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智斗武田
作者:常山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138

和孙运达分手的第四天早晨,吕方带猴子去运河岸看千年老槐树。

相传隋炀帝的龙船行到桑洲地界,让宫女在运河两岸栽下几百株小槐树,以示纪念。古槐至今已有千年。吕方站在大槐树下,看着三搂粗的树干,遮阳伞一样的高大树冠,浮想联翩。两只大猴带着刚出生一天的小猴三窜两跳就爬上老槐树顶。吕方怕伤到小猴,急忙呼叫老猴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的槐树荫下站着四个小伙子。一见吕方,远远一抱拳说:“吕师父近来可好!”

这一声问候把吕方问了个丈二金刚。又一个人说:“是这样,我家老板姓武,久仰师父大名,特想请吕师父搭个班底。”

吕方问:“想搭嘛班子?去嘛地方?”这四个小伙子不再说话,架住吕方就往旁边一辆小轿车里塞。

有一个说:“请吕师父先受点委屈,见了咱武老板就知道了。”

凭吕方的功夫,就是八个这样的小伙子也扭不住吕方。吕方是个喜性汉子,也是艺高人胆大,心里想,且先忍了这伙无理之徒,我要看看这些人闷葫芦里装的嘛药!那两只猴子一看吕方被人抓走,立刻猴毛乍起,呲出四棵尖牙,就要战斗。其中一个小青年挥手就打,公猴上前就扑,那人身手利索,不知何时还握着手枪,顺手一枪,打在公猴的胸膛上,公猴一哆嗦身子,躺在地上不动了。吕方见打死了公猴,两眼一闭,一阵眩晕。那只母猴发疯似的扑向开枪的人。吕方马上从车里高喊:“快回家!”这母猴听见吕方喊它,回头看了一眼吕方,揹着小猴、抱着老猴就跑了。

吕方在车里大骂:“你们是嘛东西?干事也太绝了,为嘛杀我的猴子?”

几个小伙也不答话,指令司机:“开车!”

吕方被左右二人夹在当中。吕方这才明白,这伙人是小日本鬼子!可能就是三年前在阜平那场恶斗中逃走的那个小鬼子!吕方又一想,他们要报仇,为嘛不开枪要自己的命呐?可能想变法折腾我,折腾够了再杀我?好,正好,我要报杀父母之仇!我也想找你们,你们却找上门来了!

汽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走了有两个时辰,进了天津地界。吕方经常来天津,所以道路熟悉。汽车走过杨柳青,开进天津北马路。又顺海河岸边,开到小白楼。小白楼这里外国人多,建各式洋房别墅。小汽车最后停在一座三层小楼门前。这里是日本平野株式会社驻天津办事处。吕方被四个小伙子押下车,关进二楼一间房内。吕方刚坐下,对面走过一个人,这人正是和吕方打过二年交道、三年前被藏獒咬伤的那个小个胖子、日本少佐武田纠夫。此人头很大,左边半个脸被藏獒咬翻了,后来做了整形手术,但还留有浅显疤痕。

吕方想起死去的父母姐弟,怒目相视。

武田看吕方一脸怒气,忙说:“慢来慢来,先请吕师父坐下,有话好说。”

吕方说:“咱们是水火不容,有嘛话可说?”

武田说:“中国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三年来没见面,老弟武功应该更有长进了。三年前发生的那场灾难,我心里也不痛快。你家惨死四口,我们一下死去十口。应该说就算扯平了吧。我非常钦佩您一家的忠烈。在那场恶斗中我受了伤,过了三天,我又跑去,在那儿我祭扫了您父母的坟墓,可怜我手下十人尸骨无存。也就罢了。我今天请你,有一个想法,不知老弟可否答应?”

吕方边听边琢磨武田话中味道,这小鬼子不知又耍嘛心眼?

武田继续说:“过去的事,让他一笔勾销。从今天开始,看咱们能否合作。我希望你留在我们这里。如果你有心,可以教教我们武功。特别希望能学到你家传的功夫,如何?”

吕方终于听明白了武田的真实意图。“腾”一下子站起来,说:“我们吕家功夫,是中国人的功夫,就是中国人,也内外有别!别说你是小鬼子了,这件事——没门!”

武田嘿嘿乐说:“吕老弟不要发火,你不教,我早预料到了。那我请你就住在这里,省得云游四方,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

吕方说:“我们中国穷,但我们有志气。我宁可当叫花子,也不住你这个鬼子窝!”

武田说:“吕老弟请不要义气行事,你就住在这里,安心休养。有吃有喝,你既可操练武功,也可锻炼身体么!”

吕方说:“这里再好,也不是我家。我也不会寄人篱下!”

武田说:“中国有句俗话,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说完,武田和周围随从点了点头,对吕方说:“恕不奉陪了,请老弟就屈尊在此吧!”

