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觉醒
作者:邹安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90

一天中午,铁石正要收拾摆着的药摊子,突然,一个人走到他的摊子面前,叫了声:“铁先生。”铁石抬头一看,此人中等身材,结结实实,穿一身短衫短裤,脚着一双牛耳草鞋,肩上斜挂着一顶半新不旧的草帽,脸膛黑里透红,方口大眼。像是一个长期做工的人,年龄约三十来岁。铁石并不认识他,但是,听其口音,是地地道道的川西坝上的人。

“你是——,先生要买啥子药?”铁石对来人客气地问道。“铁先生的祖传秘方——专治癞头皮癣的药,听说很灵验,因此特地赶来买。”来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唯恐铁石听漏一个字。“哦,行,行。到客栈去取。”这是接头的暗语,铁石知道来人的身份后,连忙说道。铁石很快收拾完备,便和来人一道来到春熙茶客栈。这人从内衣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铁石,铁石看信后,与来人热情握手:“陈俊卿同志,你好!你来得真及时。”陈俊卿把冯识途临别时的吩咐告诉铁石以后,说道:“冯书记有可能还要亲自来一趟,特委很重视这次行动。”“谢谢,很好,很好!我们一定不辜负特委对我们的期望。”

铁石和陈俊卿对下一步的工作进行了周密的研究以后,陈俊卿又以走访郎中的身份到莲花镇周围的乡村去了解情况了。

这天,铁石正准备到古佛乡去一趟,刚要动身,一个年轻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到春熙茶客栈,上气不接下气,伤伤心心地哭诉道:“铁先生,行行好,快救救我的丈夫,我的丈夫要死了。”说完,又大声地哭起来。

铁石放下行李,挎上药箱,对女人说道:“大姐,别哭,你的丈夫呢?”

“先生,先生!他走不得了。”女人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他,他——在乡公所门口,躺在那里。”说完,女人又“呕……呕”地一边哭,一边抽气。

“快,快去看看。”铁石随同这女人朝乡公所走去。那里围了一大堆人,议论纷纷。有的揩眼泪,有的骂人,有的指指画画,有的朝乡公所里挤。那女人和铁石离人堆还有一箭之地,人们又大声议论道:“铁先生来了。他是治病不分贵贱的,这一次就看他的了。”“铁先生医术高,心肠好,会把人治好的。”“关键是他的本事高,这个人被打成这个样子,要是能医好,铁先生的生意就更红了。”铁石还没有走拢,许多人都向也打招呼,又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仿佛他的手里捏着被打人的生命一样。

女人来到丈夫身边,见丈夫脸色变得像纸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便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声哭,又使周围的不少人滚下泪来。人堆又一阵骚动。

铁石走到被打伤的男人面前,见地上有滩血,男人的嘴角上还有血污,知道这是内伤,就蹲在男人的身边,用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又用右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脉,连忙叫人把他抬到阴凉通风的地方。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药来,用水调好,就叫那女人用手抬着她丈夫的头,然后,铁石一勺一勺地把药汤灌进男人的口里。过了一会儿,这个似乎已经停止呼吸的人的嘴唇在微微翕动。女人看见,便轻轻地把丈夫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又过了一会儿,微弱的呻吟声从被打伤的男人口里发出。

“铁先生,够辛苦了。”一个半讥半讽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他抬头一看,是谢宗明,于是反唇相讥道:“谢所长忙于公务,日理万机,一个走访郎中岂敢和你相比哟。谢所长,这是怎么回事?”“铁先生,岂有治病不问病因之理。这,你倒问起我来了。哈哈哈……。”谢宗明心里不满铁石的行为,又不敢公开反对,于是嘲讽道。

“我,一个走访郎中,要是见死不救,我就不行此道了。不知谢所长有何意见?”铁石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地说。

人们对谢宗明的所作所为很不满。“谢所长,不要狗仗人势,欺人太甚。”“谢宗明,你少做点缺德的事。”“谢宗明,你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你怕人家不晓得。”“姓谢的,要命有一条,要钱,老子没有。”谢宗明本想演一台戏给铁石看,结果弄巧成拙,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当众出丑,只得夹着尾巴溜了。

铁石见病人的伤势很重,虽然脱了危险,还需要认真治疗。于是,又拿出一瓶封好的药来递给那女人:“大姐,这药粉粉,一天服三次,每次一汤勺,用温开水冲服,服完以后,要是还没有好,再来找我。”“多谢铁先生的救命之恩,我们只是现在没法报答。”说完,又滚下泪来。

