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节没有课，上完了早自习，我和韦莱将饭菜打包，打算带回寝室吃。这个时间，食堂已经做好了几样菜品，有荤有素，不再只是单一的包子、粥和咸菜了。其实早餐我很不喜欢喝粥，稀稀的吃不饱，而且喝完后去洗手间的频率很高，本来中午吃得就少，再加上每天需要记的东西太多，耗脑力又耗体力，常常十点多就开始饿。但却没有办法，从周一到周五，我们每天都要上早自习，我们吃早饭的那会儿，食堂里除了粥和包子，再无其他。
寝室里只有我和韦莱，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虽说乔诗祁也很好，但总归是个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子，一直被父母保护着，习惯用天真的眼光看世界，思想幼稚了些，我与她之间可以进行的话题并不是那么的多。
“朵儿，昨天我睡得早，你和谭学长的见面怎么样啊？”韦莱问我。
“还行。我和他道歉了，也谢了他，以后可以做朋友。走之前，他把手套给我了，说怕我扫雪的时候冻手。”我大口地吃着餐盒里的蒜蓉油麦菜。没有肉吃的感觉很不好，无论吃了多少的蔬菜，都有一种没有吃饱饭的感觉。
“和他彻底说清楚了么？”
“嗯，他说祝我早点追到周梓瑞。”
韦莱倚着靠枕，叹了口气，“唉，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谭学长对你是真心的好，你却偏偏不当回事，一定要去费心费力地追一个还不算很了解的人。可能是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吧，但换做是我，我肯定选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我笑，“我喜欢一见钟情的感觉，可一见钟情钟的是脸，并不是情。亲爱的，我承认我有点外貌协会，谭**丝……不，谭黎超，他人确实挺好的，但我就是对他没兴趣，我喜欢追别人，不喜欢别人追我，哈哈，我又没欠他的钱。”
她转头瞪了我一眼，“贫，你总是这么多话，我说一句，你有一堆理由等着我。”
“事实如此嘛。”我耸耸肩，将盒中的寡味青菜咽进肚。
韦莱看着我，顿了顿，“朵儿，给你讲讲我爸妈的故事吧......”
我愣了一下，很快，笑着点头。
说真的，当我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其实是感动的。从认识到现在，韦莱从没有对我们讲过家里的事，偶尔提起，也只是说“妈妈在家等我”这类的，一次也没有提起她的爸爸。有很多次，林琅问她“怎么从来没听过你说陪爸爸”，每一次都被她用别的话题岔了过去。对我而言，她爸爸和她的家庭是一个总能勾起我好奇心的存在，我想知道她的故事，也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事事淡定的。但，既然她不愿主动说，我也不好过问，有时聊天的时候聊到了这里，也只得一次次地避开这个话题。
今天她主动把家里的事告诉我，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我爸年轻的时候很帅，不比现在的男明星差，个子也高，净身高182，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高的了。周围很多女生喜欢她，每当有女生向他提出‘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一个学习小组’这样的请求时，他从来不拒绝，笑呵呵地配合她们，所以那些女生越来越喜欢我爸……后来，他遇到了我妈，她也喜欢我爸……我爸20多岁时，爷爷奶奶对他说该成家了，那时候的老人哪像现在的家长这么尊重孩子意愿啊……找儿媳妇就两个要求：能生养、能干活。我妈那时候性格特温顺，别人说东，她绝不敢往西的那种人，加之她特别爱我爸，两个老人就给他们成了亲……第二年，我妈生了我，我两个多月时，我爸开始隔三差五地不回家，在我不到3岁的时候，他和别的女人走了，说是去下海经商……从小，我的记忆里没有一点他的印记……长大了我妈才告诉我，我爸从没爱过她，他想做的，只是为了他的爸妈，找个女人生个孩子，然后把孩子留给他们，自己去过想要的生活……”
韦莱平静地说着，神态清冷又淡然。没有伤心，也没有恨，像个寡欲无求的旁观者。
“那，后来呢？你见过你爸爸吗？”我轻声地问她。
“见过，高中的时候见的，他已经有家了，孩子12岁了……”
