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惊变
作者:桑家静      更新:2019-08-20 08:38      字数:12623

正当他们俩人睡得昏天暗地之时,已有半月有余没有得到通报,允许入殿的狐神狐与梦宸离,便再也憋不住开始硬性地闯入殿中探视,结果他们一看,竟在寝室的床上发现两人偎依在一起,埋头大睡。所幸屋内烧了炭炉,气温适中,否则丰雪渐寒的这样睡着,不盖绸被酣睡铁定会再次着凉。

御神狐一瞧,眸中暗铓一闪,面如桃瓣的脸上是有些不满地阴沉着,他当着梦宸离还有随之而来的清雅如歌的面上,暖被一扯,顺势便将兰昀息推攘至内里去,然后纤水蛇腰的身子软身一滑,连着柔软的被子一同搂住雪镜风,低垂下密睫,绯唇勾勒如月。他留意到她眼睑下方的一片黑色阴影,眸中一柔,有些心疼地轻轻地吻了上去。

看来这段时间她确实累坏了,正好他因为心里忧心她也一直没有睡好,现下他们正好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一起好好补眠,弥补这段时间她对他的忽略。

梦宸离捏紧骨扇,见之翻了一个白眼,他瞧了眼这狼藉一片的房间,那充斥鼻尖的中药气味,实在有些待不下去了,如今见雪镜风正安然熟睡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于是决定稍些时候再来。

当然梦宸离是不会就这么放任御神狐这条披着狐狸皮的饿狼待在雪镜风屋内的,骨扇绽开,幽绿光泽弧形划了过去,狐神狐媚长的丹凤眸微眯,眼中危险一闪而过,猩红的长袍如暴风一般卷进,将梦宸离的一式“花间蝶舞”退了回去,然而两人动手时的引起的气劲让雪镜风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尖,像是在抱怨睡梦中被打扰的不满。

梦宸离与御神狐见此,同一时刻停下了手,两人心照不暄地对视一眼,便如同翩绖的鸿燕,一红一绿的身影同时掠空离去。

接下来便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战争了。

叶星瞳最近一段时间,日日被婧后唤来的宫人嬷嬷召去教育“夫诫”,看来是有意将他培养成一名贤良的正夫,是以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没有一同出现。而柳随风根本不关心这两人在折腾啥,最近一段时间行踪也是神出鬼没的,甚少看见其身影。无埃雪衣更是不用说了,他的行踪永远是这么飘忽不定,曾听宫人说过他不是出宫了,便是在出宫的路上。

如此两人一离开,此刻余留在房中的便只剩下清雅如歌,他并没有着急着离去,而是双眸幽深不可见底地细细地打量着雪镜风的睡颜。

她手如柔荑,观之一身的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果然是女子……

窗外朔风凛冽,刮着鹅毛雪花撞在窗棂啪啪作响。

咔咔,炭炉中的火焰又飙升了几寸,烧得焦炭难耐地呻吟作响。在这片寂静无声的空间中,清雅如歌那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亦如皎如秋月的脸上,渐渐浮现一种几近痛苦而压抑的神色,他一贯清澈如流的双眸阴霾得瞧不出一丝光泽,黝黑一片。

长身伫立在原步许久,最后他敛收了曾经出现过的所有表情,脸上再次蕴出丝丝熟悉的微笑,移步轻然无声地走近床沿,尚末迈出最后一步,却被一根莫若一寸的银针制止了前进的脚步。

“清雅掌门,如果你坚持再前进一步,那请恕在下无礼了。”一道微带沙哑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地响起,清雅如歌垂睫扫了一眼仅隔几毫米便刺入他身体的泛黑银针,面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浅浅一笑,清雅若仙。

“你想维护她?”清雅如歌那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上扬着,勾人心弦。

兰昀息半眯着双睫,狭长的墨眸牢牢盯于安睡一侧的雪镜风,线条柔和若弯月的唇角挂了抹淡淡的,徒然多了几分孤傲赞誉的笑意:“她将是翱翔天际的凤凰,恐怕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实了,现在你欲做的事情是何道理我不想明白,但……你心中存在的私心你自己可曾仔细明白过?”最后一句多了些意义不明的讽意。

清雅如歌微不可见地怔了下,指尖微颤,仅一瞬快得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

“本座要的是什么我很清楚,希望兰公子也可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笑总是没有任何差别,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风度翩翩,若无瑕疵的美玉,无可挑剔。

