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杰瑞的别墅走出时已经近深夜，大雪停歇，雨水消散，只有寒风依旧拂动着面颊，带来一种刺痛的感觉。

苏颉漫无目的的开车行驶在公路上，速度飞快.寒风从车窗倒灌而入，刺激着他每一个毛孔，发出自然的抵抗，甚至是呼啸，那是一种听不见，却能够清楚感觉到的声音。

顺利拿下加勒比海盗本应是件开心的事情，但苏颉却丝毫不能感觉到内心的喜悦。他有些惶恐、不安、甚至是躁动的。他不确定《加勒比海盗》到自己手上之后，是否依旧会大放异彩，更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毁掉这部经典。

谁又知道呢？即便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过原片，但真正自己拍摄时，依旧免不了会带上一些自我风格。苏颉的自我风格是什么？如《朱诺》一般的灵动鲜活？还是像《百万宝贝》似得深沉压抑，或者如最开始的公主日记一般，含蓄、青春、幽默。

谁又能知道呢？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加勒比海盗需要拍摄的大气磅礴，于这一点上，苏颉毫无经验可谈。他甚至没有指挥过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剧组。在《公主日记》和《朱诺》中，有加里-马歇尔帮衬，在《百万宝贝》中，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监督，他仿佛从未独立操作过一部电影。

“是时候了。”苏颉想，握紧了拳头。车灯映出前方的道路，同时也映出了一些年轻人的面孔，他们的面庞上带着沉思的表情，有些郁郁寡欢，但苏颉却能从这些人的肢体中，轻易寻觅到一种满足的痕迹。

“他们还带着我的海报？”苏颉小声的嘀咕。

不用说，这一定是《百万宝贝》的观影人群，算算时间，第一场电影已经散场，喧嚣与躁动现在才刚刚开始。据朱诺-麦高芙的分析，今夜的电影院一定会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他们会通晓守候在影院门口，只为看上一眼他的电影。

多么可笑的偶像崇拜！

苏颉摇摇头，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他需要的仅仅是能够给人们带来思考，能够让他们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无论是作为副导演拍摄的《公主日记》，还是作为导演拍摄的《朱诺》和《百万宝贝》他都试图在影片中传递一种生活态度——拼搏奋进，不惧困难。

好吧，这是每个人都应具备的品质，但苏颉却在自己的电影里一遍又一遍的老生常谈。你可以不喜欢这种说教，但无法回避它，只要你走进电影院看电影，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嚼出个中三味。

年轻人在向他的汽车挥手，他们不知道这两汽车的驾驶员正是刚才让他们潸然泪下的那部电影的导演，他们只当这是一个深夜的旅人，游弋在夜幕之下，找不到归途的家伙。

他们手指的方向是最近的电影院，苏颉知道，这附近一共有12家影院，96块荧幕，保守来说，大半-也就是说超过38块荧幕在播放着《百万宝贝》。这只是洛杉矶边陲的一个小小的地方，还有洛杉矶的中心，其他地方，全美国的其他地方。

还有纽约、迈阿密、新泽西，所有影院播放《百万宝贝》的大荧幕加起来，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数字背后的观众，更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字。票房？那只是形容利益的东西，口口相传的传递更让人觉得暖心。

好比现在，苏颉感觉到了这群年轻人，正在为他指引着归家的路途，尽管——他并不需要。

连上蓝牙耳机，苏颉给安妮打了电话，“还好吗？我是说首映礼。”

“除了你没有出现，记者们很失望以外，一切正常。”

“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除了被迫回答了几十遍你编撰出来的不能出席的原因以外，我没有任何不适。”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苏颉没有询问电影票房的事情，凭借的脸书强有力的宣传，和希拉里还有克林特等人的号召力，首日票房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关键是之后三天，当人们宣传和明星效应的刺激过去之后，电影质量和口碑将成为支撑起票房的重要因素。

但苏颉仍然会为首日票房大捷而欢欣鼓舞。没错，好的开始并不意味着成功，但坏的开始则代表着艰难。就像《朱诺》最开始的不温不火一样，那不是苏颉愿意再经历一次的事情。

这一次他可以放宽心，《百万宝贝》在天堂开始，而不是始于地狱。他可以放心的观察着电影质量和口碑引起的变化，通过一条条数学曲线进行分析。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吗？

开始驶进了洛杉矶城市中心，灯光渐渐明亮起来。你可以清楚感觉到一种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不是浮华，而是一种淡淡的，光明的力量。不同于纽约的腐朽，洛杉矶人是高傲的，他们相信自己的城市会永远保持着最新鲜的力量，奋勇向前，拼搏进取，用自己的努力去博取自己向要的东西——一种贪婪却崇高的美国精神。

