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7日，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开始。

刚刚，我在学校网站上查到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除了计算机应用这科的成绩刚好60分外，其余科目都在70分以上，全部及格了，算是不美好的大一生活里唯一的慰藉吧。

考完试的那天下午，我陪林琅去取快递，在食堂门前看到了郑斐然。她也看到了我，没打招呼，我也没过去骂她，静默了一会，她和同伴离开，我们擦肩而过。

我恨她，并且不会善罢甘休。

晓蝶与我彻底断了联系，qq上、人人网上，我再也找不到她。有点惋惜，毕竟三年多的情谊，可每每想到周梓瑞认真地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刹，我还是会觉得她太可恨。郑斐然和周梓瑞的关系，我不信她从头到尾浑然不知，如果真的把我当朋友，这件事，她根本不会瞒我至今。

至于周梓瑞，我没拉黑他，也没把他的手机号设置成来电黑名单，他发的qq动态我还会去看，不评论不转发不点赞，而后，和往常一样，默默地删除访客记录。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

早上，我给s姐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放假了，并约在今天中午共进午餐。

b中附近的很多老店铺都不在了。正门旁边的小超市和水果店已经出兑，换成了一家面积不小的排骨米饭店，店里满是身着b中校服的学生。后门附近的文具店了拆了，新店铺正在装修中。学校门前的小吃一条街被取缔了，整条路安安静静的，除了零星走过的学生，再无其他。周梓瑞常去的那家小鱼饼店也没了，店铺里空空的，桌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腐朽的气息即使隔着门也能感受得到。

买不了绿茶了，也没有水果店老板送“心想事橙”了。

你看，就算你不想忘记，周围的一切也在帮着你不去想起。

巧合的是，这一次我又在门前看到了赵博洋。

“干嘛去了洋哥？几个月不见你，还这么帅！和校长商量商量，找你做b中的吉祥物吧，以后我一回来，你就出现迎接。”

赵博洋爽朗地笑，朝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帮年级组长买红笔去了，过几天期末考试，得先把各科的老师打点好了。学校后面的文具店没了，我去对面大学买的......又回来找你姐啊？她备课呢，走吧，我把你送进去。”

“妥嘞！”我走在赵博洋的身边，和他一起走进校园。

一路上，不少学生和赵博洋打招呼，他也一一点头回应。遇到关系好的男生，他会上前一步，笑着捶一下对方肩膀，叮嘱男孩好好听课，备战考试。几个女生看到他，扭捏地上前，小声地打了招呼，迈着小步红着脸低头走开。

“嗬，洋哥的人气只增不减啊。”我戏谑地调侃他。

“都是一群小朋友。”

“b中的男老师中，你算颜值最高的了。”

他笑，清清嗓子，“这个我必须承认。”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情景重现，我对这栋教学楼已经熟悉到每一层有几级台阶都一清二楚。当年就是在这里，无数个课间、无数个放学后，我等在这里，盼着能与周梓瑞偶遇，就这样一级一级地数着，默默地等着他，他来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回身后偷偷地笑，得意地听着狂乱的心跳......

s姐的办公室到了，赵博洋替我打开门，“小朔，你妹妹来了。”

很快，门里响起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

赵博洋似在邀功一般地笑：“我和林朵好像挺有缘的，总能在校门口遇上，她一来看你，就是我把她带进来的。”

“那还不是应该的？！一声‘洋哥’不是白叫的。”s姐并不理会赵博洋。

赵博洋挠挠头，将手插进裤袋，“那......我走了。”

“等会，先别走。”s姐叫住他，“帮我买一瓶一升装的农夫山泉，办公室的水好几天不换了，我都不敢喝。”

“收到，马上去。”赵博洋调皮地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

s姐挽着我走进办公室，抚了抚我刚烫不久的卷发，“不错，学会好好打扮自己了，高跟鞋也穿上了，终于有了女生该有的样子......第一节课我们年级组要开研讨会，时间有点紧，我叫了外卖，咱俩午饭就在办公室解决吧，正好中午这里也没别人。”