吕方见武田比三年前瘦多了,可能是三年苦练,练掉了那身肥肉。吕方想,我先呆在这里,看看这闷葫芦里还装的嘛药。

海河沿岸的小白楼,是列强租借地。这里建有欧式、美式、俄式各式各样的小洋楼,房屋尖顶,窗户以花格图案组成,而双层玻璃隔热隔冷,冬暖夏凉。吕方所在这座小洋楼,原本是白俄一家在此居住,不知什么原因,举家迁往哈尔滨。这套俄式洋楼变卖给关东军驻天津办事处。对外却称是平野株式会社驻天津办事处。现在这里的主人就是武田。他对内部是行动课长,对外装扮成一个流浪汉。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窃取中国的军事、经济、地域诸多情报,把情报整理后立刻用电报报告关东军总部。

三年前,武田因为没有得到那条名犬,而受到顶头上司的一顿臭骂。派他南下一路跟踪,结果在张果老山几乎全军覆没。藏獒忠心报主,郁死在主人身旁。他这才知道,别说是中国人,就是中国的一条狗,都这样忠烈。要想占领中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顶头上司至今仍不死心,一定要抓住吕家后代,要榨出他们的祖传秘笈。所以他一直跟踪吕方。吕方和孙运达到五台山,他们也跟到五台山。五台山是阎锡山的天下,五台僧人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他派人监督吕方二人的一举一动,从没敢越雷池半步。后来才知,吕方二人每天只是往山上担炭,没有拜师学艺,所以他放心了。他希望能够抓住吕方,逼迫他传授祖传秘笈。这种拳如果能够传播到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帝国足可以纵横天下无敌手了。三年过去了,功夫没有白费。他终于将吕方抓到手。

吕方住在楼上,这间房面南朝北,门扇用铁皮包镶,窗用指粗的铁棍加固。室内布置很客气,一套沙发,一台木制茶几,一张榻榻米。有一个洗手间。除了大件不易搬动的东西外,能够顺手拿的东西没有。凭窗外看,是一片绿毯般的草坪。草坪里栽种着石榴棵、桃树、杏树,甬路两旁放有花草盆景。在院南边门口停放一辆黑色的王八盖子似的汽车,武田如有急事,便穿得西服革履,人模狗样地坐这辆汽车外出。吕方被抓,坐的就是这辆汽车。

每天给吕方送三顿饭,这三顿饭换三个人。早晨送饭的是个高丽人,因为他走路和另两个人不一样,走路时两腿轻快,看样子是个跆拳道手。早晨送来饭,他客客气气,点头哈腰,退出屋门外。中午送饭的是个日本人,高个头,精瘦子,此人象个练空手道者。晚上送饭的是一个大胖子,上楼下楼喘粗气,不是相扑就是举重运动员。吕方不管那些,一天三顿饭,不吃白不吃。反正天塌有地接着,怕啥哩!

过了一天,武田登门造访说:“老弟,仇也了啦,情也到啦。咱们为何不能成为好朋友?”

吕方说:“这话说得过早,咱们仇没完结,继续报。情何有?谈不上!”

武田说:“咱们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可以在一起切磋技艺,咱们都可以进步。我那十几名弟子,由你来当教头。你就在这里教练他们,我每月可以给你五百大洋。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哇,怎么样?”

吕方知道武田绕弯子想让自己传授吕家秘笈。吕方说:“武田先生,你打错了算盘。我乃一个杂耍艺人,没有什么真功实技。我也做不了日本教头。那钱再多,可我无福享受哇!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武田听了不着急、不上火,慢条斯理地说:“中国有句话,叫‘事在人为’。凡事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什么古训,什么家规,都是可以改变嘛!”

吕方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必须谨守家规祖训。我如果把祖传秘笈教给你们,我这不是欺宗忘祖吗?我还配当个中国人吗?”

武田笑嘻嘻地说:“你真是一个可敬的孝子贤孙!就凭这点,咱们也要当个好朋友。但不能当仇人。如若想不通,你还可以慢慢想。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深躬一礼,走出房门。武田走出房门,下了楼,到了草坪。几个手下跟过来,他就上了黑王八盖子汽车。一声笛响,开出了院子。吕方依在窗户前看个真切。然后他就在屋里轻轻练了几套拳脚,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天气闷热,随手拿一把蒲扇搧凉,心里想,到时候这也是一把利刃!看小鬼子还耍嘛手段?

第一天,高丽人头顶托盘送早餐。托盘上放着油条、豆浆。高丽人把托盘放在茶几上,手里那双竹筷子不松手。

吕方说:“喂,高丽人,你不把筷子给我,我怎么吃饭?”

高丽人说:“自己有手自己拿!”吕方伸手去取,那高丽人一闪身,马上来个“侧面虎”,接着一记侧勾,想勾倒吕方。

吕方看动了招,马上一转身,用一招“海底捞月”,便将高丽人的脚踝抓到,顺势一拧腕子,叫声“起”!一下子把高丽人送出两丈远。摔得趴在地上,看看吕方没进攻,这才爬起身。把筷子放在茶几上,说:“承让了。”红着脸走了。

中午送饭的是个高个子精瘦的小鬼子。小鬼子在托盘里放着一盘花卷,一盘“青椒炒肉”。把托盘一放,抓住一个花卷就吃,用那只脏手大把抓肉吃。吕方知道,这是善者不来。静静地看他吃。谁知他端起盘子连抓带扒把“青椒炒肉”吃净。吕方看着好笑,又想用什么招法?吕方正思量,这小鬼子却拿起瓷盘向吕方砸来。吕方伸出食指和中指,顺势一夹,反手一拧,又将盘子砸过去。正砸在小鬼子头上,只听“啪”一声,瓷盘被小鬼子的头击得粉碎!这小鬼子扭扭脖子,像蚊子叮了一下。吕方知道,此人会使“铁头功”。小鬼子也不说话,突然伸手去抓吕方。吕方躲过。小鬼子又改用拳击,吕方也不接招。这小鬼子一看吕方不还手,用拳、脚、膝、肘,来击打吕方头、胸、裆。他使用的是泰拳招法,此拳出招凶狠,能伤人致命。但打了半天,却如同打在石头上,自己反倒疼得直咧嘴。

见击打吕方各部位无反应,他只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我今天栽了!”