“大姐,医生治病不是只为了钱,要是只为了钱,我就不会来了。”铁石说道,刚要走,又听到乡公所里大吵大闹,吵声由远而近,由浑浊到清楚。于是,停止了脚步。

“贾乡长,你打伤了人,差点儿把人打死,这药钱你不给就是不行。今天,我们就要看你歪到什么地步。”“贾先泽,你龟儿子也太可恶了,你狗日的别仗势欺人。”“贾先泽,要是这人死了,老子要抬到你的堂屋里。”“贾先泽,你狗娘养的,喉咙太大了,船都吞得下去。你今天要是不付汤药费,老子也不饶你,坐班房也怕个毬。”……各种抗议声,责骂声混成一片。只见贾先泽被二十几个衣著褴褛,赤身祼露的中年人和青年人团团围住,贾先泽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下滚。但是,他还是傲气十足地说:“打了人又怎么样,你把我的卵子啃了?”

这一声激怒了所有围观的人。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说是迟,拿是快,“唬”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贾先泽的左脸上,又是一巴掌落在贾先泽的右脸上贾先泽的脸上顿时现出手指印。汉子大声道:“拿来,老子今天就要啃你杂种的卵子。”贾先泽身子左右一晃,眼前一花,差点儿栽倒在地上。鼻血一点一点往下滴。

“打得好,打得好。”“这家伙太霸道了,是个吃鱼不吐骨头的家伙。”“活该,活该,把我们*得好惨哟。打了谷子吃不成饭,收了粮食见不到粮。”骂声、指责声不断。有的人见到贾先泽的威风被灭了,火被退了,显出一种可怜相,也失声笑起来。

铁石见到这番情景,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显得还是那么严肃、矜持的样子。其实,他的心中还有一种忧虑:贾先泽吃了亏,难道就此罢休?谢宗明装了一肚子窝囊气,难道也会忍气吞声?今天这场差点儿出人命的风波是偶然的,还是谢宗明等早有预谋的呢?

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们的头上,大家并不觉得可怕,还是站在乡公所的门前看热闹,发议论,鸣不平。这天是逢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把一条小小的街道扎断了,水泄不通。

贾先泽挨了重重的两耳光,脸上的指用久没有消失,脸火辣辣地痛。他有生以来,只是打过别人,没有被人打过。今天是第一次,可是这第一次就使他这么难受。那耳光是这么的重,像五根*的钢条同时落在他的脸上。他要哭又没有泪,要叫又叫不出声来。他镇定以后,咆哮道:“老子今天不敲两个,老子也不算有种的。”说完,就伸手去掏他的短家伙。驳壳枪没有长眼睛,是不认人的,要动枪,这还了得。那个掸贾先泽耳光的大汉,眼疾手快,贾先泽刚一把枪抓在手里,他一个铁掌飞去,一下把贾先泽拿枪的手举起,与此同时,用右脚膝盖在贾先的大胯处一顶,贾先泽一下瘫倒在地。但听得“呯,呯,呯”三声枪响,原来是贾先泽的拇指触动了扳机。大汉不客气,夺过枪,走出人群,扬长而去。

枪声,惊动了莲花镇;枪声,使莲花镇的空气又紧张起来。乡公所门外围观的人们骚动起来,挤过来,倒过去,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贾先泽吃了苦头,当众灭了威风,于是大叫道:“有共党在捣乱,有共党在捣乱,抓共党,抓住共党。”他正哭丧着脸,声嘶力竭地嚎叫时,区长来到他的身边:“贾乡长,你怎么啦?”见到他这副狼狈相,真是啼笑皆非。区长平息了一下闹闹嚷嚷的群众,安慰了一下被打的男子,扶着贾先泽进了乡公所。片刻,一个乡丁拿着五块大洋交给被打的男子的妻子作为医疗费,围观的人们才渐渐离去,被打的男子也抬走了。

铁石回到客栈,刚一坐下,先前那个女人又来了。递给他两块大洋,并说了一番感慨的话。铁石没有要钱,女人感激不已,告诉他,自己丈夫被打的原因。原来她的丈夫参加吃大户,这次交不起租税,又顶了几句,就被送到乡公所来。贾先泽一顿拳打脚踢,就打成先前那个样子。他安慰了女人一番。这女人走以后,他静不来,仔细地想,斗争是多么的复杂、艰巨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没有牺牲,就不会有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