苏颉将车听在一个地下停车场，保安郑重其事的观察了他好久，直到签字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份，于是兴奋的合影。

这一段略过不提。

此刻，已临近子夜，天黑风冷。苏颉轻手轻脚的走到电影院的售票口，对那个一脸疑惑的售票员说：“麻烦给我一张《百万宝贝》的电影票。”

“你真幸运，最后午夜场的最后两张了，但却是凌晨三点开播的，你还要吗？”售票员接着灰暗的灯光，不时打量着面前的男孩，她只觉得这个男孩熟悉，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当然，”苏颉说，他微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苏的电影我一定会去看的，他们都说我很像他，你看像吗？”

售票员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华人了，那不是《百万宝贝》的海报上吗？最近几天风头正劲的年轻人。

“但他不可能这个时间来看自己的电影的。”售票员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真的相信来人是与苏颉想像的一名华人。而且华人麻，长得本就差不多，她并不能从一点点微小的区别中，区分出两个不同的人。

电话铃声突然响，苏颉示意了一下，接起电话，“安妮？什么事情？”

电话里熟悉的女声传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来找你。”

苏颉不明白安妮的意思，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应该休息，躺在床上，好好恢复精神，但她却打电话给自己。

真是弄不明白，苏颉摇摇头，说道：“我在32街的一家电影院门口，怎么了？”

女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是想要看电影吗？”

苏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自己的电影，还不是在首映礼上，多少有些怪异的感觉，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甚至会认为他极度自恋——好吧，是有一些这方面的意思，但绝不是全部。

他只是想用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去观看一部电影，从头到尾的欣赏，而并非审视自己的对错。这是他在从杰瑞别墅走出来时，突然萌发的一个想法。

愣了片刻，苏颉对着手机话筒说：“是的，我想看看这部电影。”由于售票员在一边，他并没有用上“我的电影”之类的词语，而是用这个来代替，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样的代替妙极了，正是他所应该做的事情。

“好，那你也帮我买一张电影票，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苏颉扬了扬眉毛，本想拒绝的，但安妮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或者说，她非常非常了解苏颉的性格，知道给他机会说话一定会被拒绝，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挂掉电话，所以她这样做了——毫不犹豫，果断迅捷，不给苏颉任何否定的机会。

于是，苏颉只能无奈的扬了扬手，对售票员说：“不好意思，不是还剩下两张吗？我都要了。”

售票员点了点头，对于她来说，《百万宝贝》的电影票早日销售告罄，她也能早点休息。

半个小时后，安妮出现在苏颉面前。一副邻家少女的打扮：绿色高领毛衣，厚实不通风的牛仔裤，外套是一件灰色的休闲衫，并不太厚，但足以挡住寒风。她还带着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明亮的眼睛在光线下机灵的闪烁。

“我来了。”她说，“你一定很失望我来了吧，破坏了你的单人晚宴？”

她很自然的依偎在苏颉身上，感受着男孩身体的温暖，陶醉的微闭着眼睛。

苏颉十分缓慢的捋了捋安妮那件有些褶皱的外道，然后很近的看着她。突然情不自禁的在她面颊上留下一个吻。

“今天幸苦你了。”他说，“谢谢你代我参加了首映了。”

“没——”安妮脸红了，慌张的说，“我只是代表我自己，你忘记了我也是legend的股东？”她为自己的找了个理由，但那“怦怦”直跳的心脏却明白无误的否定了这一点。

“你可以这么说，安妮。但我不会相信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苏颉哈哈大笑起来，“告诉你一件喜事，我成功了。”

“你从杰瑞手中拿下了《加勒比海盗》？”安妮兴奋的问。

苏颉摇摇头，神秘的一笑，“可以说拿到了，但还不能高兴的太早。”

“怎么了？还会有什么变故？”安妮撅着嘴巴，一副不满的模样。她讨厌苏颉这种说话说半截，让你自己去猜测的作风，那会显出她的笨拙，就好像两人不在一个时间点上一样。

眉飞色舞之中的苏颉并没有主意到安妮怪异的表情，自顾自的解释：“我和杰瑞已经达成了口头协议，但在投入和分层上还有分歧——这都不是问题，我们商量过，将这些繁琐的东西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相信专业人士会给我们带来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安妮很快恢复了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兴奋的说道：“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变故？原来大体上都谈好了？不知道legend付出了什么？”

“五亿美元而已！”

“天啊！”安妮惊讶的说，“我没听错吗？五亿美元？你疯了吗？用五亿美元去投资一部电影？”

