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远，小乞丐左跳右笑，哼唱着一首平调童谣：
“西蜀有剑一十三，东皇立庙万存千，仙人洗剑笑称因，剑阁险关一喝开。”
“什么玩意，堆砌词藻，毫无章法，这真是曲子？”
阿狗挨了骂抬头看了眼大月亮，不说话，取出个菜包子啃，啃次啃次像只田鼠。
“问你话呢？赶夜路不累吗？你不怕黑，不怕鬼，不怕耗子蟑螂，野狼老虎？”
他一瞪眼睛全吞了下去，才搪塞道：
“酸秀才说人越缺啥就吹啥，越是放在嘴上不在乎的东西，越是他牢牢握在手里的救命稻草，所以，你夜里听到狼叫真不会害怕吗？”
嗯，少主姑娘娇嗔，一拳砸在阿狗胸口，碎碎念：
“师父，酸秀才，你整整说了一夜，我呢？”
小乞丐瞧了眼她的花衣裳想笑，偏忍住没说，腮帮子鼓到圆圆的。
说来，二人赶了一夜路，始终不敢停下来步子，山林小路既称为路自然能走，只不过，月光剪影的夜里看景观物都多了一丝诡异氛围，吃人的野兽，蚊虫，老鼠一样不缺。
少主姑娘怕黑，怕鬼，她小心翼翼走着路深怕糟了险，凡事都让阿狗走前边，美名其曰借他影子修行，实则鬼鬼祟祟，瑟瑟发抖。
怕死，人之常情，小女孩出来混还偏偏走夜路，听起来就不是长命百岁的好勾当。
“快走，天明前不准睡觉，我们日夜兼程才能快点到剑阁，走吧，小穷鬼!”
一听这话，小乞丐果断停下来脚步狠狠等着女孩，许久才挤出了一句：
“我是乞丐，不是穷鬼，丐帮听说过吗？没三年会有一次丐帮大会，选出精英弟子，执事长老，甚至是千万弟子之上的帮主，即使天玄宗也得给三分薄面。”
花里胡哨，话里有章法，语气配上举手投足，实在是将十五岁少年的涉世未深演绎到了极致。
她莞尔一笑，推他往前走，凑近耳畔轻声道：
傻子，不穷干嘛做乞丐，没事找事啊，天玄宗天下第一，给丐帮面子不过是一种江湖人自施粉墨的夸耀，玄门覆灭后，各国主派专人作使者到访常驻领土内的大宗门，丐帮作为不收管教，四处为患的流浪组织居然也会被给予厚望，简直可笑。
“随你说，我不信，师父说只要当上丐帮帮主就可以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你想想那是多大的面子，天玄宗再厉害也别想把势力伸及其他国度，丐帮可是分散天下，连各大州郡县衙都有分舵!”
少年少女争辩到面红耳赤，一个是未经大事的井底之蛙，一个养尊处优的白羽天鹅，吵到连深夜都忘在一边。
直到最后，少主姑娘跳在树下一颗青绿板石上大喝道：
“笨蛋，呵呵，本少主左思右想才觉得你是没见过半点世面，玄门听过没，天玄宗在它面前算个屁啊，两年前天下共伐之，五天五夜才杀到无可奈何，即使这样还逃出了三条狗，听说那位少年英雄，玄嚣被最亲近的丫鬟侍女出卖，最后坠落山崖，粉身碎骨，十三岁青玄榜第一呐，别说，嘿，我还偷偷看过他画册……”
月满如玉，似有少年，明眸皓齿，剑眉星目，白衣长剑，举止成画，谈笑如歌，少主姑娘望月思虑道：
“少年英雄，可嫁!”
阿狗没理她，心中暗暗道，我可绝不能泄露身份，少主姑娘如此崇拜我，还说看过画册，如果让她知道其实玄嚣成了一个乞丐，一无所有，那不得疯掉吗？
“得了得了，你别看我，本少主可是多少人排队都瞧不上一眼的盛世美颜，别想做娶我为妻的春秋大梦啦，还是快点走，赶路，赶路要紧。”
一下神经，一下正常，阿狗侧耳听着狼叫，留心森林中的声响，之前的吵闹不可能没引起野兽注意，它们嗅觉灵敏，听觉也远胜常人，一旦出手就是割喉断骨。
大自然给予动物本能的救生欲，同时让它们明白有饭吃就该填到饱饱，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使其进化出了特殊消化系统，更加具备储藏脂肪的能力。
正因为每一次捕猎都是活命的关键，所以动物更加贪婪，下的都是死手。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点阿狗也懂，某种意义上，他也算一匹孤狼，必须死死磕着路走，不能有半点侥幸心理。
“喂，你有病啊，干嘛一直走路都小心翼翼踩片树叶子都要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做贼心虚？”
“嘘，有豹子……”
豹出无影，行踪如风，步伐轻巧，最擅长的手法是跃起咬喉，一击毙命。
唰，踏叶留声，阿狗回头就一把按下了少主姑娘，若是稍晚半分怕就要被那血盆大口吞去。
此刻再定睛注视眼前回旋的金钱豹，眸子里迸射寒光，后蹄使劲力气踩地，毫无疑问，哪怕有半点机会它也会毫不在意地冲上来。
“它想吃我？”
一把盖过大呼小叫不怕死的少女，小乞丐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面对这个劲敌，他在力量，速度方面全不占优势，按理说是耐力差，可它来回踱步为的不就是做到一击必杀吗!