吕方问:“你是高丽人还是日本人?”

那人说:“我是大大的日本人。”

吕方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也费劲不小,我饶你这次,但要留下个纪念。”

吕方抓住他后背,如同抓小鸡子一样,扔出了屋外。暗中用了“拆骨拳”之招法,小鬼子脊椎骨被吕方抓错了位,立即瘫坐在地上。

吕方说:“你平静修养二十天,再来找我,滚吧!”

小鬼子已无力走动,象个皮球滚着下了楼梯。

晚上送饭的是个日本胖子,体重比两个吕方还要重。他知道早、中午两个送饭的都败在吕方手下,他有点不服气。他真想一把抓住吕方,把他当作一块面团揉。晚饭给吕方加了饭和菜,他端着托盘进了屋。走到吕方跟前一施礼,说:“先生,今晚可多吃点。”上边说这话,下边就动了手脚。他穿着大皮鞋,一脚踏在吕方的左脚上,用力一踩,吕方肯定会呜呀叫唤。谁知他踩在吕方左脚上,毫无反应。

吕方说:“胖鬼子,你知道爷中午没吃饭,就多送点干粮。可够孝顺的,在这里我谢谢你啦!”

吕方笑眯眯地说话,轻轻抬起腿,把这个胖鬼子抬起有三尺高。吕方一用力说:“看招!”一脚就把这个胖鬼子扔出一丈远。胖鬼子来不及用招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那身架又大又重,把地板砸裂了,半天爬不起来。吕方嘴里吃着馒头,说:“你有种,你爬起来,小爷等着你哩!”胖鬼子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屋。

武田本意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武功,逼吕方用“拆骨拳”,能够从中悟出点道理,哪知去了三人全吃了亏。武田手下有十二人,三个高手都吃了大亏。武田心中纳闷,吕方这小子以耍杂为生,没有太高的武功。为什么这么轻易地伤了我三名高手?中国有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他这三年不单是往五台山上担炭,还暗暗练了三年真功?这更不能轻易放他!这是一条猛虎!武田贼心不死,还要派几人试一试吕方的真功。最后再亲自出场。他告诉手下,要死死盯住吕方,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这一天早上,吕方开始在屋内练功。盘腿打坐,练静气功。轻舒丹田气,壮筋舒骨。凝神贯注,深化意境。门外守卫吕方的小鬼子,知道吕方练功,但不知吕方练何种功夫。他对前三人受挫,幸灾乐祸。对吕方的功夫,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自恃自己拳击出身,还有柔道功底,所以总想和吕方试试身手。他拉开铁门,见吕方静坐如痴,紧眯双眼,如胎泥塑。吕方早知有人准备偷袭,却纹丝不动。这个小鬼子看吕方如醉如痴。以为他露脸的时机到了,一个箭步扑向吕方。以为他的捣皮拳定能击昏吕方、打倒吕方。谁知他拳出风到,一拳击在吕方的脸上,吕方只用手一拍,如拍蚊虫一样,将小鬼子的硬拳拍开。只听一声惨叫,小鬼子的右手已被拍酥,疼得在地上打滚。

吕方也不睁眼,只说了一句:“没有武德!伤筋动骨,自作自受!滚吧!”

吕方这一掌叫大力金刚掌。这一掌就是拍在鹅卵石上,也被拍得粉碎。何况练拳击的一个肉骨手?

武田开车回来,得知有一个手下被吕方一掌拍碎了右手,气得大骂这个手下。然后开车送他去医院接骨。武田这才知道,吕方这三年得了真传,万万不可小瞧。现在他必须亲自试一试吕方的真功。他想,如果这条猛虎变不成自己手下工具,那就不能不考虑吕方的后果。决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中国有句古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吕方被囚在二楼,时刻盯着小鬼子的一举一动。他透过窗户观察武田的举动和行踪。特别对那辆王八盖子汽车感兴趣。武田自己开车,上了汽车,钥匙一拧,汽车就嘟嘟响,把圆盘一转,汽车就转弯开出小花园。武田开车回来,下车带上车门,去他办公室。吕方看得清楚、记在心里。

武田这几天正在搞北平驻军的军事情报。正在侦查塘沽港的国民党海军动向。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后要把情报整理好,再用电报发送给关东军总部。眨眼功夫把吕方关了快两个月了。不但劝服不了他,反而被他打伤了四个手下。而且还要派人专门守护他,给他吃喝。长此下去,实在难以招架。所以他决定,马上和吕方交手,决定去留。……

武田趁今日有时间,走进吕方房间,先寒喧,然后转到正题。他说:“吕老弟,这几年功夫大有长进,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咱们是不是过过招,交交手,切磋技艺。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如果你胜了,咱们做个好朋友。如果你败在我手下,你,你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

吕方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说话可算数?”

武田说:“用中国话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吕方想,随你怎么说,我自有一定之规。就说:“既然如此,我也提个要求。”

武田说:“那你说说看!”

吕方说:“既然是比武,那就要有个规则。中国规则你应该懂,叫五打三胜制。如果你三场胜了,咱们就不用打了,我输了。如果是我后三场胜了,就要打足五场。我提个要求,我输一场,第二天你开汽车让我逛天津城。”

武田转着小虾米眼,琢磨了一会儿,打哈哈说:“老弟所说,当然可以答应。不过我想不通,你输一场,为何要我开车逛天津城呢?”

