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在纠结自己是该躺回去继续晒太阳，又或者是回屋去看赫连飞云练枪的时，身下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来人内息沉稳绵长，显然是有意让她发现。

来人似笑非笑：“不下来吗？”

凌兮闭上眼，兀自答道：“不下去，这里多好！”

来人未答，凌兮忽觉身侧一重，枝桠凌乱间已经有人跃上了树。来人颇为好奇地四处看看，赞道：“这地方的确不错，难怪你躺的舒服。”

“遮太阳是不错，只是翻身麻烦些。”她双眼未睁，惬意道。

来人一声笑，“姑娘武艺卓绝，还怕这棵丈许来长的树吗？”

她同样不答反问：“呼延王子后面听了半日，就是来问我怕不怕这棵树？”

“当然不是，”呼延欻同样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笑盈盈道：“我本是无意逛到此处，谁知恰好见到你和五公主在聊天，本不愿打扰你二人的兴致，谁知公主匆匆离开了，便出来与你打个招呼。”

打招呼？凌兮不以为然，“我们很熟吗？”

“难道不是吗，倘若元帝陛下同意，此刻姑娘就是小王未来的王妃了。”呼延欻慢笑道。

凌兮轻笑一声，睁开眼来，“倘若你这一大早地进宫就是向皇上商议此事，那你恐怕得失望而回了。”

“为何？只因为你是清王之徒？”

昨夜他回驿馆后，特意着人去查了清王，然而查到的不是尽人皆知的普通消息，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关于清王其人乃至他这么多年不在雍京的去向和所做所为竟是无人知晓，显然是有人有意封锁了这些消息，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亦没人说得清她的由来，以及如此受清王疼爱的原因。

“我对姑娘倒是好奇的很，你是皇帝御封的郡主，你的师父更是整个紫旭朝尊贵无双的圣清王爷，你又如何会说自己只是一个闲人？”

凌兮歪歪脑袋，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是在瞒骗他吗？

“师父是王爷又如何，我整日里在这除了吃睡就是与人聊天，不是闲人又是什么？”

“我昨夜还听陛下请你帮忙写字……”

凌兮沉默的看着呼延欻，他语到嘴边又一顿，突然意识到帮皇帝写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差事，还是个“闲人”，于是二人皆是一默。

“姑娘是不信我昨夜之言吗，昨夜小王所言字字属实，我乃真心求娶，姑娘可是不信？”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上了我什么？”凌兮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道。

“你觉得一颗真心不够？”呼延欻不答反问。

凌兮感觉好笑，“真心拿来有什么用，此一时的真心，可当不了永久的护身符。”

何况，你说拿了真心，我便得跟你而去，又是什么道理？

你的真心，与我何干！

凌兮唇角挂笑，并未将心中所想尽数宣告。

呼延欻微微一愣，继而又恢复先前的爽朗，“想法独到，”

“继续刚才的问题，无缘无故，选我作甚，你可别说你喜欢上我，我可不信。”

呼延欻哑笑道：“这有什么缘故，喜欢一个人本就是没有理由的，你不愿随我去北境，我说出再多理由你也会反驳的，总归这世上不喜欢一个人理由更多些。”

凌兮闭上眼，人人都说牙尖齿利的女人最不讨巧，如今看来，机言善辩的男人也是十分不可爱的。

“你说你喜欢我，你怎知是那就是‘喜欢’，或许你只是觉得我与昨夜殿中其他女子不大一样，故而混淆了心里的想法？”

呼延欻面色一端，“我自己心里的感情，我自然是清楚的，岂会弄错不成？”

凌兮一顿，似想到了什么，凑近了问道：“既是如此，那你能为我落泪吗？”

“什么？”呼延欻一愣，以为她是故意捉弄，却见她此刻面容正经，并不像刻意为难自己的样子，仍是答道：“我北境男儿血汗可流，却不轻易落泪，姑娘这要求实是难为我了。”

“怎会是为难？”凌兮反问道：“你北境男儿，就不是凡人血肉了不成，他们可会为与妻子儿女相聚而快乐？可会为所爱之人的离去而悲伤？”

“这，自然是会的。”呼延欻点头道。

“既是如此，我寻一个愿与我同喜、为我而悲的人，又有何不妥？”

“那，若是姑娘找不到一个愿意为你而忧伤人，又该如何？”呼延欻追问。

凌兮哂笑道：“那就寻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落泪的，也算是值得了。”

呼延欻俊朗眉目微展，微微带上几分自嘲之意：“所以小王不是那个能令姑娘落泪的人？”

“我也不是那个能令你落泪的人，扯平了！”

“呵，这种事，哪有什么公平一说，不过是两厢情愿罢了。”呼延欻叹道，“只可惜我虽见你欣喜，却没到为你落泪的地步，想来还是喜欢的不够，缘分未到？”

凌兮唇角勾了勾，没去应他的话。

“我下月便启程回北境了，只待来日有机会，姑娘不妨去我北境一游，小王必尽地主之谊。”

凌兮颔首，“或许，有机会的话。”

“你——”呼延欻信手扯了根树枝下来，“当真不愿随我走吗？”

凌兮哭笑不得，信手往下一指，道：“不愿，你比我年纪大多了，我喜欢年轻的，俊美的美少年!”

树下缓缓行来的的美少年仰起头，探究的视线打量着二人，出声道：“你在上面作甚，师父喊你回去呢！”

“知道了，”凌兮朝下回了一声，又对呼延欻道，“那便祝你一路顺风，恕不相送了！”说着，便轻飘飘地纵身一跃，跳下了树，和赫连飞云一道儿往蓝泱宫走了。

满树繁枝茂叶，唯余一靛蓝色的身影潜藏其中，和着上空刺目的日阳，徒留满庭寂寥。

“的确与众不同，”沁心湖畔一时寂寂，唯余不知在与何人相谈的男声，“感觉挺可惜，难得有女子能令我动心，还不是因为容貌。不过既然是承诺，那总得遵守不是！”

湖畔传来衣衫翻飞的声音，似是有人离去，未多时，沁心湖畔仅余林中鸟鸣声声，再无一丝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