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完两年体测的不幸遭遇，周梓瑞决定指导我练习800米跑。

带着不间断的兴奋感，我忙了整整一个晚上。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粗鲁的女**丝，昨晚，我没吃宵夜，关上房门后，在镜子前面练了很久的仪态，挺胸、收腹、直背、微笑，练到腰酸才停下。卧室里，我朝镜子缓缓走去，得体地笑，想象着和周梓瑞见面的场景，设计了无数场相遇时的对白。

我在衣柜里寻找稍稍好看的衣服，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件能穿得进去的。衣服很小，我很大，很多衣服明明去年还能穿，今天竟连胳膊都塞不进去。没办法，为了以最佳形象出现在周梓瑞面前，我只得向妈妈寻求帮助。

我妈年轻的时候和我身材差不多，上身和下身都胖。和我不同的是，她的漂亮衣服有很多。70年代还不崇尚骨感，所以现在的中等身材在当时算得上是极好的身材，妈妈也只是微胖，不难买衣服。蕾丝的、碎花的、娃娃领的、海魂风的，应有尽有。我将想借衣服的想法告诉妈妈后，她问我为什么想穿她的衣服。我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明天班级有活动，需要我来主持，想穿得漂亮点。妈妈想了想，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娃娃领的上衣递给我。并对我说，仅此一次，不要把精力放在穿衣打扮上。穿上后，一遍遍地照镜子，又从客厅里取来一面小镜子，与大镜子相对，用来看背后的试穿效果。

但愿周梓瑞会喜欢这种风格。

睡前，我洗了头发，并给晓蝶发了短信，请她明天把口红带到学校。趁着头发还没有干透，我从抽屉里翻出几枚小小的发圈，开始编一个个细细的小辫子。

带着美而醉的小小愿望，我沉沉入睡。

......

今天，我醒得尤其早，赶在闹铃声响起之前就已经吃完了早餐。

为了显得瘦一些，我没有穿毛裤和毛衣，只在校服里面穿了件薄薄的衬衫、在裤子里套了条贴身的薄秋裤。视觉上，隐约中似乎比平时瘦了那么一丢丢。

洗手间里，我把编好的辫子一个个拆开，用散开的头发梳了个松散的马尾。看着脑后还算自然的卷发，心情特棒，自己终于看起来不那么俗气了。

去学校之前，我又给晓蝶发了一遍短信，叮嘱她一定记得把口红带到学校。

校门前依旧很吵，甬道上的学生情侣并不曾减少，门卫大爷的脾气如常火爆，政教处老师的目光仍然不温柔，田馨冉的冷笑还是很刺耳，可是想到晚上就能与周梓瑞单独相处，我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和每天一样，我在校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瓶绿茶，笑呵呵地超班级走去。

晓蝶来得比我早，我到的时候，她正在走廊和罗皓吃早餐。

“s姐来了，马上就到咱班门口了。”我跑到他俩中间，故作紧张地小声提醒。

“啊？！”晓蝶信以为真，赶忙将还没有吃完的汉堡放进盒子，推罗皓上楼。

罗皓也信了，叹了口气，转身就朝楼上跑。

“下来吧，下来吧，逗你俩玩呢！”我一边笑，一边把罗皓从台阶上拽下。

晓蝶嘟着嘴瞪了我一眼，“朵儿，以后不要再拿这事逗我们了，你明知道我和罗皓在一起的时候，最怕听到的话就是‘老师来了’。”

我点头，又哄了哄她，“好了，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再用这件事骗你们。”

“这才对嘛。”她和婉地朝我笑了笑，从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喏，给你带来了。”

我接过，朝他们挥手，“继续吧，我进去了。你俩慢慢吃，放心，s姐不会这么早来的。”

教室里，程鑫难得地没有学习，对着桌上的信封若有所思。

“直男，干嘛呢？”我拍了下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信封扔进书桌膛，“没……没啥。”

两年多来，我头一次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趣，戏谑地指了指书桌，“你是收信的？还是写信的啊？对方是妹子吧？！”

他没理我。

他越慌乱，我越觉得有意思，于是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吧，你看中班上的哪个女孩了？我帮你追。看在你平时总把作业借给我抄的份上，必定帮到底。”

“你别闹。”他似有不满，“这信不是我写的。”

我不禁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哎呦喂！有人相中你了！”

他把我的手从肩膀上移开，“把你的大喇叭关了！”

我降低声音，表情依旧嘻哈，“竟然相中了你，唉，这女生太没眼光。”

“懒得和你说话。”说完，他用身体堵住书桌膛，拿起笔开始做题。

算了，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要再问了。

我把口红的盖子拧开，在手背上涂了一点点，举着手在白炽灯下看了一会儿后，又把手放在离我稍远的地方，仔细地看了两、三遍。

“你在干什么？举着手晃来晃去的。”程鑫问我。

“看口红的颜色啊……”

