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闭了眼，感觉植物静静的生长、休息。那种与世无争式的生活方式，一度让我觉得曾经做过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他们就象是我的朋友、亲人，甚至是，最密不可分割开的生命的一个部分。皇宫里的植物，一样的给我这种感觉。甚至是因为长期地浸在天魔气的环境里，显得更加的卓卓不群。数次的勘察以及同声草的功劳，使我对皇宫里的路径了如指掌，甚至多少人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里转出来，我也如数家珍。

黑夜鸟的目的地是洗衣房。前一天换下的衣服都会放在这里等着人来洗。卡琳娜就算是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也一样需要换下衣服来。而黑夜鸟，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嗅觉。

一股白气自我的身上淡淡飘起，梦象花的香气散在空气里逐渐地散发开去。这种花不会让人睡去，却很容易让闻到的人注意力分散，沉浸在对自己梦想的幻境里。只要他们不是全神贯注地关注洗衣房，那么一切就都会顺利。

半个时辰过后，黑夜鸟的身形从我隐身处一闪而过。从不离身的黑色长杆对着我轻轻一晃，正是得手了的标志。我不动声色地跟在黑夜鸟的身后，就在一轮清月的映照之下，轻轻巧巧地翻过了高墙。

负责接应的莫利卡手脚麻利地帮我们清掉了身后的痕迹。一切，都恍若从未发生。说来也是好笑，听似全无可能的任务竟然会完成得如此顺利，连执行者本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次日，我们就在一片的风平浪静之中离开了帝都。至于那株同声草，当夜就被我碎成了粉末。留在皇宫的子草，也绝活不过二个时辰。

黑夜鸟不是无聊的人，如果单纯是为了钱，凭我们这份职业，早就可以当上一方的巨富了。然而就象我的老师讲的：金钱只是生活里的一个部分，但绝不是重要的内容。盗贼既然是一种古老的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你喜欢，就认真的去做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虽然我只是一个弃徒，却不愿意让他感觉到有一点点的失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我想，这一点，黑夜鸟比我更加的明白吧。

自从做完内衣大盗，我们没有接下任何任务。莫利卡一天到晚地大喊无聊，黑夜鸟却变得沉默许多，经常一个人离开我们许多天不知去向，搞得莫利卡闷闷不乐。每每这个时候，我也只有勉为其难地做幼儿园的阿舅，陪着她在魔界里东游西荡。

“幻海，你说我穿这件新买的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很衬你的样子。”

“哈，还是你会说话，上次我穿同样的衣服，黑夜鸟非说我看上去象蝙蝠侠。”

“幻海，我们去偷临江楼的酒窖吧，听说那里有陈了一百三十八年的女儿红呢。”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吃一顿，看看情形。”

“好噢，我要吃东坡鱼、烧四素，还要吃他最喜欢的蟹黄汤包，馋死黑夜鸟，哈哈。哎，幻海，你要不要喝酒？”

“我……噢，不喝了，省得晚上误事。”

“喝点儿嘛，喝点儿嘛，大不了晚上不偷了，反正黑夜鸟又不在，你一个人偷那么多酒也喝不掉。”

……

我的师傅曾经和我说，他当年苦苦的追求一个女子，费尽了心思的哄着她开心。她也的确是快乐，每天里和他在一起，有听不完的笑话，做不完的开心事。可是到了最后，那个女子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幻海，我自认为论偷盗的艺术，魔界里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可穷我一生，仍然学不会如何地偷走女人的心。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我摇头。

“她临行前和我讲，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生里最开心的日子，天天都快乐得不得了。可是直到遇上了他，她才明白，原来女人爱的，是那个让她哭泣的男人。”

我还是不懂师傅的话，只是茫茫然地点头。可是师傅，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本就是孤单单的一个人，能遇到他们二个，已然是生命里的厚赠，又何必，一定要强求些什么呢？

“走吧，莫利卡，我们喝酒去。”

日子一天天逍遥地过着，我和莫利卡每天里饮酒作乐、游山玩水，白日里躺在草地上，让阳光把二个人的影子拉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夜晚穿着紧身的水靠，潜到冰寒彻骨的鹰涧潭里，采长出新叶的七宝龙涎茶；或是在大雪漫天的时候，手牵着手，一任无穷无尽的飞雪，把我们二个塑成晶莹洁白的雪雕。当我拉着她因冰雪而愈发显得白晰的小手，看着旷野里，只有天地白雪和快活得说不出话的我们，真的会觉得时间也会停滞不前。

师傅，我发现心原本就是偷不走的。没有人能偷走别人的心，只会是，一个人，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心，遗失在别人的手里。师傅，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我才终归是一个，盗贼学院的弃徒，而非是您心中的天才弟子。可是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就算是不能长久地陪在她的身边，只有这短短的一段，我也，心满意足。

“莫利卡，你在唱什么歌？”

“哈哈，不知道吧？土包子，是我新学来的《一夜长大》噢。好感人的。”

“噢？那，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好啊。”

“你等等。”我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取了颗淡绿色的种子出来，白气微催，一株形如喇叭花的植物弯弯曲曲地在我手中生长了出来。

“哇，这是什么东西？”

“生于魔界大陆绝西之端的留声草，原是用来给家人留言传书的。只要你对着花朵说话，说完后把花端封闭，再次打开，声音就会原原本本地放出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呵呵，快借我玩玩。哇~~~~~~~~~~，啊~~~~~~”

我微微摇头，象在看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子，“这朵花只能用一次，打开了，就再存不得了。”

“不早说，破坏我的淑女形象。好了，本姑娘开始唱啦……”

“……

原因一定很多,就随你吧!

究竟为什麽,我不管它.

分手我不怕,你知道吗?

你知道了吧!只是

那几乎成真,我们的家,你再也不想吗.

那这些年的专心无猜,当朋友都不好吗?

……”

对不起，莫利卡，这一次，我没有说实话。留声草原本只可以用一次的。但经过我偷偷的改良，只要你不再用这株草留下别的声音，那，它的种子生出的新的花朵，一开出来，就会再度回放出原声。

请你原谅，我这一点小小的私心。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独坐在高耸直立的云彬顶上，一遍遍地用妖力催生着这些个留声草的种子发芽开花，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你，你与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直到，眼眶，被泪水充盈。

对不起，我终还是，不能够把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