我没反对。

和高中时一样，我在办公室里随便找了个凳子，在s姐身边坐下，随手拿起她桌上的一摞完形填空试卷，照着标准答案帮她批阅着。

s姐从抽屉里取出纸杯，拿出自己的随身杯，匀了半杯水果茶给我，“喏，血橙柠檬的，先对付喝点吧，等你洋哥回来，咱再喝新水。”

我笑着接过纸杯，“不知道洋哥有没有女朋友呢，但愿没有，哈哈，不然田馨冉该失恋了，一直和我念叨洋哥是男神。”

s姐转头，“嗯？那她可够呛了，小洋的妈妈前段时间给他介绍了一个1990年的幼师，最近几天要去相亲呢。”

“90年？年龄和我一样大，才刚20岁就急着相亲？额滴神啊，太可怕了。”

s姐点点头，抿了一点果茶，“现在不是孩子恨嫁，是家长恨嫁，总担心自己的孩子嫁不出去，总以为过了27岁就不好找男朋友。”

“不止这些，我觉得，中国的房价也是丈母娘抬起来的。如果没有她们这种嫌贫爱富的心理，现在的房价不会这么高。”我补充道。

s姐望了我一眼，轻轻一笑，“年纪不大，关心的事倒是不少。”

我耸耸肩，“没办法，身边的例子太多，恨嫁的典型总能看到和听到。”

“早结婚未必是好事，该充实自己的时候，不要被家庭耽搁了。25岁之前是该闯荡的，用自己眼睛看世界，如果被柴米油盐耽搁了大把的好时光，那就太可惜了。”

我点头，很赞同。

“田馨冉怎么样了？还像以前一样风风火火地没正事吗？”

我笑，将杯中的果茶一饮而尽，“相反，她现在特别正经，而且开始存钱了，有时候连坐公交车的钱都舍不得，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昨天，她让我陪她去食堂择韭菜，我没去，告诉她今天约了你，她非要一起过来，说要顺便看看洋哥，多亏她晚上要上课，不然甩都甩不掉她。”

“上什么课？你们不是都放假了吗？”

“她现在在教小朋友跳拉丁，一周三节课......田馨冉现在进步特别大，半工半读，特别肯吃苦，换了个人似的。”

正说着，赵博洋回来了，左手拎着一桶水，右手拿着两个餐盒。

“上楼时正好看见送餐员了，直接帮你拿上来了。”赵博洋一边说，一遍解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两个餐盒，一个放在s姐桌上，一个递给我，“林朵，你少吃点，以你的身高和体重计算的话，102斤才正好。”

s姐瞪了眼赵博洋，“人家林朵好不容易来一次，别扫兴。”

赵博洋“嘿嘿”一笑，“那你们吃，我打球去了。”

“吃吧，这家店是高二组的王思维老师向我推荐的，川香鸡柳特别正宗。知道你爱吃，我特意点了大份的。”说完，s姐将自己盒里的鸡柳夹了一些给我，“前几天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周梓瑞有女朋友了，还是你的好朋友？”

我扒着餐盒里的饭菜，“嗯......周梓瑞当时被学校开除就是因为她。”

“我听赵博洋说了，周梓瑞家里人托关系把他送到了咱们学校。”

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洋哥也知道了？”

“我告诉他的，你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况且这人还是他的得意大弟子，他看到的东西要比你多，我有必要帮你把把关。”

“那......洋哥怎么说？周梓瑞靠谱吗？”

s姐笑着拍了下我的头，“如果他不好的话，我早就在电话里劝你放手了......赵博洋说，当时周梓瑞的妈妈特意拜托了他和五班的班主任，一定看好周梓瑞，绝对不能让他和那个女孩再有联系......周梓瑞妈妈很不喜欢她，除去早恋这层因素也不喜欢她，周梓瑞这孩子还算是听话，让转学就转学，让不联系就不联系......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周梓瑞好还是不好，你都别再像以前那样，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放在他身上了，谈恋爱的话要找对你好的男生。”

