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韦莱在的日子，很惬意。既有热乎乎的可口早餐吃，又有人不厌其烦地倾听和陪聊。

2012.10.14日，c市下了新年后的第一场雪。由于气温尚处于零上，所以雪花落地便融化了。即便如此，寝室楼里来自南方的大一新生们还是很开心，早早地穿上了棉服，带上了手套，相约来到寝室楼下的空地上赏雪，用手套接住从天飘落的片片雪花，笑意盎然。

“如果现在乔诗祁在寝室的话，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拽林琅起床，陪她下楼拍照。”我说。

“我想也是，这孩子总是蠢萌蠢萌的。记得咱上大一的那会儿，只要前夜下雪，第二天早上她一定是寝室里第一个起床的。堆雪人、拍照片、传给她的小伙伴。”韦莱走到阳台，挨着我站下，“这个时候的上海应该还处在夏季呢，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不错吧，有爸妈保护，又有像样的工作，衣食无忧，日子注定顺遂。”

“以前在寝室的时候，她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帮忙，想不到找工作时还是如此。”韦莱淡淡地一笑，看着窗外飘摇的雪花，“你看，冬天来得总是比春天快。”

“越是期盼，到来得越慢。不期待了，反倒如期而至了。”

言毕，我看了一眼韦莱，她似乎并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不说一句，只静伫在窗前，对着这提前到来的冬黯然出神。

“想什么呢？”我问她。

“想起小时候了。”她淡淡地一笑，嘴角那道优美的弧度才刚卷起便诧然消失了，“九岁的那年，我妈的单位裁人，她很不幸地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员工。所以从那一天起，家里便没有经济来源了，加之我妈不喜欢向别人诉苦，总是喜欢一个人硬撑，所以那段时间我家的日子难熬到真想一觉睡到永久。后来，我妈开始帮别人卖水果，冻梨、冻柿子、凉山楂……，卖各式各样冬天吃的水果。天那么冷，她在外面一站就是一天，称重、卸货全是她一个人干，手冻得已经没了知觉，却还要站在寒风中将几十斤重的水果一箱一箱地搬下车。可再怎么强到底还是女人，力气小，所以只过了三天我妈就被雇主辞退了。被辞退的那天也像今天这样，飘着小雪，落地即化，完全看不到六瓣雪花的样子。回家的路上，我妈去雪糕店批了一箱的雪糕，对我说，妈把你一直期待的雪糕买回来了……长大后我才知道，那一箱雪糕花掉了我妈工作三天的多半薪水。”

我轻轻地拍了拍韦莱，“你把阿姨坚忍的这个优点继承了下来。”

“之后，我妈开始备考公务员，担心半夜开灯学习影响我睡觉，就去小卖店买了一把手电筒，背对我在被窝里背题。第一次考，没考上，第二次，终于心愿得偿了…...”

“阿姨很厉害！”我称赞道，“零几年的时候，公务员考试的考题比现在难多了，招的人也少，阿姨能中，实力必定出众！”

“一步步熬出来的。”韦莱对着窗外呵了一口气，小小的白雾立刻涣散四周，“生活嘛，总是会逼迫人们变成另一种样子。”

“莱莱，如果你不说，我真的很难想象你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困苦。”

韦莱淡然地笑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那段难熬的日子讲出来的。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又何必再去回忆呢……”

“人这一生，如果前半生甜，后半生未必会苦。但如果前半生苦，有多半的人后半生会很甜，你看田馨冉就知道。所以相信我，莱莱，你以后的生活会顺心顺意的。”

她依旧云淡风轻，“但愿。”

“朵儿你知道吗？我的很多选择，并非我愿意，只是单纯地因为我妈喜欢所以才去做。”韦莱将窗户关上，在我前面，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了自己座位。

“可阿姨想看到的是快乐的你。”我说。

“我也想看到快乐的她。”韦莱轻轻莞尔，“但以我现在的能力，唯有成长为她喜欢的样子才会让她快乐，她快乐，我会比她更快乐。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她是我的唯一……呵，这辈子，我和我妈都在为彼此而活……”

我还想继续劝她，却被她打断了。

“待会儿不是要去和人家吃饭嘛，赶紧化妆打扮吧。”

我“哦”了一声后，坐到椅子上开始在收纳盒里选取化妆品。

回头看了眼韦莱，她还好，情绪如常。说真的，我挺佩服这个坚毅勇敢的女孩的。妈妈病重，她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经历过很多，三观却依旧很正，对这世间的一切仍然可以做到温柔相待。就算最苦最难熬的日子里，他都没有怨恨抛弃她们母女的父亲，也没有咒骂把妈妈赶出家门的奶奶。陪着妈妈，缓缓而行。