“哦，口红还是粉色的好看，最好是淡粉色。”他一边翻书，一边回应我。

“果真是直男！”

他放下笔，一本正经地看向我，“你一直‘直男’、‘直男’地叫我，什么是直男？”

我继续看着口红的颜色，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直男就是直男癌。”

“那……什么是直男癌？”他一脸认真。

“百度上有，自己查去。”

“哦。”

没多久，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你为什么要把口红涂在手上？”

“试色。”我哭笑不得。

担心涂口红被政教老师发现，在晚自习之前我一直把它藏在书桌膛的最里面。晓蝶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化妆，只是把她的贴身小镜子让给了我。我想，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原因，毕竟，当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周梓瑞时，我的话忽然多了。

有了期待，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

晚自习是语文课。想到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可以与周梓瑞见面了，我开始紧张，无心听课。重新梳了头发，又照着镜子将微笑练习了好几遍，悄悄地涂了口红，又悄悄地擦掉。

“老师来了告诉我哈！”我对程鑫说。

他“哦”了一声以示答应。

我特别喜欢上语文课，因为语文老师总是什么都不管，只要能做到不闲聊和吃东西，我们可以在课堂上随意地睡觉、看杂志、学习其他科目，比自习课都自由。相对其他的科目而言，语文是一门比较奇怪的学科。在这项领域里，努力与成绩未必成正比，即便上课不听讲、平时不写作业、考前不突击，考试时只要用一点心，依旧能考出尚可的成绩。究其原因，我想大概是熟悉感吧。因为熟悉，便有勇气，纵使题目未必全然了解，也依旧可以做到沉稳，一旦沉着，便可百战不殆，通过语感和冷静，大胆地写出连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正确的答案。

语文老师很懂我们，也可能是她知道再讲下去的话也是对牛弹琴，所以余下的两节课没再继续讲课，留给了我们上自习。

程鑫将语文试卷收起，瞟了眼我的头发，没说什么，按下碳素笔，从一摞书里抽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做题。

“我的头发不好看吗？！”我摸着发尾，问他。

“还好。”

“那你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外面那么黑，无论你打扮成什么样子，别人都不会注意的。”

他的话提醒了我。确实，夜色浓密，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安能辨我是雄雌？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天的辛苦准备不就付之一炬了吗？！那哪儿行？！！！

必须要让周梓瑞看到我和之前不一样的一面！

就这样，在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才刚响起时，我将口红涂到唇上，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链，挤出得体的笑，挺胸直背地上楼，朝五班走去。

越前进，越迫切。越迫切，越紧张。

五班的走廊里，周梓瑞正单手插袋，慵懒地站立。他的对面，是田馨冉。

失落、沮丧，可我还是一步向前。

“嗨，周梓瑞，晚上的约别忘了哈！”我将“约”字故意加大了音量。

他略微点头，“好。”

我暗暗得意，瞄了眼身旁的田馨冉，“哦？你也在这啊。”

她似笑非笑，侧着身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嗬，头发是昨晚编出来的。衣服看起来不是自己的，紧绷绷，连侧边的扣子都忘了系上。口红嘛……玫粉色，显得脸好黑。林朵，你这么喜欢走谐星路线吗？女孩子还是不要活得这么**丝比较好。”

我的怒火又被她激起。可是周梓瑞在场，我不想留给他不好的印象，只得忍怒做罢。

“我和你的风格不一样，我没有评论你，希望你也不要评论我。”我说。

她轻嗤，“我喜欢，怎样？”

我别过脸，极力地压抑着即将喷出的怒火。

“林朵，你不是还要回去收拾书包吗？晚上见吧。”周梓瑞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找台阶下。于是，答应，转身。

因为田馨冉的无礼，我很生气。不过有了周梓瑞的安抚和帮助，我的气顷刻间就消了。

归坐后，我提前收拾了书包。今天的书包很轻，由于程鑫作业完成得快，加之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我的各科作业在第一节晚自习就已经抄完了，书包里只有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用来应对爸妈的唠叨和突击检查。

为了排解无聊，我向晓蝶借了几本《花火》。她的杂志总是有很多，《男生女生》和韩流杂志每期都会买，摞在书桌膛里，高高的，多到已经放不下文化课的教科书。

我很少看言情杂志，总觉得王子追爱灰姑娘的故事太扯。可今天，我竟然看进去了，心情会随着女主角的开心而开心，会和她一起难过失落，也会期盼男主角的突然出现。

每一章、每一节、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我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周梓瑞。看着看着，我紧张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生理反应总是很强烈。当我第四次从洗手间走出时，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

我是全班第一个冲出教室的。

突如其来的寒气冷得我牙齿打颤。寒风呼啸，由于没穿毛衣和保暖裤，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得到强风直吹骨缝的冰凉感。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平时好看，我依旧敞着怀，露出里面稍稍好看的娃娃衫，迎着冷风，挺胸直背坚强地前行。