“那你妈妈呢？知道了么？”
“我妈早就知道。”她凄苦地笑了笑，顺着梯子缓缓爬下床，“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丈夫抛弃后仍然相信他能回来……他成家后的一个月，有人告诉了我妈，我妈没去吵也没去闹，哭了一会后，只说希望他们一家子能一直和和气气的……”
我静静地听，不想做任何的打扰。
“去年，我妈得了乳腺癌，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手术了。这期间，化疗、手术、护理全是我一个人陪着她。我没有爸，我妈是我的全部，所以我一有时间就会回家，我知道没我在身边的话她会孤单无助，我妈的世界里，全是我，我也如此。这一生，我可以不恋爱、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违背初心，但我不能没有妈妈......朵儿，有的时候，我羡慕你的勇敢，你可以大无畏地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不计现实地坚持，我也想，可是我不能，我要为妈妈活着，成长成她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妈妈的喜好去生活？你可以以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同时好好地爱妈妈啊。”我说。
她摇头，替我擦了桌子，拿过桌上的餐盒，和她的一起装进垃圾袋。
“你知道相依为命的感觉吗？.....这种感觉伴随了我19年，好像每一天，每一刻，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韦莱，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一定不能做让妈妈伤心的事。于是，我告诉自己，为了妈妈，我必须努力，为了妈妈，我必须坚强，为了妈妈，我必须做一个她喜欢的女儿。所以，我放弃了很多，后来，我习惯了我这种曾经最不能接受的生活。现在想来，人这一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难熬的日子，苦与痛，习惯就好，既然已经无法去选择更好的，那么，与其再去想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倒不如让自己适应这种糟糕的境遇，好好地爱身边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心隐隐地疼。
“莱莱，你后悔吗？”
她笑，“一点也不，你看，我和妈妈现在过得都不错。”
我情不自禁地起身，紧紧地拥抱了韦莱。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去找爸爸、去骂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只选择了安安静静地生活，陪妈妈，做她最温暖的依靠。这些，我自问，做不到。
忽然想起了刘瑜老师书中的话。
愿你有好运气，如果没有，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这世间有时太冰冷，人们被现实逼迫，总是想着怎样才能得到更多。可是人啊，真的未必得到的多就代表成功。得与失往往守恒，也许为了权与利而放弃的，恰恰就是垂垂暮年之时，悔不当初的那个曾经。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朵儿，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以后找老公不能找帅的，你觉得帅，别人也觉得帅，而且长得帅的人往往已经习惯了被女生捧上天的感觉，喏，我爸就是个例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莱莱。”
恋爱这东西，好复杂...
韦莱说，别找帅的男生，找对自己好的。
林琅说，找有钱的男生，帅不帅无所谓。
田馨冉说，找既帅又有钱的男生。
可我还是想找外表帅一点的，有没有钱无所谓，比如说周梓瑞……
c市已经入了冬。阳光内敛，寒风张扬，冰和雪默契地合作着，我们稍不留神就会被它们调皮地绊倒。前几天在我的提议下，寝室换了无线网，足足的8兆，终于不用再被2兆宽带弄得抓狂了，也不用因为看不了网页而浪费流量了。