吕方说:“人家输了,心情不好。人家虽然来过天津,但从没逛过天津大街,什么百货大楼哇、天祥楼、劝业场。没逛过!还有‘狗不理包子’、‘十八街大麻花’,没尝过这些好吃的。就是看看天津卫。”

武田心里说:你甭打小算盘,胜败都难逃出我的手心。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可以可以,其实我也没有好好看过天津城啥模样。正好咱俩可以好好欣赏欣赏天津卫。”

吕方说:“什么时间开始过招?”

武田心说,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急着过招。嘴里说:“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上午九点开始。”武田下楼,马上召集手下,把和吕方商量的细节告诉手下,让手下分析吕方的想法和意图。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套完整的想法。只在防备吕方借机逃跑这一问题上大家取得了一致。

武田说:“只要有逃跑动机,格杀勿论!”

第二天九点,吕方被两个小鬼子簇拥着走下楼,来到后花园草坪上。这里是小鬼子练功习武之地。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走出囚室,吕方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身上轻松无比。

武田很早就在后花园演练各种拳术,设计用什么招法打败吕方。他换上了中国练功服:上身襻扣正襟白绸褂,下身黑丝绸灯笼裤,脚穿双鼻子洒鞋。武田先伸两臂,又踢腿,做了几个健身动作,然后对吕方说:“老弟,今天咱们比武过招,点到为止。但我有言在先,你不能用你家的秘笈拳来拆股卸胯呀!”

吕方想,你还是怕我用“拆骨拳”,想激我,我不上当。吕方还是穿来时的衣服,柳媚给做的土布白褂,土布毛蓝裤,脚穿千层底布鞋。两个月没剃头,头发长了两寸长。小胡子密密麻麻围住那张嘴。让外人一看,活像坐监狱的罪犯。

武田看着吕方,皮笑肉不笑的想,再关他几个月,就会失去那股子锐气!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保佑他今天一定要取得胜利。

吕方看着武田那傲慢样子,说:“放心,我如使‘拆骨拳’,甘愿认输!”

武田说:“好,我相信你。那么你先出招吧!”

吕方说:“我们吕家从不先打第一拳!”

武田说:“好!”

好字一出口,武田如猛虎下山。上出肘拳,下走边腿,膝盖直捣吕方下身。吕方见武田出手凶狠,本想接招。但一想,如一接招,武田肯定知其真功。所以,吕方一个后翻,远离了武田的掌、肘、腿。武田一看,吕方只躲闪,马上来个“大鹏展翅”,一头直冲吕方。吕方这次没躲,用掌轻轻一按,便接了武田这一掌。武田一看吕方接招,顺势一个空心旋子,想用脚踢吕方的头。这一脚踢在一般人头上,那会脑浆迸裂,一命呜呼!吕方想,给他表演一下,让他看看。吕方装作躲闪不及,故意让武田踢了一脚,踢在吕方头上,没任何感觉。吕方却立刻来了一个“僵尸”,直躺地上。武田见吕方中了一脚,心里高兴,站在远处看吕方。他的手下,见吕方被踢倒在地,一片欢呼。几个小鬼子呼拉跑到吕方跟前,一摸鼻子还有气,过了有半袋烟工夫,吕方才吭吭哧哧翻了个身。武田走上前,一拉吕方说:“老弟,怪我出招重了,请原谅!”

吕方说:“老兄,你功夫精道,我自愧不如。你胜了。”

武田只用了两招取胜,心中暗自欢喜。嘴里却说:“小弟你谦让了。”

吕方爬起身来,摇摇晃晃,说:“我输了。”

武田这才让手下护住吕方回楼上静养。

武田高兴得一夜没睡好觉。两招制胜,实在想不到。为了庆贺自己的胜利,把手下全召在一起,让他们抽关东烟、喝关东酒、唱日本歌、跳日本舞。第二天早晨,武田让手下押着吕方上了汽车。武田亲自开车逛天津城。汽车先沿海河岸走,过了金汤桥去北站,从北站回来去劝业场,然后又开向李七庄。这辆黑色王八盖子汽车在市井乱窜。吕方坐在车上,眼睛好象看着市景,其实真正的注意力却盯在武田的手和脚上。他一直观察汽车如何行走,那儿是油门,哪儿是刹车,那儿换档?

这武田看见吕方注意他开车,就说:“看来你对汽车感兴趣,我告诉你,这是油门,这是离合,这边是刹车。将来你和我在一起,包你会开汽车。开车简单。”

吕方说:“我笨手笨脚,嘛也不懂。哪能开汽车?只觉得稀罕罢了。”

过了一天,武田又早早在草坪上等吕方。吕方被两个小鬼子看护着走出来。上场便交了手。武田已胸有成竹,所以一上场便使出真招。这次用了十个回合,把吕方打倒在地。武田这时才知道,今天用了十个回合打败吕方,看来吕方确有功夫。这一场胜利,使手下看得真切,佩服武田课长的功夫。

第二场武田胜利后,又用一天时间开车陪吕方在外游玩。这次看了三条石,这是九河汇口。后又开到杨柳青,看了看京杭大运河。吕方高兴,这是一条通往桑洲的官道。武田在车上,为了显示自己开车的技能,专门讲解了汽车的工作原理,吕方装傻充愣。武田就讲什么是方向盘、离合器、油门、刹车、启动等等操作原理。武田还停下车让吕方看他演示。

武田说:“只要你留在关东军总部,马上给你一辆新车让你开!”