兰昀息勾唇笑得轻漫,缓缓闭上了眼,没有再开口了。

他们的谈话终止,也意味着立场对立,目光再次留恋地看了一眼雪镜风,清雅如歌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黯然,转身便迎着风雪离去了。

室内再次寂静一片,兰昀息没有睁眼,他微凉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最终在握住一双在被中煨暖的小手时,微似满足似叹息地笑了一声,沉沉睡去。

混沌大陆淳憬年间,同延十月二十三日,一夜密雪后,那绵绵的白雪装饰着世界,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真有种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今日虽然仍旧寒冷,但是整个雪霓皇宫却洋溢着无可比拟的热闹劲儿,殿内,楼阁,各区皆张灯结彩,渲染了一片艳丽的色彩,点装着沉寂的殿堂。

今日可谓是东主有喜,而且是整个雪霓国最尊贵的“东主”,在混沌大陆皆有礼可询,岁满十六皆可冠冕成人,帝君十六亲政。所谓成人,既是意味着步入了娶亲嫁人阶段,而雪霓国新帝雪镜风即将在今日双喜临门,步入登科。

早朝特意罢免,寅时左右,呼气成雾的天气中雪镜风便被十六臻房首席宫婢与司珍房的嬷嬷们,列在殿外跪安请醒。

她们一行三十二人,皆是奉婧后的命令特意前来伺候她梳装打扮,穿衣冠带的。婧后的意思大约是,这是雪镜风第一次即将要以女装惊艳公诸于世,展现众人,所以须得更为隆重地装扮打理才妥。

雪镜风懒得费这些唇舌争辨,任着她们上下齐手替她全身无微不至地打扮起来,天色尚早,缓缓流过的时间内,她以开始昏昏欲睡了。

正午,深雪稍霁,在宫门夔晋大堃场上,浩荡宽垠搭建的月台之上,新帝即将举行束冠之礼,月台之下百官朝贺,整齐毕挺地列于两侧,宏伟高大的宫门敞开,万民齐聚围观,昂首瞻仰着。数千名禁卫军整装待发,面目严谨地维持着秩序,四周插满了红旗迎风而展,飒飒作响。

婧后勾勒着一副精致面容,华裾鹤氅,一贯冷然威严的脸此刻带着欣慰与掩不住的喜悦。以她为首,身后站着所有加爵进封的皇亲贵族约数百人之多,他们月台之上遥首相望,等待着即将隆重而至的帝君。

数百名太监垂手于殿门间,长列一排,延入殿中。

顷刻,他们百余人齐声掉高嗓子,似穿透云啸道:“陛下驾到!”

一声拖长的吆喝,延长至数百米,远远飘散在高空中,渐渐消弥,却仍余音绕耳。

而雪镜风终于在太监们宣布之际,逶迤一身华衣锦服缓缓从阴毓的殿内步出银装素裹的广场,雪后的天空很干净,清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让她的心情也随之宽容似海,没有杂念。

就在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那一刻,似有万千道霞光笼罩,美得不似凡人,全所百姓,朝中官员以及有幸目睹者,都屏住了呼吸,唯恐冒犯了这嫡仙似的帝君,只有愣直地失神不已。

繁重的十二单衣,淡绿色的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长及曳地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末观其脸,光映其身影,便已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风华绝代。她身后随着十二宫婢,个个貌美如花,却在她的光华之下,黯淡无光,沦为陪衬。

渐渐她已走近,三千及腰青丝挽成一朵素雅的墨花绾,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一双狭长的凤眸镜花水月中的碎影,波光琉璃,又似碎冰幽冷,淡笑却比月光浸水还淡漠,让人望之只觉不食人间烟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站在殿廊的月台后,出现了八名风姿绝代的男子,遥遥观去皆是一身红衣锦裘,隔得远去,朝官与百姓虽无法清晰分辨他们的面貌,可仅观其身影气质,便知道他们随便一个都能让天下女子惊艳不止,如今他们齐齐难得同时现身于此,简直就让人目不暇接,即使不曾见过众人也知道,这集天下之精华的八人就是即将成为雪镜风的临门八夫。

在看八人的记忆中的雪镜风一直都是男装,男装的他亦一样地出众,一身清衣华衫,俊逸似仙,清华如月,薄凉似水,可如今见她一身柔媚女儿装出现,才知道,这世上真有有人竟美得胜过世间繁华星辰。

