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学大寨,水库工地磨练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56

不去代课,就再回到生产队劳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有当农民这个工作没人来跟你抢,跟你争。我又开始过起了妻前夫后,男耕女织的社员生活。

农民要学大寨,要改天换地,要把坡土用石块砌成一层层的梯田梯土,这样,就会减少水土流失,增加耕地面积,从而获得粮食大丰收。这是大寨人在陈永贵支书的带领下,开创的经验。龙门县也不例外地学起了大寨,利用农闲时间整修土地。可没有水,粮食大丰收就成问题。所以,就响应**的号召,兴修水利。而各地的水库、堰塘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到了用水季节,水很快就被用完。

在文革前,龙门县也曾经在华宫区修过一个大型水库,但只是用夯土筑的,水容量不大,而且,要打通大山,从东风渠引水到水库,工程巨大,一个施工队被塌方掩埋,死了十多个人,因此而停工。

由于工农业生产所需的用水缺口很大,群众反映很强烈,军代表木主任就提议,把解决水的问题作为清理阶级队伍后的第一件大事来抓,就安排干云勇具体负责。通过水利局一年多的努力,终于在龙门县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地方——倒石桥。在这里修筑堤坝,拦河蓄水,水库的地势很高,可以引水灌溉龙门县的大部分耕地,而少数高坡,可以采用提灌的方法。

于是,在公元1969年,县革委就开始领导全县人民在倒石桥拦河筑坝,这就是著名的龙潭水库。在修筑大坝的时候,我曾去参观过。那时没有大型挖掘机器,全靠龙门人民的两之手、一个肩,去与天奋斗,场面非常壮观。工地上成千上万的人,挖土的挖土,抬石的抬石,号子声震天响,闹得龙王爷都不得安宁。

通过几年的努力,水库大坝就要完工了,完工后的水库预计能蓄水三亿多方。紧接着就是修主体配套工程,修筑主干渠把水库的水向各区引去,再在各区修筑水库蓄水。然后再由各区修建支渠把水引到各公社,如此这般,形成一个庞大的供水系统。

在我代课回家不久,龙门公社就组织起了一个连的水利战士(社员)上工地,完成县水库指挥部分给自己的主干渠和分水库的筑坝任务。

这次带队的公社干部就是刘秘书,他任指导员,一个有经验的农民当连长,我被安排当连队文书{实际就是宣传干事}。各大队由大队长带队,组成一个排的机构。那时,全国人民都要学习解放军,因此就是军事化的组织。

我们这个连队共一百二十多人,就开进了我们所要负责的抚军公社路段。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拿着一个土广播筒,站在修渠队伍的前面,读一些大寨大队改天换地的报纸,或者写一些鼓动性的文章;在驻地办一个专栏,表扬先进,填写进度表。安全问题,也归我负责,所以就要在山坡上或者房屋的墙上用石灰水写字。

我们连队干部住的是一个单身汉让出的房子,还在旁边搭了一个灶房做连队干部的食堂。一般的水利战士,就分别在老乡家的空屋、猪圈,或者梁上用竹子搭成简易床。他们的生活,由各排(大队)为单位,生活是非常艰苦的,但没有人牢骚。

全连一百多人,分八个排,各排负责自己那段水渠的挖掘任务。所以,各排也有负责宣传和安全任务的干部。整个连队的战线很长,有58o米。我得把准备好的报纸或表扬稿,一个排到一个排地读。

到了中午,有的排需要放炮炸石时,我们的连长、指导员和我得亲临爆破现场指挥,生怕出事。一天中午,卫国排要放炮,连长和指导员到营部(区部)开会去了。就只有我一人去,我和他们排的宣传员声嘶力竭地喊叫人们离开,然后才招手示意他点火,我们俩就跑到一座桥下躲藏起来。

放炮的人是一个驼子,很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驼背五少爷。由于他劳动力差,排长就安排他专管装炸药、雷管和点炮的任务。虽然这个工作很轻松,但风险很大。我们在桥下看到他点完最后一炮后,跑了几步,觉得没点着,又跑回去再点。我俩被他的这一危险举动吓呆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想,完了,出大事了。

突然,几声巨响,“驼背五少爷”被淹没在沙石和浓烟中。我俩立即冲上去,在烟雾中找寻,在尘埃中呼喊他的名字“李为国”,没有回应。我俩就分别到每个炮位去找,突然我觉有一堆土在动,既而又冒出一个包。我跑过去一看,原来这包正是李为国的驼背。我赶紧用手刨去掩埋他身体的泥土,宣传员王国才也跑过来了,我两人一起把他从泥土中拖了出来。我们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却说没事,你们快回去吃饭吧。幸好,淹没他的是一炮泥土,没有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如果是沙石的话,不死即残。

我俩都是负责安全的,我俩不忍心再说他什么,只是安慰他说:“没事就好,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他却若无其事的说:“你们宣传过的方法我都知道,只是我看最后一炮没点燃,下午大家来上工时很不安全,就又跑回去补点,谁知没跑两步,它又爆了。”

晚上,连长和指导员开会回来后,指导员给我说:“听说今天卫国排的驼子差点炸死了,你在那里没有?”