吕方笑笑说:“俺可不敢开这玩意儿,说不定它撞到哪哩!俺可怕呢!”

第三场比武开始。武田想,眼看就要胜利,需格外小心。武田又回想第二场比武,吕方功力却比三年前大有长进。就凭吕方身手功夫,和自己比,还差点距离。所以当晚就思考用什么办法打败吕方。最后他想,明日比试除临阵应招外,要用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综合套路应对。

吕方也想,两次比武,自己落败。武田并没看出真假。今日之战,不能轻取,要多回合取胜。以免引起他警觉。武田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场比武,吕方只用中国的鸳鸯腿,两只手做辅助,来对付武田的组合拳,武田竟无法快速取胜。跆拳道本身也是腿脚功夫克敌取胜,但对吕方的鸳鸯腿却沾不到半点便宜。改用泰拳对付吕方的鸳鸯腿,还是无济于事。吕方三岁练杂技,腰腿功何人能比?又担三年炭,腰腿强键,何人能比?后来又和俗通师叔学了摔跤二十招。这些招法,全要用在自己的腰、腿、身法上。吕方一会儿用拐子连环脚,一会儿又使左踢右勾八卦连环腿。这腿起来那腿接应。运用起来毫无空档。武田无法靠近吕方。更打不到吕方。气得武田头都大了。前两场易如反掌,今日却眼看自己就要败下阵去!正在思考之际,被吕方的一记霸王腿从上往下直压,硬生生地让吕方一条大腿把武田压倒在地。论体重,武田顶一个半吕方,这武田硬汉子让一条腿压倒在地,那脸马上红得如猪肝色。

第二天,二人又比武。吕方用了一记大力金刚拳中的“一炮冲天”术,把武田打出一丈远,而且半天没爬起来。吕方和武田打了四场,二比二平。

吕方说:“下一局甭比了,算我输了。”

武田也就顺坡下驴,不再比武。二人打个平手,武田无话可说。武田连败两场,第五场虽然不再比武,这是吕方给自己留个面子。这下却引起了武田的警觉。从打斗、招法、内功看,吕方功夫深而不露。论真功,只能在自己之上。如何能征服吕方,武田却毫无办法。现在已养了两个多月,还养多久?吕方死硬不吃。如实在无法,只能采用最后一手。

连着两个晚上,武田只在自己屋里喝闷酒。这一夜,武田命令手下严加看管好吕方,不可懈怠。他自己喝多了酒,早早昏睡过去。吕方小胜武田,心里并不高兴。本能三招两式打败这个小鬼子,而自己却是故意拖招。后来还是想通了,用这种办法迷乱了小鬼子的心思。师叔经常告诫说,做啥事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小不忍,则乱大谋。有胆有识又有谋才是英雄。想到此,吕方才安神入睡。在梦中梦见了柳媚,柳媚扑在他怀里,痛述思念之情。站在不远处,岳父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眯眯地看着他和柳媚。婴儿瞪着一双大眼,惊奇地看着他,喊他“爹爹”。他高兴地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自言自语:“我当真当爹了?我当真有儿子了?”一看窗外,黑隆隆一片。

他想,何不趁此时走了?他穿好衣服,摸出兜里的几颗石子。在五台山上,师尊传授了暗器的使用方法和技巧。吕方和孙运达在上山下山担炭时随时演练,终于练成了善仁大师传授的真功。今天可能就要实战应用。吕方一切准备好,突然拉开灯。故意低声呻吟,惊醒了睡在外屋的两个看守。

两个小鬼子拉开门问:“师父有事?”

吕方紧锁眉头,指指肚子说:“可能是昨天吃多了,又晾着了肚子,现在痛得厉害。”

一个鬼子指使另一个鬼子,说:“你下楼取药。”那个鬼子就下了楼。这个鬼子小心地走进房间,吕方走上前一个封喉,二指一错位,这个小鬼子一声没吭地躺在地上。取药的小鬼子上了楼,一推门,见同伴躺在地上,就要喊。吕方一掌端在下巴上,小鬼子张着大嘴,不能说话。吕方又一掌,这掌砍在小鬼子的脖梗上,“扑咚”一声倒在地上。

吕方这才关上灯,拉上门,象狸猫一样,走下楼来。走向停在甬路上的王八盖子汽车旁。拉开车门,看看点火开关还插着钥匙,放心地关上车门,又走向大门口,想开大门。原来,每天晚上武田都派一个人巡夜。吕方不知有人巡逻。这个巡夜的小鬼子手里拿着开大门钥匙。一见门口有人晃,小鬼子便奔过来。走进一看,是吕方,就想喊。吕方一弹石子,正好打进鬼子的嘴里。用脚尖一蹬小鬼子的下身,立刻就断了气。吕方走到大门,左手顶住大门右手握住门锁一叫劲,便把门锁扽开。推开大门,返身走到汽车旁,一手扶方向盘,一手用劲推车。慢慢把汽车推到马路上,这才上车打火,踏住离合,一加油门,汽车便向前跑起来。因为手脚配合不好,走了有几十丈远,又灭火了。重新打火,汽车的嗡嗡声惊醒了武田。武田跑出屋一看,院子里的汽车没有了。武田炸尸般一喊,小鬼子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追到马路上,见汽车已被开走。武田一边开枪一边拼命地追赶。吕方重新打火,又蹬又踹,过了一会儿,汽车顺利启动,等武田几个人追过来时,汽车已跑远了。这辆汽车象喝醉了酒,走在马路上,摇摇摆摆。因为正是黑夜,马路上无人。租界有巡警巡夜,一见是日本人的汽车,都远远的躲开。吕方开了一会儿,汽车才听他的使唤。一路向西飞奔。