她会幸福的，一定……

可能是许久不换化妆品的缘故，最近我有点懒得化妆。我是个喜欢不断尝试新事物的人，整天面对着平淡乏味的旧物，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如果不出门，那么我一定不化妆。如果需要取外卖或者打水、复印，会带上口罩和帽子。如果去上课，那就免不了要化妆了，不过即便化妆，我也化得很简单，省去了眼影、睫毛膏、眼线和高光的步骤，直接涂粉底和口红，两分钟搞定，速战速决！只有一种情况特殊，就是去见周梓瑞。在这之前，我不止会精心地完成每一个化妆步骤，还会提前两天选衣服，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选出最满意的一套搭配，提早挂在床下，每天几遍地检查衣服是否适合当天的场合。

前段时间资生堂新出了一款眼影，售价软妹币170多，比去年荣获cosme大赏眼影类第一位的还要出彩，五种色彩都合我意，尤其那闪闪的大地色，太美了！在柜台流连了好几遍，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将钱包里的两张毛爷爷取出。太贵了，现在在我看来超过100元的东西都是奢侈品。

唉，以前不大手大脚地花钱的话就好了。

现在只想快点拿到中级口译资格证，然后赶紧找个做英语翻译的单位实习，或多或少地赚点钱。不然的话……我特么的穷得只剩下白日梦了！

简单地涂了粉底和口红后，我开始无聊地等待李涵宇的电话。

韦莱看了我一眼，“这妆容真简单！连眼线都不化了。”

“懒。”我一边刷微博，一边回答着她，“吃个饭而已，能不能有第二次约会还不一定呢。”

“早点回来，别在外面和他待得太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毕竟还不了解。”

我点头答应。

临近中午时，李涵宇的电话打来。

“刚加完班，我出发了，你不用着急。外面很冷，多穿点。”

“行，我这就下楼。”

电话一挂，我从衣柜里随意地找了件大衣披在身上，挎上昨天的包包，又从衣架的最下层翻了一双比较暖和的鞋套在脚上，简单地照了照镜子，推开了门。

“我会早到点回来的，等我，我送你。”我对韦莱说道。

她微笑着同意。

外面真冷！刚出大门，一股寒风直钻脖子，透心凉！风刮在脸上，像被人扇巴掌一般地疼。还没到11月就尚且如此，看来今年的冬天注定是个寒冬。

李涵宇提早地等在了我下车时的公交站点。

“站这里多冷啊！”我说。

他抖了抖身子，拍掉肩上落下的细小雪花，“没事，抗冻。”

一路说笑，我们进了离我们距离最近的食间牛排。点单完毕后，开始找话题聊天。

“你喜欢浓妆啊？”

我在心里“嗯？”了一声后，一脸纳闷地看着他，“浓吗？我今天只擦了粉底和口红。”

“哦，那可能是口红显得吧。”他讪讪地笑了笑，“我对化妆品不太懂。”

我也笑，“你们男生是不是只知道两个口红颜色？一个是淡粉色，另一个是烈焰红色？”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他点头。

“所以说，我们妆容的浓或淡，只取决于一个因素，就是口红颜色咯？”

“还有眼影。”他补充道。

“这个你都知道？！”我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他很羞涩地摸了摸耳朵，“我是听说的……哦对了，你一般什么时候上课啊？”

“单周的话，周一、周三和周日。双周的话，周二、周四和周六。”

“真让我羡慕。”他“啧啧”了两声，拿过桌子正中间的柠檬水倒进了面前的杯子，“时间这么宽裕，那你岂不是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接过，我道了谢，“还好吧，不上课的时候就在寝室窝着。学英语、看剧。”

“看什么剧？”他问。

“行尸走肉啦、破产姐妹2啦、吸血鬼日记4啦……”

他将水杯放下，眼神含笑地看着我，“看来咱俩喜欢的电视剧类型差不多嘛……”

于是就这样，因为这几部美剧，我和他打开了话匣子，边聊边吃，聊到牛排已经微微发凉。

“小李子征战奥斯卡年年失望而归，也不知道他啥时候能拿个小金人回来。”

“他的演技挺好的，就是不怎么走运。”我说。顺手将瓷盘中的牛排块叉起，“奥斯卡的评审还是很专业的，不像咱们国家的那些盛典，连演技浮夸的三线小明星都能当最佳女主角。”

他笑，“你这孩子挺心直口快的。”

“当然，想说的话干嘛要藏着掖着？！”

“学生时代真好啊！我就不行了，每天面对的人多，总得看人家脸色行事、说话，累。”他将盘中的牵牛花撕开，又拼凑成完整的一朵，“生活不易啊！人这辈子，总是喜欢在前半生玩命地工作，用后半生找回健康……你呢？口译证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毕竟是我喜欢的东西，所以还算擅长。”我说。

