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了师徒三人。

“徒弟。”

“是？”

赫连飞云在旁听着，他自然不会以为这声“徒弟”是在喊自己。

清王凝视了凌兮一会儿，才开口道：“管家说你前几日曾经回过府……”

“是的。”凌兮应道。

“你可曾移过我尚文苑里的一幅画儿？”

凌兮本以为师父会先问问自己近日习武之事，却没想到师父会先问一幅画，不必说是哪一幅，凌兮的脑海里自动就跳出一幅灼灼桃林来，当即老实答道：“徒儿前几日往尚文苑走了趟，取了一本《洗髓经》，一本《梯云纵心法》，其他的便没动过了。”

“当真未动？”清王追问道。

“皇伯？”

赫连飞云微微皱眉，心知皇伯平素里最在意的便是凌兮，从未像今日这般质疑的，难道说那幅画是什么极其重要之物不成？

见凌兮认真点头，清王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道：“罢了，或许是她曾经来过……”视线又落在凌兮身上，眼神中各种情绪交织复杂莫名，是凌兮从未见过的神色。

“今日夜已深，我先回去了，你俩且回殿休息吧，明日再回紫柳庄不迟。”

二人应了声“是”，目送着师父出了宫门，这才一前一后地往蓝泱宫走去。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这宏大庄严的禁宫此时方才安静下来，如同一头进入了沉眠的巨兽，不复白日的热闹与喧嚣。

“你今日方才到底跑去哪儿了，怎么会无端与北境王子扯上了关系？”

凌兮轻叹道：“还不是那个赫连紫莜，白日里我和白薇与她闹了些不愉快，方才趁众人随意游玩时着人将我‘骗’去了照梅阁。”凌兮随口将事情缘由说了，倒不甚在意刚才的事。

“又是她？”赫连飞云语气不善，“宜兰殿这母女二人一向与我们不合，赫连紫莜这般行径，怪不得自己会沦为众人笑柄！”

凌兮觉得，赫连飞云这般无原则偏帮自己人，真是……太好了！

“她今日殿上胡言乱语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她那是故意激你呢！”

凌兮想了想，想起赫连飞云是在说赫连紫莜嘲讽自己面上有伤一事，暗自觉得好笑：“你若是担心我听了她的话会暗自神伤，那大可放心，她的话可伤不到我！”

赫连飞云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无怪乎他，时下风气观念使然，无论男女都讲究“貌正”，即无论你长的高矮美丑肥瘦，最重要的是你的面容是否端正、完好，即便是翩翩如玉的佳公子，若是面上有伤，也是没有佳人愿配的，更何况是女子了。

可惜偏偏——“我最不看重的，就是这一副脸了。”

更深夜重，如星双目凝视镜中人影，看着镜中人的素手轻抚过脸庞，指尖堪堪停在右脸一道细微的红痕处，那红痕细如刀锋，不过小指来长，却是泛着殷殷似血般的红，在这张白皙的脸上更加显而易见。镜中人唇角勾起一笑，素指扣上镜面，将镜子压下。这伤口是她与过去分别的见证，她又岂会因此而心生不满呢？！

素月分辉，银河共影，镜前再无人影，唯余满室寂寂桂花香。

今日天气极好，虽然中秋节已过，但昨夜的花灯犹在廊檐下挂着，这些花灯精巧别致，留着也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瞧个趣儿的。

宫里洒扫的杂役们绕着沁心湖来来回回扫了三圈，却没有一个敢走到中间去问问那个一大早便霸占了此处的五公主：“殿下，您到底什么时候能滚呢……”

凌兮睁开眼，看了看头顶的暖阳，给自己调了个好一些的位置，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然而白日里的太阳依旧猛烈，侧首看了看边上的赫连白薇，复又闭上眼睛。

“我苦练了这么多天，怎么感觉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赫连白薇停下了手上的功夫，抬头问道。

“是吗，你苦练了几天？”凌兮双眸未睁，漫不经心地问道。

赫连白薇想了想，认真道：“这都第三天了！”

“……三天想见效，你当是江湖神棍卖药呢！再乘以个十，或许还能见点效果！”

“还有好久……”赫连白薇头一垂，无比丧气，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师姐，你说那些街头练杂耍卖艺的那些人，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金钟罩刀枪不入，手伸到油锅里不会受伤吗，我练多久能跟他们似的单手劈开一块大砖……”

“谁告诉你的这么多街头把戏，你自己溜出宫瞧过了？”

“没呢，”赫连白薇脸一垮，“父皇母后看得这么紧，我哪有功夫溜出去，我这是听出宫探亲的宫婢们说的，她们说得又热闹又玄乎，所以我也才想练成个高手么！”

“其实……没她们说的这么夸张。”

“那事实呢？”

“硬气功你有得练。”

“手探油锅？”

“油下面是醋。”

“徒手劈砖？”

“你劈砖是为了什么？”

“……”

在沁心湖旁边百无聊赖地等着的众宫役们终于等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五公主含泪而去的背影，一时间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哟，这小魔女公主是怎么了，谁有那么大本事把她气哭，实在是……干得漂亮啊！

凌兮默默地目送赫连白薇伤心远去的背影，心道：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还是说应该婉转点呢……算了，她都跑了，那就不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