他们亦似那普通百姓一般久久失神地注视着缓缓而来的她,似带着他们的心跳纷踏而至。

叶星瞳无法描绘她的绝世风貌,但心中却将她的身影刻得仔细,一笔一画皆是他的认真与执着。

雪镜风一扬长摆,终于步上了月台之顶,她狭长的凤眸转旋,便转身俯视底下芸芸众人,仅仅是微微一笑,便已倾城倾国了。

由于先帝逝世,束冠加冕便由雪镜风的生母,顺位传下来的婧后代为接手。仪式很繁琐,所幸每一个步骤都有礼官在旁协助,各种必要的礼数在数万人的注视下实施完毕,天色已近黄昏,雪镜风仅剩的耐性频临极限的时候,终于宣告结束。

百官众臣,数万百姓,皇亲贵族与所有在场的宫人侍卫,甚至包括当今的皇后,皆以尊卑前后的分布,一批一批屈膝朝拜,纷纷攘攘伏身于地,用着他们最虔诚的态度齐声高喊道:“恭迎新帝继位加冕。”

雪镜凤眸瞬间露出凛然,覆手挥袍,长臂一扬,万众皆跪她独立,高高在上,举手投足在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众位起身吧,朕的江山需要你们挺直了腰杆子替朕守护,你们膝下的重量,朕亦会替你们好好地守护把关,朕雪霓国的臣民绝不轻易屈膝与他国之人,朕如今虽一无政绩二无功勋,但是朕在今日正式加冕为帝的时刻对你们许下的承诺,绝不食言。”

所有跪拜的人猛地接二连三地愕然抬头,难以置信!

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高不可攀的一国之君在登基之际,竟言之凿凿,近似宣誓般承诺着他们雪霓国即将到来的强胜,他们的膝下只跪君跪父母,跪天地,绝不轻易向别的强国卑颜曲膝,国强则民强,他们雪国强大后,便可挺起腰板做人,只要一想到这种前景梦想,他们心中的豪气亦不由得升起,面露喜色,群情激昂。

无论此话真与假,此刻此景此话他们都愿意信服!

“愿陛下安康,愿雪霓国强胜永安!”一名眼色极好的官员立即撩起嗓子,鼓足了劲率先喊道,那高亢响亮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共鸣,随即数万人跟随着在广场,齐齐喊着这一句口号。

“愿陛下安康,愿雪霓国强胜永安!”

那一声又一声的嘶声力竭的呼喊,声彻云霄,荡漾在整个雪霓国的上空。

婧后颤着一身华贵,脸上有着压抑的激情,她的风儿啊……她的风儿终于成为了能号令天下的无上帝君了,她曾经梦想中的画面如今竟然以更加,更加美好的一面让她震撼,让她心绪澎湃。

而八夫他们以一种赞叹而炙热的目光看着雪镜风,久久不曾转移视线。

世上真的有一种人,无论美丑,无论性别,只要站在高处振手一挥,便是万人号召,誓死追随。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亦是一种后天培养的独特气质,而雪镜风便是这样的一种人!烂雪漫漫银素砌,她不需要任何姿态,便已经成就他们心中的一场惊鸿。

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他们蹉跎年月,一切白驹过隙成为空白。如今碰到了她,这个红尘嚣浮华的世间,如此难寻到的一个人,并且过了今晚,她便是他们的妻主了……

完成了第一步成人仪式后,雪镜风与婧后相携回到她的寝帝殿,婧后郑重嘱咐她维持着如今的状态,一定又一定地别再给她惹祸生事,便亲自去替她着手安排即将到临的侍君纳礼。于是又是一阵人扬马翻,着装打扮,与先前不同,纳夫之礼是以纳为由,虽比不上正式娶夫的隆重,却也是需要艳色红衣喜庆一番。

由于宫中历来只有宫妃的品阶,是以男子首次入驻后宫,婧后来不及重新与雪镜风商议调整男子夫侍的品阶问题,便先纳进宫,等以后再行论处。

首先需得承认他们的身份,接下来只是一个过程,最后便是洞房花烛。一想到这个,雪镜风就头痛,八侍同寝,简直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与常识,只希望今夜能顺利无碍至天明吧。

