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好多年以后，我还是，不愿意躺在软软的草地上，透过指间与草叶的缝隙，看天空里无垠无际，洒下的阳光。尽管，曾经，我非常的喜欢，这样做。
很多的时候，我害怕回忆，甚至害怕耳边忽然就响起了那个铃铛一样清脆的声音：“嘿，你在这里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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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帽遮颜。
我喜欢被阳光暖暖地烤在身上的感觉。身边，除了熟悉的金槿花的味道，还应该有狗尾草、野百合、乔乡木一起生长着吧？泥土里微微的有一股湿气，三天前一定是下过一场雨的。我没有朋友，这些个花草树木，就是我的伙伴。
有人蹦跳着走近了。嗯，轻功不错。
“嘿，你在这里干嘛呢？”
我懒懒的移开扣在脸上的帽子，二条长长的辫子几乎垂到我的脸上。一双神彩飞扬的眼睛，对着我眨了又眨。
“晒太阳。”
“哇，狗都热得伸舌头的天气，你居然还在这里晒太阳。”
“是啊，晒得浑身暖和，就不会觉得饿了。”
“你饿啦？怎么不吃东西？”
“钱包被人偷了。”
“起来，我请你吃东西。”
我站起身，随手把帽子扣在头上，跟着小姑娘向林中走去。
“嘿，你叫什么名字？”
“幻海。”
“我叫莫利卡，这名字好听吧。”
……
空气里有烤肉的香味。嗯，放了胡椒、白盐，居然还有野青葱。应该，是狐狸肉。
“黑夜鸟，黑夜鸟，我回来啦，狐狸皮洗干净了吗？”
莫利卡跑向火堆旁的男人身边，欢呼着举起一张华丽的火狐皮。
“你好，我叫幻海。”
“黑夜鸟。坐。”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数日未刮的胡子生在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落魄，反而凭添了些成熟的味道。一身黑衣，与周遭的炎炎夏日格格不入。让人奇怪的是，即便是在火堆旁，也不见他有一星半点的汗流下来。
“黑夜鸟，黑夜鸟，你知道嘛，这个人好有意思的。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你猜他说什么？小偷。哈哈哈……你听说过吗？小偷的钱包被别人给偷了。”
黑夜鸟望着我微微一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同样微笑着看着他：“是个穷孩子，他偷了我的钱包，我偷了他的帽子。”
黑夜鸟大笑。
一身上等宝石蓝料子的衣服，却配了一顶足足有三年没有洗过的毡布帽，的确会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黑夜鸟，黑夜鸟，你快来帮忙，这个皮子怎么硝嘛，放在太阳下一晒就硬了！”远处的莫利卡正在大呼小叫。
“你去帮她吧。我来烤。”
黑夜鸟一点头，抓起身边斜倚的一根黑色长杆，转身向莫利卡的方向走去。
不可否认，黑夜鸟是个很细心的男人，连这种烧烤小技，也做得专心致志。不过，若是讲到吃，我想，我可以做他们二个人的师傅了。
手中白气微涌，几株调味用的植物就这样凭空的在手里生枝展叶，直接生入了八分熟的狐狸肉中。右手随意拔了根狗尾草，化作一根长针，在油丰肉厚之处密密地刺了些洞。看着多余的油脂从洞中流出，均匀地分布在各处。
“哇，好香啊。黑夜鸟的烧烤手艺又提高啦。”
不多时，莫利卡不知从什么地方绕了出来。二手空空，想来，狐狸皮的所有善后工作，都要由黑夜鸟独立完成了。
我轻轻一笑，扯了条已经烤好的前腿递给她。
“嗯，不错……，比闻起来还要好吃……黑夜鸟，吃肉啦！”
黑夜鸟一手持着黑色的长杆，臂下夹着狐狸皮，从树后转了出来。伸手接过我递来的肉，道了声谢。
我看着他把肉咬在嘴里，一顿，半晌没有动作，只是闭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手艺，居然连香醋的味道也能配出来，正好掩去了狐狸肉本身的骚味，比我在帝都里吃得还要正宗啊。莫利卡，你可是捡了个宝贝回来。”
我轻轻一笑。当年那些师兄师弟们，可是被我的烧烤吊得口涎直流，连山中的田鼠都抓了来作下酒料。一想到酒，腹中不由得馋虫大动，习惯地用力吸了吸鼻子。
不对，真的有酒味儿。虽然很很淡，但绝对是好酒。就算是混着浓烈的烤肉味道，我也分辨得出来，是四十三年陈猴儿酒。
看着我不由自主地四处乱看乱嗅，黑夜鸟放声大笑：“哈哈哈，想不到幻海兄弟也是同道中人。我若是再把酒藏起来，未免就显得太不够朋友啦。”黑夜鸟提起手里的长杆，向树上一抖一挑，带下一只黑褐色的酒葫芦来。
我也不多话，一把伸手接过，拔开塞子，仰头便倒。直到一口气喝掉了四分之三，才把葫芦递还给脸色有些发白的黑夜鸟。
“好酒，四十三年陈的猴儿酒。不过葫芦里好象还盛过一些二十年的竹叶青。”
黑夜鸟的眼睛里顿时光彩大放，“果然是行家，上一次偷的正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一想到那个肥肥的老板娘坐在门口号淘大哭的样子，我就笑得直打跌。”
莫利卡不耐烦地掷了根骨头过来：“就你们二个酒鬼最投缘啦。小心醉死过去，被事主抓了扒皮点天灯。”
……
我小的时候，听师傅讲过一段颇有哲理的话。他说，人的一生，就好象是在吃不同的糖果，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可惜那个时候我只会撸着鼻涕，牵着师傅的衣襟四处跟着他走，从来没有想过，师傅笑容的皱纹里，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在没有遇到莫利卡和黑夜鸟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终将是一个人走在这个世界里，无论黑夜还是白天。然而朋友来得是如此的出其不意，让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时间。
很幸运，我们三个人有着意气相投的事业：盗贼。
严格的说，盗与贼是二个古老的而又不尽相同的职业。
盗的经营方式通常比较粗放，需要身体强壮、声如破锣者数人，手持利刃，扯足了声音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当然，如果从字面上分析，这种要求是完全合理的。造成分岐的重要原因，通常是因为过路过桥费太高所至。
贼的生存之道则比较艺术，每一次工作之前都要有严密的计划和安排。这是我在盗贼学院听第一堂课时学到的。就是做贼，也要象个君子。尽管，我只是个学院的弃徒。
莫利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原因是偷了老爸的一件什么东西。
事实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黑夜鸟来安排的。他永远都知道哪里有可靠的销赃点，哪里可以听到最新鲜的消息。黑夜鸟是个恢宏大气的人，我想他跑来做这一行，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吧。
“黑夜鸟，我是我第二十八次问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领着我和幻海偷东西？”
“偷东西需要理由么？”
“需要。”
“需要么？”
“那，不需要。”
“不需要么？”
……
莫利卡是永远也管不住自己的嘴的。但黑夜鸟对于这个问题，回答永远都是一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