乔诗祁最近迷上了今年热播的韩剧《花样男子》。只要没课就把电脑搬到床上，周围摆好零食和水果，被子一裹就开始陶醉地看着剧中金丝草与具俊表的浪漫爱情。
“李敏镐欧巴好帅啊！我打赌，他以后一定会特别特别的火！”
我和韦莱相视一笑。庆幸时光正好，我们还年轻，一字开头的年龄可以无所顾忌地挥霍青春、肆意张扬。
我将电脑里城市气象的所在城市设为了h市，每天早晚各刷新一遍，将温度以短信的形式发给周梓瑞，提醒他带伞或是增减衣物。他的回复总是简短的几个字“知道了，谢谢”，有时只一个“哦”字。不管他什么态度，我喜欢他就够了。
按理说，生日报昨天就该邮到学校了，可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收到。最近三天，每天第一节下课我都会去一楼的收发室查看有没有自己的快件，可总是空手而归。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周梓瑞就过生日了，365份祝福已经收集完成，生日报却迟迟未到，很急。
“xx，生日报还得多久才能到啊？”我给田馨冉打了电话。
“他没联系我呢，你别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马上我就打电话问他。”
中午，那博昂又发了群组视频邀请。
我：正要午睡呢，烦不烦人！
那博昂：那么胖了，还吃完饭就睡觉，猪似的。
我：你管得着？吃你家大米了？！
那博昂：有没有好看的女生，给哥介绍一个。
我：等我和班上的女生熟悉了再说，我的室友太单纯，不能让她们认识你。
那博昂：德行吧，哥很坏吗？
怎么只有咱俩在聊？其他人呢？
我：田馨冉上班去了，估计其他人在睡午觉吧。
程鑫：阿冉上什么班？
那博昂：大鑫你能不能好好玩耍了？我和朵儿聊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冒个泡，一提田馨冉你出来了。
程鑫：我这不是刚看见嘛。
那博昂：翻滚吧牛宝宝。
我：她找了个舞蹈学校的兼职，中午到晚上上班，教小朋友跳拉丁。
程鑫：可以啊！这么有正事了！
那博昂：朵儿，周梓瑞过生日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基本ok了，10号给他邮过去。
程鑫：要是有个女生能对我这么好，我替她怀胎十月都愿意！
那博昂：首先……
我：你得有个女朋友。
程鑫：你俩不要这么默契好不好？？？！！！
最后一节没有课，我买了零食和饮料去田馨冉工作的学校看她。从高一到现在，这三年多来，她给我的感觉始终都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谁一不顺她的意思，立马大声骂人的那种人。但在一周前，她竟然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在c市，我一直觉得现在的孩子太辛苦，从四、五岁开始，就被家长拉着上各式各样的课。除了英语、奥数、看图说话这些最基本的，还有机器人、小主持人、舞蹈、书法、乐器、绘画这类的兴趣班。每天从早上八点上到晚六点，比我还辛苦。至于家长到底是不是为了孩子好，我不做置评，我只觉得，这种盲目的攀比心很不好。一个孩子得到了表扬，其他的家长会不服气，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都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可以，我家孩子必须也可以”，于是，自己做主，给孩子报了同样的兴趣班。后来，越来越多的家长加入了这个行列，强迫孩子学习各式各样的课程。童年没了、笑容没了、天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功利、名望、还有和父母一样的攀比心。
田馨冉的授课地点在一楼靠近绿化带的一间教室，紧邻湿地公园，对面是区重点小学。
我轻轻地敲了敲窗户，田馨冉抬头看到了我，朝我摆摆手笑了笑，示意我找地方坐下等她，回身继续帮孩子们纠正错误动作。
为了方便家长参与孩子的学习过程，学校将窗户做成了3米高的落地窗，这样一来，孩子上课时的表现和老师的教学水平就会一目了然。田馨冉的学生看起来很小，四、五岁的样子，个子矮矮，萌萌地小，像一朵朵刚长大的小蘑菇头。女孩子统一梳着丸子头，脚穿粉色缎面的舞蹈鞋，男孩们时不时调皮地朝窗外的爸妈吐舌头、做鬼脸。小小的他们穿着小小的连体舞蹈服，排排站立，时而偷笑，时而皱眉忍痛地和田馨冉一起做拉筋练习。