宫女们忙碌不停地准备着她的婚礼相关,而看着复古式样的雕凤刻凰的铜花镜中,映出的一张姣好的倾世月貌,雪镜风注视着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觉得有些有些别扭,今天在月台上看着他们八个统一一身红衣新郎打扮的模样,倒是准备得仔细,早早穿上,前来观礼,再一次提醒了她,今晚便是她要娶夫了日子,而且是还八夫临门的境况。

她恍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慢慢有些涣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真的要娶他们吗?雪镜风直直地看着镜中映出的一模一样的脸,她正用一种有些茫然的目光同样回视着自己。

雪镜风眸中一动,不由得抚上那镜风人的眼睛,低低道:“姐姐……”郝爱婐她有多久没有想起来了,好像是从她将雪霓国视为自己的家那一刻吧。

她真的融入了这个世界了吗?否则为何她会坐在这里,等着娶那八人男人。

她可以娶他们吗?雪镜风问着镜中的映影……

她为何要娶他们?她问着自己……

两个答案,都没有人能回答给她,雪镜风低低地笑了一声,抚上翩绖的眼角,慢慢将情绪收至进眼眸中好好地藏匿无踪无影。

只不过是一场娶夫的娃娃游戏而已,莫不是她真的认真起来了……否则她怎么会开始胡思乱想?收起了一切繁杂莫名而发的情绪。雪镜风觑了一眼殿中忙碌似在不曾留意她方才举动的宫人们,勾唇清淡一笑。

突然,一声尖锐无声的破空短笛响起,这是一种用内力传递的暗号,只用于特定人员之间的交流。

雪镜风眉眼一动,暗号是给她的,自然留意到了。她蹙眉沉吟片刻,指尖有节奏地点击着台面。片刻后,雪镜风扫了一眼殿中一刻也歇不下,忙得团团转的宫人们,淡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朕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稍后朕自然会唤你们进来准备的。”

宫女们微愕,互觑一眼,然后踌躇片刻,准备尚末完成,她们担心时间上可能会来不及,然而众人在见到雪镜风徒然冷漠下一张脸,心下畏惧,哪里敢再反驳,垂首弯腰便纷纷行礼退下了。

当房门被关上时,一道漆黑如暗夜般鬼魅的身影凭空现身,他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禀告道:“主上,您吩咐的事情,暗卫们已有眉目传递上来!”

雪镜风面淡如水,心中却徒然下沉,说不出的一种预感,让她觉得一种无法抓摸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她瞧着眼前这名仅余一双锐利如剑锋的男子,他是雪镜风尚末登基之时,凭着老皇帝传于她其中的一件物件,发出召令才知道竟然雪霓国暗中也埋着一批精锐部队,还有一批历代帝王传承而来的暗卫死士。

他们只听令于手握凭证,真正得到认可的帝皇,只要暗卫出现,这一届选举的帝皇便无人能撼动,天命所授,誓死效忠。

得到这样一支有利有部队,雪镜风难得暗中赞扬了一下先皇帝的英明。

暗卫分为九九八十一人,下面十一人一组分配各项任务,余下三人调派指挥,最后的八十一人便是他们的暗卫首领,他无论从各个方面都是八十一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平时少有露面,大半都是在任务当中。

如今可想而知,此次将要上报的这个消息竟然是皇家暗卫中最高指挥的首领……鬼刹亲自前来传递,可想而知这里面将要公布的消息有多重要,让他不愿假手于其它暗卫,以防出差池。

她缓缓长舒了口气,平复了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怪异的情绪,凤目清凉,伸出一双美如玉脂的手道:“拿来吧。”

暗卫鬼刹闻言从怀中取出,躬身朝雪镜风递上一封密封的信件放在她的手上,雪镜风朝他颔首,示意他去忙吧。

鬼刹眼光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雪镜风手中的信件,眼神划出一丝郑重,即刻便闪身消失了。

雪镜风待鬼刹一离开,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握着的信件,没有半丝犹豫地扯开一看,目光似火炬般盯着上面书写的消息。每一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内容,都仔细浏览了一番之后,她瞳孔竣寒,凝罟似冰,没有闪动,只是幽暗无边。

