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策反反被策
作者:蓝惜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18

交代完长乐去请御医看宋方,琰亲王多此一举地跟我解释:“本王是怕他生病了误事,如果本王去嘉峪关,他就得留下,这里必须有人坐镇处理,密切关注渭河水位。”

说到水位,我也无心取笑他了,蹙着眉说:“昨天晚上我还梦到这水殿被大水淹了呢,早上起来特意观察了一下荷花池的周围,好像并没有通向外面的水流。”

琰亲王道:“有的,是暗河,当初为引水入池,动用了几百民夫挖了三个月。不过公主放心,即使洪水也不会淹到这里来,本王的寝宫,肯定是绝对安全的处所。”

我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王爷真的觉得这里绝对安全吗?一旦生大洪灾,老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到时候去哪里征集军备物资?匈奴人根本不用打,直接长驱直入了。”

见他面色沉凝,我再接再厉地说:“如果只有皇上的地界下大雨,王爷这里风和日丽,也许王爷可以不费吹灰之心就把皇上赶下台。不需要别的法宝,王爷只需把关中出产的粮食往灾区拉,在各个道口施粥,多修造几个难民营,难民们就会感恩戴德,从此追随王爷。可现在的问题是,王爷的地盘似乎成了重灾区。”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天爷还是帮皇上的。如果京城那边并没有闹水灾,西京一旦沦为洪泛区,必定得向京城求援。即使皇上统辖的地区也闹水灾了,那边到底国土广大,比琰亲王偏安一隅,家底子要厚得多。

但人总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只听见琰亲王不悦地抢白:“何以见得本王的地盘就一定会成重灾区?这雨说住就住了的。”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为自己刚才的话深深懊悔。琰亲王也算是修养不错的了,要遇到个脾气暴躁的,比如某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动怒了。乌鸦嘴,走到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

难怪从古到今见之典章的著名说客寥寥无几,这活儿不好揽那。动作慢了吧,怕贻误时机;快了吧。又怕心急吃不上热豆腐。比如我今日这话就说得忒快了点,才下了两天雨,怎么就沉不住气,在这里大放厥词呢?可千万别引起琰亲王的反感才好,到时候弄巧反拙就糟了。

于是我赶紧陪着笑道:“王爷说得也是。这雨说住就住了,陇西一带是河流地上游,不容易闹洪灾地。”

一面说,一面闭目合掌祈祷。

琰亲王总算笑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我在为此地的百姓祈福,骂自己是乌鸦嘴。赞王爷开口便是吉祥之语。总之,好的不灵坏地灵,啊,不对不对,是坏的不灵好地灵,天,我今日这是怎么啦?光说错话。”

琰亲王脸上笑容萎谢,但还是语气温和地说:“别喊天了,本王早就说过。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本王从来只相信自己!所以公主大可以放心,即便这里真的变成了重灾区。本王也决不会以为是公主说了某句话造成的。”

难得他如此开明,我便斗胆问了一句:“如果西京真的……王爷有何打算?”

“这雨再下两天不停,渭河水位暴涨地话,本王会考虑公主的建议。本王不信人间的神棍,但尊重天意,人心可逆,而天道不可违。若京城那边安然无恙,独这边遭灾的话,本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得严重点,这叫天要亡我。”

觑他神情惨沮,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再仔细打量,居然于鬓边现了星星点点地白!到此刻我才惊觉这场暴雨带给他的压力之大,一切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亏他还每天笑容可掬地陪我做这做那,一应饮食起居皆亲自打点,极尽周全。撇开谋反者的身份不谈,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心里一阵恻然,我真心诚意地安慰道:“别这样悲观,十二年前的那场大洪水,淹了多少地方,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后来的七八年,年年丰收,各地的粮仓都装不下了,真正地米烂陈仓。现在想来,老天爷就是这样地,让人间遭过灾受过难后,又会补偿,给人几年富庶的日子过。”

琰亲王沉默半晌,才深深叹息道:“但对本王来说,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地失言,略带尴尬地转开视线,假装去看雨中残荷。

