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开翔和孙栋一起与众兄弟依依话别的时候，一个中年书生来到了盛京城。他持着合法正式的路引，神态自若，面对东华门守门士卒例行公事的询问，既给予足够的尊重又不失读书之人的傲气。士卒没有多做刁难就让这个名叫李湘的人进城了。盛京本就是一个开放的城市。每天进出的人以万计，他没有理由对李湘多做怀疑。

“这就是极国的心脏吗？”

李湘没有多做感叹，“总有一天，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总有一天，我们将把这座城真正的踩在脚下。”他想着，在街边随意找了一家客店。店伙计热情的招呼着财神上门，没有注意到李湘在进门时借扶门的动作，悄悄用手指在木制门框上划了个波浪的印记。

东华门内有十几家客店，都是简洁而干净。京官奉命出京后回来，在皇上召见前照例不能回家，一般都来这里暂住；在京备考的书生们很多也长年住在这些客店中。就在昨天，因为张开翔要出京，郎色等人不好意思在只有女主人在家的公爵府中住下去，便也都搬了出来。

夜色低垂，李鸣、乔俊、曲纵昂三人一同回客店，李鸣忽然脸色微变：“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回去吧。”

其实在门框上浅浅的指痕很难看清楚，但如果上面附着特殊的香气就不同了。

李鸣向柜上询问一下李姓客人的房间，有巡检的身份很容易便找到了李湘。以爱清静的理由和双倍的房钱，李湘独自占了一个小院。

“波涛万里，唯我称雄。”掌柜退出后，李鸣和李湘同时将右手放到左小臂上，做了个奇怪的姿势，又同时开口。

“三年没见，你已经成了掌舵？恭喜。”李鸣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一点祝贺的味道。

“是老船长提拔。”李湘却禁不住满脸喜色。两人站在已经有些昏暗的屋中，李湘没有让座，李鸣也没有坐的意思。

“你来做什么？”李鸣毫不客气地问：“极国的一切是由我全权负责的。是老船长的意思还是你们坞的意思？”

“都有。”李湘的口气很悠闲，和李鸣的紧张形成鲜明对照：“老船长对你不放心是难免的。你自己看这三年都做了些什么？当了两年强盗，又来做巡检，连个官都算不上的小九品，亏你还敢夸口什么全权负责极国。”

李鸣的手按到腰间的剑柄上，眉毛皱到了一起：“你是训斥我来了？你也配！别忘了，内堂的一条狗也比你外堂高一级！”

李鸣的话象把利刃狠狠刺进李湘的心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咬牙道：“风大浪疾，断桅斩帆，老船长有令，内堂副桅主李鸣若有二心，杀无赦。”李湘话到一半，双手一转，一对峨嵋刺便从袖中落到手里，双手左前右后，峨眉刺在手中旋成了两团银光。

见李湘亮出兵器，李鸣反而冷静下来：“外堂对内堂行家法，这事还真稀奇，我怎么有二心了？你知道今天我去做什么了吗？知道我为什么去做强盗吗？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吗？”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李湘一怔，蓄势待发的劲头泄了下来：“你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谎，临行前的确得到特令，若李鸣怀有不忠之心可以格杀，但是正如李鸣所说，虽然他年轻、职位低，但他毕竟是内堂出来的人，若杀了他，回去后的解释就成了大问题。

“告诉你，我做强盗是跟着乔俊去的，知道乔俊是谁吗？”李湘茫然的摇头。“非神非魔八千载，一文一武两圣人总该听说过吧？”

这两句诗让李湘大惊失色，峨嵋刺陡得停了下来：“听说他武功高强，难道他就是武圣？”

李鸣微笑着点头：“你还不算笨。跟着武圣，别说做强盗做巡检了，让你倒茶、扫地你干不干？”李湘也跟着点头：“当然干！”声音中竟激动的颤抖起来。李鸣笑着冲李湘身后道：“二哥听到了吧，你多一个倒茶、扫地的人。”

李湘猛得回头，尽管夜幕低垂，屋中也昏暗许多，但习武人的眼光总是比平常人明亮，依然看的很清楚，身后就是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又哪有什么乔俊在？李湘情知上当，只听到李鸣那边宝剑出鞘，一阵寒风袭来，李湘脚尖疾点，身体侧移一步，堪堪躲过李鸣的偷袭。