殿外的寒风冷雪像雄狮一样凶猛地吼着,夹杂着枯枝和雪榍,呜呜地嘶鸣叫嚣着,狂怒着,冽烈的风暴刀刮地呼啸着眼前的一切。

殿内的雪镜风静静地伫立着,当她将上面的信息再无遗留之处的深深刻进脑中之后。

突然,她的唇越扬越大,终于笑了出来,那一刻从她身上暴发的气势竟与寒天酷雪的殿外一般,冷得让人心惊,而一直被她捏在手中的那张信纸,不可何时已寸寸成灰,被风一吹就散成了粉沫,消失在这片压抑的空气之中,永不复生。

此时在殿门外的宫女们听到徒然乍起的笑声都惊了,然而不何道为何,仅仅是听着从里面传出的阵阵笑意,都能让他们感到一种莫名的颤栗之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天气影响造成的冷意,或者是因为这诡异的笑声引发的冷意。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们如今都是一脑门子的雾水,这方才一脸平淡似谭的陛下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来人!”突然殿内传来陛下的声音,宫女们醒神,赶紧急步推门入内。

她们踏进房内,没有看见陛下,尔后寻了几眼,才发现陛下从寝室移到了偏房内的书桌前。雪帝陛下正在御笔挥洒,写了一张又一张,低上的内容是什么宫人们自然不敢窥视,皆茫然不知。不过却察觉了几分异常气氛,这成亲当日,为何陛下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不装扮妥当去迎亲,反而有了闲情雅致写诗弄文。

稍后片刻,却见陛下完成后搁下笔,将布满字迹的纸张折叠好,装上信封,揣进怀中,然后面如淡水,波澜不惊地步向她们。

“走吧。”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便先一步走出了殿宇。

有宫人余光觑了眼陛下,只觉心中诧异,她们感觉陛下怎么……怎么好像哪里有些跟之前不一样了……

另外需要准备的物品尚末妥置好,陛下……这走,是要走到哪里去呢?

雪镜风披着火狐裘步不停顿地走着,看着皇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一派盛大喜庆的画面,她凤眸冰光琉璃,细碎微寒,双唇勾勒出了一个弯月似的弧度,可惜这抹笑却怎么也达不到眼底去,只余表面。

婧后与百官皆在乾正殿之上,这次侍夫纳得甚是轰动,翰林院负责起草文件,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各种用品,钦天监开始测算良辰吉日,将以往正宫的六礼算也是补齐完成,皆竟这八夫都不是一般的人,其中还有一人是彩云的六皇子。

所有人都喜笑满脸,说着恭贺的话,婧后今天亦是笑不离脸,与众一道而乐,而喜,而笑。

“陛下驾到!”此时,太监的一声的通报让众人皆愣了一刻,这……这吉时不是还没有到吗?陛下怎么就来迎亲了?

婧后收敛了笑意,亦是觉得有些疑惑,她暗道,莫不是风儿记不得时辰了?可无论如何,她竟然提前到来,便意味着即刻需要迎亲拜礼。眼瞅着时辰亦将至,她便示意身边的嬷嬷赶紧去请新人们出场,别丢了她风儿的脸。

雪镜风一身火红似霞光蕴蔼,光彩夺目地踏进大殿之时,所有人都如聚光灯似的集中在她身上,跑地参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镜风扬手:“起身吧。”

众臣与皇族们道谢后起身,便纷纷朝着雪镜风道喜,言贺,雪镜风眼中似旧没有任务情绪,她从铺满红色毡子上缓缓走上去,对周围的声音皆视而不闻,此刻,雪镜风眼中只有前方那与她身着同一身、同一款雕凤襟绣着连理枝的八个男人。

婧后含着自豪之感地看着自己已然独当一面,即使不开口,也能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儿,想到今天就是她成年,已是纳夫成家的重大日子,心中一时感慨了起来,有着欣慰,有着满意。

而朝中百官与贵族皇亲,则看着一袭红衣更觉雪肤晶莹,美不似凡间的雪镜风,只觉一阵心神晃惚,疑似身处仙境,都感叹着,他们的雪帝陛下,果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而衣饰一样,却集聚了天下美色的八夫,更是让人惊叹不已。顺排望去,彩云国的六皇子殿下御神狐,他魅长的双眸如水般晃动,冰肌玉骨,引人遐思的一身红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销魂的身段,众人一瞧只觉口干舌燥。

夫侍之一的叶星瞳精巧的脸上微带笑容,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樽玉雕的美人娃娃,晶莹剔透,引人垂涟。