吕方从小随父母来天津撂场子卖艺,对天津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天津没有一条正南正北的大街,即使是黑夜,吕方也能辨别方向。今天打算一路西行,去保定府白洋淀,去找孙运达。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孙运达,这却难坏了吕方。

这辆黑王八盖子汽车一路奔跑,沿途大车小辆都给它让路。开到午时,来到一处。这里是云水相连,天水合一。吕方猜测,这可能就是白洋淀了。可又一看,这么大一片水,去哪儿找孙运达?无县名,无村名,无地址,这不是大海捞针么?开车又走了十几里,汽车一下子不动了。吕方想,八成是没汽油了。不能开的王八盖子车,等于死王八。看看四周无人,就把这辆汽车推到水里。吕方只好步行去找孙运达了。

从半夜到现在,水米未打牙,想找个饭馆买顿饭吃。一摸兜,兜里没有钱!这可怎么办?吕方实在没法了,只好讨要吃饭吧。沿大堤走着,没有看见一个村落。为防水害,村庄都建在离水面较远的高地上。吕方只得沿堤走。

忽然,听见岸边的芦苇荡里有人说话,赶紧凑过去一看,是一条小船。船上一男一女正在吃中午饭。中午饭是玉米面窝窝头,熬小鱼。二人有说有笑吃得正香。

吕方饥饿难挨,只好在岸上喊了一句:“喂,大哥大嫂行行好,现在有人无钱买吃喝,请赏口吃吧!”

这二人停止了说笑声,抬头一看吕方,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说:“喂,年轻轻的不干正事,凭啥学讨饭?”

吕方深行一礼说:“我哪里是讨饭的叫化子?我本是行路人,盘缠已用完。离家还远,现在无吃无喝,所以向二位讨要!”

渔家说:“呃,原来如此,那就请上船来,同吃吧!”

吕方说:“谢谢大哥,只是小弟肮脏,怕沾污别人,还是给口饭让我在岸上吃吧!”

渔家看这个小青年还挺有自知之明,就从船上递给他两个窝头一碗熬小鱼,一双筷子。吕方谢过后就埋头吃饭。一会儿便吃光了,从岸边捧几口水喝,抹抹嘴说:“谢谢大哥大嫂救我一难。”

渔家说:“喂,听口音你是桑洲人,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吕方说:“来此地主要是寻找自己的哥哥,但现在连地址都不知道,看来无法找到。只好返回桑洲。”

渔家爱管闲事,就问:“你那位兄长姓什么叫什么呀?说说看,或许我们认识哩!”

吕方说:“姓孙,叫运达,和我年纪相仿。”

渔家说:“姓孙?在这周围十几个村子里姓孙的只有一家,他叫孙运,孙运来!”

吕方说:“对,他哥哥叫孙运来!”

渔家说:“巧了,我认识他哥哥,他就住在东柳泊村西,可东柳泊村离这里还有二十里水路。若走旱路,要五十里。你今日如何去呢?”

渔家停了停又说:“那咱们好事做到底。我告诉你,孙运来前几天被官府抓进局子里去了。你若去,请坐咱们的小船。但我只能送你到半路。到那里如有过路小船,还可捎你去,怎么样?”

吕方高兴得连连称谢,然后又急忙问道:“不知孙大哥犯了何罪被抓进局子?”船家只摇摇头,没有说话。船舱里还没有鱼,渔家也不打鱼了,划起船搭着吕方向淀中而去。

渔家两口拼命划船。用了一个时辰,就划到淀中一个孤岛上。孤岛上有人,岸边停着两只小船。

渔家说:“来客人了,你们给送过去吧!”吕方又上了另一条船。渔家两口就划着船走了。

吕方在船上问道:“这船是不是上东柳泊?”

船家看了他一眼说“你就安生坐着吧,船到了你就到地点了。”

吕方看船家划船特快,而且是两个人一齐划,也不和他搭话。吕方就坐在船头看风景。一会儿是荷花池,满池荷花;一会儿穿过芦苇荡,芦苇荡里一会儿飞起一只野鸭,一会儿又惊飞一群水鸟。在芦苇丛中,野鸭用芦苇编窝,卧在上边孵卵。小船走得很快,淀里的其他小鱼船一见这条船,就远远的让路。这条船不管是荷花池,还是菱角洼,横冲直闯。冲散了荷花,撞跑了菱角。吕方见二人神情不对,心里打起了小鼓。他不怕,到想看看这条船到底想干嘛?这条渔船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靠岸。

这两个划船者走到吕方跟前,说:“小子,为了安全,你先受点委屈。”说罢二人掏出小手枪,对准吕方,然后从船舱里抽出麻绳,把吕方捆绑。

吕方说:“喂,我说二位,我犯什么法了?为何不说明事理就捆人?你们根据哪一条?”

这两人说:“你不知道吗?你找的孙运来是我们当地的共匪头子!我们早就听说,最近有人从桑洲来找他,那不就是你吗?我们在淀上早布防了化装暗哨。那两个船家就是我们侦缉队的人。他们说你是找孙运来的,所以要抓你!”

吕方听明白了,中了人家的圈套,说:“我可是找孙运达的,我又不认识孙运来呀!”