“那位表哥……实际上是你的男朋友吧？！”

我略一吃惊，但依旧神态自若，“你知道了？”

“你托我找工作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半笑半严肃地，“那还帮我？”

他低下头，把手放到桌下，又拿了上来，摩擦着手指，“就是……就是觉得应该帮忙。”

我轻轻一笑，“谢谢你了。”

他憨憨地朝我摇了摇手，“没事，没事。”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毕竟话赶话赶到这了，还是顺口问一句吧，也算是多了个交谈的话题。

“以前有过。”

“有很多好的回忆也不错，努力向前看吧。”我说。

“我们在一起八年。”他自斟自酌，自嘲地笑了笑，“她家境好，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也不想高攀，所以到最后，只有祝她幸福了。”

“她……结婚了吗？”

“没有，和我一样，单身到现在。”

、“那你们还可以在一起啊！”

“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很难再找回年少时的那种义无反顾的感觉了，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的，很现实，也很无趣。她的爸妈不喜欢我，我的家人也看不上她，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很难走到最后。”他摆弄着面前的刀叉，挤出了一丝笑，“不说她了，说说你和你的男朋友吧。马上就毕业了，毕业后的生活和学生时代的生活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费力不讨好、糟心。”

“我知道，不过还是挺憧憬的。”

“毕业之前的爱情很脆弱，很多人是第一次在爱情和面包之间做选择。所以你要多理解他一点，有时候他忽视了你，别太苛刻，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他赚钱，你负责美。”

“我可以和他一起赚钱。”我笑。每当别人和我提周梓瑞的时候，我总是会幸福感爆棚。

“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能闯荡、内心很强大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算不算强大。每当面对我男朋友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得不自信了，有时候会神叨地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李涵宇安静地听我说完，温和地看着我，“他是你辛苦追来的吧？”

我点头。

“为了他，你是不是做了不少的努力？一点点改变，一点点地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于是就这样，我打开了话匣子，把为周梓瑞减肥、为他学化妆、为他学穿高跟鞋的事，一股脑地说给了李涵宇听。他听得很认真，先是赞叹了我减肥时的强大毅力，然后替我分析并解决了恋爱时的一些错误想法。我是个需要别人赞美的人，别人一夸我，我就开心地飘飘欲仙了。所以，很自然地，因为这一顿饭，我把李涵宇当成了好朋友。

八点多时，李涵宇借故去洗手间，先我一步买了单。

“和你聊天很开心。”我说。

他笑得依旧内敛，“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随时都可以找我聊，24小时在线！”

我爽快地答了“好”。

回到寝室时，韦莱正在拖地。

“喏，给你买了个糖葫芦，路上吃吧。”说着，我把糖葫芦放在了她的桌上。

“谢老板打赏！这可是小女子2012年的第一个糖葫芦。”一边拖地，她一边笑，“吃得挺开心呗？！竟然吃了6个小时，大写的服气！”

“还好还好。”我喜滋滋地坐下，“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真难得，所以就多聊了会儿。”

“你总是这么喜欢相信别人，对陌生人一点戒备心也没有。”韦莱将拖布放到阳台的角落，掸了掸身上的灰，“地我拖完了，你的垃圾也帮你扔了，喏，还有书架，也替你整理了。外表看着干干净净的，想不到你这么邋遢。这回我不在了，好好保持哈，弄乱了可没人帮你收拾了！”

我调皮地抱了抱她，“不放心我的话，你就常回来看我呗！”

“眼不见心不烦。”她笑着推开我，将背包挂在肩上，“不是要送我吗，走吧，再不走的话该没车了。”

“好嘞！”说完，我抬起地上的行李箱，替韦莱开了门。

“到时候记得回寝室接我哈，我要去看看阿姨。”

“行，后天我早点过来。”韦莱朝我点了点头，“后天的早餐你不用买了，我从家里给你带。”

锁好门，我挽住韦莱，“莱莱妈，你弄得我都不想毕业了怎么办？”

“那就向学校申请留级呗，反正你现在和导员的关系缓和了，找她帮你说说情。”

“滚滚滚！”我嗔怪地用屁股拱了她一下，“人家是舍不得你嘛，以后，估计不会再有谁像你一样把我当孩子照顾了。”

“一边儿去，我可不是你的保姆。”她装作嫌弃的样子。

“以后，做我孩子的干妈可好？”我说，更加抱紧了她的胳膊，“让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从小就在一起玩，无话不谈、无祸不闯……最好……最好是我怀男孩，你怀女孩，让他们青梅竹马，以后我们做亲家，继续相信相爱……”

她柔婉地看着我，甜声答了“好”

一路嬉闹地出了校门，我把韦莱送上了车，然后一个人回去。

有点小失落，今晚又要一个人住寝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