随之望去便是集高山之流水,汇世间之精华,衣袂飘渺,揽月天下的无埃公子,眼波潋滟却温柔似水的双眸,衬托在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只会让人心惭形秽,难以直视,就怕自己污秽的视线会猥亵了他。今日他一身红艳大袍,众人只觉仙人亦被染上了绯色,美艳绝伦。

兰均息算是最特别的一位新郎,他依旧坐在厚裘软垫的轮椅之上,如绸丝发梳得一丝不苟,喜服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痕,那张致如兰,如临水照柳,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其实对于兰均息,婧后并不很喜欢。

虽然叶星瞳双眼也看不见,但是她的风儿喜欢,而且日常生活之中也影响不了什么,且听风儿说可以治愈,她也安下了心,可是这兰昀息却是不同的,一来他没有得到风儿的欢心,二来他双腿已残,无法站立,如何能给风儿“幸”福呢?

但是兰昀息却淡淡说了一句,他虽残却不表示没有了“能力”,况且有他在,陛下的性命便可多一层的保障。这才让婧后醒悟,这兰昀息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如果风儿有什么意外,有他在便是天大的好处,于是她同意了,同时也强行地让朝中官员一并同意了。

梦宸离今天被“娶”,自然不可能再拿着他最爱的扇子来显摆,他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的脸上有着一些颀然,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此刻他一双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望着雪镜风朝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近。

墨漓相眼珠象乌黑的玛瑙,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披散在红衣之上,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在瀑布黑发映衬下似无血色,不过在众人眼中,这十几岁的少年真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他也听不见听的任何声音,只是抿住淡紫色的双唇,看着雪镜风越来越近的身影,眸中有着那么一丝的紧张与期待。

清雅如歌就是一淡雅如菊举止清韵的男子,他在大殿之中焕发着极为清润柔和的光彩,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珪如璧,那脸上浅浅一笑,上弯着嘴角如此生动鲜亮起来。

柳随风带着少年的孤傲而微微上扬的眉角盯着雪镜风,即使是一身红衣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种贵族般的矜贵。他脸上的五官完美,如刀雕刻一般的立体五官,还有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在人群中特别显著。

则此刻八夫不知是揣着何种心情,牢牢地锁在朝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的雪镜风,面色各异,有喜悦的,有激动的,有复杂的……

雪镜风凤眸清辉异常,但暗藏寒芒利刃,虽然仅仅是几十步路程,便可抵达进他们的身旁,可雪镜风却缓慢了一倍的时间,她细细地扫视了他们的神情,服饰,举动,甚至是外貌一遍之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清亮如云鹤啼鸣的声音,既让人觉得悦耳,却又觉得诡异,他们的雪帝莫不是真的因为纳夫娶侍太兴奋了?

全有人都定在当场,愣直了目光,看着雪镜风,有着各种惊疑与猜测,而婧后却是立即沉下脸色,目光深深地看着雪镜风。她听出来了,她的风儿笑声不对,而且从方才一进殿她便隐隐感到一种压抑阴鹜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即将要成亲纳夫的人应有的表情与面色。

而八位新郎则是一怔,他们虽然不解雪镜风为何突然间发笑,可是他们却能从那笑声中听出几分冰冷,几分讽刺,几分嘲笑。

这一刻谈不上是直觉还是明白了什么,他们八人脸色亦不复当初,打心底里能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终于,雪镜风停下了笑声,她勾起薄唇,看着八人开始越来越差的脸色,便在众人疑惑不解的视线中,她从怀中取出八份一模一样的信封扬了扬,笑得漫不经心,或者多了那么一点的嘲弄,斜睨了眼身后随行的宫婢,示意将信封逐一派送给他们。

宫女躬身赶紧接下,心下疑惑,这信封乍一摸倒是挺薄的,难道是陛下打算在大婚之际,亲自给各位夫郎写上一封情书让他们观赏?

宫婢将信封摊开,见上面铁划银钩地注明着各位夫侍的名讳,字迹很美,却入木三分,有种触目惊心之感,不由得宫婢有了这样一种想法。宫婢自然不清楚各位夫侍的名讳,只是推开让他们各自挑出属于自已的那一份。

完成后,她垂着头退回雪镜风身后,但视线却与大殿中所有人一般一直暗中留意着八夫的神情,同时也在猜测这信中的内容。

八夫亦是沉寂着一张张脸,手中有些迟疑地握着信封,这是雪镜风在新婚当天赐予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他们虽然猜不透,但是从雪镜风的神情中他们还是能窥出一丝丝的蛛丝马迹。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情书或者诗曲之类的吧?