“嗯，就像姐夫那样的，事事让着你，把你当小孩子似的照顾.....打算什么时候要宝宝啊姐？到时候，让宝宝陪你玩，和你一起周游世界。”

“再说吧，眼前还有一堆事要解决呢，而且班上的孩子今年就要高考，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家里。三月一到，二模开始后，我们又得起早贪黑地忙了。”

寒假生活远比想象中更无聊，放假前列出的种种计划只坚持了两天就变回了原样，每一天我都在鄙视自己。比如，我告诉自己要在早上七点之前起床，然后去河边锻炼身体。第一天倒挺好，做到了，七点不到就完成了洗漱和穿衣。第二天，勉强在七点之前起了床，第三天是星期日，爸妈起得都晚，家里安安静静的，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阴阴的下着雪，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了，于是一觉睡到中午。已经半个月了，我每天的起床时间接近中午，醒了以后去厨房找点吃的，早饭午饭一起吃，吃完饭，往床上一歪，开着电脑追剧。晚上四、五点钟吃晚饭，吃完饭继续追剧，十点睡觉。有时候一整天都不洗脸、不刷牙，天冷，澡也不愿意洗了，感觉自己就是一头被豢养的猪。

食堂假期不营业，所以田馨冉又找了一份发传单的工作，白天在步行街发传单，晚上教拉丁，不工作的时候在寝室待着。有时候程鑫会以好朋友聚会的名义请吃饭，让我约上田馨冉，那博昂知道后，时不时地过来凑个热闹，因此常常被我们鄙视，不过他是个情商很高的男孩，很多次聚会结束前都偷偷地买了单。

在家待久了，妈妈对我各种嫌弃。嫌弃我起床晚、嫌弃我不利用假期的时间好好充实自己、嫌弃我不做家务，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高频率地和我唠叨“你看谁谁家的孩子，大一就开始复习准备考证了，早和你说过了，会计证有用，你就是不考......从小你就不听我和你爸的话，总是可有主意了，看着吧，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讨厌呢，相比他们，我还是更喜欢神秘的小明。

所以，前几天我回学校找到寝室老师，以准备考研为理由，申请这个假期继续在寝室住。很意外地，获准了。

田馨冉将个人物品搬到了我们寝室，这个假期她陪我住。得到了林琅的允许后，田馨冉睡在了她的床铺，每天与我挤着看视频，晚上头对头地聊天。

白天田馨冉上班，她不让我偷着追剧，所以我看电视剧的时间一般在晚上。每天4点20左右，我下床，把晚上看电视剧时要吃的水果洗好，运到床上，在果盘里摆好，等着田馨冉回来，和我一起裹着棉被看视频。

这几天我俩在看《恶作剧之吻》，主演是郑元畅和林依晨。高二时这部电视剧的第二部在湖南卫视热播，某一天爸爸拿着遥控器翻台时我无意中看到。不过，高中那会儿学习压力大，时间紧，爸妈不让我看电视，因此只得无奈地搁浅。好在现在上了大学，逃离了父母的监视，时间也多了，终于可以从第一部开始看了。

田馨冉拿了个苹果，将屏幕朝我这面移了移，“朵儿，觉不觉得你和剧中的袁湘琴很像？都傻了吧唧的，除了勇往直前、越挫越勇外，没啥优点了。”

我鄙视地斜了她一眼，“只这两点，一般人就做不到好吗？！”

她没理我，“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不过，这袁湘琴和江直树的妈妈，倒是告诉了咱什么是最佳的婆媳关系......你看她，把袁湘琴当女儿一样疼，比对江直树都好......但，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中的婆婆有几个是好哄的啊？你照顾她，她觉得天经地义，但她照顾你，你就是忘恩负义。”

