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人们尖叫起来。

乌鸦的身影刚飞出舱门，便被横档里吹来的劲风卷入浓重的黑暗漩涡中，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刚才还满怀信心的人们，毫无防备地被绝望击倒了。

惟一的可能性，就这么一下子被抹煞了？

有人失声痛哭起来。

“快！快拉绳子！”船员惊叫。

奥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拼命地扯着布绳。

突然，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乌鸦，是乌鸦，它没有死！它扑打着强劲的翅膀，逆风高飞，高昂的鸟头展示着桀傲不驯的力量。

布绳，还紧紧地衔在它的嘴里。

奥汀呆住了。

人群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从绝望中挣扎过来的人们，心脏简直快禁受不住这种乍死还生的刺激了。

乌鸦卖弄似地贴着舱门飞了一阵。扭头看了奥汀一眼。然后一鼓翅。向上方甲板飞去。

布绳被劲风吹成向后荡开地圆弧。带着一百多名乘客地求生希望。一点一点地递出去。递出去。

当布绳放尽。一指粗地细绳滑过奥汀地手掌。乌鸦终于衔着绳头飞回来了。

一窜进货舱。乌鸦便一头栽到奥汀怀里。没了动静。僵直地地翅羽硬而冰冷。

奥汀旁边地船员眼明手快。一把捞住绳头。开始小心地往下扯。奥汀则心疼地抱着快冻僵了地乌鸦。不知所措。

优妮卡上来了。米兰达上来了。满怀感激地人们都聚上来了。优妮卡一把抢过乌鸦。搂在怀里。用胸怀焐着它。

“臭乌鸦，咸湿乌鸦，你不能死，你不准死！”优妮卡恶狠狠地叫着。

也不知是优妮卡的叫喊太有杀伤力，还是她的体温起了作用，渐渐地，乌鸦缓过气来。它翅膀缩了回去，轻轻摇晃着脑袋，虚弱地说：

“哪位好心人借我对大胸脯靠一靠啊？”

“会说话的乌鸦。”少数人惊呼。

“醒了，醒了！乌鸦没死！”更多的人则是欢呼雀跃。

咸湿好色的乌鸦，生平头一次受到了英雄的待遇。

看到乌鸦没事了，奥汀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看船员那边，粗绳的绳头已经抽回，一条生命的通道已经搭起。下面，就要靠刀剑与血肉之躯，去争夺生存的权利了。

“我先上。”船员将绳索固定好，第一次跨到了舱门口。

众人拿肃穆的目光目送着船员。

吊在绳子上，船员的身体跨出了飞艇。横向的风刮得他的身体左右摇晃。他眼神坚毅地望着舱内，大声说：

“我会亲手将幸运女神抢回来的！”

……

当奥汀挣扎着爬上黑暗的甲板，他感觉自己就快冻成冰棍了。

甲板四周有竖起的舷板，挡住了天风，只要蹲下来匍匐前进，就可以避免被吹飞。奥汀趴在甲板上，忽然感觉到一只手递过来，将他扯了过去。

“是最后一个了吧？”漆黑之中那人问。奥汀听出了他的声音，是船员。

“是的。”奥汀大声回答。呼啸的风声迫使他不得不提高嗓门。

“你怎么也来了？”对方也听出了奥汀的声音，“不是让你留守货舱的吗？”

“凭什么你们能上，我就不能上？！”奥汀倔强地反问。

“你还是个大男孩。”

“我已经成年了。”

船员不愿再跟他多纠缠，大声叫了句“跟上”，便向前方爬去。奥汀跟着他，也不知爬到了哪里。没有月光，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到有斧斫的声音传来，然后，有人欢呼“砸开了”。

“成了。我们冲进去！”船员一马当先，奥汀紧跟其后，敢死队从破开的舱口盖进入头等舱。飞艇争夺战，正式开始了。

头等舱只有几名佣兵防守，而且他们基本上都还躺在软软的羽绒被里着春梦。敢死队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住了他们。只有一个不识相的佣兵，试图反抗，被愤怒的敢死队员一拥而上，敲破了脑袋。

真正的战场，是在下面的第二层。那里，有佣兵们住宿的二等舱，有几名妇女人质所在的生活舱，还有整条飞艇的大脑——舰桥。

船员组织大家临时召开了一个小型作战会议，将第二层的格局详细地画在一张纸上，一边画，一边给大家讲解分成几队，各自的任务是什么，该怎么攻，怎么防，每个人应该注意些什么，对方可能会在什么地点集结，哪些地方是最有可能生激战的。甚至连武器放在什么地方，哪里有可供掩护的障碍物，他都解说得清清楚楚。幸运女神号就好像整个装在他的脑袋里似的。

看着他那镇定自若，指挥如意的模样，奥汀忍不住说出了一直存在心头的疑惑：“喂，你真的只是名普通船员吗？”

船员瞥了奥汀一眼，微笑着说：“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是这条飞艇的二副。”

……

“听明白了吗？”一番解说之后，能干的二副以这句话结尾。

“明白！”队员们齐声响应。

“那么，让我们大干一场吧！”二副斗志高扬地说道。

二十名队员，分成了两队，一队由奥汀带队，负责解救货舱里的人；另一队负责夺取飞艇的控制权，由二副亲自带队。奥汀强烈要求加入后一队，二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不行。战斗是成年人的游戏。你有你的任务要完成。”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

“我已经四十了，”二副说，“我的儿子跟你也差不多年纪。孩子，不用争了，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不由分说，带着第二队直奔舰桥而去。