即使他们都在心中加了一层铺垫,然而在他们各自打开手中信封,将信上所述的字句,一字一字确认后,众人发现,七夫面上表现的竟不是一脸颀喜羞意,而是震惊愕然。只是叶星瞳没有反应,一旁的婧后一把抽出他手中的信,凝神一看后,却瞠大凤眸一字一句像是被人掐住了喉间般读了出来,虽然别人可能听不见这种声量,但是耳力甚佳的叶星瞳却入雷轰耳,脸色亦是煞白一片。

众人交头接耳,眼珠子恨不得伸长些,能瞧见陛下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便是接紧着,他们即使不需要再看到那一封信上的内容,也知道八夫为何会出现那一种表情。

“朕雪镜风,今日便当着所有到场人员的面前宣布!朕即将迎娶的八夫御神狐、清雅如歌、宸离、墨漓相、柳随风、兰昀息、无埃雪衣,最后还有……叶星瞳!朕全数当场休夫,从此男婚嫁娶与朕无关,另外,即刻将他们八人遣出雪霓国国境之内,如有违抗……杀无赦!”她的声音绝决而坚定,只是说到叶星瞳的时候,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但是仍旧异常地没有回转的余地。

婧后愕然放下手中的信,没有言语,弄不清是默许还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听了雪镜风的话,几乎所有人的反应皆是嘶地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目瞪口呆地回不过来神,心中极为惊诧,成婚当天,末娶先休,陛下竟真的做了这种他们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这……这……同时休离八位侧夫,他们能承认这雪帝真是太彪悍了吗?她随便的一个举动,就几乎让他们的心脏都集体罢工回老家去了。

而八夫听着雪镜风如此绝情狠厉的话,都死死地攥着手中的休书,脸色无一不是难看的很。御神狐媚眼透着受伤坚决,只是临近最后一步了,他如何能甘愿如此轻易被休了,他不甘心!

正当他欲上前一步时,却被徒然沉下脸的雪镜风一声喝住:“明白的话,都给朕滚出雪霓国!否则,别怪朕用上一些手段来能请你们离开!朕想那休书上面已经说清楚了说明了一切,希望不要逼朕用上武力,撕破了脸皮。”

她红裘一挥,即刻大殿便陆陆续续地赶来大批的禁卫军、御林军,还有羽卫军,甚至其中还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暗卫参入,纷纷将他们包截在内。

那成批寒光粼粼的军队,让百官们都瑟了瑟脑袋,垂下了头,不敢置疑雪镜风此刻的任何决定,看雪帝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他们要是胆敢出言反对责怪,恐怕明年的同一天,便是他们的忌日了。

“如果他们不肯离开,就以他国潜进的奸细罪名论处,格杀无尤!”绝情地抛出一句,雪镜风不再多看他们一眼,那笔挺如利刃般孤绝料峭的身影没有停顿地转身,便在众兵将的掩护之下消失离去。

“陛下!”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了,她不仅休弃,还强势地驱赶临差一步便成为她夫郎的八人出境,究竟是何原由才能导致她如此不留情面?

明明是场喜庆,甚至是全国欢举的事情,如今竟要即可酿成一场血洗婚堂的结果……这真是让人猜不透,看不明,亦读不懂啊!

婧后没有阻止一切事态的发生,她凤眸冷然地,用着一种威严审视的目光,先是打量了一下八夫暗沉的脸,却见他们没一句辩解与质问,只是单纯地沉默以对,显然已经默认了信上所述的事情,虽然她只是看了叶星瞳的信,可是只要加以联想,但能清楚风儿给他们的既是休书,也是一份警告!

“呵呵,果然一切都是水中梦幻,一破就会碎了……”御神狐低垂下羽睫,妩媚的脸上勾唇浅笑,话中凄婉而悱恻。他似情人一般轻抚着身上一身红袍,虽然他喜爱红色,亦常穿红色衣袍,可是只有这一件却是他觉得最美的一件,可惜这即使最美的一件,最终亦是一件遭人摒弃无用的衣衫,呵呵……

突然他大笑一声,红衣瞬转,如星辰划过,已然纵身离去,没有人任何人能阻止。当然,亦不会阻止。

众人中,只有清雅如歌表情最缓和,他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的,可是现在的结果却是最好的了,他苦笑一声亦转身离开。