“没那么夸张啦......”我说。

“等你过了25就明白了......婆婆永远不会真把你当女儿的，关系再好，也不比亲妈.....不过有的时候，亲妈还不如婆婆。”

愣了愣，我暂停了电视剧，“xx，你妈妈还没联系你？”

“十多年不联系我了，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老天爷照顾我，没让我饿死，已经挺好的了......就算联系了，她也不会像其他妈妈那样爱我陪我的......不过谁知道呢，没准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呢。”说完，田馨冉按下了播放键。

“那......如果有一天，他们回来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住他们的，我住我的，各不相欠......”

沉默了一会，她的语气稍稍柔和，“高三那年，我最需要他们，可谁都不在......我从9岁盼到16岁，从16岁恨到20岁，从满心期待到失望，再到一点点绝望。小时候我奶奶说，如果我乖乖听话，爸妈过年就会回来，于是我好好吃饭，帮奶奶做家务，大年三十那天早早地拿着小板凳坐门口等他们，但等到最后，难忘今宵唱完了，春晚结束了，陪我过年的还是只有奶奶......一年一年过去了，我就这样等啊、盼啊，后来我开始害怕过年.......前年，我奶奶也走了，一瞬间，我成了孤儿，有爸有妈的孤儿......但是朵儿，纵使我说过无数次恨他们，可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回来，我还是会跑过去拥抱......能怎样，苦也吃了，泪也流了，血浓于水，他们终究还是我的爸妈......”

夜晚总会让人思绪泛滥。田馨冉别过脸，我知道她哭了，轻轻地拍了拍她，陪她一起静默着。窗外飘着雪花，校园里人烟稀少，只有极少数寝室亮着灯，窗外似挂了黑色幕帘般漆黑一片。假期寝室不供暖，凛冽的寒风透过墙缝，细细地吹进来，我将身上的棉被朝田馨冉身侧拽了拽，两个人挤在一起，总不至于那么冷。

许久，田馨冉转过头，笑笑，“好冷，连眼泪都被吹干了，来吧，继续看。”

剧中，袁湘琴和江直树正在谈未来和理想，袁湘琴表示自己其实并不是没有愿望，只是她的每个愿望都依附着江直树而存在，金元丰的厨艺日渐长进，特地约袁湘琴到幸福小馆成为第一个品尝他作品的人，袁湘琴感受到了他的认真和心愿，但却无法回应。

“xx，如果你是袁湘琴，会选择江直树还是金元丰？”我问。

“我当然选金元丰，至少自己不用那么费力地去爱，但编剧最后肯定会让袁湘琴和江直树在一起......”

我点头，“多少人想成为袁湘琴，却没有袁湘琴的胆量，一直仰望着江直树，到最后却选择了金元丰。”

“金元丰有什么不好的，懂得疼人还顾家，比江直树暖，但还不是中央空调......朵儿，我看你就是栽在周梓瑞的大坑里不想出来，一天天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xx，你说，如果有个男生......唉算了算了，就比如说程鑫吧，假如有一天，他把女朋友带回家给他妈看，他妈不喜欢，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那你说......他是听妈妈的，还是选择继续和女孩在一起？”

田馨冉“呵呵”一笑，看了我一眼，“这是什么问题？......听起来像‘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呢......如果我是程鑫的话，我会继续和女朋友在一起，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自己喜欢就可以了......不过我为什么是程鑫？你为什么用程鑫举例？”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程鑫和咱几个关系好嘛。”

“好是好，但我觉得如果这事真发生在他身上的话，他保准听家长的话。”

“程鑫妈妈和他爸不一样，很和善的，棒打鸳鸯这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再说了，就算真的出现这情况的话，他也一定能斡旋好的。”

“朵儿，最近你总是时不时地和我提程鑫，别以为我没感觉出来。”

“有吗？没有吧......”

“当我和你一样傻啊......以后别帮他套我的话了，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说完，田馨冉继续看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