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铁石为五姨太治病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28

铁石吃了早点,便走进住宿换衣服,走出栈房。他着装白色长衫,头戴一顶咖啡色的礼帽,拄一根红色的文明手杖,杖头上嵌有一个精致的十字架,挺阔地出现在肖掌柜面前。

掌柜问道:“哦,穿得这么得体,你要拜会哪一个大人物?”

铁石说“莲花镇堂堂的县参议长。不瞒你说,今日拜见他?二则因后生略识医道,能治一二疑难病症,初来乍到,不知道誰吹倒了参议长五姨太耳里,说什么也得给她诊病,只得去试一试。一会,参议长的管家还要亲自来请,你看这事……。”

“嗯”,肖掌柜沉思道,“这是好事,你能把五姨太的病治好,在莲花镇就无所耽心了。”

两人正说着,谢宗明摇着纸扇,大摇大摆地走进茶馆喊道:“肖老板,铁先生,都在呀!”

肖掌柜立即迎上去:“铁先生正与我说着给五姨太诊病的事儿,劳驾大管家亲自来请,请坐,请坐,喝杯茶再走。”

“不用了”,谢宗明急着说,“夫人急着要我来,去迟了她会生气的。”他抛抛青色府绸短衫的大袖,嚅动着两片薄薄的嘴唇,露出满口黄牙,傲气十足。名为是请,实则命令地说道:“好吧,就去吧,铁先生。”

铁石不慌不忙,收拾好药箱,拿着文明杖,走到谢宗明面前:“请管家先行。”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春熙茶客栈。

肖掌柜目送着,惊惑中夹着怅惘。他像失去了什么,心中暗自悸痛,口中喃喃自语道:“五姨太的病,好多医家高手都无能为力,这铁先生敢如此作为,莫非吃过豹子胆、老虎心?除非有华佗之医术,有起死回生之仙丹妙药。”突然,茶堂里有人高喊:“冲碗龙井来。”他才停止了思索。

铁石一边随着大管家走,一边观赏,绕过假山,越过荷池,便来到花园深处,只见两株枝繁叶茂的银杏树,覆盖着迎客厅,蝉虫在树上低鸣。谢宗明走到门口,便禀报道:“老爷,铁先生到了。”

客厅里传来斯文的回声:“请他进来。”

铁石步入客厅,见谢文辉坐在太师椅上,肥头大耳,眼神老辣,面带微笑,手指一侧椅子道:“请坐,铁先生。”

铁石取帽施礼,坐下之后,举目问道:“老爷就是贵县党部主任兼参议长吧?”

“惭愧,区区之职,不足挂齿。”谢文辉说,又话题一转:“我早已听人说铁先生治病如神,周游四海,名闻遐迩。我五太太十分推崇,于是请你来给她诊脉。”谢文辉一边说着,一边用狡黠的双眼不时在铁石身上扫射,似乎要找出什么。

谢文辉被铁石说得兴致高涨,不禁飘飘然,自恃道:“人要有君子之风度,有才不露,大智若愚,大勇若怯,不过……”他觉得有点口出不逊,改口道:“不过,这些小画也没啥值得议论的,还是铁先生身居简出,足迹天涯,见多识广,我在你面前就不敢高谈阔论了。”

“哪里,哪里!言重了,言重了。”

他俩兴致不减,互相恭维。这时,谢宗明走过来,附在谢文辉耳边:“老爷,五婶在催了。”

“好,就叫她来,请铁先生诊脉。”

片刻,五姨太由两个丫环左右搀扶着,跚跚走进客厅,坐在铁石一侧的椅子上,两个丫环各立于一侧,轻轻地给她捶打着肩膀。

五姨太安坐一会,便抬起头来,用那挑逗的眼睛窥视铁石,显得些许的羞涩,有如少女的腼腆,全然掩盖了平常泼辣的德性。她思绪活跃,从不甘寂寞,暗暗想到:“这铁先生的确是仪表不凡,就怕肚内无货,医术不精,又让姑奶奶空喜一场。”

铁石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慢不快地启齿道:“请少夫人诊脉。”五姨太斯斯文文地点了点头,把纤细白净的手放在垫有绣枕的茶几上,接受诊脉。

谢文辉一边抽着香烟,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铁石的一举一动。那怕是铁石脸上的丝毫变化,他也不放过,他期待着诊断结果。

铁石慢慢地抬起手腕,在五姨太的左右手腕的寸关尺部位一点一压。他屏息静听,然后又看五姨太的舌苔。铁石脸上的平静逐渐消失了,代之以惊诧。谢文辉见后,不禁问道:“病症怎样?”