苏颉面孔一板，装作生气的说道：“安妮-海瑟薇小姐，请容许我纠正一下，五亿美元三部曲。”

安妮一听是三部电影，脸色稍显缓和，但嘴上仍然惊讶的说：“天啊！那也很多啊！三部电影，平均每部的投资都过了1.5亿。”她的声音逐渐转低：“我很难相信这个投资能够收回成本。”

安妮并没有明确的指责苏颉做了一次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但也含蓄的指出了这是一个赔本买卖。在她看来，1.5亿美元投资一般电影，光靠票房很难很难收回成本。

但苏颉对此仿佛毫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道：“相信我吧，《加勒比海盗》会让你大吃一惊，而且你知道我在杰瑞家看到了谁吗？”

“谁？”

“贾米尔-约翰逊先生。”

安妮记得这个人，当她迪斯尼签订《公主日记》的出演合约时，这个男人出现过。后来惠特尼说，他是迪斯尼负责电影制作的高层。

安妮疑惑不解的问：“他怎么会在那里？迪斯尼不是都已经放弃投资《加勒比海盗》了吗？”

苏颉摆摆手，说：“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放弃。”他停了停，想了一想贾米尔在杰瑞家中那奇怪的表现，当下不确定的说道：“准确来说，迪斯尼是放弃了，但贾米尔没有放弃，他还在试图接触杰瑞。可最后两人依旧谈崩了。”

“因为投资？”安妮若有所思的问。

“因为投资，”苏颉点头回答，“迪斯尼方面显然无法接受五亿美元三部曲的投资，他们认为风险太大——”

安妮打断了苏颉的话，“但你接受了，你真是个傻瓜。你可以一走了之，然后让杰瑞找上门来，可以进一步压低价格。”

苏颉摇摇头，又一次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安妮那红彤彤的面颊。安妮一把将苏颉推开，羞涩的低下头，“你干什么？人家问你问题来着。”

苏颉讪笑一声，说道：“是你太诱人了，亲爱的？”

安妮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说正事，你给我好好解释这五亿美元的投资为什么值得。”她两手叉腰，就像一名标准的管家婆。

苏颉微微一笑，眼神里尽是温柔。他知道安妮是爱他的，倘若不爱，根本就不会表现出如此痛心疾首的表情。

洛杉矶的天气虽然寒冷，但苏颉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说压低价格的事情不是害了我们吗？那些钱本就是用来投资电影的，投资多，电影的质量自然会更好，投资少电影的质量自然无从保证，所以无疑投资我倒是不在乎。”

“那你认为三部电影能够赚回五亿？”安妮据理力争，要知道即便是《朱诺》这种现象级的电影，也只取得了全球4.5亿的票房，排开给影院的分层，legend到手的大概只有2亿多。

并非每部电影都能如《朱诺》一般的好运，好比苏颉这一部《百万宝贝》，虽然首映效果非常完美，得到了圈内圈外人士的一致认同，但想要重塑《朱诺》的辉煌却是不可能。

圈内认识普遍认为《百万宝贝》的票房应该在2亿美元左右。可能会多一些，但不会太过夸张。

但《百万宝贝》的投资才多少，大多数都是演员的片酬，一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万投资而已。如《加勒比海盗》一般，三部五亿投资，在安妮看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却听苏颉不紧不慢的解释：“我不是说过吗？好莱坞即将迎来大片时代，其实去年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苗头。你看指环王三部曲的投资不也是4.35亿吗？所以我觉得拿出五亿作为电影投资并不算什么。”

“彼得-杰克逊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要对我有信心才是。”苏颉补充了一句。

安妮撇了撇嘴，不屑的说：“是，我是对你有信心，但也不确定这个信心价值五亿美元——”

苏颉打断了安妮话：“事实上，它是无价的，因为那是你对我的信心。”

“油嘴滑舌！”安妮扔给苏颉一个漂亮的卫生眼，但心中却充满了甜蜜。

“好了好了，反正不投资都已经投了。你都商量好了一切才告诉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安妮停了停，又说道：“总之，五亿美元能够收回成本就靠你了，我是对你信心满满，但还是建议你向史蒂文请教一下，他对大场面的掌控比较有经验。”

苏颉摇了摇眉头，点头称是，这正是他想干的事情。有一个现成的，最优秀的“老师”能够拿来“利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会向他请教的，但也不用太着急，毕竟电影筹备还需要一些时间，至少也等我忙过《百万宝贝》上映这一段时间。”

“你还知道《百万宝贝》？”安妮对苏颉嗤之以鼻。

苏颉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当然，”他说，“那可是我的电影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