他这样说,等于公开承认自己心怀异志,并且把匈奴入侵造成的混乱当成一次谋朝篡位的大好时机,如果因为天降洪灾使他穷于应付,从而乱坐失良机的话,以后只怕再也没可能了。

如果这会儿是在京城,光是这番话就可以定他的罪了,但如今我在人家的地盘上,就亲眼见他在勤政殿上坐朝,臣僚们三呼万岁又如何?从他出走西京的那天起,一起就基本上明朗化了。他和皇上,即使能暂时达成和议,联手共击匈奴,将来的兵刀相向还是免不了的。

明知不可为,我还是尝试着劝道:“就算不当皇帝,王爷依然是非常尊贵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爷若在危难关头主动跟皇上求和,以后回朝,他照样尊您一声王叔的。”

琰亲王摇头轻笑:“音音,如果不是对你有一定的了解,我会以为你在帮着皇上诱捕我。别傻了,皇上是什么人,你比我心里更清楚,只要我露出了一点反意,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以为我跟皇上合作成功后他还会留下我吗?不会!他会马上调转刀口对付我。”

我忍不住回他:“您还不是一样?击退匈奴后,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皇上争夺那个本属于他的宝座。所以不是他要杀你,是你要杀他,他才不得不自卫的,没人会引颈就戮吧。”

“公主你搞错了,不是本王容不下自己的侄儿,是他容不下本王。”

“那么。始作俑者又是谁呢?皇上一开始对您可是尊敬得很。他甚至对当皇帝根本没兴趣,那时候天天装病不朝,您应该还记得吧?如果您不出走。不处心积虑谋夺他的江山,这场叔侄之争根本不会生。”

琰亲王露出了难以置信地表情:“你以为他装病不朝是对当皇帝没兴趣?恰恰相反。他就是太有兴趣了,所以不满太后和本王越俎代庖,他那是负气的表示!不让他当名副其实的皇帝,他就撂挑子,让我们背上架空皇帝的罪名。其实。我原本真是想好好辅佐他的。”

这番话,前一半我还信,以皇上正式亲政后地种种表现来看,负气之说基本成立。可最后一句就太搞笑了,他当我是白痴吗?

我不禁笑出声来。

琰亲王也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太明显地谎言。急忙自我辩白:“本王会这样做也是出于自保,就像你说的,谁会引颈就戮?若本王一直留在京城,再过几年,等皇上羽翼丰满了,他照样会杀了我的。天下至尊只有一个,他怎能容忍一个类似摄政王地王叔存在。就连你的母后,将来都……”

“都怎样?”

“没怎样,也许不会到那一步吧。太后到底是女人。再能干,对他地宝座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何况还有母子名分存在。以子弑母,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我听得心惊胆颤:“你是说,皇上可能会杀了母后?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天下至尊只有一个。”

“任何天下至尊都是他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皇上是你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可是,我娘养大了他啊。”

“他自己的娘就养不大他,非得你娘养?明明是你娘抢了人家的孩子,害得他地亲娘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

见我因心烦意乱而脸色大变,琰亲王走过来轻轻揽住我,拍抚着我的肩膀说:“本王无意指责太后,她并没有错,宫廷的生存法则本来就是如此,唯强者才有资格享有一切,弱者只有给强者做垫脚石的份。换一个角度说,谁叫他亲娘无能,得不到皇上的宠幸?据说,他亲娘也是个绝色佳人,单论容貌,并不比太后差,这一点你看皇上地长相就知道了。”

让我深感不安的只有一点:“王爷的意思是,皇上心里其实是恨太后的?”

他竟然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再用“太后养大了他”做理由已经没有说服力了,头脑一团乱麻之际,我说了一句很蠢的话:“可是还有我啊,即使看在我的面上,皇上也应该不会……”

我以为会遭到他的揶揄,没想到他很正经地告诉我:“正因为有你,皇上更易动杀机。”

“为什么?”这回我真的糊涂了。

“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就容不下母后和王叔辅佐朝政,他地唯我独尊观念之强,独占欲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我不禁讶然失笑:“母后是我地娘亲,又不是我的男人,与独占欲何干?”

“他地独占欲之扭曲变态,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就只有自求多福了,不是本王危言耸听,那真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我还有点被他吓到了,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诚信度大打折扣,因为他说的是:“公主不如考虑一下本王如何?如果太后跟本王联手,这天下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好嘛,我想“策反”他向皇上投诚,他倒想“策反”我,把我和太后----当然还有天下---一起变成他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