铁石没有立即回答,急得在场的人个个惊恐不安。铁石略略思忖了一会儿,带着平静的神情说:“不瞒参议长,少夫人右手的脉细而无力,肺气虚弱。气虚则血亏,故四肢厥冷,精神不振,食欲不佳,长此以往,则将形枯病重,结果不堪设想。”

谢文辉听罢,急不可待地问道:“结果究竟怎样?”不料,一团烟云直扑到五姨太的嘴里,使得她咳嗽不止,被她狠狠地瞪了几眼。铁石趁此时机,又说道:“少夫人的病也不是不可药救,只须舒肝益脾调胃,肝胃相和,饮食增加,气盛血旺,病自除了。”铁石一边说,五姨太一边听,谢文辉也似乎喜形于色了。

五姨太像吃了颗定心丸,不知为啥,“唰”的一下血往上涌,面红耳赤,那多情的眼睛向外溢出快活的神彩,情不自禁地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庄重而无杂念的人,像是在挑选珍奇,也像是在寻觅美感,完全变成另一副姿色,另一个人了。她的神韵被注入眼眸,让铁石看的清清楚楚,好像有一种异样的冲动或切盼的希冀。

五姨太说话了:“我好象在哪天见过你?”

“哦,我记起来了,是龙船会的头一天,还有谢管家。”铁石说,“怎么那天你的精神尚好?”

“嗯”,她娇嗔地看了谢文辉一眼说道,“就是这位参议长,说什么也得让我去看划龙船,有啥子看头嘛?把我晒得头昏脑胀,回来就病倒了……。”说着,这五姨太又把那直勾勾的眼睛看着铁石。

铁石机灵地洞察着这个女人的内心世界,这世界里有邪狎,更多的是空虚和盼子的难言隐痛。根据脉象表明,他说:“少夫人不曾——”铁石没有说下去,他抬头看了看两个黄花丫环和谢宗明。谢文辉一看就知道铁石那话的弦外之音,便示意丫环和谢宗明退避,然后,铁石继续说道:“少夫人不曾得子吧?”五姨太笑了笑,点头。于是铁石稳*胜券地说:“切盼得子,少夫人可谓热烈,其实,这倒不难。只怕少夫人吃不得这个苦?”

“这个,无妨,无妨。”谢文辉得子心切,急忙说。

“唉,只要我能够生子,什么都可以!”五姨太似乎下决心地说。

“按西医说来,少夫人有严重的贫血病,舌苔紫红,阴亏火旺,中医又有‘一水不济二火’之说,久而久之,不免心烦意乱,诸事不如意。”

铁石呷了一口茶,神秘道:“因此呢,你要——。”“要啥?”“要清心寡欲。”“什么叫作清心寡欲?”五姨太急忙问。铁石说:“所谓欲,意为想或寄矣,任何事都有个适可而止,不能不讲节制,这,少夫人一听便知。去掉欲念就清心宁静,才不会精血紊乱,乃至亏损;其次,要忌辛辣之物。烟酒最好不吸不饮,配以清汤酸甜,即可祛除引火三源;其三,就连走路,也理应步行,不坐轿子滑杆。”

五姨太越听越愁眉紧锁,难为地说:“这一吃一行都得限制,我倒是要真的变成尼姑了,那怎么行?”铁石接着道:“倘若做到这些,再加之药物治疗,少夫人的病是会好的,生子也就有指望了。”

五姨太一点笑意也不复存在,谢文辉生怕她要耍起脾气来,劝道:“不遵医嘱,恐怕就不好了。”她只得允承:“铁先生言之有理,就请处方吧。”

铁石处好药方后,叮咛道:“药汁要浓,饭前服用,每次两汤勺就够了,切忌饮酒。先服五副。”五姨太接过药方,递给桂花,说道:“多谢铁先生,如能医好我的病,我一定重谢。”铁石道:“不必,不必。我作为一名郎中,唯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少夫人的病能治好,是应该的。来贵地也望少夫人多多关照,能得到参议长提供方便,我则知足了。”

谢文辉说:“铁先生人才难得,我很佩服。”说着他又改口道:“桂花,给大师父说,今天我请客,把饭菜备丰盛些。”