我说:“在”

他又说:“这事也不全怪你,他也有责任,不按*作规定做,但以后要加紧宣传。今天我们开的就是安全会。你知道吗?桥儿河渡槽出了大事,中间整个一栋桥跨塌下去,距地面5o米高,死了8人,伤了15人。那些死者的家属哭得死去活来的,很惨。还好,家属们都比较通情达理,完全听从县革委的解决。但,难道我们的施工员、安全员就没有责任吗?”

我说,那该怎么办?他说,你马上通知各排排长和宣传员到我这里开会。于是,我马不停蹄的上沟下坝地跑,用了半个小时才把住在百姓家的各排干部找到。指导员给他们传达了县水库指挥部的安全生产会议精神。

从此后,我们连队干部更加小心了。还好,有了这次的教训,大家都很重视安全了。直到三个月后,我们公社的58o米主干渠开挖完成后都没再出过事了。

主干渠土方任务基本完成后,我们连队又到我们区的李家沟水库工地修筑堤坝去了。这个分水库是我们龙门区六个公社的引水库,所以由六个公社负责筑坝工程。

这是一个用泥土碾压成堤坝后,再在堤坝内外用专石水泥加固的大堤。我们的任务就是从堤坝外取土送上堤坝,让拖拉机拖着个大滚子在上面来回的碾压。

这次我们的居住条件比上次的好,我们连部被安排在当地一个生产队的保管室。

我的任务就很单纯了,就是站在大坝上鼓劲,收集各个排完成的土方数字。战士们3两个人一起,用板车到很远的坝内取土,再拉到坝上把土倒下,然后就有人用锄头把泥土弄平,等待拖拉机来碾压,一个个小伙子、老头子都干的汗流浃背的。一天,我突然觉一个大嫂一人拉满板车泥土,然后用力抓住两个板车的扶手往上一撑,泥土就乖乖地滚到地上,旋即,她又很熟炼地回过身来拉住板车飞快地跑了。我观察了两天,都是她一人拉一架板车。一架板车,我们的男人都是两人拉,有体弱的还要三个人拉。于是,我看到有坡度的地方,我就去帮她推一下,又帮她倒泥土。她说:“老师,你不要弄,看把你的手弄伤了。”我说不会的,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啊,她就笑了一下。我就跟着她走,采访她。

她说:“我认识你,你到我们大队代过汪老师的课,学生们都说你教得好,怎么又走了呢?”

我说:“又分了一个老师来了,我就走了。你为什么一个人拉一架板车呢?你们生产队没有男同志吗?”

她笑着说:“有,但是他们还没我的力气大。”

听到这话,我才注意到她,不仅个子高大,而且长得非常结实,皮肤跟男人一样晒得很黑。

我又说:“力气再大,也不能不要命的干嘛。”

她说:“我想早一天修好水库,让我们生产队的土都变成田,多种些水稻,一年到头,顿顿都有白米饭吃。我的女儿不喜欢吃红苕,就爱吃白米饭。”

她的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是啊,我的儿子也一样。为了让他们生活的好一点,做父母的做什么都愿意,可当他们长大后,他们知道这些吗?

于是,在当天晚上,我加班写了一篇表扬稿,篇名叫《龙门公社的铁娘子》。里面的内容就有这句话:“为我们的儿女能吃上白米饭,我们加油干吧!”

第二天,广播稿播出后,整个大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家都偷偷地看铁娘子郑群英干活,都在暗暗的加油,工程进度提高很快。而且,营部的宣传干部杨进言听说后,找到我,把稿子拿到营部,在工地的高音喇叭上广播了一遍又一遍。不久,这篇广播稿还在龙潭指挥部办的报纸上刊出。

要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话,在水库工地上我才算真正感受到了。那些默默无闻的为水库流血牺牲的战士,那被埋在泥土里,爬出来还关心我们肚子饿的“驼背五少爷”李卫国,那一人拉一板车泥土不顾命地在工地上飞奔的郑群英,还有那些为了修建水库,离开年迈的父母、妻子、儿女,而在水库战线上一干就是几年的农民弟兄,他们的忘我精神才是让我永远学习的榜样。

由于全县人民的努力,龙潭水库主体工程在公元1975年竣工,到1976年春季,全县广大的农田就引水灌溉了。当年龙门县就粮食大丰收,许多坡土变成了粮田,人民开始吃白米干饭,那个主要靠吃红苕过日子的时代,在龙门县一去不返了。我相信,郑群英的女儿端着香喷喷的白米干饭吃时,她娘俩一定很开心。

有趣的是,在干云勇为筹建龙潭水库奔波的时候,龙门县的县委书记还在下放劳动,而当水库大坝都快要砌好时,他才在1971年的下半年被解放,进革委会任副主任。后来,因龙潭水库给人民带来的实惠(生产、生活用水和旅游观光事业),使木书记凭此政绩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最后升到了显赫地位。而干云勇,却因当过造反派,在粉碎四人帮后,差点被关进监狱。命运之神,有时也会玩忽职守,开一些低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