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子青找到张开翔的时候，张开翔正在反思。

最近一段时间，他没有学习过。京城的繁华与当官的虚荣几乎让这个从小在偏僻农村长大的少年迷失。当他得知皇上会派他与孙栋一同出使宁国的时候，忽然警醒，这次将不再有魔秀儿、乔俊等人跟随，他将独自肩负起参谋的责任。孙栋对他很信任，这信任是需要用成功来回报的。

在魔秀儿受伤的时候，在与“香大王”搏斗的时候，在和突骑一次次的战斗中，他曾不止一次的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习一些至少能保全自身的技能，比如武功，比如法术。

“你要想清楚，其实你的心态并不适合修行。你太热衷功名了，连这些都看不开，心中做不到清净无为，怎么求仙问道？”丘子青教训起这个小辈来毫不留情。

“我明白的。”张开翔频频点头，“我知道大师的意思，可我在这网中陷落太深，牵挂的事情也太多。我只求术，不敢求道。”

丘子青摇头叹息：“你连求都不敢求，还怎能上进？欲取其上必求上上的道理都不懂？”张开翔却狡黠的一笑：“晚辈不求，不算是无为吗？”

丘子青一怔：“好，我教你，不过不能收你作弟子，你出去也不许以我弟子自居。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丘子青只教了张开翔五天。虽然“法无术不行”，“术”是修道的必须途经，但单为求术而术，这是丘子青一百余年的修行、游历过程从未遇到过的。张开翔对于术的学习极其挑剔，只选择与法阵相关的内容，对于符法也挑挑拣拣。他基础相当的好，很多理论上的东西都倒背如流，只需要丘子青略加点拨就能深刻理解。

丘子青本人修行的是最正宗的内丹功法，但对其他流派也都略知一二，指导张开翔游刃有余，但他心中对张开翔超人的理解能力还是非常的震惊。他听说过张开翔在没有师傅教的情况下只凭自觉便能以简陋的条件建成法阵，这说明张开翔对法术的敏感程度和把握性极好，如今亲眼见他将各种理论熟练的运用到法阵的设立上去，更有大胆创新的魄力，不禁暗自猜度：“他能修炼到何种程度呢？”

也许这学习的时间要是五年、五个月，甚至五十天，张开翔今后的人生将完全的不同，但毕竟只持续了五天就结束了。

天佑帝紧急召见张开翔。

这次不是单独的召见，勤政殿中还有姚楷和三名礼部官员，天佑命张开翔暂在礼部领侍郎职，即日便同孙栋一起出使宁国首都宁都。朝阳督查由乔俊暂代。勉慰了几句后便让张开翔退出去了。

礼部侍郎是正四品衔，比张开翔现有品级高出两品，但这种暂领的衔只是为了任务的方便，一完成后回来便要交还，顶多会因为完成出色升上一级，所以没有值得夸耀的，更何况圣旨即下，张开翔也不能再回家中，天黑前定要离开京城。

与孙栋会合，到礼部取必需的文书，听一个老头子唠叨各种应该注意的礼节，等孙栋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两人家中都派人捎来了衣服及日常用具，曲纵昂、乔俊等已先行一步到城外长亭备送行宴，魔秀儿只捎来一句话：“若少一根汗毛你就不用回来了。”

蒲坚、曲纵昂、乔俊、李鸣、郎色、方非、宗卓。

最没有人望、也最没有前途的荒唐王孙栋身边，不知不觉的聚集起了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是由一个名叫张开翔的胶水粘合在一起的，但谁将成为这个小团体的核心，还要看孙栋的意思。

毕竟，他是一个皇子，在官方立场上还没有丧失皇位继承权的皇子。

不能说张开翔没有野心，当然对他来说应当称为少年人的梦想更合适。出将入相、裂士分茅，他想有这样的地位；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他想有这样的荣耀；青史留名、流芳千古，他想得到这样的评价。但从来张开翔都恪守着臣子的本份。

