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越来越凉。我把两个衣柜的衣服都捣腾了一遍，才终于找到一套较为合适的淡蓝色套装――就穿着这去见凌国一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差不多就行了。

事实上我对那个所谓的“苹果原”专题片兴趣不大，接这个片子，主要是希望能在凌国一公司软着陆。我不是那种只要有钱什么活都可以揽的个体户，更不是那种可以揭竿而起，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创业者，我早就把自己的能耐掂量了一遍，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到一个实力较强的企业，然后埋下头来一竿子插到底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情。所以既然想好了迟早要进凌国一的影视公司，也就不能再忸怩作态了。

坦率地说，凌国一的公司对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比传统的电视台更有活力，也比一般的民营企业更具有后台和实力，并且就冲凌国一的个人品牌，这个公司就不会做得小里小气。更重要的是，凌国一有海归背景，也保留着农民似的纯朴，他的行事风格还是十分可爱，也十分让人尊敬的。如果以在他的公司站稳脚跟为目的，我就必须把那个“苹果原”的专题片做好……

也许是久不工作的缘故，那天我到达凌氏办公大楼时，竟然突然产生了迎接挑战的快意人生的感觉，好像我压根不是来谈工作，不是来求职，而是来会朋友，来喝茶赶场的。而凌氏办公室又恰恰刺激了我这种快意：坐电梯上到九层，迎头是一个门禁，得到通报后进入前台，工作人员给了我一个会客牌，然后一个穿制服的男士引我穿过宽阔明亮的苹果雕塑大厅，沿着墙角的楼梯往上，经过错层的开放式展览厅，我终于见到了凌氏集团那些坐在电脑后拼命敲打键盘的人……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接住了我，把我引进一个小会客室，我以为我随后就可以见到凌国一了，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他的男秘书。

“凌总马上就到，我叫齐常亮。”齐常亮跟我换了一张名片，然后礼貌地坐在我对面，为我填补凌国一到来前的这段空档。刚才那谜宫似的办公环境，使我兴奋不已，因此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兴高采烈地试图与齐秘书讨论所谓的空间艺术与造型。正当我东拉西扯的时候，凌国一推开了螺旋的玻璃门。

齐秘书退了出去。我礼节性地站起来，“凌总，您这办公厅太蒙太奇了，你不是想借此把客人的自信一举打压下去吧。”我没说“办公室”而是用了“办公厅”这个词。

凌国一好像以前根本不认识我似的，对我的客气照单全收。虽然我能理解这种办公室哲学，但还是感觉有些微的不舒服，或者说不习惯。“你不还是那么嚣张吗？看来同样的东西，对不同的人效果是不一样的。”凌国一忠厚地笑着，然后又把我打量了一遍，“嗯，漂亮的女人本身就代表着嚣张。”

我们继续在对台词，我也乐得这样。凌国一今天的心情看来不错。

“凌总约我来是谈苹果原的事？”我淡淡地笑着。

“不，这事等会市场部的人跟你谈。”说的也是，一个小破专题片，用得着凌董事长亲自跟我谈吗！

“那凌总今天是要面试我了？”

“就跟你聊聊天，让你尝一尝我刚从云南弄回来的毛尖。”凌国一说完按了一下门铃，一个穿着唐装的小姐把茶具端了上来。

不会吧？我心想，难道凌国一叫我来就为了喝茶？像上次见面一样那么煞费苦心？“不过我可能会让您失望，我这人对茶没什么研究，我的生活一直很快餐。”我说的是实话。

“没关系，我们也就随便坐坐聊聊天，我只有半个小时，完了还有一个会。”

“那我就太荣幸了，我可是第一次在办公室品茶，感觉跟在茶楼肯定不太一样。”

接下来我几乎没怎么说话，都是凌国一在滔滔不绝诉说他的苹果原，诉说他的房地产架构，诉说他未来的影视帝国。这个看上去忠厚的男人，这时候竟然像个小孩一样，说到高兴处他甚至会手舞足蹈，有两次还把双腿盘到了椅子上。我像看一个疯子一样惊奇地看着他，偶尔发出两声“哦哦”的附和，正当我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却像哗哗的水笼头突然被拧紧了似的，一下子打住，“时间到了，我得开会去了。”然后迅速收起脸上的疯狂，端正起他那一脸的忠厚，他那道貌岸然的样子很让我想笑。

凌国一走后，市场部总监进来跟我谈了一会苹果原专题片的创意，后来我知道这位爱打官腔的女士叫做冯小君。“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上班，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完成这个专题片的拍摄工作。”是啊，我原本就是冲着他们的影视公司才辞职的啊，可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到凌氏来上班？又有谁跟我说过要到凌氏来上班了？

办公室里的凌国一，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男人，真是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