先前看着那七人与他一身的红袍,无埃雪衣眼中幽深重重,却又雁过无痕,而此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休书,却抿唇一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中,他的表情从来便没有改变过,云烟天雾间他已失了身影。

梦宸离玩味着把玩着不知何处变出来的扇子,指尖捻着休书,自雪镜风离开那一刻,他已经收拾好的心神,再次回复如常。他戏谑地看着无埃雪衣消失的方向,眼中阴暗末定,却冷哼了一声也随之离开。

柳随风瞧了眼仅是直直瞪着手中休书的墨漓相,不声不响,像是成为一座木雕般僵硬的他,微叹了口气道:“漓相,我们先离开吧,那个女人心狠手辣,继续待在这里,她肯定会使出非常手段的。”

墨漓相听到心狠心辣四字,便将手中的休书死死地捏在手中,似乎将它看作了雪镜风,他淡紫的双唇抿得死紧,眼中似恨似怨。

最终还是由着柳随风一道离开了。

只有叶星瞳失了神,缺了魂般,从他们的话中,他已经确定自己拿着的是什么了,末娶先休!她真的不再要他了,他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一动不动,就如荒漠中的沙丘尸骸死一般寂静无依……

婧后早已顺从雪镜风的做法,先一步离了去,朝臣们自然也争先恐后地相继离去。如今就只剩一个不走,这让领队的将令有些犹豫,这时候,似有人在侍卫队长耳边说了什么,他愣了愣,再次奇异地瞧了眼没有反应的叶星瞳,便指挥着众人鸣鼓收兵,一时之间人们渐渐消散,此时,诺大的宫殿中,只余叶星瞳一人拿着休书,孤零零地站着殿内一言一语,似一座雕塑。

可是,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无人察觉的一处角落中,一双狭长的凤眸既心痛又愤愤然地在一直注视着他。

第二日,雪霓国全国上下人人皆知,雪霓国新君在纳夫娶侍的当天,末娶先休,果断决然地当着众臣与婧后的面,送了八封体书递上,当场便休弃了八位侍夫,并遣了重兵围殿,扬言厉色地要将他们驱离出雪霓国国境,不得踏入,否则以别国奸细论处。

这次的休夫事件,不可谓不轰动绝伦,很快便成为了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谈,流言疯狂的速度,已经遍布了其它几个国家朝野上下。

颐和宫殿,雪镜风正在静逸地批改奏章,太监与宫女们都被她尽数遣出殿个守着,突然她笔尖一顿,清凉的视线落在窗外傲雪的红梅上,那白雪皑皑的一片,愈发衬得它娇艳欲滴。

曾经她曾暗中许下的愿望在昨日终于还是达成了,如今无论是她的内苑还是三皇子府中后院终于都清理得一干二净,所有三皇子攒养的禁宠,如今在她的有意无意之下全数遣弃出府!她应该觉得高兴,然而当时的她却只觉得有种被欺骗过愤怒,这种愤怒竟将她心中原本应该觉得高兴的部分掩埋得一干而净,可当她又过了一夜的沉淀,却又没有先前的感觉了,如今的她只余一种洗练过后的平静。

“风儿。”

雪镜风回神,一听便知道历来不经通报便能闯进来的必然是她的母后,羽舞婧。

果然婧后穿戴一身厚服,任着宫婢脱下毛绒皮肩,这才让众人下去候着,便坐在雪镜风侧对面,直直地打理着她。

“母后有事?”最终雪镜风还是抵不住她的高压视线,问了一句。

婧后犹豫了一下,才叹了一口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他们……除了叶星瞳,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雪镜风怔了一下,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婧后,凛凛生势的幽黑凤眸半晌,才道:“母后,他们的身份不重要,如今重要的便是雪霓国的处境,朕从不曾奢望过留在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的一尘不染,但是别有目的的话,便朕亦不会手下留情!”

婧后闻言,顿时气不可遏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怒声道:“他们果然背叛了!本宫竟然差一点就引狼入室了,简直就是太可恶了!”

雪镜风站了起身,走在窗边,细碎的寒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欲飘,她微微闭上双睫,幽幽道:“无所谓背不背叛,本来……就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所以便是顺理成章。”

婧后失神地看着雪镜风那淡然清浅的侧脸,那淡若水般透着薄凉的神情,才她真正的面目吗?风儿,原来母后从来般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