这二人说:“那我们不管,人家说抓你,我们就抓你。闲言少说,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这二人押着吕方进了局子。吕方一边走,一边想,好!刚出虎穴,又进狼窝。我倒要看看这狼窝是什么样?进了局子,那二人交差,领了赏钱便走了。两个挎枪的巡警把他拉到一间屋子,给他松了绑,让他坐在审讯椅上,问:“叫什么,干什么的,家住哪里?”

吕方就如实跟他们说。一个人问他:“来这里找孙运来是不是来搞串通的?”

吕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想知道,先给我来点吃的。不给我吃饱了,我什么也不说。”

一个巡警马上端一盘花卷,一碗鸡蛋汤说:“吃过了,快回答长官的问话,争取宽恕。”

吕方吃罢了饭说:“我告诉你们实话,孙运来——我不认识!”

“那你找谁?”

“我找的是孙运达!”

“那你找孙运达,孙运达是孙运来的兄弟,那不等于找孙运来吗?”

吕方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有人找你爹,就等于找你娘?因为你爹和你娘是两口子,所以找你爹就等于找你娘?”

这个人气红了脸,一拍桌子说:“你他妈口出不逊,可见是顽固不化的共党分子!来人,拉下去,给他五十皮鞭!”

吕方嘿嘿一笑说:“敢打我的人还在他爹的腿肚子转筋哩!”

这一句暗骂人话,气得这个长官哇哇大叫:“拉下去,打!打!”

进来两个小警察,上去就抓住吕方的两胳膊,吕方一生气,就把这两个小警察扔出去一丈远,摔在地上。

气得长官掏出手枪,说:“我看你是活够了!”

吕方说:“谁他妈的敢动老子一下,我立地让他脑袋搬家!我再和你们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孙运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只认识孙运达,孙运达和他哥相识不过两个来月,你们可以找孙运达对证。事情不明,就想乱抓人,你们还有王法吗?”

有棱有角的话一说,吓得这几个人面面相观,谁也不敢动了。他们从调查情况看,认为吕方说的属实。为了把情况落到实处,决定让吕方和孙运来见一面。

巡警说:“见面可是见面,你不许说话。”

吕方心里说,看见孙运达就认识孙运来。把吕方拉到看守室,吕方一眼就看见孙运来,和孙运达长的一模一样。吕方没吱声。孙运来看了看吕方,脸上毫无表情,看了几眼,就被拉走了。从行走步伐看,已受了严刑拷打。警察局一看情况属实,只好放了吕方。

吕方说:“光放我不行,我身上无钱,不能住店,不能吃饭。你们得给我钱,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反正你们这里有吃还有住!,”

警察局头头知道碰上硬茬了,只好掏出一块大洋扔给吕方。看来警察也是怕横的、怕硬的、更怕不要命的!吕方在城里住了一夜。天亮早起,迈步走出了县城。边走边打听,用了一个半时辰,来到了东柳泊村。他推推院门,院门闩着,他就在门外喊,半天才有人答声。

柳瑛扬着山西腔,问:“哪个?”

吕方说:“大姐,我是吕方!”

柳瑛不相信自己耳朵,又问:“你是哪个?”

吕方大声回答:“我就是吕方!”

柳瑛这才听出吕方的口音。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打开院门。开了门,两只猴子窜到吕方的肩头上,吱吱叫唤。见到了久别的主人,显得格外亲热。柳瑛面带愁容,没说话,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吕方知道家里遇到灾难!春妮嫂听说吕方来了,挺着大肚子忙给吕方倒水。吕方落座,叙说了各自最近事情的变故。柳瑛说孙运达被抓壮丁刚走三天,爹带二妹就来到东柳泊村。爹带柳媚去盐山的第二天,警察局以抗税罪、煽动罪,把大哥孙运来抓走,连那匹军马也给牵走。至今已关了两个月。吕方说,孙运达离开桑洲第四天,我在运河边被小鬼子抓掳到天津,被他们关了两个多月,昨日才逃出魔爪。

述说完各自遭遇,柳瑛问吕方:“你怎地找到这里?”

吕方说:“甭提了!”吕方就把两个月的关押和昨日遭遇说了一遍。

柳瑛说:“你这可是歪打正招,他们帮了你的忙!”

春妮嫂听了很惊奇,问:“你见到你大哥了?”

吕方说:“见到了,可他不认识我。警察也不让我说话。证明我们俩没关系,后来就把我放了。”

春妮嫂关切地问:“你见他身体如何?像不像受过刑的样子?关在哪里?”

吕方说:“大哥身体还可以。凡正在那里没有好。关在哪?我可不知道,但让我找,我能找到。”

春妮嫂说:“他们说你大哥犯了大罪,要判大刑!我说,不就是带头抗税、抗租、抗捐吗?有啥大不了的罪?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你罪大就罪大。说你罪小就罪小!”

柳瑛叹了口气说:“咱们三个命都苦哇,一家人难得团聚。不过,方弟你可去桑洲。如爹爹在桑洲找到大伯,把小妹留下,你俩可团聚。但是,因你不在,也许爹把妹带回山西。你回桑洲也白回。不过你最好别去,也许小鬼子早在桑洲等着你。……”

吕方说:“我怕他个逑!”吃了晚饭,吕方去淀边洗个澡,和两只猴子就睡在西屋,柳瑛和春妮嫂休在东屋。

第二天,三人又说起大哥的案子。听人说警察局以抗税罪抓了十几个人。因为保定府监牢人满为患,一旦保定府监牢腾出监舍,就将孙运来等人投送保定府监牢关押。

吕方说:“咱们是不是想想法子,或者托托熟人,花点银子,把我大哥赎出来?”

