾羽面前稍稍一停,“一起回去么?”

英尾羽垂下眼睑,低声说:“还有些事情需办。”

黑暗中,林中投再不说话,向马厩行去,擦过英尾羽后,厉烈的凶芒泛起,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诺拦坡抢步上前,拉过战马。

平难尘跟出,在廊前站住际,林诺二人已扬鞭策马,向外驰去。

待马蹄声渐远渐小,英尾羽冷冷地:“他是专门寻你来的。”

她说话时,全不知数十丈外,林中投亦在说话,声音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姓平的,看你还能蹦达几天!”

诺拦坡愕然顾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林中投仇恨的声音,让他不舒服的人都叫他杀了,从没有人够惹起他的仇恨,平难尘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