桂花应道,便扶着五姨太离去。

铁石起身执意要告辞,谢文辉却盛情挽留,铁石也就留了下来。

谢文辉挽留铁石并非假意,偶然的事。当五姨太说“重重酬谢”之时,谢文辉脑子里浮现许多画面,五姨太近几年每当端午节到来,她都雷公霍闪似的,不中意,闹出许多笑话,叫他下不了台,而这个铁石意外地将她征服了,确非一般庸医所及。铁石一表人才,让人一见就肃然起敬,从论琴棋书画到言辞谈吐,不但温文尔雅,水准很高,气宇不凡,渐渐地把这来往于官场的得宠人物也给征服了。他甚至想,这样的人才倘若留在身边,不仅五姨太的疾采除,如能出入官场,又未尚不可。想到这些,说什么他也得留铁石吃个午饭。

冲茶几巡,也该是进午餐的时候了。铁石心里盘算着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忽然谢宗明惊慌地跑来,递给谢文辉一个密件,附耳说道:“最近延安方面派出大批**员渗透到后方,窜入乡村进行频繁活动。”谢文辉拆开密件一看,顿时神情有些不安,当他看到眼前的铁石,又唯恐泄露自己的心声,便回到坐椅上,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继续与铁石闲谈。但是,此时内心里格外复杂,脑子里竟跳出一个形象:铁石是不是借行医作掩护的共党分子?如果是,你就别想跳出我如来的掌心了,但他转念推想,倘若一个共党分子,单枪匹马来莲花镇,岂不是自投罗网,等于在虎口里找吃?……他想着,思维不清晰明确,结论介乎似是而非,他便决定在午餐似醉非醉之时,来个旁敲侧击。

铁石神态自若,成竹在胸,便提出到花园里去观赏草木花卉。谢文辉又乐意陪同。来到花园,二人一边有说有笑,一边吟诗诵词,各人都有心事。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铁石,谢文辉几次想试探,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心想,只有把话留在餐桌上了。

谢文辉把眼睛深深地瞥了一下说:“说实在的,铁先生一到我家,我就……如果你愿意的话,给你谋一个更好的工作也不难。”铁石感激地说:“参议长的盛情晚辈领了,只因我向来喜动厌静,远到他乡异地,拜访名医高僧,略知一二医术,以为生计。果腹不求佳,遮体不望华,逍遥于普天之下,乃是我一生意愿。”谢文辉便道:“铁先生志向高远,前程无量,可敬。你除行医治病外,一定还愿为普天之下的百姓医治政治疮痍吧。”铁石道:“参议长不愧是搞政治的。只是我平生喜于艺精于勤,对那流血奔命的政治斗争向来厌恶,治愈政治疮痍岂是晚生所好?”

“啊!”谢文辉自知失言,改口道,“难能可贵,行医如行善,留芳后世,这比什么都至高无上。”

“过奖,过奖。”铁石道。

席后,谢文辉仍不甘心,他一边用牙签剔牙缝中的残渣,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铁先生对眼下的政治有何见地?”这突然发问,使铁石怔了一下,寻思道:“这家伙倒是老奸巨滑,阴险得很,步步紧*,不妨说出来也好让他震惊一下。”于是铁石说道:“啊!这是政治大事,后生岂能言及,实在不敢班门弄斧,否则贻笑大方。何况,我已说过不过问政治。”

“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纵然不过问政治,你见多识广,心明眼亮,耳闻目睹的一定不少,说说何妨,不必多虑。”谢文辉。

铁石沉思了一下:“既然参议长如此看起,我只得现丑了。当今局势,国共两党联合抗日,乃民心所向,日寇侵华,抗日七年来,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铁石以《中央日报》上的事实来印证:“现在日寇的命运将日落西山,前景惨淡;至于国共两党嘛,我——我就看不到什么了。”

谢文辉听后,大失所望。

铁石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谢文辉和五姨太送到大门,拱手道别后,对五姨太说:“这铁石如此能言会道,得小心为是。”五姨太娇滴滴地说:“对**,你总是放心不下,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看铁石不像。”

谢文辉携着五姨太亲昵地说:“我的心肝宝贝,你太任性,太单纯,太幼稚了。他医得好你的病,可治不了我对**的恨啊。”

“那二天你就考察考察他。”五姨太娇嗔道。谢文辉听后,给她轻轻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