春妮嫂说:“咱们去哪托熟人?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咱们也掏不出那么多银子!”

柳瑛沉默不语。吕方说:“姐有嘛打算?”

柳瑛说:“咱俩进城,设法打听准确。不就给看守几块大洋吗?然后回来再商量具体办法。”

吕方知道姐有打算。暗暗称赞柳瑛,有胆量!有气魄!真乃女中豪杰!

春妮嫂说:“看就看一下,不要惹事。现在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呀,柳瑛!”

柳瑛说:“大嫂别前怕狼后怕虎,如我一人,你可为我操心。现在有吕方在身边,就什么都别怕了。此事如果干成,大嫂你要有心里准备,大哥不能在你身边,他要在外躲避一时。你先做个准备,今晚上我俩就去——”

春妮嫂说:“你们为他去卖命不值得,还是听天由命吧!”

柳瑛说:“大嫂可不能这么说,我大哥干的事可不是光为他自己。我看出来了,他是为大多数穷人说话办事!这样的人不救出来,我们问心有愧!”

大嫂一边哭一边说:“这不难为你二人吗?让你们担惊受怕!这事如被官家抓住,可是杀头大罪呀!”

吕方说:“嫂子,常言说,‘事不公,有人管,路不平,有人剷’。放心,没有金刚钻,我们也不敢拦瓷器活!要管、要剷,就要有把握,还要有胆量!”

吕方和柳瑛二人更换了夜行衣,柳瑛化了男装。趁夜色二人划小船进城。到了城里已近半夜。此时已近深秋,夜色凉爽路上无人。凭记忆,吕方想起来那天在警察局西边一个小门里和孙运来见面。来到那里时,小栅门已关,院里已无灯火,但监房还点着油灯。吕方又仔细认了认,认定无误,一纵身,上了小房。沿房看了看点灯房间,纵身轻轻一跳,就落在地上,往里一看,小房里关的正是孙运来。吕方看准之后,就跑到小栅门,用二指一弹,就将那插锁弹开。开一个门缝,柳瑛一闪身进了院里。这时走过来一个看守,倒揹杆大枪,边走边吸旱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吕方一个拆骨法,把下巴额给摘了勾,光瞪眼看吕方不能喊叫。吕方又用拳在他背上轻轻一顶,他就瘫在地上,吕方把他拉到墙角,从他身上摸出一串钥匙。吕方在院里做接应,让柳瑛拿钥匙去挨门开锁,一连打了十把锁,放出四十多人。柳瑛带这些人悄悄走出院子,然后四散逃跑。吕方断后。人多杂乱,还是惊动了警察。在这里值班的一共有三个,被吕方打昏一个。两个提着大枪大喊大叫。吕方从身后当当两脚把二人踢倒在地,上前把二人拉到一边,先端下巴,不能说话,又摘大胯,不能奔跑。看看没有后患了,这才追赶柳瑛和孙运来。三人划小船回到东柳泊村。春妮嫂见了孙运来忍不住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给他拿几件应时衣裳,嘱咐几句心里话,就送出家门,上了小船去淀北容城三姐家暂避一时。

吕方见大哥划船已远,便和柳瑛大姐、春妮嫂告别,决定去桑洲。两只猴子追着吕方,吕方把猴子轰回院里,才离开东柳泊村。

吕方走了两天,天黑前赶到大伯家。大伯、大妈一见吕方回来了,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

特别是大妈,拉住吕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儿呀,你可再也别走了,自那天你被小鬼子抓走了,你大伯也没心思做生意。我也整夜睡不着觉。儿啦,这次你还走不走?”

吕方望望大妈,又看看大伯,说:“大妈,你说我不走行吗?特别是那小鬼子,肯定又会来这里找事!”

大伯说:“孩子,大伯心里清楚,这事也由不得咱们。你岳父带你媳妇来,结果你大伯无脸说话。在自己家门口,一个大活人就没有了!如人家跟我要人,我可怎么说呀?你岳父宽宏大量,没有难为我。可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哇!你不在家,我也没敢留她,人家爷俩又回山西去了。说起来,我这心里就别提多难受了!”

大妈“哇”一声又哭起来,说:“人家千里来咱家,你这老头子就没主动说让媳妇留下。我那媳妇长的多水灵、多俊气呀?我可打心眼里就喜欢。都是你大爷,死不开口留人家,我又不当家,说话不占地方,我怎么办哪?我命苦哇!”一席话说得吕方也为之动容。

吕方跪在地上忙给大伯大妈施礼说:“大伯、大妈,二老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我是不孝之子,不能久留二老身边。我,我是命该如此,我对不起二老哇。!。”

大伯拉住吕方说:“孩子,起来吧!为咱们老吕家,你不能留在大伯大妈身边。你要去山西五台,去找你媳妇,你去伺候好她,她快给俺们添孙子了!什么时候世道太平了,你就回来。虽然我们俩都老了,也许还会见到我们的孙子哩!”大伯顿时泪流满面。这二老哭了说,说了又哭。三人说了半夜心里话。

天刚亮,大伯牵来一匹军马,他说:“前几天总有人盯着咱这个店,我心里就发怵。两匹军马,是你岳父爷儿俩来时骑的。我给他换成两匹民用马,这样一路安全。留下这两匹军马我卖了一匹、留下一匹!”

吕方听了大伯的叙述,知道大伯胆小,笑笑说:“我不怕啥军马、民马,只要能骑就是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