空旷的篮球场上只有我一人，黑、冷、静。我抱着书包瑟缩在角落里，隐隐地有些怕。

周梓瑞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来得很早。”

风停了，周身变得很暖。我笑着站起，“刚来一小会儿。”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你不冷吗？”

我舔舔嘴唇，摸了摸鼻子，“嘿嘿”地傻笑，“不冷。”

“那开始训练吧。”说完，他拿走了我抱在怀里的书包，连同他的，一并挂到了篮球架上。

没了遮挡物，寒风再次袭来，我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里不适合跑步，去操场。”

我微微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忙不迭地摆手，“不要，不要，那里人太多了。”

“这的场地小，跑不开，你没法练习。”他的态度很坚决。

我目光恳切地看着他，“就在这里练好不好嘛？我跑得不好，又慢，操场上有人，我怕他们笑话我。”

“不可以，体测的那天你是要去操场跑的。”

眼见完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我只得跟在周梓瑞的身后，低着头怏怏前行。

“就这里吧。”他站定。

我环视了下四周。还好，人不多。

他背着手，在我对面站下，“带你训练的时候，我会比较严厉，你可能很少会看到我的笑脸。只一条，我希望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因为累就中途放弃，偷懒的行为不要让我看到。”

我乖乖地点头。

“因为今天是你的第一次训练，为了避免待会儿跑步时肌肉拉伤，我会带你做一遍热身运动。明天起，你自己做。”说完，他转过身，背朝我，“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我答应。

为了迁就我的速度，周梓瑞做得很慢，几乎把每个动作都分解了。可奈何我太笨，能跟上的动作寥寥甚微，刚做完，很快就忘记了上个动作是什么。他在做，我在懵。所以多数的时间里，我都在盯着他的伟岸背影和长腿按发花痴。

“热身学会了没有？”他转过身。

我回过神，大力地点头。

“好，继续下一项，跑步。”他侧过身，后退了几步，“要领和技巧我待会再讲给你，给你两分钟的时间，绕着第二道跑道开始跑步，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中途不准停下。开始！”

还没来得及领悟他的意思，“开始”的话音刚落，我条件反射般地抬腿就跑。

由于身体太沉，没跑几步我的心脏就开始剧烈跳动。胸腔像憋了一口污浊的气体，又痒又痛，并不断地向外鼓。口干、嗓子发热，感觉整个头部都被埋在了沙漠里。很快，我开始烦躁，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想打它一拳、踹它一脚。

我停下，看到了远处的周梓瑞。于是，忍着难受又迈开了双腿。

“可以停了。”

如释负重般地，我停下，叉着腰开始大口喘气。

他走过来，将水递给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休息，待会我给你讲跑步的要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疯狂地喝了几口水、望了一会天后，一分钟到了。

“站起来。”

我不情愿地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还要……练多久啊？”

“看你的领悟程度。”

我“哦”了一声，笔直地站好。

他走近我，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刚才，我看了一会你跑步的姿势，很不正确。跑步时要抬头挺胸，不能驼着背跑。虽然驼背可以暂时省一些力，但不利于呼吸，跑不了多久就会胸闷，火烧的感觉，很难受。”

我暗暗窃喜，他竟然看我了！

还好，周梓瑞并没有看到我不经意间露出的骄傲神色。

“跑步时要做到挺胸、眼睛向前看，不可以低头，也不可以把头向前伸，重量放在肩膀上，展肩，双臂自然摆动，两腿不要弯曲，避免膝盖受伤……”

我点头，收起了笑，努力地记。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他看向我。

“记住了。”

“重复一遍。”

“挺胸抬头、重量放肩膀、展肩、摆臂、腿不弯。”

“嗯，记得还可以。接下来我会带你试着跑一个800，还是那句话，不可以停下。如果你实在跑步下来的话，可以用快步走代替，找到感觉后再重新跑。”

“知道了！”

就这样，10％跑、90％慢走，我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个800米，用时42分钟。

“跑得很不好，照这水平的话，即使练一年也是白练。明天我会加大对你的训练强度，很有可能会要求你完成三个800，做好心理准备。”他将书包从篮球架上取下，递给了我，“今晚回去用热水泡泡脚，再用热毛巾把小腿敷一下。”

我接过书包。想到还有十余天的时间单独相处，不禁闭着嘴偷笑。

“很晚了，回家吧。”他说。

我笑着答应。

他在左，我在右，我们并排朝校门走去。

我骄傲地挺胸直背，走在周梓瑞的身边让我倍儿有面子。就像某一天，自己的作业本和喜欢的人的作业本放到了一起，明明没什么，可就是幸福。

“周梓瑞，你有qq号吗？……我想……额……如果晚间训练之前，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可以联系你。”

“行。137384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