“还不让本少主说话，哼，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对付一只豹子，只需要一招，哦不，应该是一针，一镖，一飞刀，再不能多半点，躲一边去，我出手可都是大范围攻击，怕伤到你!”
正紧张时，少主袖口一甩分出一玲珑袖箭，居然使用的是暗器。
江湖人常嘱咐后辈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器恨毒体小，极难防御，保不齐就一不留神死翘翘。
“豹子行走迅速，你的袖箭伤不到就等于白搭!”
“呦，还能看得出袖箭，可本少主也说了，一般而言，大人物都是氛围攻击，一支袖箭好躲，若是十支跳起来也废些功夫，百支总能中三两，我箭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
少主姑娘一摆架势，居然扎了个马步，左手平举，右手按其小臂，说时迟那时快，咔嚓一声，袖口出有一圈铁环，紧接着各自生出长杆又连成了第二层。
啃呲，各点有一小洞，铁片自动掀开，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外环七十二支，内环三十六，外加原本一支，足足一百零九支小袖箭。
“机关术，暗器，剧毒，天玄宗真厉害!”
“闭嘴，本少主这可是从小家传秘技!”
咻，只一击，上百袖箭齐刷刷飞出，砰砰，砸石头，蹦树上，草堆里，这真是青玄榜上有名的少女？
还好有两支袖箭，也仅仅只有两支射中，豹子挣扎了三四步，眼神逐渐溃散，失去神色，嘭一下倒地昏死。
“你还有钱啊，这得换多少个肉包子吃!”
目瞪口呆的小乞丐肚子咕咕直响，偷偷拿出一个菜包子啃，吃得津津有味。
“废话啊，快走，天亮前不准停下!”
哦!
阿狗点了下头表示承诺，拼命又赶着直走三五里地，山路长远，崎岖不平，奇怪的是这一夜真就在没有一只野兽来找事。
临近清晨才在灰蒙蒙天空下看到了远处山头一个小山庙，好死不如赖活着，赶路不如早歇着。
少主姑娘捏着地图一路疾行，当然代价是阿狗累了个半死，庙不大，估计有些年头，墙壁破落不堪，里边唯有一处歇脚地，小乞丐顶着劳累身躯搬来了干枯荒草斜着身子一趟，呼呼大睡。
“不要脸，路也不看，一路上除了吃包子就是睡觉，时不时咂一口烧酒，酒气真重，怪不得只能做乞丐!”
她吹了下火折子将一根从神台下翻出的蜡烛点燃，缺了月光便用烛光，不识路怕是迟早得死翘翘，哪怕有再多人跟着也不抵事，某位被锁链三十三道所困的湖底怪老爷爷说过：
“家臣，家奴信不得，狗子终究是狗，急了跳墙，咬人不说还吃……”
路不远，她听着小乞丐鼾声起伏觉得越来越烦躁，世上的疯子太多怕是治不好，可是穷人能，努力与学习任选一项就可以改变命运。
绝不可如小乞丐一般吃饱了就睡，小小年纪就偷喝酒，胆子又小，怕这怕那，没半点脾气，算啥男人呢！
哼，她数过一路上三山六寨，算了个清楚，无需多言，能逃则逃，逃不过硬着头皮也得杀回去，两个月内赶不到家门口就绝对再也见不到怪老爷爷啦。
咕噜噜，废物睡着了不觉得饿，她倒是自己肚子发起了抗议，悄咪一眼阿狗的大包袱里面应该有不少包子吃，闻起来不怎么样，估计菜馅也不是好菜。
果然，她拿来一个来吃，嚼一下就全咽到肚子里，连点豆腐渣子都没，更别提鸡蛋。
“切，看你吃得香啊，冒似也没多好吃!”
黎明将至，庙外闪过三五黑影秘密商议，声音低沉，行为举止规规矩矩，既有教养，也像奴才。
嘶嘶，黑布裹手，纤细手指卷起纸条，装在苍鹰爪所附小筒里。
“通报沿路各大分家，少主找到了一个小乞丐作挡箭牌，并无大忧，让家里快些下手，刀砍斧劈，水浇火烧，千万别让老疯子活到少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