奥汀恨恨地跺了跺脚，大声说：“是不是孩子，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然后，带着第一队，奔向通往货舱的楼梯口。

正如之前所料的，楼梯口的铁制隔板已放下来，上面压着几块笨重的压舱石。三名佣兵正坐在上面打着瞌睡。奥汀他们几乎不废吹灰之气，便用火枪击毙了一人，活捉了两人。没有任何拖延，奥汀指挥队员搬开压舱石，揭起铁板，冲着下面大喊：

“快上来！成功啦！”

货舱里的人得到信号，欢呼着蜂拥而上，楼梯一下子被挤得满满的。

奥汀在人潮中找到了优妮卡，她正挥舞着一根撬杠，学着其他男子一般叫嚣着“复仇！复仇！复仇！”奥汀一把揪住她，将她拉到一边，瞪着眼说：“复什么仇！没你的事。妇女儿童，老弱病残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我是老弱病残吗？”优妮卡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是妇女儿童。”

“你这是歧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优妮卡性如野马，奥汀的命令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挣脱奥汀，混入人群，拥向二等舱去了。

反倒是奥汀，愣在当场。优妮卡说的话，不正是刚刚自己对二副说的吗？

他突然回过神来，挤开人群，追上优妮卡，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向舰桥疾奔而去。

“放开我，你干什么！”优妮卡愤怒地叫道。

“去证明我们不是孩子！”

……

当奥汀和优妮卡冲进舰桥的时候，血腥的场景将他俩惊呆了。

地板上溅满了鲜血；尸体与尸体绞缠在一起；没有一件器物是完整的；板墙上尽是弹孔；到处是血战过后的狼藉景象。

依然活着的人，只有四个，光头艾马士和负责掌舵的副手鲨鱼，浑身浴血的二副，然后，被二副保护在身后的，赫然就是——拉克丽丝！

“姑姑！”优妮卡悲喜交加，大叫着扑了上去。

“小心！”二副一声怒吼。艾马士已经抓起墙角的砂桶，奋力扔了过来。顿时砂尘飞扬，二副、拉克丽丝和优妮卡哪里还睁得开眼。

“嗷——”艾马士和鲨鱼同时扑了上来。

“不好。”奥汀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把剑，刺向艾马士。他不求能刺中对方，只求能拖延住两人。

艾马士侧面受攻击，不得不停下来，反扑奥汀。他凶恶地大喝一声：“找死！”手里的手斧格住奥汀的剑，飞起一脚，正中奥汀腿弯，将奥汀踢得身形一挫，滚倒在地。

但就是这么一滞，给拉克丽丝他们争取了时间。只听拉克丽丝冷叱一声，左手一招，腕上的手环突然放出青色的光芒，像树藤一样缠络着冲出腕底，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遥遥地撞向艾马士。艾马士砍向奥汀脖颈的手斧受这股力量的一推，砍偏了，奥汀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是浑身冷汗了。

“呀——”优妮卡的尖叫刺穿了每个人的鼓膜。接着便是二副的怒吼：“该死的！”

他“噔噔噔”连退三步，靠在舵轮上，手捧腹侧，鲜血汩汩地自他的指缝流出来。他被鲨鱼趁乱袭击，伤到了腹部。

“来人啊！来人啊！”奥汀不顾一切地呼救。外面已经被己方控制住，只要有两三名救兵赶到，就能挽回颓势。

他的大声呼救刺激了艾马士和鲨鱼，他们目露凶光，扑了上来，打算抢先把奥汀四人干掉。

又是混乱的场面。奥汀、优妮卡和拉克丽丝三个人合力顶住艾马士疯狂的手斧，而鲨鱼的斧头已经劈向了二副。

二副濒临绝境，拼尽余力，挡了鲨鱼一下，但第二下再也挡不住了，只能竭力向旁边一倒，闪过了。鲨鱼的斧头狠狠地斫在舵轮上，竟一下子将之斫裂。

船身陡然一震，接着便明显地向一边倾斜过去。舰桥内所有的人都脚下一滑，仆成了滚地葫芦。

“不好！砍坏舵轮了！”鲨鱼大叫。

“你这头蠢驴！”艾马士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奔出舰桥入口。

“等等我。”鲨鱼手脚并用，追向艾马士。

“别跑！”奥汀抓过优妮卡的撬杠，想追出去。

“别追了。先稳住飞艇！”二副捂着腹部伤口，厉声叫道。

奥汀扭头看了二副一眼。他脸上的煞白把奥汀吓坏了。

“你，你受伤了？”

“别管我，扳住舵！”二副已经无力站起来了，只得蜷在一堆椅子碎片里，冲奥汀大声疾呼。

奥汀叫情形危急，也顾不得罗嗦，扔下撬杠，扑向舵轮。

可怜的舵轮已经从中裂开，奥汀一手握紧裂开部，一手握紧舵轮，问：“怎么扳？”

“向左，啊不，向右，向右。右满舵。快！”二副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他腹部的伤口，但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奥汀一听，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舵轮用力向右一扳。已经裂开的舵轮哪里还禁得住他这么大力的硬扳，只听“克嚓”一声，他的手里只剩两截木把。——舵轮彻底报废了！

“蠢货！要用盘的，怎么硬掰断了？！”二副看状，破口大骂。

奥汀羞忿欲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舵轮的残骸上。

这时，飞艇突然迎上一个气流团，剧烈地一颤，飞快地向右倾斜。“要翻船了！要翻船了！”优妮卡尖叫。众人只觉天旋地转，同着整个舰桥所有的杂物碎片，一起向右滑过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众人便已被埋在杂物堆中。场面混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