窗外，家长们吃着烤地瓜暖手，三三两两地聊天，偶尔抬眼看一瞥，看看教室里自己的孩子有没有偷懒。
“你家孩子多大了？”一位女士问身边的女士。
“5岁了，前天刚把孩子送来学舞蹈，家里一直是她奶奶看着，身边的孩子早就开始学这学那了，眼看着着急啊。”
“5岁才学确实晚了点，我家孩子3岁半就送来了。”
“是啊，孩子不愿意学，被我连哄带骗弄来了，不学哪行啊，以后就比别的孩子落后了。”
“对，小孩就爱玩，咱做家长的可得有点正事。”
“我同事的孩子，才五岁半岁就能背300多个单词了，看她平时蔫蔫巴巴的，孩子倒是挺争气的。我寻思等再开学也给我家孩子报个英语班，必须得超过她家孩子。”
我在一旁听着，可怜着孩子们的同时，也为这些用孩子来满足私欲的家长深感可悲。
“我不要练了！不要拉筋！我要妈妈！呜……老师你坏！……”顺着窗户的缝隙，隐隐地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随即，一位矮胖的女士冲进教室。
怕田馨冉有事，我也赶忙跑过去。
可能是看到妈妈来了，有人给自己壮胆了，小女孩的哭声更大了，“妈妈！老师坏！她压我腿……疼！老师还打我……呜……妈妈，老师她掐我……我要回家！”
“李美燊，你和妈妈说实话，老师掐你了吗？拉筋是你们每天必须要做的事！”田馨冉有些大声地对她说。
“妈妈！我要回家！我不练了！老师是大坏蛋！”小女孩继续哭喊着。
窗外看热闹的家长越来越多了，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孩子们看到老师在处理事情，纷纷偷懒坐下，玩着闹着。
孩子的哭声激怒了家长，她将孩子搂在怀里，朝田馨冉大声地喊，“把你们负责人给我叫来！这是什么老师？！”
“要找的话自己找去。”田馨冉抱着双臂，冷冷地说。
后来，不知是谁叫来了校长。校长站在二人中间，不住地说和。批评了田馨冉，也向孩子的家长道了歉。
我不知道来这里学舞蹈究竟是孩子自己的意愿，还是家长的强迫。只知道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抱着一定要成功的初衷，来到这，将这个心愿交给老师，希望她能替自己完成。可当孩子受了一点点伤时，家长便不再相信老师了，他们选择了怨怼和责骂。
当场，田馨冉辞职了。她说，真心换不来真心，不做也罢。
将她送回寝室后，趁着楼里的多数人还没下课，网速还不卡，我开了电脑，照着镜子仔仔细细地补完了妆后，给周梓瑞发了视频邀请。
如常，他还是标志性的扑克脸，像永远都不会笑似的。
“嗯，确实漂亮了。”
我开心得不得了，强装淡定地微微一笑，“只是涂了点粉底。”
他点点头，“在寝室？”
“嘿嘿，对啊，这节没课，刚把田馨冉送回寝室。”我傻兮兮地笑，指了指身后正在吃水果的韦莱，又指了指趴在床上看李敏镐的乔诗祁，“喏，这位，还有这位，我的室友。”
“hi。”韦莱打了招呼。
“你好。”周梓瑞礼貌地笑笑。
乔诗祁还在歪头看《花样男子》。
“那边冷吗？”我问周梓瑞。
“还行，我抗冻。”
“那也要多穿，上次给你寄的东西吃完了吗？”
“嗯，分了寝室哥们点儿，给导员了点儿，剩下的我全吃了。”
“哥，你在那面一定别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别饿着自己。哦对了，我在学校遇到了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吃樟茶鸭子的女孩。”
“哦？c市这菜可少见，你那朋友可怜了。”
“等你回来，介绍给你认识，嘿嘿，人特别好......”
我们还在聊着，乔诗祁忽然爬下了床，盯着我的电脑屏幕看了一会，激动地呼喊韦莱。
“啊啊！苏志燮！莱莱你快看，朵儿的男神像不像苏志燮？太像了太像了！”
我赶忙去捂她的嘴，生怕她把我想继续追求周梓瑞的事告诉周梓瑞。
“帅帅帅，你还是看你的李敏镐吧。”韦莱朝她招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安静。
周梓瑞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转回头。
“哥，14号你没有安排吧？！”
“暂时没有。”
“妥了，那你一定要在学校哈！”
“嗯？为什么？”
我狡黠地一笑，“惊喜，不告诉你。”
“林朵，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别过来知道吗？”
“啊，知道了，我不去，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