“你说跟着武圣我还能没有二心吗？”现在的情势正好换过来，李鸣的声音变得悠闲自得，一旦占了上风，他的“千变万幻”剑法便一招快似一招。每一剑都带着寒光，剑风刺耳的呼啸着。李湘武功本不在李鸣之下，苦于一时不察上了李鸣的当。峨嵋刺左挡右格，短兵器的长处在于近身格斗，无奈李鸣对他的武功很熟悉，长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光幕，不给他一丝一毫接近的机会。

李湘发现，仅仅三年不见，李鸣的武功就上了一个台阶，他自己饱经战阵，一年至少有二百天在打打杀杀，本以为已远远超过了李鸣，今天真的交上手才发现李鸣的进步不在自己之下。原本他有必胜的把握才敢下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急于一时了。

不过后悔是来不及了，要想突破李鸣细密如清泉飞瀑的剑阵只有一个办法。

李鸣一招“仙猿攀果”，剑由右下向左上斜削，李湘视而不见，迳直前冲，血光闪处，虽然峨嵋刺挡了部分剑上的劲气，但李湘的左臂还是被削去了一片皮肉。这一剑本来可以挡住却意外得手，李鸣不禁一愣，就靠这一点用血肉换来的机会，李湘终于突进了李鸣的剑圈，一对峨嵋刺点、挑、刺，招招不离李鸣胸腹的九处大穴，左臂的伤痕竟似没有一点影响。

经年累月的战斗让李湘不可避免的经常受伤，所以对伤痛的忍耐力也高于一般武士，尽管背后痛得出了冷汗，李湘还是寸步不让的紧贴着李鸣抢攻。

距离一近李鸣的剑法便被束缚住了，他几次挪动步子想拉开距离也没有奏效，长剑不能完全施展开，点刺等招法也都不能用，李湘越逼越近，李鸣的剑几乎只能横过来用，剑锷、剑柄也用来防守，心下不禁急躁。

“嗤”的一声，李鸣闪开了刺向胸前膻中要穴的一招，峨嵋刺却在他胸口划了两寸长的一道，衣胸裂开,鲜血渐渐涌了出来，当疼痛传到心中时，李鸣手下一滞。

等得便是这个机会！李湘两支峨嵋刺一下同时递出，料想李鸣也无法完全挡住，李鸣剑向上挑，上面一支峨嵋刺应手而飞，但再无力来变招阻挡下面那支，不禁心中一凉。

这想象中的一招没有落到身上，李湘的脸上交织着痛苦、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晃了几晃，不甘的摔到地上，后心处一道两指宽、极窄极细的伤口不断的渗着鲜血。

“是谁？”尽管是帮手，李鸣却没有一点感激的意思，他和李湘的对话是绝对保密的，两人都用心的确认周围再没有第三个人。现在李湘不明不白的被杀，谁知道方才的谈话被听去多少？若是被泄露出去，至少有三方势力会对他展开毫不留情的追杀。

想想老船长对待叛徒的残酷手段，李鸣不禁打了个寒噤。

“也许，该对乔俊说实话了？”

“他突然用剑向整个房间所有的空间都刺了一遍，速度快得象闪电一样，我若在里面一定会被刺到的。”烛光下，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孩蜷缩在乔俊怀里，口气象是邀功一样。

乔俊浑然不觉，手中下意识的抱紧女孩：“你说李鸣提到了武圣？”“对啊。你看，不光我能找到你，你隐藏的不是那么好吧。”

乔俊一声叹息：“武圣，这个名头真的这么响亮……”

“不许你多想！”女孩猛得从乔俊的怀里挣脱出来，眼中竟似闪烁着泪滴，“你忘记了当初你为什么离开我？你忘记了我是怎么苦苦的等你，找你？为了你，我甚至把自己暴露到了阳光下，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在逃避？”乔俊一愣，他不忍再看女孩的泪眼，将她抱回怀中：“我不再逃避了，叶莹，因我的逃避而让你三年来受的苦，我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

满腹心事的乔俊自然不会看到，乖乖趴他肩膀上的叶莹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种阴谋得逞后的狡黠的笑容。

04.1.15

2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