虽然他读过不少圣贤所讳言的书籍，但骨子里还是以书生自居。

在他的心中，有一个典范，一个下意识学习的榜样：千古第一臣严继开。

对于他今天的年龄、地位来说，这已经是不小的野心了。

将近腊月，虽然盛水河南的气候比较暖和，至近还没有下雪，但长亭外的杨柳还是都落叶凋零了，惜别的深情在人群中弥漫着。

一百名护卫将士全部来自骁骑营，领队的将军是个熟人，骁骑营副统领牟大海。张开翔诚心的邀请他一同饮酒。牟大海以军命在身婉拒了，于是孙栋将两篓蜜桔赏给他，牟大海不再客气，拿下去和手下们分吃了。

“这场酒一喝，我们就全是寿王的人了。”方非端着温热的酒杯悠悠道：“小弟是商人出身，也不觉得丢人，商人品性是难免的。殿下要有用钱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我想问一问，殿下您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方非不是爱出头号露面的人，这个疑问他提出来也并不是最合适，但一则其余几人的性格都不会当面提出来，二则他家族压力太大，虽然他心中明白他的投靠对象是张开翔，但在别人眼中他毕竟是在追随一个没有希望的皇子。

就是这皇子出京的送行宴，福王出京时兵部侍郎、殿前都指挥使兼九门提督都到场了。临王的时候尚书省去了十几个官员，六部去了一半。，就连裕王那个奉旨密查假太子案的差使，也有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以“协助调查”为名到他的亲王府拜访，只有这个寿王，除了兄弟几人外，竟再没有一个朝中官员。

蒲坚等人不仅在这萧瑟的风中给孙栋送来一点暖意，更是公然表明了立场，这个时候如果孙栋还象过去那么胡来，就可伤害到大家了。

孙栋没有问诸如“你说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之类的话，脸上满是不屑：“我那几个兄弟可谁也没说过那个意思，父皇春秋鼎盛龙体安康，此乃吾等之福兮。不过。”孙栋顿了一下，若无其是的喝酒，借着喝酒的动作轻飘飘溜出了一句话：“谁没那意思谁是孙子。”

按照原来的想法，方非很想当面揭开这个王爷厚厚的面具，仔细看看他“荒唐”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但张开翔适时的把话题转来了：“这千里之行，你们就没送点盘缠过来吗？”

方非立即明白张开翔不想让他继续了。他所擅长的本就是根据目标来制订和实行计划，而不是选择目标，所以停下了准备好的说辞，再看其他人装成不紧不慢的样子喝酒，也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

其实大家已经得到答案了。

孙栋不是一个想当孙子的人，那么他一定下了某种决心，有了这个保证对大家来说已经足够。剩下的事情就看他和张开翔了。毕竟，张开翔是天佑亲自任命来选皇储的人。

席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孙栋严正警告曲纵昂和郎色：“梧桐胡同的小妍姑娘谁也不许动，老子盯了好几年了，看她还没长大一直都没舍得下手。”在外场始终严守礼法的曲纵昂立即恭敬的答应：“请殿下放心，我绝不会动她一下，还有其他要躲开的吗？”

“当然有，还有白菜胡同的小豆，板凳胡同的小盈……”孙栋一口气说出了一长串名字，让人怀疑他就是为了找美女方便才下决心要当皇储继位的。曲纵昂用心的研墨挥毫一一记下，郎色也煞有其事的在手上划着什么。

等孙栋回来时才愤怒而惊讶的发现，他列出的名单无一例外的落入了曲纵昂和郎色之手之爪，质问曲纵昂时曲纵昂理直气壮的辩解：“我说不会动她一下，没说不动她两下、三下、四下吧？”而那时已经能说话的郎色更是一脸无辜：“我有答应殿下吗？我那时一句话都没说。”

当然这是后话。在酒足饭饱后，变得彬彬有礼的孙栋把酒杯一抛：“多谢兄弟们的厚意，等从宁国回来再痛饮他三天。”

马嘶阵阵，张开翔跟在孙栋之后纵马驶向远方，背后是百名护卫和五辆马车。他回头瞥了京城雄壮的身姿一眼：“秀儿，等我回来。”

04.1.08

2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